吃過早飯,前莊村民劉黑子推著小平車去村里農(nóng)資店買化肥,他家的玉米長勢不錯,正是追肥的好時機。
村十字街頭有兩家農(nóng)資專賣店,路南是馬濤開的。馬濤是個小伙子,挺會做生意,見什么人說什么話。路北的店是花嫂開的,花嫂30多歲,丈夫在城里上班,她在家里開店賣化肥,也挺會做生意。劉黑子以前都是買馬濤的化肥,這次他要換換口味,徑直拐進了花嫂的店里。
花嫂向劉黑子推薦了一種新型控釋肥,稱這種化肥肥效持久,最適合給玉米追施。劉黑子說:“持久不持久,管用就好。”他付了錢,把化肥裝上小平車,走出不遠又回來了:“花嫂,給我開張發(fā)票。”花嫂一愣:“劉哥,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開什么發(fā)票啊。”劉黑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怕你笑話,回去我還要向老婆交賬呢。”花嫂寫好發(fā)票后交給了劉黑子。
劉黑子沒回家,從十字街附近劉大慶家借了個水桶,推著化肥去了村西玉米地。早晨的霧氣還沒散完,白茫茫地籠罩著玉米田,劉黑子家地頭上有棵茶杯口粗的槐樹,他摸索著找到自家玉米地,拆開化肥封口,提著水桶撒起來。
太陽出來了,霧氣漸漸散盡時,他撒完了化肥。當(dāng)他仰望太陽長出一口氣時,突然覺得不對勁:地頭上那棵槐樹,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一棵楊樹!他揉揉眼仔細一瞧,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挨著他家玉米地旁邊是劉大慶的玉米地,兩塊地一樣大,劉大慶地頭上有一顆楊樹,剛才霧氣大,他錯把楊樹當(dāng)成槐樹了。這時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家地頭上的槐樹前不久被小兒子開的三輪車給撞倒了,為這事兒他還訓(xùn)了小兒子幾句呢。
劉黑子懊悔得蹦起老高,想了想也沒別的辦法,就垂頭喪氣地去了劉大慶家,把自己錯給他家施肥的事說了一遍。劉大慶聽后,翻了翻白眼:“你想怎么樣?”劉黑子說:“還能怎么樣啊!你給我化肥錢吧,我有發(fā)票,上邊有錢數(shù)啊!”劉大慶對著劉黑子笑了笑:“我又沒讓你往俺家的玉米地里施肥,憑什么向我要錢呢?”劉黑子說:“不管你要管誰要呢?我的化肥總不能白撒到你家地里吧?”劉大慶不講理地說:“你說把化肥撒到俺家地里,有誰看見了?”劉黑子說:“咱現(xiàn)在去你家地看看,化肥不可能現(xiàn)在就化完吧?”劉大慶說:“要去你自己去,我沒那閑工夫。”說完就去喂豬了。
劉黑子氣呼呼地走了。不一會兒村長梁貴和來了,梁貴和拽起劉大慶就走:“走,領(lǐng)我到你家玉米地看看,劉黑子的化肥撒到哪里了?”劉大慶沒有反駁的理由,只好領(lǐng)著村長向自己家的玉米地走去。
這么短的時間里,化肥當(dāng)然不可能全部化掉,來到劉大慶玉米地里一看,果然有白花花的化肥。劉黑子說:“你還有什么說的,快把化肥錢給我。”劉大慶搖搖頭:“不行,化肥錢不能給你。”村長梁貴和說:“劉大慶,你別耍無賴啊,違反了村規(guī)民約可要受處罰的!”劉大慶解釋說:“雖然是劉黑子把化肥撒到我地里,但管不管用誰知道?如果是假化肥呢,我把錢給他不就吃虧了嗎?”
