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半夜,宏遠公司的李老板突然接到臨港工業區派出所的一個電話,說是公司一個叫張永富的民工因為嫖娼被抓了,要公司前去領人。放下電話,李總先是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街,緊接著又如愿以償似的解著氣地說:“你小子總算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原來,這張永富是公司的一個農民工頭,主管混凝土澆筑前的綁鋼筋、支模板工序。這人是個高中生,腦子特聰明。作為一個鋼筋工的工頭,首先必須能看懂圖紙,然后根據圖紙下料,組織人員進行綁扎。鋼筋綁成“籠子”以后,還要按設計要求進行組裝,行話稱為“支盒子”。張永富對此無不爛熟于心,雖然沒有什么職稱,實際上就是一個高級技工。人聰明了,難免就有些“炸翅”。張永富也不例外。主要毛病是抗上,經常對公司的安排說三道四,出言頂撞,再就是對自己帶出來和跟著他干的民工“護犢子”。他自己親娘祖奶奶的罵可以,其他主管稍有不遜他就帶頭翻臉。最近又聽說嫌工資低,正秘密和別的施工單位接觸,琢磨著要跳槽。李老板一方面愛他的工作能力,一方面又對他的行為方式恨得頭疼,總想找個機會修理修理他,可一直找不到由頭。
李老板一路驅車趕到派出所,一進門就見張永富一只手正銬在桌子腿上,很尷尬地坐在那里。見了李老板,臉上表情甚是復雜,咧了咧嘴,也看不出是哭還是笑。李老板譏笑道:“挺舒服的吧?”張永富白了白眼:“舒服你試試。”老板說句“我可沒你那么大本事”,然后就徑自走進了所長的辦公室。
李老板這年40多歲,恰巧和所長是同學,又在工業區承攬工程多年,關系自然是好的。寒暄幾句就直奔主題,老板問:“抓了個現行?”所長說:“剛進去就抓了,還沒有形成事實。”李老板笑著說:“敢不是你們下的鉤子吧?”所長說:“瞧你說的。例行巡查而已。”然后兩人就商量放人的程序。所長說要罰款,老板說:“你沒有逮住事實罰什么款啊。”說著從兜里掏出500元放在桌上,“哥幾個半夜出警辛苦了,拿去喝酒,人我就領走了,回去一定嚴格教育。”所長苦笑著說:“對你我是沒辦法。”老板說:“不過你得給我開一張5000元的假收據。”所長說:“我沒罰憑什么給你開收據?”老板詭秘地說:“我回去嚇唬嚇唬他。”所長就找了張信紙寫了一個,隨手蓋了一個行政章,然后說:“嚇唬完了可給我送回來,不然在你手里又成了把柄。”
老板讓張永富坐到車上,一路上一言不發。張永富想說些什么,見老板繃著臉,什么也沒敢說。到了工地下了車,話還沒出口,老板就硬生生地給堵了回去:“嘛也別說,先睡覺,我明天再和你算賬!”
第二天一上班,老板把張永富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把那張假罰款單拍到桌子上,沉著臉問:“昨晚的事你說怎么辦?”張永富說:“我什么也沒干,就是想進去洗洗頭。”老板說:“呸!你不就是一個窮打工的嗎?頭不能自己洗,非去那個地方?你要是沒想法兒能半夜三更的去那個地方?”張永富語塞,囁嚅著說:“我認罰,從我工資里面扣,然后走人。”老板說:“你想一走了之,你給公司造成的名譽損失怎么辦?”張永富說:“那你就多扣5000元。”老板說:“你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我對你有的是辦法。想開工資走,門也沒有!看我怎么治你!”
張永富回到宿舍,心里不由忐忑不安,但又想,橫豎不過是工資一分不給然后開除,還能怎么辦。沒想到傍晚的時候,一件最讓他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老婆來了!
張永富的老婆名叫小翠,是那種典型的農村勞動婦女形象:粗手大腳大屁股,說起話來嗷嗷亂叫。張永富一向懼內,怕小翠就像太監見了娘娘。就見小翠一進門二話不說,上來就薅頭發、撓臉皮,不一會兒就抓了張永富一個滿臉花。一邊哭一邊罵:“你個沒良心的下三爛,我在家辛辛苦苦的侍候老人帶孩子,你在外頭學會了花心找小姐,你跟我回去,咱找你爹你娘評評理,讓左鄰右舍知個情,再讓孩子知道他爹是個什么東西,然后咱就打離婚。”
張永富打不過,抱著頭就往老板屋里跑,一進門連老板都不叫了,惡狠狠地說:“姓李的,算你恨,這么損的招兒你都使得出來!”李老板一臉壞笑:“這還算損?更損的還在后頭呢。”張永富說:“頂不濟我不要工資不給你干了,你還能拿我怎么著?”李老板說:“我讓你連走都走不了,你信不信?”張永富說:“我就不信!”李老板說:“你小子有種就等著!”說話這時,小翠也跟了進來,見了張永富就罵:“你個烏龜王八蛋,自己辦了缺德事還怨人家老板告訴我,要沒人管你還不上了天!”
這時就見老板臉色凝重地對張永富說:“你先出去一會兒,我和嫂子單獨說兩句話。”張文富站著不動,陰著臉說:“我就不出去,看你還編排我什么。”只聽小翠叱喝一聲:“滾出去!”張永富這才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見張永富出去了,小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要訴苦,老板示意打住她的話頭說:“嫂子,我把你叫來,并不是張永富犯了什么罪過。老實告訴你,他昨晚不過是到洗頭房洗了洗頭,什么也沒干。這在民工里頭也不算什么事。我叫你來的意思,是想成立一個婦女隊,主要招一些職工家屬,讓你當個頭。至于為什么要這樣,這是我發現,一些婦女們干一些非重體力勞動,特別是耗功夫的活兒,比如綁鋼筋,比男的還能干,主要是踏實。當然,也有讓你們夫妻在一塊,管住他們,防止他們胡作非為的意思。不知嫂子的意思怎樣?”
小翠聽到此,馬上就破涕為笑,歡喜地說:“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啊,我當然愿意了!”
老板又說:“今天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回去就不要再和張哥鬧了。”
小翠說:“既然沒事,我自然就不鬧了。我說呢,借給他一個膽他也不敢。”
老板說:“你要長期不在身邊就不敢說了。”
小翠說:“也是。”
老板說:“這小子最近可能老想跳槽,嫂子替我看住他。”
小翠說:“他敢到別處干我打斷他的狗腿。”
這事過了不久,在李老板的工地上,果然就出現了一個女民工隊,大伙一般都稱之為“健婦營”。
張永富果然讓老婆看得死死的,不但沒有離開李老板的企業,平時連工地都不敢離開。不過,他心情還是很好的。
年底的時候,張永富領到了全部工資。他悄悄地問:“老板,你沒扣我工資?”
老板笑著說:“你今年工作不錯,我就替你墊了吧。”
張永富說:“老板是個好人。”
老板說:“我說你走不了吧。”
張永富嘿嘿一樂:“你找把鎖把我鎖住了,我還能到哪里去?”
責 編:謝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