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敦·羅賓,一九四二年出生于法國里昂的鄉下。他的父親老羅賓是個生性殘酷的殺牛匠,里昂最強壯野蠻的公牛,大都死在他的那把牛刀下。小羅賓一生以他的父親為驕傲,他在倫敦讀大學時,喜歡在舞會上和漂亮女士攀談,他帶著莊重可笑的高帽子,像個地道的紳士那樣,用倫敦南畝口音告訴可愛的女士們,他那令人尊敬的父親,是法國最有名的牛的外科醫生。其實我們的羅賓先生才是個真正的外科醫生,他在倫敦讀書八年,最終獲得了醫學碩士學位。他曾經在英國是最著名的醫學雜志《柳葉刀》上,發表過關于如何解決手術后腸粘連問題的學術論文。這使他聲名大振,成為了一個有國際聲譽的外科專家。成為外科專家的羅賓先生依然是個愛幻想的好人,他喜歡中國的古典建筑,老是幻想有一天能到中國,在故宮或天壇前,穿上寬大的長袍,練上一路太極拳什么的。后來到了七十年代末,也就是鄧小平時代開始的時候,他終于來到了夢想中的北京,在協和醫院外科任職。兩年后,因為某種原因,他辭去了令人尊敬的工作,輾轉來到了我們這個小城市行醫,并與當地的一個女人相愛結婚,四十歲時,得到了一個有中國血統的女兒。
我認識羅賓先生是在此十幾年以后的一九九五年的六月份,當時我還是一個倒霉的高三學生,正在天天為準備高考而煩惱,當時糟糕情形怎么說起呢?總的來說吧,我的物理學科成績很棒,非常喜歡去自不量力地考研牛頓的三個力學定律。但是到最后我和他一樣笨,怎么也搞不清,那最初的原始的力來自何方。我可不相信這僅僅是莫名其妙的上帝踢了它一腳。直到如今這個問題我也沒法理清頭緒,它永遠讓我感到喪氣。不過還好,眾所周知在高考時這個問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歷史學得很糟,簡直糟透了。我實在弄不明白,敬愛的列寧同志為什么要姓他媽的烏里揚諾夫,還有哥倫布,達芬奇關于飛機和印第安人什么的。這些東西繁瑣得可怕,讓人覺得幾千年來,我們的老前輩們太好多事了,起義、政變、打仗,你看沒完沒了,也不找個時間安靜下來想一想,他們這樣干,給我們這些后來者帶來了實實在在的麻煩。所以到今天我們不得不花時間和精力來記住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你如果還有一點良心的話,那就為我們想想吧,世界每個小角落幾千年來的風風雨雨,讓你用一年甚至更短的時間來牢牢記住它,這會讓人發瘋的。但如果你傻乎乎地向老師訴苦,說你快發瘋了,希望得到同情的話,那么看著吧,他會怎樣干。他只是很冷靜地告訴你,孩子,在你還沒真正發瘋前,再讀兩頁書吧,這會對你有好處的。所以這樣一來誰也不敢發瘋,只有老老實實地坐下來背書。記得在那年進入六月份的第一天,我背書時,背到了拿破侖帶著一群法國人,翻越過阿爾卑斯山,突然出現在意大利人面前,意大利人大吃了一驚。算算這也是二百年前的舊事了,所以我想象不出像公雞一樣愛唱歌劇的意大利人是如何大吃一驚的,但是在這一天早上,中國人大吃一驚的樣子我倒看見了。就是在這一天清早,我們的校長帶著一群醫生,越過了學校廣場中的假山群,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用拿破侖一樣的語氣命令我們,同學們,馬上放下手中的課本,跟醫生同志到附近的市醫院參加高考前的體檢。這個意外的消息讓我們大吃一驚,肯定比當年意大利人見到拿破侖還要吃驚。
