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那么多公子
很少有人專程去新加坡旅行。
10年前,旅行社有個產品賣得超級好:3000塊人民幣新馬泰10日游。
大賣點是:讓少有機會出國的內地人,花最少錢最少時間去最多國家。
小賣點是:泰國的人妖表演,新加坡的花園城市面貌,至于馬來西亞……嗯,我實在是想不起來當年的推薦語,以及游客反饋。可能純粹是因為離得近,恰巧路過,所以剛好多去一個馬來西亞吧。
客戶多為那些效益不錯的企事業單位,作為公司福利,組織中高層員工,以團隊形式出游。
那個年代,許多人第一次出國旅游,便是以這種形式。以至于到如今,許多“公家控”的觀點仍是:出國玩?當然好啊。自己買單?我才不呢。單位有這樣的機會,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輪到我了,花那個冤枉錢干嘛?
可惜,公派出國玩的幾率,并不會高過雙色球末等獎。就連剛入職的小朋友都去了日本出差,可你最近一次出差,只是去黃陂半日游。由于顧著工作,時間太趕,連木蘭山都沒有時間去。
最殘酷的現實是,時光在無盡等待中,一天天過去。本拉登掛了,卡扎菲不見了。樹葉綠了紅,紅了黃,黃了又再綠。你年華逝去,體力不支,雙鬢飛雪。
前年,腿不好,不能爬山了。今年,心臟不好,不能坐過山車了。明年,可能腰不好,連長途飛機都不能坐了。直到癱瘓在床,為革命事業奉獻了全身筋骨,仍沒有被組織出國旅游的領導想起。崢嶸歲月中,幸運的蘋果,紛紛掉到地上沒人撿,卻沒有一枚砸到自己頭上。
80歲的你,躺在病床上,回顧一生,淚流滿面:隨便打個進口針,都要2000塊。當年曼谷往返機票,只要1000塊,12生肖主題精品酒店,只要600塊。辛辛苦苦賺那多錢,全部奉獻給了通貨膨脹、股市和醫院。我好想體驗,不用翻墻上Twitter是啥感覺。我好想知道,多國半裸比基尼女郎,滿沙灘一起曬太陽,是什么樣的盛況。還有……金發美女的汗毛,真的是金色的嗎?
“滴滴滴滴滴滴,滴——”一時激動,心跳檢測儀的聲波,頃刻間,由正弦曲線,變成一條直線,伸向無盡遠方……
啊,寫岔了,不好意思,以上純屬夢囈。
我想說的是,急功近利的3000塊人民幣新馬泰10日游,不僅毀掉了三個國家向中國游客展示內在魅力機會,還毀掉了一代人的價值觀和旅游夢。
它展示的捷徑——低價、多國、公款,給了人不切實際的幻想。就像被貴公子無意間瞟了一眼的民間女,以為公子下次會來搶她的繡花鞋,下下次會抬花轎來娶她。每次別的英俊少年來約會她,她總是說:我的公子會來的。結果,直到最后門框都被倚破了,公子也沒有來。
如果她用繡花賺的那點錢,買張去不丹的機票,說不定不丹國王當年偶遇的情人,就是她了。“深情國王+異國情緣”,比現今本土忘年戀版本更浪漫。嗨,這段也純屬夢囈。不丹簽證的難辦程度,不亞于與親民國王的邂逅。
凡事都得靠自己,不能“等靠要”。
不夢囈,讓時光立刻穿越到10年后的今天吧,咻——。
一朵奇葩
近年來,簽證制度越來越寬松,廉價航空越來越普及,國際機票并不比國內機票貴。新一代年輕人成長起來,他們受過良好教育,識得一些英文,愿意用自己的收入,在自己的假期,根據自己喜好制定行程,出國旅行感受世界。
此時,多次被評為全球最佳機場的新加坡機場,成為大部分自助旅行者,都會經過的中轉站。過境轉機簽證,讓一部分人在轉機的間隙,深入這個袖珍國家,體驗傳說中的花園城市。
盡管時光過去了10年,訪問人群和訪問目的大為改變,但新加坡對于內地游客來說,仍是一個中轉站,而不是一個終點站——除了極少數奇葩以外。
我就是那極少數的奇葩之一。這個國慶長假,我選擇去新加坡,就是為了一碗逸群餐廳的海南雞飯。至于去民丹島玩,純粹是因為離新加坡近,僅1小時船程,辦印尼落地簽入境即可。
對海南雞飯的主要認識,源自出生于新加坡的蔡瀾先生的文章:“正如星洲無星洲炒米一樣,海南并沒有海南雞飯。”“名字講明是來自海南,但去了海南島,找不到我們經常嘗試到的雞飯,它是新加坡華僑演變出來的Fusion(融合)食物,應該正名為星洲雞飯才對。”
在蔡生美食節目中,非常珍貴地完整記錄了海南雞飯傳統制法的每一個步驟,取景在著名的新加坡逸群餐廳。老板低調,只買蔡生的賬,因為多年認識和信用。別人去,全部碰釘子。
根據蔡生文章和節目,在此將海南雞飯傳統制作步驟,整理如下:1、干蔥頭片煎金黃。2、炸雞油。3、兩者混合,加鹽,放米,煮熟。4、雞肚中放各種香料,燙熟(數次入滾水、過冷水)、風干、斬塊。5、雞骨熬湯,配卷心菜、冬菜。
做出來的雞飯裹著雞油,一粒粒亮晶晶,間雜蔥頭粒。淋上焦糖味濃稠海南老醬油,吃上一口,立刻值回機票。盡管雞肉滑爽鮮嫩,但飯會比雞先吃光。
逸群餐廳1940年開業,制作手法遵足傳統,不僅味道未曾變過,連店內布置、平民氛圍,也始終如故。在這間如雷貫耳、名頭無數的名店內,未懸掛任何老板與名人合影,也未張貼任何獎章、牌匾。
老板符先生,站在柜臺后,用算盤算賬。他頭發一絲不亂,腰桿筆直,白襯衣潔凈筆挺,舉手投足,和一般餐館老板大為不同。
后來和蔡生聊天,我才得知,符先生早年畢業于臺灣政治大學,為繼承這間餐廳回到新加坡。在那個年代,新加坡能出國留學的人并不多,符先生是青年精英。我這才明白,難怪符先生如此氣度不凡。可惜如今年輕人,愿意守住一間平民餐廳的并不多。
逸群光亮潔凈,熱鬧非凡。然而一桌一椅,一碗一筷,卻讓人如入時光隧道。時光改變一切,除了逸群和它的雞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