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凡和依云的相識很偶然,當然偶然當中也包含著某種必然,否則大千世界眾生蕓蕓,偏偏就讓他們擦出火花了呢。
那是一家新開業的家具城。家具城里有一個體驗間,類似新房一般,從雙人床到沙發、書櫥到大衣柜、電腦桌到化妝臺,各式家具閃耀著幽幽的光,擺出一副高貴高檔高不可攀的面孔。
買的人幾乎見不到,問的人寥寥無幾,體驗的人倒不少。沙發是真皮的,乳白色,細膩如女人的肌膚,好多雙手去輕輕撫摸沙發的皮質,促銷小姐一面為手的主人冷冰冰地介紹沙發的材質,一面丟下幾縷厭惡的目光,仿佛那些手撫摸的不是沙發,而是她的肌膚。
能夠體驗的除了沙發,就是那張雙人床了。
雙人床是奶白色,與沙發保持了一個色系。
這款雙人床是法式田園風格,床頭上面的木雕花簡潔、清雅、抽象;流暢的線條,圓潤的邊角處理,極致柔美的元素,精湛的制作工藝……演繹著歐式文化特有的浪漫、純真、寧靜和自然,兼具西方新古典風格和東方后現代的神韻。
促銷小姐每見到一對男女走過來,就微笑著向他們推薦這款雙人床。
恰恰,李不凡陪著哥們來看家具,哥們要結婚,結婚當然首選的家具就是雙人床。聽了促銷小姐的介紹,再看看雙人床上華麗的鋪陳,李不凡一屁股坐了下去。雖然他離當新郎官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可這并不能阻止他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利啊。
與李不凡同時坐下去的還有一個女孩,依云。依云是陪表姐來看家具的,表姐的婚期已定,新房準備差不多了,可惜雙人床遲遲沒有到位。表姐眼光很挑剔,走了好幾家也沒有中意的,聽說新開了一家家具城,就央求著依云陪著逛逛。
依云本是不打算坐到這張床上的,又不是自己的婚床,哪有一個女孩子那么急不可耐大庭廣眾之下坐到雙人床上去的。可是,表姐說,就當為表姐我試床嘛。依云還在猶豫中,就被表姐推坐到雙人床上了。
居然,與她同時坐上雙人床的,還有一個男人。
更可氣的是,只聽相機咔嚓咔嚓兩聲,被人抓拍了床照!
依云傻眼了。耳邊響起了一陣笑聲,是床照的另一個受害者發出的。
難怪,拍照者和那個受害者是一伙的!
依云氣鼓鼓地一躍而起,對著拍照人嚴肅地說,馬上刪除還來得及。
拍照人嘿嘿笑,你別介意,我不是拍你,我是拍床。
可我在床上坐著,而且,旁邊還有一個人。
那個受害者來到相機主人身邊,嬉笑著說,我看看效果如何。別說,你抓拍的技術了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一對呢!
你!依云白凈的臉被氣得粉紅。想找表姐幫忙,一看表姐在那邊接電話。
表姐,你看看他們!依云總算盼來了救兵。
沒成想,表姐與那個拍照的家伙見了反而有說有笑,他們是同事。
一個是同事的哥們,一個是同事的表妹,再復雜的事情也變得簡單了。不就一張床照嘛,沒準還是拍來的緣分呢。表姐勸依云。
表姐的話應驗了,依云和那個同事的哥們李不凡就是因為這張床照,相識了,相戀了。
李不凡不想那么早結婚,依云更不想早早把青春奉獻給家庭,可是不見面兩人又苦苦相思。干脆,我們同居吧!李不凡說,這樣就不用為伊消得人憔悴了,你我都夠瘦的,再相思就徹底進軍排骨隊了。
到底是年輕,兩個人更像小孩子過家家。說搬就搬,依云帶著自己的行李來到李不凡的出租屋,好歹都算合二為一了。
出租屋不大,一室一廳一衛一廚,標準的二人世界宜居房。又不是結婚,自然沒必要置辦新家具,出租屋自帶幾樣家具,沙發、電腦桌,有壁櫥就省下大衣柜了,可是床在哪兒呢?