在市醫院的候診大廳,我領到了一張帶有來蘇水味的體檢表。表格上規定,我們必須取得表上各項的健康證明,才能參加高考。所以體檢的健康證明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在整個上午,醫生們逐項測試了我的視力、聽力,還給我驗了血。有兩個醫生很可笑,他們竟然認為我的肝臟位置不對頭。雖然我的心跳很正常,但是他們還是不放心地聽了又聽。有個家伙還順便敲敲我的肺,弄得我差點忍不住要噴氣。他們就這樣手腳不停,搞得我全身癢癢得要命。可我就是笑不出來,因為眼前還有一項很重要檢查項目我還沒有通過,那就是要命的生殖健康檢查。這可是個很令人害羞敏感的問題,大家好像都在無意中回避它,把它推在最后去檢查。現在回想起來,感到我們真的很正經,很可笑不是?看看當時的情形,真的很好笑,我們就像是一群頑皮的孩子,打算把皮球埋在水里,但不管如何盡力,它最后還會從水里冒出來,飄在我們面前。生殖健康檢查就是那個皮球,我們盡力把它靠后排,可等到最后那一刻,它還是不依不饒地冒了出來,飄在我面前擺著,等我們去完成它,而且必須完成,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當時大家都靠在走廊里遲疑觀望,希望能有個勇敢的人帶頭站出來。但英雄在那一刻好像都死亡了,人們只會膽怯地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醫生們可等得不耐煩了,他們急著要下班吃飯啊。這時,一個醫生從樓上下來,沖我們大聲嚷嚷:“還等什么,你們要盡快趕到三樓外科,羅賓先生正在等著為你們做檢查呢!”他在說話的時候,把一雙眼睛盯著我。我只好不情愿地走出來,爬了七層樓梯,走向三樓外科室。在我的身后還跟著九個小英雄呢。在外科室那乳白色的門前,我們停了下來,站了一會發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最后還是我咽了口吐沫,鼓起勇氣用食指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這時便有一個聲音在房間里傳出來:“進來吧,孩子們,我已經等了好久。”我們小心地擠進這個大房間,靠著墻排成一排站好。然后屏住呼吸等待。那個要命的羅賓先生正在低著頭整理一些表格,當他抬起頭,再次和我們打招呼時,大家驚訝地發現他竟然是個外國人。當時我們誰也沒想到一個外國人能把漢語說得如此準確流利,這出乎意料的情況讓我們有點發愣。在我們像個白癡那樣發愣的時候,羅賓先生又開口說話了:“喂,孩子們,準備好了嗎?現在我們開始工作,請把你們的東西拿出來吧。”但我們誰也沒聽懂這句話,大家都還在為羅賓先生一口流利的漢語發愣。他說的話我們不能明白,這樣只好望著他羞澀地干笑,傻得真像一堆土豆。這下連羅賓先生也給逗笑了,他只得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地解釋:“孩子們,我相信你們在小便的時候是最勇敢的,現在難道不能再勇敢一次,把你們身上最最寶貴的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這下我們都明白了羅賓先生要我們做的事啦。可這太令人害羞了,太令人害羞了。那時我抓著褲帶不放,生怕它掉下來,緊張的手腳都不聽使喚啦,全身伴著牙齒的敲擊聲在輕輕的顫抖不已,就像得了要命的瘧疾一樣。羅賓是個善解人意的長者,懂得我們的心情。他用那雙善良的藍眼睛撫慰著我們,并且告訴我們真理:“孩子們,你不應該因為它而害羞,它和手腳一樣都是我們身體的一個器官,也是我們男孩子最寶貴的東西。它不是缺點和錯誤,也不是不可見人的陰謀。做為男孩子,你們應該為擁有它而感到自豪才對。”羅賓先生的這番教誨肯定起了作用,你看,有個男孩已經勇敢地解開了自己的褲帶,把它拿了出來托在手里展示給羅賓先生看。羅賓先生帶上乳膠手套,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然后在男孩的體檢表上簽了字,并且說:“你是個健康可愛的男孩。我祝你一生幸福。”這個過了最后一關的男孩,拿著體檢表輕輕地抖了幾下,然后神采飛揚地走了出去,在帶上門的時候,他特意轉過身來,面對羅賓先生深深鞠躬并大聲說謝謝。羅賓先生微笑著示意,大聲說:“也要謝謝你,你為所有的男孩做了個好榜樣。”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相信這句話吧。