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彤*現居美國加州圣迭戈。曾任雜志執行主編。已出版個人文集《浪花》、《多爾袞傳》等,編輯出版《一語成名——中外名人演講錄》等書,
現主持國家新聞出版署十二五重點選題之一。
奧巴馬宣布拉登被擊斃的當天,我恰巧在華盛頓的冷雨中瑟瑟發抖。站在FBI總部的門前,雨水沖刷著白宮,代表著權力核心的建筑物冷峻而淡定。這個現實得近乎冷酷的世界并不會為誰的去留而停下半秒,但是,至少對于美利堅來說,這是個狂歡的時刻,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大家來不及找到適合的表情。而我,突然就見到了另一種表達。
那時候我正百無聊賴,忽然看到白宮之外頂著的一個白色的帳篷,在瀟瀟冷雨中飄搖不定。帳篷的旁邊立著三個黃色的牌子,黑色字體和紅色字體混雜其上,并夾雜幾張不太規整的照片。一個傴僂著身子的女人,面朝白宮長跪著,低垂著頭,把臉深深地埋在胸口。
面朝白宮,她長久地跪立著,久久不起。那神情,是一種虔誠,也是一種張力,是一種朝圣者的姿勢。她吸引了我,只是,我無從知道她的動機。
“Hello.How Are You?”“Bad weather.Ha!”“I am Chinese,I am a reporter.”“Are you hungry?Do you want some beer?”……
你知道,脆弱而敏感的人們,總習慣深陷于某種意境之中。或者,僅僅是這么一種構圖吸引了我 — 一街之隔,同為白色。奧巴馬住在那個機關重重、看似簡單卻深藏不露的白宮里。與白宮相對峙的、這個簡陋、風雨飄搖的白色帳篷里的女人想干什么?
她終于抬起了頭,告訴我說,她叫康塞普西翁·皮克切特。
這是一個普通的名字,但她始終牽扯著白宮的的腦部神經。是的,她叫康塞普西翁#8226;皮克切特,18歲時從西班牙移民美國,在西班牙駐紐約的領事館工作。一直是反戰人士,讀書和工作期間,積極參與各種“反對戰爭、維護和平”的社團活動。1981年,35歲的她和志同道合的伙伴威廉·托馬斯就在白宮的對面,搭起了白色的帳篷,開始了長達30年的和平守夜抗議活動。30年來她和美國里根、老布什、克林頓、小布什、奧巴馬五 位美國總統作“鄰居”,從風華少婦成了花甲老嫗。她幾十次被投入監獄、幾十次被送上法庭。從來沒有一任總統接見過她,只是在政治環境不那么緊張的時候,白宮的工作人員會給她拿來一些青菜和水果。而在2009年1月23日,親愛的威廉#8226;托馬斯離開了人間,白色帳篷里,只有更加孤單的,康塞普西翁#8226;皮克切特。
“What Happened?”我一直在問這個問題。為什么是1981年?為什么是35歲?為什么一坐就是30年?我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可是她只是虛弱地笑笑,給了我一杯冰冷的水。“Against the war,My life.”很簡單的話語,也許這就是全部行為的意義。
所有的闡述對于她來說已失去意義,她笑著送我,拒絕與我合影。我也忽然覺得沒資格留下她的影子,回頭去看,皮克切特的“住所”旁邊立著兩塊巨大的標語牌,上面寫著“和核彈共生,等于被核彈炸死”以及“禁止一切核武器,否則就迎接世界末日來臨”。
我突然覺得非常非常地矛盾起來,就在奧巴馬宣布拉登被擊斃的這一天,這個女人,給了我完全不同的關于和平的理解。如此沉重。如果說拉登的死亡如一聲驚雷,乍響;那么皮克切特的堅持就如同當日的細雨,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