依云找了幾圈也沒找到睡覺的床在哪里。問李不凡,他手往地板上一指,這么大的床你還看不見。
你睡地板?依云滿臉狐疑。
這就是床啊,李不凡得意地說,既節省空間又睡得踏實,想怎么滾就怎么滾,不怕掉下來。
依云感覺怪怪的,自小到大還沒打過地鋪呢。
李不凡說,正好,體驗一下以地為床的感覺,保管你妙不可言。
第一個夜晚,兩個滾燙的身子摟在一起,從南滾到北,從東滾到西。
李不凡問,感覺如何?
像是在野地里茍合。依云捶著他肩頭。
這個回答引來李不凡一陣爆笑。
時間久了,依云抱怨說睡得全身骨頭疼。讓依云無法理解的是,李不凡睡在地鋪上居然能打起香香的鼾聲,聲音不高不低,音色純粹自然,要不是依云及時捏一下那只堅挺的鼻子,鼾聲就會富有節奏和韻律地持續到晨曦微露。李不凡身體倍棒吃嘛嘛香,鼾聲也代表他睡得香,依云只有佩服的份兒。
可是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地鋪上經常有蟑螂出沒。小強!每當見到或感覺到小強的存在,依云都會失聲尖叫,即使不開燈也能想象出什么叫花容失色。
李不凡嘆氣,女孩子怎么都膽小如鼠,小強也是自然界的一份子,你就當成和自然界親密無間多好啊。
那蚊子呢,也是和自然界親密無間嗎?依云氣得使勁捏李不凡鼻子。
李不凡甕聲甕氣提醒,悍婦啊,捏掉你老公的鼻子,看你哪里尋找性福去。
說來有個典故,這個典故是李不凡說的。他說鼻子是男人的第二性征,鼻型美丑暗示著男人功力強弱。依云半信半疑,李不凡說事實勝于雄辯。事實了以后,依云再對照檢查,果不其然。但依云只要生氣或者撒嬌,總是不放過李不凡的這只鼻子,誰讓它長得那么楚楚動人呢。
看依云的氣還沒消,最主要是香甜的美夢經常被依云高分貝的尖叫打斷,李不凡讓步了,這個好辦,為了美女不再遭受蚊子以及小強的騷擾,我李不凡就出回血吧。
李不凡出血買來一頂狀如蒙古包的蚊帳,每到夜晚,就和依云鉆進去。依云只有暫時接受。不過還是無法想象以后的生活,難道結婚也要這樣鉆帳篷么。想起那張法式田園風格的雙人床,依云覺得那才是幸福的溫柔鄉。
于是依云發誓,再搬家一定要有張雙人床。李不凡頭點得像雞啄米,放心,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房子到期,終于盼來了搬家,依云親自掛帥,跑了半個多月,看了十幾套小戶型,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慨嘆,這年月,物價飛漲工資不漲,巴掌大的地方也要獅子大開口。沒辦法,最后租了一套更小的房子,但有一點是依云最滿意的,臥室里配有一張雙人床,床身古樸厚重,這令依云心花怒放,終于告別地鋪生活了。
床身雖然古樸,床上卻開出一朵朵炫目的玫瑰花。李不凡搖頭,有點不協調,鶴發配童顏呢。依云糾正說,這叫舊貌換新顏。
臥室是最私密的空間,而對男女而言,又是最具誘惑力的空間。夜晚,在那張盛開玫瑰的雙人床上燃燒著愛情的火焰。火焰由一點變成一簇,由一簇變成一團,越燃越旺,伴著依云美妙的哼唱。李不凡曾夸依云有一首歌唱得最動聽,依云如墜云霧,自己五音不全,還能唱出動聽的歌兒?不會是李不凡愛屋及烏或者欣賞水準有問題吧。依云問是哪首歌,李不凡壞笑說,就是你唱的小夜曲啊。依云頓時羞紅了臉,笑罵李不凡就會貶損人。
