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抬一下扎著繃帶的腿,笑笑說,以后不許喊大保,要叫皇上。二妮笑著道個萬福說,妾妃遵命。
小雪花不緊不慢地飄了一下午,天傍黑時,工地上像是冒出一個個白色的大蘑菇。二妮手里提著一只雞回來,雞還不時地掙扎一下,喔喔叫。
二妮進門,撣著身上的雪說,大保,大保,我買了一只雞,給你燉雞湯。
大保抬一下扎著繃帶的腿,笑笑說,以后不許喊大保,要叫皇上。二妮笑著道個萬福說,妾妃遵命。
大保和二妮是秋后來城里打工的。種完小麥,冬天沒事干,大保打工,二妮也要跟著。大保拖著唱腔說,梓潼你聽朕一句話,還是在家貓冬看孩子吧,爬高下低不是你們女流干的活兒。二妮說,大順媳婦不是也跟著大順打工了嗎?她能干,我就能干。咱們不掙錢,指望著幾畝坷垃地,啥時候才能蓋得起新房?大保說,咱們都去打工,太子咋辦?二妮牙一咬說,托付給娘照看吧。
就這樣,兩口子把孩子托付給七十多歲的皇太后,一起來城里打工了。
大保跟著大順在建筑隊砌墻,二妮跟著大順媳婦綁鋼筋。活兒不累,就是一天十二個小時,時間有點長。才一個月,二妮的手就被凍腫了,裂了許多小口子,纏著膠布。農(nóng)村人苦點累點都不怕,比伏天鉆玉米地拔草強多了。揪心的是大保從墻上掉下來,摔傷了腿,去醫(yī)院綁了石膏,在工地上養(yǎng)著。要過年了,工地上放假,二妮想讓大保回家,又擔心工頭賴賬,不負責醫(yī)療費。沒辦法,只好讓大順兩口子給孩子和娘捎些錢,就不回家了,在沒有完工的樓上住下來。天冷,二妮找些木板把門窗圍上,或者用水泥袋子遮擋一下。二妮還找了一個蜂窩煤爐子,自己做飯吃。
大保躺在從自己家里帶來的被褥上,嗅著發(fā)霉的味道說,咱們這個宮殿還湊活,我看就叫桃花宮吧。大保哼起了豫北大平調:趙匡胤我酒醉桃花宮,難理朝中大事情……
唱完了還是睡不著。二妮說,咱們建的這座樓是高干家屬樓。大保說,說不定咱睡的這地方還是市長的臥室呢。奶奶的,倒是先做了朕的行宮。
快過年了,大保的腳依然不見好,嚷著要找御醫(yī)。工頭派了一輛面包拉著大保去了醫(yī)院骨科,醫(yī)生說是營養(yǎng)跟不上。二妮向工頭預支了一百塊錢,買回一只雞。
大保挺心疼,說一只雞的錢能給太子買一件過年的衣服,能給皇太后買一雙取暖的棉鞋。二妮安慰大保說,只要你早一天好了,能掙錢了,衣服會有的,棉鞋也會有的。大保點點頭說,那就把這只雞推出午門,開刀問斬。
二妮沒有殺過雞,平日里,看見鮮血就兩腿發(fā)抖。正好爐子上的一壺水開了,二妮把雞按到盆里用開水澆。雞拼命掙扎,竟然掙脫了,撲騰騰在屋里地飛奔。二妮驚呆了,不知道該咋辦。
大保笑得眼淚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雞鉆到墻角不動了,二妮轟趕,雞又飛到大保身邊。大保伸手把雞抓住了說,待朕親自擒你。
二妮彎腰從墻角撿起一枚白亮亮的雞蛋,拿在手里,暖暖的。二妮心里一顫。
一陣忙活,總算是把雞燉上了。二妮依偎在大保身邊說,等咱們拿到工錢,我到市里的技校學攝影,咱們回家開個婚紗影樓,天天和新婚的年輕人在一起,多美啊。
大保說,你咋想起學照相了?二妮說,我剛才路過一家影樓,見到好多拍婚紗照的年輕人。
二妮杵了大保一下說,你猜猜今天是啥日子?
啥日子?大保說想不起來。
二妮說,是咱們結婚五周年啊!
是啊是啊,朕咋就忘了呢?正好有雞,慶賀一下,明年這時候咱也補拍一張婚紗照。
二妮說不能只顧咱們自己高興,給娘和孩子打個電話吧。
對!打個電話。大保吸吸鼻子,他嗅到鍋里的肉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