你看在后面一個又一個的男孩從榜樣那里獲得了勇敢和力量,他們個個大方得體地解開褲帶,把自己的寶貝展示給羅賓先生,羅賓先生一一為他們做了檢查,在他們的表格上簽了字,順帶送給他們一些贊揚。在謝謝聲中把這群孩子送走。送走這群孩子后,羅賓先生喘了口氣開始整理桌面上零亂的表格。當他做這一切回過頭時,意外地發現還有個男孩靠在墻角那里站著。如今即使我不往下說,你們也能猜得到,那個可憐的男孩就是我。我當時還在雙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褲帶,感覺臉熱得要命,相信我說的話吧,這時如果拿個雞蛋放在我臉上,立刻就能孵出小雞來。你可不要怪我懦弱,剛才我也想和同學一起,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給敬愛的羅賓先生看看,但是它長得實在太丑了,而且在平靜時還很小很小,我擔心大家會嘲笑這個小不點,所以我實在沒足夠的勇氣把它拿出來。這不能全怪我,對吧。主要是它太丑太小了,真的,它真的很丑很小……羅賓先生慢慢地走到我面前,那雙藍眼睛在注視我,這真要命,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著頭小聲的嘟囔:“對不起,先生,對不起……”正嘟囔個沒完,羅賓先生打斷我說:“孩子,我不需要你如此多的對不起,現在我只需要你能再勇敢一丁點,和其他孩子一樣把它拿出來,這樣我才能為你簽健康證明,這對你很重要,難道不是嗎?”我當然知道這對我很重要,如果沒有羅賓先生的這項簽字,就不能順利地參加高考,十幾年的書就等于白念啦。看來如今是考試比面子重要。為了考試,我只好鼓足所有的勇氣,雙手顫抖地解開褲帶,把它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當它露出來的剎那時,我閉上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它。接著,我能感覺到羅賓先生帶著乳膠手套的手,觸摸到了它的頭部,并在輕輕用力,打算把覆蓋它頂部的那層厚厚的皮膚翻過來,但是他做不到,任何人都做不到。它從小就是那副怪模樣。我聽到羅賓先生問我:“它好像顯得很羞澀,躲在里面不愿出來。告訴我孩子,它一直都是這樣嗎?”我只好很無奈地回答:“是的,先生它一直是這樣,我拿它也沒辦法啊。”羅賓先生輕輕地做了個手勢,示意我把褲子穿好。然后鄭重地告訴我:“孩子,聽我說,你應該在我這里做個小手術,我會幫助你,就像基督徒割禮那樣,把它和那層皮膚分開,這樣它才不會妨礙你以后的生活。”當時,我弄不懂羅賓先生的言外之意。我覺得自己一切挺好,它在衣服里面深藏著并不妨礙我的生活,當時我所有的生活內容只有考試兩個字,我希望它只要不妨礙考試就行了,別的我可顧不上。我鼓起勇氣問羅賓先生:“現在我能馬上得到你簽字嗎?這對我很重要,手術的事以后再找你談好嗎?”羅賓先生只好無奈的聳聳肩,答應了我的請求,他說:“孩子,我現在可以給你簽字,但你要向我保證,考完試以后,要立刻來這里手術。不要怕,我會親自幫助你的。”當時,我低著頭,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好吧,先生。”我從羅賓先生那里拿到了簽字后,便逃也似地離開了這個令人生畏的大房間。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盡力使自已遺忘掉對羅賓先生做出的承諾,雖然羅賓先生是個難得的好人。