小夜曲唱得正歡,突然夾雜進一個個不和諧音符。咯吱吱咿呀呀,李不凡和依云同時停止了床上運動,側耳傾聽,只有鬧鐘在滴答滴答。
李不凡發起新一輪攻擊,小夜曲回蕩在耳畔,咯吱吱咿呀呀聲更加瘋狂,攪得李不凡心性大亂,只好偃旗息鼓。他大罵了一句,娘的,難怪古人說,一鼓作氣,再而衰,我就差三而竭了。
睡夢中,一翻身,咯吱咯吱,好像一個人在磨牙,又像餓極的老鼠在哀怨,鬧得兩人誰也沒睡好。
連著幾晚上都如此,絕非偶然。白天得空,依云揪起網蟲李不凡的耳朵,要他查明真相。李不凡鼓搗半天,找不出毛病來,于是得出結論,這張床大概要壽終正寢了。
依云氣惱道,幸福指數都因這張破床急劇下降。李不凡補充了一句,還有性福指數。
在無計可施飽受摧殘后,兩個無精打采的人宣布無條件投降,放棄了這張雙人床的懷抱,重新打地鋪住蒙古包。
依云一直想要買一張新雙人床,無奈總是搬家,買新床顯然不方便,出租屋自帶的床基本都是擺設,一想起床的歌唱依云就頭疼,寧可去打地鋪,雖然身體被硌得不舒服,總算好過噪音帶來的失眠。
李不凡出差有些天了,小小的家突然顯得空曠起來。依云獨自躺在地鋪上,想起一張笑臉,那笑臉不是李不凡的,李不凡從來沒正經笑過,這張笑臉屬于依云的同學張寬。
張寬的笑很有男人味,能俘虜老中青三代女人的那種笑,深沉寬厚睿智儒雅。這張笑臉是在前兩日的同學會上見到的。
幾年不見,張寬已經身價不菲,典型的鉆石王老五。這年月,好男人少,有才有貌有錢的極品男人更是堪比國寶大熊貓,惹得女人無限憐愛無限神往。
依云心里有點犯酸,大學時張寬曾暗戀依云。那時的依云驕傲得像只白天鵝,張寬也不是沒入過她的眼,只是張寬似乎家境不好,傲氣又自卑,從來沒對依云表白過只言片語。
依云胡思亂想著慢慢走進夢境,迷糊中接到一個電話,我在你樓下,出來有事說。
睜開眼,號碼顯示張寬。依云的心突突跳起來。這么晚有什么事說呢?
車子駛向夜色,一切與白天比起來都那么迷離。車內播放著一首小夜曲,柔柔的。依云微閉著眼,享受著夜色的朦朧。
一家很有情調的酒吧。張寬點了兩杯雞尾酒,與依云輕輕碰杯對飲。
你養過蠶嗎?張寬問道。
依云迷惑地搖頭。
我也沒養過,但我就是一只蠶,我的生命曾經被黑暗包圍,令我窒息。我躲在繭里無法自拔,我用百倍的勇氣和努力換來重生,終于贏來了破繭成蝶的一天。這一切,都因了你。
四目相對,星光熠熠,脈脈含情。張寬破繭成蝶,仍獨戀依云這朵奇葩。
愛意伴隨著酒香緩緩流淌,依云在濃濃的愛意里,一點點醉了。
醉了的依云終于躺倒在酒店的雙人床上,那么舒適那么綿軟那么富有彈性那么悄無聲息,她的身體徹底釋放了一回,為這張充滿誘惑的雙人床,更為身邊那個破繭成蝶的張寬。
醉了身,醉了心。依云香甜地睡著了。
依云回到出租屋,簡單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對著那張老而無用的床輕輕嘆了口氣,對著照片上李不凡沒心沒肺的笑臉最后一吻,關門,回望,下樓,遠去。
接受了張寬的求婚,依云收獲了玫瑰花、鉆戒,對新家她只提出一個要求,那就是買張舒爽豪華的婚床。
依云正在選婚床,李不凡的電話打了過來。聲音嘶啞,為什么?給我一個答案。
依云說,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因為少了一張床,我的身體失去了依托。
李不凡問,你不是說過讓我們做一雙筷子,一起嘗遍世間的酸甜苦辣嗎?
