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識一個月,
我和她匆匆走向婚姻的殿堂
提起那段姻緣,我的心至今仍隱隱作痛。
六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冬季,我因失業回到家鄉。那一年,我已經26歲,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一夜,六嬸突然登門拜訪,說打算給我介紹一門對象。我自然欣喜不已。第二天,我和那個對象匆匆見了一面。當時談不上什么印象,回去之后,在母親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之下,我勉強答應和她來往。這樣,我們有了第一次約會。
她名叫巧珍,家住在另一個圩鎮,離我家不算很遠。巧珍家世代務農,父親早亡,靠母親一手將她和兩個妹妹拉扯大。由于家境貧窮,她很早就輟學在家,與母親共同挑起生活的擔子。日曬雨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間生活,使原本有幾分姿色的她變得黑不溜秋,面黃肌瘦。在那個打工浪潮下,成千上萬的農村姑娘從閉塞的鄉間走向城市,成了裝束入時、追求時代潮流的打工妹。與她們相比,巧珍無疑是一名時代的落伍者。但我從這“落伍者”身上,卻看到一種固守在靈魂深處的土地情結,一種堅韌、剛強、本分、不隨波逐流的農民本色。這種土地情結和農民本色,無疑就像沙里淘金一樣難能可貴。
第一次約會,巧珍就以精神上的優點吸引了我。這種優點給了我靈魂的一種慰藉和滿足。作為祖輩生活在農村而又無力背叛農村的我,巧珍無疑是最佳人選。
接著,我們又有了第二次,乃至第三次、第四次的約會……漸漸地,我內心里萌生了一種朦朧的愛意。老實說,巧珍其實是一個美麗姣好的姑娘,這種美麗姣好不是一下子散發出來的,而是要慢慢去體味、去咀嚼才發現的。
而后,在頻頻的接觸中,我發覺巧珍還是一個溫柔、賢淑、體貼的姑娘。更重要的是,我們兩人的性格互合,就像齒輪與齒輪的相配,天衣無縫。這并不需要長時間的交流才能得出結果。有緣人,在一朝一夕的對視中,就可以從彼此的眸子里,讀到一種可以把靈魂對換的默契。我和巧珍正是這樣。
一個月后,我和巧珍突然向人宣布:結婚!
二結婚后,妻子突然病倒
我們的婚禮很簡單。因為是突然決定的,一切都顯得倉促。我只叫村里的木匠打造了一張大床、一只衣柜、一張梳妝臺,作為婚禮的嫁妝。吉日那天,我用我的“鐵馬”——摩托車一早就將巧珍馱了回家,請左鄰右舍吃了一頓飯,就這樣平靜地結束了人生莊重的婚禮。我們摒卻了一切繁文縟節和形而上的虛設手續,包括辦結婚證和婚檢也一一免掉。這一切在我們鄉下是沒有任何人把它當回事的。但悲劇偏偏發生在我們身上。真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在家中度完蜜月,我就依依不舍地跑到東莞打工了。一個月后,我接到巧珍的來信,說她的眼睛不知怎么,看東西突然模糊起來,而且越來越嚴重。那時我沒有把它當回事,以為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毛病而已,找個醫生看看就行了。誰知一個月后,我突然接到母親打到廠里的電話,說巧珍的眼晴已經完全看不見東西,腳也呈半癱狀態,看過許多醫生,都不知道是什么病。我這才預感到事態嚴重,匆匆告假回家。到家一看巧珍已今非昔比,成了個半殘廢人的模樣,整天以淚洗面。那時我惟一的反應是:立即帶巧珍到大醫院檢查。檢查的結果令人大吃一驚:腦腫瘤引起腦積水,積水壓迫腦神經引起雙腿癱瘓、眼睛發盲等并發癥。這是一種惡劣的晚期腫瘤并發癥,若不及時醫治,很快就會危及性命。我腦海嗡的一聲,像失去了知覺。我是個生活在底層的人,家境也不寬裕,結婚時用的那點錢已令我傾囊而出,而今,我實在感到束手無策。巧珍更是六神無主,悲觀、絕望、落寞集于一身。為了不連累我,她甚至拒絕治療。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難道能眼睜睜地看著病魔奪走巧珍年青的生命嗎?
不!我要盡一切力量去挽救她!為了愛,更是為了良心和道德!