村長梁貴和覺得劉大慶說得有道理,便問他打算怎么辦?劉大慶說:“必須等到玉米葉子發(fā)黑,長勢旺盛了,我才能把化肥錢給劉黑子。”劉黑子不同意:“我買化肥有正式發(fā)票,不可能有假。”劉大慶說:“是真是假,等半個月就知道了。”劉黑子說:“等半個月不行,現(xiàn)在我等錢買化肥呢。”
一個非要,一個不給,兩個人越吵越兇,村長想了半天問劉大慶:“你家玉米也該追肥了,化肥應(yīng)該買下了吧?”劉大慶說:“我怕化肥漲價,早就買下了。”村長梁貴和說:“買了就好辦了,化肥現(xiàn)在你也用不著了,放在家里還礙事,不如把化肥先給了劉黑子。”劉大慶想了想,覺得沒吃虧,就同意了。一場糾紛就這樣算平息了,當(dāng)事雙方當(dāng)著一村之長的面交接了化肥。
半個月后,劉大慶來找村長梁貴和,進門就訴苦:“村長啊,我讓劉黑子給坑苦了,你可得為我做主啊!”梁貴和問他怎么回事,劉大慶說:“你到俺家地里看看就知道了。”
村長隨劉大慶來到玉米地里,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劉大慶家的玉米蔫兒吧唧,而旁邊劉黑子家的玉米秸稈粗壯,生長旺盛,兩塊地差距很大。很明顯,劉黑子追在劉大慶家玉米地里的化肥不管用,而劉黑子用的劉大慶買的化肥效果顯著。
村長皺了皺眉,問劉大慶怎么辦,劉大慶說:“我有兩個要求,一是讓劉黑子賠我損失,二是說出在哪買的,以免鄉(xiāng)親們再上當(dāng)受騙。”村長說:“好,就這樣辦,我馬上召集村民來這里開會。”
不一會兒,村民們到齊了,村長把情況說了一遍,然后把劉黑子和劉大慶叫到跟前,問他們的化肥都在哪里買的?劉大慶說:“我的化肥是從馬濤的店里買的,馬濤雖然年輕,但他所賣的化肥卻是貨真價實,以后鄉(xiāng)親們就放心購買吧。”劉黑子看著現(xiàn)場鄉(xiāng)親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忽然,他從口袋里掏出花嫂開的發(fā)票遞給村長,小聲說:“村長,我買的就是她的化肥,我看就不要曝光了吧?”
村長似乎早已料到事情的結(jié)果,看了一眼發(fā)票說:“為什么你不曝光,就因為她是我兒媳嗎?當(dāng)著這么多鄉(xiāng)親的面把話說清楚啊!咱們村這兩家賣化肥的,不管誰賣假化肥都不行。大家放心,我決不因為花嫂是我兒媳就包庇縱容啊!我馬上報告縣315打假辦公室,對這兩家農(nóng)資門市進行調(diào)查。”
說著,村長話鋒一轉(zhuǎn),問劉黑子和劉大慶:“你們兩個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吧?”他倆小聲地說:“怎么不知道啊!我們還是村民代表啊。”
村長說:“記得就好,村民代表是村民選出來的,應(yīng)該代表村民說話。鄉(xiāng)親們,你們說是吧?”在場的鄉(xiāng)親們都說是,當(dāng)時場內(nèi)響起了陣陣掌聲。村長沖著他倆說:“你看鄉(xiāng)親們多么配合!可是你們有問題不直接向我匯報,繞這么個大圈子干什么呢?”
他倆說:“村長,我們沒繞圈子啊!”
村長說:“你們別演戲了,平時你們倆的關(guān)系這么好,會因為一袋化肥翻臉嗎?種了一輩子地的人,怎么會認錯自家的地呢?我之所以當(dāng)時沒有點破,是因為我想你們這么做,肯定另有隱情,果然被我猜中了。這圈子繞得有點大,還浪費了劉大慶的莊稼,以后可別干了。”
他倆聽了村長的話不明白地說:“村長,俺倆是吃飽撐的吧?”
村長聽了他倆的話,停頓了一下,面向鄉(xiāng)親們說:“鄉(xiāng)親們,我這村長是為大家辦事的,不是空架子;我這個村長不是什么老虎,以后不管誰,有事就直接向我反映,千萬別繞圈子。大家伙一條心,才能把咱村搞好啊!”
他倆聽后很生氣地說:“村長,你很會說啊!”說完他倆就走了……
(“村長”的稱謂,嚴格地講應(yīng)稱“村委主任”,考慮到農(nóng)村老百姓實際語言習(xí)慣,此文學(xué)作品中仍寫作“村長”——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