可是我覺得我更適合做一只碗,盛滿幸福甜蜜就夠了。
依云不覺得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李不凡的痛苦之上。不是有句話叫做緣在天定,份在人為么,事實證明他們是有緣無份,怪不得誰。
表姐看過依云的新房后羨慕地說,你真是從酸菜缸掉進蜜罐了。
依云望著那張豪華鍍金雙人床甜甜一笑說,原來也沒想過,做女人會有天壤之別。
這張床就是一艘游輪,載著依云和張寬在愛海里徜徉,直抵幸福的港灣。
依云留戀愛海,卻又舍不得放棄去外地進修的機會。張寬拍拍她的頭,傻瓜,來日方長。
都說小別勝新婚,可這次不算是小別,要整整兩個月,恰恰又逢新婚,依云認為不滿一年都算新婚,況且他們的婚齡才滿百天。
依依惜別天各一方,依云的思念只能借助電話傳遞。電話多在晚上打過來。白天實在不適合互述衷腸,夜晚有了皎潔的明月閃爍的星星做掩護,思念也變得更加纏綿。
有幾晚電話響了沒人接。或許張寬又忙工作忙應酬吧。依云擔心不在他身邊,他生活又沒規律,熬夜喝酒的,很容易累壞身體。
還好終于就要熬完苦行僧的日子,進修學習最后幾天不上課了,說是要給大家放松一下,游覽當地名勝。依云打算告訴張寬自己不去游覽,馬上回家,可又怕張寬反勸她借此機會玩玩,所以決定干脆來個意外驚喜,順便看看張寬的反應。
下了飛機,到家已經是深夜。為了制造驚喜,依云貓一樣悄悄扭開門,光腳走向臥室。
曖昧的燈光下,兩具赤裸的身體彼此糾纏,而屬于依云的那張床居然忠誠地一言不發。
晃動的畫面,讓依云突然有了暈船的感覺。
眩暈給了床上赤男裸女遮羞的機會。依云根本沒看清那張臉,她也不想看,一團令人惡心的香氣從身旁掠過,轉瞬沒了蹤影。
張寬的面孔潮紅,雙手下意識地抻平褶皺的床單。
張寬第一次顯得慌亂無措,眼皮下垂,連貫的話語被牙齒切割成長短不齊的幾部分,依云,我只是一、一時寂寞,希望你能、能原諒。
依云端詳著這只破繭的蝶,說了句,其實蝶戀花很正常,怎么可能只留戀一朵花呢。
張寬的身體仿佛被鞭子狠狠抽到,不禁抖了抖,表情痛苦地問,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諒?
依云也不曉得,大腦一片空白,返身出門,張寬的呼喚被夾在門縫中。
既然頭腦不能支配行動,就讓雙腿支配好了。依云游蕩在夜色中,像一個夢游者,可她的眼睛卻看得無比清晰。那晚在車上夜色是流動的,充滿情欲和誘惑,今晚的夜色卻是凝固的,冰冷的,甚至骯臟的。
雙腿走得近乎麻木,終于把她帶到了一個出租屋前,敲門,兩下。門開了,門里人驚詫地把她迎進去。
牽著她走進臥室,扶著她坐到床上。依云看到一張新雙人床,就是那款法式田園的。
李不凡說,你累了,躺下睡一覺就好了。
依云站起來,從壁柜里抱出一床被褥,鋪到地上,身體緩緩躺倒下去。
李不凡憐惜地拉她的手,地鋪太硬,小心硌疼你。
依云抽回手,笑,地鋪是硬些,可怎么滾也不會掉下來。床再舒服,也有失落的危險。
依云笑出一串淚花,滴在李不凡的心頭,砸得血跡斑斑。
那一夜,依云睡得很沉。連李不凡出去她都不知道。
如果睡眠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煩惱和痛苦,依云情愿長睡不起。意識慢慢在頭腦里還原,耳邊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
這女人是誰?
我的前女友。
好啊,前女友都睡到家了,那我算什么?
不是,你別誤會,其實她就是累了休息一下。
趁我不在,跑到前男友家睡覺,也算休息一下?我明白了,你巴不得她來休息一下吧!
你別無理取鬧了。
對不起。依云從地鋪上起身站起,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夢游到這里,給你們添麻煩了。
李不凡默不作聲,那個女孩子表情怪異地盯著依云,嘴里嘀咕著,夢游?故地重游啊。
依云不想回那個家,李不凡的床也有了依托,該去哪里呢?