參加完要命的高考后,我進了上海一所不顯眼的技術專科學校。本來我很喜歡物理和哲學,亞里士多德和牛頓都是好人。但我的老父親認為一門實用的技術比深奧的物理、哲學更容易謀生。我的父親今年六十三歲,從五十歲起他就從來沒說錯過話更沒干錯過事。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的話百分之百正確。在這所不顯眼的學校里,我和九個來自不同省份的家伙睡在一個房間。他們中間四個人有狐臭的毛病,五個人有成串放屁的習慣,我是打心眼瞧不起這些騷狐貍和臭屁精。但事實上他們更瞧不起我,國為這些騷狐貍和臭屁精們僅用了半年時間就在我們學校里找到了女朋友。而我呢,一個既沒有狐臭也沒有成串成串放屁習慣的好人,在兩年的時間都過去了,卻依然獨身一人形影相吊。你看看,在偌大的一個校園里,我獨自一個人溜達,像個笨鳥,可真夠可憐的。但我身邊的這些家伙可沒有什么同情心,他們最愛干的壞事,就是摟著他們自己的女人,在路上攔住我嘲弄一翻。通常都是這樣問我來著:“嘿,我的兄弟,我得承認,你是我們學校里最漂亮的小伙子。但為什么不找一個姑娘來陪陪你呢?你該不會是同性戀吧?”說完后,這些狗男女們相互擠擠眼,然后哄然大笑。我當然不會讓他們在我面前如此得意,看我怎么收拾他們。我大聲地告訴他們“我和你爸爸都是同性戀”,這樣一說他們就笑不出來啦,一個個臉變得像猴子屁股那樣難看,即便這樣,我也不愿放過再刺激他們一下的好機會,我會用最高傲的口氣告訴他們:“我可不愿意從我們學校里找女朋友。我們學校的女孩子個個像土豆一樣傻。要找女朋友的話,我會到復旦找一個回來。”當時我這樣說話純粹是為了氣氣這群狗男女,但萬萬沒想到這給我帶來了麻煩。如今這句吹牛的大話,全學校的男孩子都知道啦,我無意中刺傷了所有的人。搞得大家不放過我的狂妄,經常有人追問我:“嗨嗨,同學,復旦最漂亮的女孩子什么時候能帶過來給我們瞧瞧?”你看看,無意把牛吹出來了,就再也拉不回來啦,可我又不甘心示弱給他們。于是,我老下臉嚴肅又肯定地告訴大家:“等著看吧,下星期六,我一準把復旦最漂亮的女孩子帶過來。”眼看一頭牛被我吹出門啦,可復旦最漂亮的女孩子,到如今我還不知道在哪玩呢。
到了星期五的時候,我特意吹了頭發,然后在自己的那一大堆臟衣服里揀出了一件最干凈的換上,照鏡子看看覺得還不錯,說來這件衣服只不過穿了三個星期沒洗,上面是有那么一點灰土,但衣料的原色還將就能看出來。如果離遠一點看,它應該還能算得上是一件干凈衣服吧。我就穿著這身糟糕的行頭到復旦來碰碰運氣。在復旦校園轉了四圈,走得兩條腿發麻,也沒機會搭上一個女孩子。這里的女孩子走動就是十幾個人一塊,還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地練口語,聲勢驚人。我單槍匹馬一個人可不敢孤軍深入,做螳臂擋車之舉。可嘆我一念之差痛失良機,等到午休時間,連這些嘰嘰喳喳的女孩子也魚貫進了宿舍不再出來,我只有望樓興嘆的份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正在萬般無奈之際,我僥幸在路邊拾到了一只精致的錢包,錢包里有五角八分錢,還有一張女孩子的照片和地址。一看地址,我喊了一聲天爺,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是南區的研究生。往下的事情我真不想講出來給你們聽,講出來的話,你們肯定以為我在模仿前蘇聯的電影《小通訊員》中的情節。我和大家一樣痛恨重復別人,可真實情況就是那樣巧,誰也沒有辦法不是。按照地址,我動手敲響了門,結果出來了一位比照片上姑娘還要漂亮十倍的女孩子,她身材高挑可人,長了一副東方人的面孔,但一雙大眼睛是深藍色的,看來是中外混血兒。這可真叫我高興萬分,評書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一句話,我就找她啦。但女孩警覺我來意不善,抓著門禮貌而又冷漠的問:“你找誰?”“找你。”女孩覺得納悶,她可不認識我是老幾。“是啊,你不記得啦?在上海斜土路小學上一年級的時候,咱們可是同學,從那時起我就一直愛著你。”我信口開河蒙人。“可我是在北京海淀區讀得小學一年級。”女孩肯定覺得今兒撞鬼啦。“啊,那么說,我認錯人啦。”我還想趁機再瞧一瞧女孩因生氣而漲紅的臉蛋,但人家已毫不客氣地開始關門。這下我急了,連忙大聲解釋:“我是給羅媚小姐送錢包的,我在路上撿到了她的錢包。”女孩這才重新打開門,沖我說:“進來吧,我就是丟錢包的羅媚。”