將巧珍暫放醫院(那時許多醫生還擔心我跑掉呢),我回家騎著“鐵馬”四出借錢。這時,來自四面八方的反對力量,開始包圍我。以母親為主的一桿子人,極力阻止我的“英雄”行為?!敖柽@么多錢,你一輩子也還不清,值得嗎?”他們甚至要我與巧珍離婚,“誰叫她瞞著病情,活該!”我向他們解釋:巧珍也不知道自己有病。但他們不信。那一段時間,我幾乎與家里所有的人都反目成仇。由于家人的反對,我在親朋戚友之間借錢遭到了極大的阻力。最后,我碰了一鼻子灰,才籌得一萬元。無奈之下,只好連自己心愛的“鐵馬”也買掉了。
由于錢不夠,醫院只給巧珍做了“腦積水”的分流手術,以延長巧珍的生命。從醫生那里了解到:巧珍的生命可以延長幾年。好,幾年,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籌足給巧珍治病的錢!
三無端爭吵,
妻子被人強行奪走
巧珍回家后,眼睛仍不能恢復光明,半癱瘓狀態仍不能消除,我只好留在家里服侍她的起居,給她端屎端尿。經過一段時間的護理,巧珍的身體有所好轉。這時,我決定將巧珍留在家里讓母親代為照顧,自己繼續到東莞打工,籌集治病的資金。但遭到母親的極力反對。我進退兩難,只好繼續留在家里,決定過一段時間再作打算。在此期間,巧珍的母親隔三岔五地跑到我的家里,大吵大鬧,使我傷透了腦筋。老人家思想封建,迷信意識濃厚,巧珍是過門之后突然出事的,在此之前,她一直生龍活虎,連個感冒也沒得過。我母親是個巫婆,一直干著給人抓鬼化神的事情。巧珍事出蹊蹺,她一口咬定是母親的“神仙鬼怪”所害,盡管我再三解釋,說這種病有著很長的潛伏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生出的,但她堅持不肯相信。可惡的是,她經常帶著三親六戚,兄弟妯娌,到我家胡攪蠻纏,用各種威逼的方法叫我繼續給巧珍治病。我再三解釋:我已彈盡糧絕,吃鹽吃油都成問題,何談治病!但我不是不治,而是慢慢治。“不行!你去偷去搶也要將她的病治好!你想賴?”這句話我已經聽過不下十次,但從來沒有這一次那樣怒火中燒?!白∽欤 蔽仪嘟畋唬撓氲竭@幫橫蠻無理的家伙,把我家鬧得風起云涌、雞犬不寧的情景,我更加氣破心膽。我突然操起一把菜刀,一邊狂叫著:“滾!滾滾!”一邊朝他們逼去。此時我失去了自控,如果不是可憐的巧珍突然從房中爬出,拼死拖著我的雙腿,說不定他們當中不知誰的頭顱就給我砍成肉漿。
自從那次之后,巧珍母親整整半個月沒有派人來鬧了。但有一天早晨,她和一個不速之客又突然出現在我的家門。那位不速之客三十七八歲左右,自稱是巧珍的遠房表哥。他帶著許多禮物來探巧珍,但巧珍并不認識他。他們一改往日倨傲之氣,探完巧珍就匆匆走了。
幾天后,一輛面包車突然停在我家門口。車門打開,走出一群兇惡異常的漢子。巧珍的母親和那位不速之客也夾在其中。他們開門見山地告訴我:既然我一窮二白,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巧珍死去。他們決定將巧珍接走,改嫁他人。他們指了指自稱巧珍遠房表哥的不速之客,說:“他有錢!”說完,不由分說沖進我們的臥房,強行將巧珍抬進面包車。“不!”我反抗著,但幾個漢子一齊將我打翻在地。當我爬起來,望著面包車遠去的背影,聽著面包車內巧珍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和掙扎聲,淚水不禁唰唰而下。
這一段流星般轉瞬即逝的姻緣,就這樣結束了,每每回憶起來,我的心便隱隱作痛。愛雖然是那樣短暫,但她在我的心中是永恒的。六年來,我不斷地打聽巧珍的消息,但卻如石沉大海。背負著心靈的創傷,兩年前,我又和另一名女孩結婚了。當我沉浸在再婚的幸福與甜蜜之中時,我每每想起巧珍。巧珍,你也生活得幸福嗎?那位不速之客真的能誠心地給你治病嗎?但愿這一切不是夢!但愿上帝保佑你!
責 編:謝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