她打算回家拿上屬于自己的東西住單位宿舍去。
家里沒人,張寬走了,還搬走了那張雙人床,給她留了一張字條。
依云,對不起,我現在無顏見你。感謝李不凡的善意,我搬走了那張床,但我不敢奢望這樣就能挽回你的愛情。家是你的,回家住吧!
這個家可真大呀,大得只能容納依云一個人。
可是沒多久依云發現,這個家以后要容納的不只有她自己,還有她孕育的小生命。
這個寂寞的空曠的家就要被一聲聲啼哭填滿了!依云想到締造這條小生命的另一個人,心頭別有一番滋味。
張寬到另一個城市去發展了。偶爾會有電話打過來,小心翼翼,朋友式的問候。依云也是禮貌地應答,沒有一絲溫度。
腹內的小生命用腳丫蹬著依云,是不是寶寶太孤單了,每天只有媽媽一個人對他講話為他唱歌,唱跑調的歌,他聽煩了吧。
依云一直沒有把懷孕的消息告訴張寬。如果不是寶寶鬧騰得厲害,依云都快忘記還有張寬這個人了,哪怕他與寶寶有著無法割舍的血緣關系。
夜里陣痛襲來,比預產期早了十天。依云慌了,撐著身體想出門打車去醫院,剛走兩步就疼得冷汗直冒。拿起手機順手按了一個號碼,她知道李不凡從來都是24小時開機狀態,而且離她住處較近。
果然,李不凡最短時間到了,抱起依云打車直奔醫院。
醫生說這是產前反應,住院觀察吧。
看著依云痛苦的模樣,李不凡再也不顧依云的勸阻,給張寬打了電話。
難產,需要做剖宮產手術,家屬簽字吧。醫生催促著。
張寬風塵仆仆連夜趕回,聽到要做手術擔心地問,應該沒什么風險吧?
很難說,從目前情況看,極有可能只保住一個,大人或者孩子,你定吧。當然,我們會盡力,希望有最好的結果。
醫生的話刀子一般扎到張寬的心上,大人或者孩子,選其一?
他望向李不凡,李不凡說,還是問問依云的意見吧。如果情況危急,也該讓她知情。
張寬實在是無法面對依云說出如此殘酷的話,李不凡走到依云面前問,如果手術有危險,孩子和你只能保一個,你怎么考慮?
保孩子,依云斬釘截鐵地回答。
張寬聽完依云的回答,流著淚在手術單上簽了字。
孩子和大人都保住了,不過孩子有些虛弱。對了,是個千金。醫生出來告訴張寬。
張寬和李不凡長長呼出一口氣。
病房里張寬緊緊握住依云的手,顫抖著雙唇吻了吻她的面頰,謝謝你,還記得我曾說過希望你能為我生個漂亮女兒。
依云疲憊地笑了:醫生告訴我,你在手術單上簽的意見是保大人。
出院那天,張寬說我們回家吧。
依云問,回家睡哪里?
張寬說,我自己打地鋪。你和孩子睡床。
依云眉毛微皺,看來你是不想回到從前了?
不是不是,我是怕。
傻瓜,一家人睡覺還分等級呀。現在給你二選一,要么我和孩子陪你打地鋪,要么你陪我和孩子睡床。
張寬笑了,其實我已經新買了一張大床,實木的。
再次回到這個家,依云心里不再空蕩蕩了。看著睡相可愛的女兒,看著里外忙碌的張寬,她躺在床上,幸福地閉上眼睛,眼角有一條透明的蚯蚓蜿蜒而下。
床再大,也有尺寸。愛,豈是一張床可以承載下的么?
責任編輯⊙裴秋秋
作者簡介:
閆玲月,深圳市作家協會會員,《小小說大世界》首屆簽約作家。有多篇作品見于《作品》《山東文學》《青春》《文學港》《小說月刊》《佛山文藝》《短篇小說》《微型小說選刊》《中外文摘》等,入選《中國微型小說名家名作百年經典》等數十家選本,曾獲第七、八屆全國微型小說(小小說)年度評選三等獎等多個獎項?。個人小小說集《幸福蹺蹺板》即將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