我把錢包送給羅媚,她打開錢包沖照片笑笑,便又合起錢包,準備送我出門。但是我拒絕了,我說:“謝謝你啦,不過我還不急著出去,你知道吧,為了給你送錢包,我走了有10公里的路,現在我非常口渴,我很樂意在這喝杯茶或者牛奶、咖啡什么的。”到底是女孩子心太軟,她給我沖了一杯速溶咖啡。我一邊喝咖啡一邊滔滔不絕地找女孩搭話,但女孩子可不領這份情,只是面無表情地聽我胡吹一氣。我首先稱贊了一通羅媚姑娘的花容月貌。看看沒什么效果,就機智地改變了話題。我和她談起我讀中學的時候,曾經為學校里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教師神魂顛倒過。并在一次集體看電影的時候,在一個情節緊張的關頭,勇敢地摟住了女教師的雙肩,而女教師因此大受感動,還約我晚上到她宿舍去談話。羅媚聽到此處,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幾份敬意。她終于忍不住和我搭上了話。她坐下來告訴我,她在讀高二的時候,和我一樣也愛上了一位氣質猶存的男教師,曾經給他寫過十幾封情書,可直到今天男教師還依然沒有給她回信。你看我和她同病相憐,無話不說。我知道了她是個讀心理學的研究生,還知道她平生最喜歡清晨郊外山坡上的那些含著露珠的野花。這樣,我就有機會和她做成了一樁交易。在以后的每個清晨,我都會為她采來一束新鮮的野花。而她會在星期六的時候,到我們學校去扮演一下我的女朋友。
這樁交易持續到第二年春天,我們成了一對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她曾經告訴我,她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采摘一百束不同的野花,然后把它們鋪在寬大的床上,這樣她就能擁著百種野花,聞著一百種不同的花香入眠,去用一生一世的時光做一個花仙子的美夢。為了她這個愿望,我特地在一個周未騎著破自行車到郊區最遠的那座山上,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去尋找那一百種不同的野花,算我運氣不好,歷盡千辛萬苦,只找到了九十九種。和童話一樣,故事總有一個善良的結局。在回城的途中,經過浦河的時候,在深水區有幾朵好看的睡蓮悄悄地開放。春末夏初的河水清涼入骨,我游水靠近睡蓮時,手腳凍得有點發木,只得用嘴吊著睡蓮回來。終于湊夠一百種啦,我高興過后,便有一種莫名的憂傷浮上心頭,一件事結束后,無論好與壞,憂傷總會探過頭來看看。我把這一百束野花送給羅媚,希望她能高興起來。但這個女孩卻傷心的哭了,哭得一塌糊涂,邊哭邊半真半假地咒罵我,咒罵我不該為她實現愿望,愿望實現了同時也就悄無聲響的死亡了。現在她為喪失了一生中最大的愿望而放聲哭泣。我忙了一整天,本來是想讓她高興一下的,誰知會變成這樣子,說來真叫人喪氣啊。我低下頭給她道了歉,但是她還是不饒恕我。羅媚咬牙切齒的發狠說,今天要以牙還牙,狠狠地懲罰我一下。把我最大的愿望也實現,讓我的愿望在她面前死亡。于是她用手指像槍一樣頂著我的腦門,連聲逼問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心里是有一個最大的愿望,一直深埋在心底,不敢說,甚至也不敢多想。但是在今天我突然有了勇氣把它說出。我抓羅媚的手指把它握在手心里,然后盯著她那雙藍眼睛,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看你的身體是什么樣子。”我的話讓羅媚呆住了,她那白晰的布滿一層細細絨毛的臉上,涌起一片紅云。這逼人的美麗讓我不敢再注視下去。我松開她握在我手中的手指,把頭低下來,目光垂向地面。我想這大概就是垂頭喪氣吧。但這時候羅媚做了一件讓我吃驚的事,她用兩片紅潤的嘴唇在我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后命令我把眼睛閉上。
四周黑暗,時間仿佛過了一百年,羅媚顫抖地呼吸是如此悠遠,好像來自某條史前的山谷中。當我聽令睜開眼睛時,時間在生命的刻度上消失了。我看到了羅媚赤裸的身體盛開在鋪滿鮮花的床上。她微笑的面容,像太陽一樣充滿令人敬畏的光芒,讓人不敢注目而視。我垂下頭跪在地上用膝蓋走近她,朝拜她。當我能清晰地聽到她那急促的呼吸時,兩只乳房便呈現在面前挺立著。這是多么美妙的隆起,簡直令人不知所措,我不由得產生了一種強烈接近它親吻它的愿望。我閉著眼睛,小心翼翼地用嘴唇稍微觸了觸這白嫩隆起的皮膚和那上面像寶石一樣珍貴的淡紅色的乳頭。當我的嘴唇離開后,它們競像舞蹈家一樣開始了美妙的顫抖。就仿佛它們自己有獨立生命的那樣。它們這樣長時間的嬌柔舞動真讓人憐惜,惟恐其勞累,我用手輕輕扶住它們,讓它們安靜下來。安靜下來的乳房是端莊尊貴的,傲然挺立的乳頭仿佛像兩只眼睛那樣注視著我。我吻了又吻這兩顆善良美麗的眼睛,向它做短暫的告別,然后我開始用手輕輕地撫摸羅媚那白晰起伏的肚子,在肚子中間深陷下去一個小坑,人類脫離母體后,留下的蒂便隱藏在這兒。它隨著呼吸不安的起伏,好像是一個充滿誘惑的神秘旋渦。這美麗的旋渦永遠固定在人體的黃金分割點上,是最容易產生美感的位置。但它同時也是最危險的旋渦,你如果注視太久,整個人都會陷進去不能自拔。我只好用手把它掩蓋起來,然后便沿著它往下一點一點地親吻。當我剛剛吻至毛絨絨的陰阜時,羅媚壓抑疼痛似的呻吟一聲,做了一個翻身,把背和臀展示給我。我便把臉帖在這兩塊圓圓隆起的雙臀上,用手輕輕地來回撫摸著。也許它的面積太大了,我撫摸了好久還沒有完。我心里空空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我知道人體排泄糞便的出口,便在兩塊臀的中間,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它骯臟。我只想貼近它,撫摸它,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真的。在我輕柔地撫摸下,羅媚終于不能克制,開始大聲呻吟,最后緊緊抱住我的腰不放,整個人都帖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我還在用手撫摸她的美臀,我想先把這件事干完才說吧。但隨著撫摸羅媚越抱越緊,整個人快要嵌進我的身體了。我這時突然明白了,我們的身體之間應該搭起一座橋,來把我們之間的愛勾通。但是太可惜了,我的橋不行,它有毛病。在應該修理的時候,我把它遺忘了。這都是我的錯,當初我沒有聽羅賓先生的忠告,我真該死。現在我悔恨當初,痛不欲生。我雙手捂著臉大聲哭泣。羅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她還在抱著我,用嘴唇吻去我臉上流下的淚水,連聲說;“告訴我,告訴我,你怎么啦?怎么啦?”我卻哭泣的什么話也說不好。羅媚綿甜的親吻,使我的心安靜下來,并從她那兒得到了坦誠的勇氣。我輕輕地推開羅媚,讓她站好看著,然后我解開褲帶把它拿了出來托在手中。我的傷心哭泣肯定感染了它。它萎縮了,躲在厚厚的皮膚中難過。羅媚彎下身體,用自己的乳頭輕輕地擦了它幾下,它受到剌激,突然間神奇地變大了。現在它像頭憤怒的斗牛那樣瘋狂的向外掙扎,但覆蓋在它上面的皮膚仍無情的束縛著它,使它不能自由。羅媚忍不住伸出手來撫摸安慰它。在羅媚的撫摸下,它像個傷心的男孩那樣,做出一陣陣無聲抽搐。羅媚說:“快不要傷心了,我的父親會幫助你的。”
現在我回到了四年前,回到了外科手術床上,久違的羅賓先生帶著大口罩,持刀而立。助手剃去我腿間的毛發,消毒清洗。麻醉師在我的寶貝上做了局麻。然后羅賓先生用那把鋒利的手術刀,在它的頭部淺淺的劃一圈,把覆蓋在上面的厚皮膚剝離,這樣一個漂亮的環切手術就完成了。它終于能自由地面對這個世界。我們的羅賓先生,臉上也露出了一個拯救者的幸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