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2年10月22日,一則《運煙犯慘無人道 盜小孩剖腹藏煙》的新聞報道,同時出現在成都出版的《新新新聞》、《華西日報》和《成都快報》上,一時間鬧得全城人心惶惶,各家各戶都把自家的娃兒看得“幫緊”(成都方言:很緊),去學校上學的學童也比平日里少了許多。雖事后查明這是一則虛假新聞,但真正的禍首是誰?官方卻礙口識羞,遮遮掩掩……
一條新聞驚動全城父母心
1942年10月22日一大早,家住成都柵子街的中學老師董芳就出了門,因為擔心自己已經走失9天的7歲兒子水星的下落,這幾天來一直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董芳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紅腫的眼睛來到一家包子鋪前,正想買上幾個芽菜肉包子回家當早餐,突然,身后報童的一聲吆喝讓他心頭一緊:“買報看報,成都外東汽車站發生慘案,煙販子殺娃兒剖腹藏嗎啡運毒品!”董芳一聽,顧不得買包子,連忙喊住報童買下一份《新新新聞》,在報童的指點下打開第8版,兩排黑體字的標題赫然出現在眼前:《運煙犯慘無人道盜小孩剖腹藏煙》。
董芳站在街沿邊上,仔仔細細地讀了起來。這篇報道的大意是:前幾日,一由渝至蓉的少婦在牛市口長途汽車站下車,因為懷中抱有一小孩,不方便拿取車上的行李,便將小孩交與一同車男乘客幫忙抱著。當此女人將行李取出后,發現那位乘客與自己的小孩居然消失了!在多方尋找無果的情況下,這女人只能向駐站警察報了案。接下來的幾天,這女人一直在車站蹲守,希望能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找尋到孩子的蹤影。幾天后,這女人果然發現一個中年婦女懷中孩子的衣服很眼熟,在警察擋獲那中年女人,確認所抱的小孩正是自己丟失的娃兒后,這才發現孩子早就斷氣,肚腹中鼓鼓鼓鼓囊囊地塞滿了云南煙土!在警察的詢問中,這中年女人交代是一個醫生交給她,讓她帶到重慶并轉運至西安,至于醫生的名字和住址自己一概不知。
看到這里,董芳一想到自己走失的孩子,兩腳就直打顫顫,也顧不上買包子了,連忙就往就近的警察分局趕。來到警察局大門一看,這里已經圍了一大堆手拿報紙的市民,原來,成都另幾家報紙也刊登了這篇相同內容的報道,圍在這里的市民大多也是與董芳一樣有孩子失蹤遭遇的父母,看見報紙的新聞后都想來警察局問個究竟。
警察求證原來卻查無此事
就在22日這天,市長余中英、警察局長方超剛一上班,幾乎同時都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看見了這條新聞報道。余市長連忙拿起電話打給了警察局長,要求馬上派人去外東門的牛市口長途汽車站把事情弄清楚。局長方超哪敢怠慢,一個電話又打給了外東警察分局長李克明,要他迅速派出精干警員前往牛市口車站,當天將事情查清并回復到局。
外東警察分局長李克明接完電話,立馬喊上偵緝隊一幫人馬開車來到了汽車站,經過對駐站警察、車站站長和工作人員的反復詢問,得到的回答居然是驚人的相同——從未聽說有此事發生!一頭霧水的李克明拿起車站的電話,連忙向警察局長方超復命:“報告局長,經職官縝密調查,牛市口車站近期從未發生過用死小孩腹內藏毒販毒的案子!”
接到李克明回復的電話后,局長方超仍舊是將信將疑,心中暗想:“按說這幾家報紙都是成都地面上的知名大報,向來口碑都不錯,難道它們也會造假?”方超想到這里,又叫來秘書,吩咐馬上通知這三家報紙的總編,要他們將這條新聞的來源如實稟報。
一個多小時后,三家報紙關于殺小孩剖腹藏毒的新聞來源匯總到了警察局,方超一看:咦,居然全都出至于一家名為“展邊”的通訊社!方超一邊摳著腦殼,一邊在記憶中努力搜索著,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這家名叫“展邊”的通訊社,于是叫來秘書,吩咐他將此事先通報給市長余中英,同時讓各分局在自己轄區內查問一下有無這個展邊通訊社。
道聽途說后臺水深逃懲處
第二天,有關這家名為展邊通訊社的相關資料,分別擺在了市長和警察局長的案頭。原來這家通訊社是個包括社長、發行人、采編在內只有6個人的“新聞串串”,成立于1941年,社址在黃瓦街26號。關于22日成都幾家報紙刊發的那篇殺娃兒剖腹藏毒的新聞,展邊通訊社的代社長張屈光是這樣解釋的:“10月21日,本社接獲外間寄來《殺人奇聞》一稿,內容系描寫運煙犯盜小孩剖腹藏煙之事,實本社當以該項消息事出離奇,且關系販煙及殺人,誠恐影響社會聽聞,特將該稿送交軍事委員會戰時新聞檢查處審查,業經全部通過,準予發表。而本社因時間緊張,未及派人親臨現場核實。”展邊通訊社同時還表示:“惟因新聞檢查處對該稿已經蓋章審核通過,本社認為已不負一切責任,故一面即發送各報社請作參考,同時特于該消息之前后注明:為茶余酒后談話資料,惟究竟是否全部確實,容后續誌。最后復加記者按:本案詳情尚在調查中,上文所記系傳聞所得,當不能全部作為根據。其意在促請各報編者注意,表示本社對該稿暫不能負責。”
市長余中英看到這里,心頭一陣鬼火起:“這完全是個虛構的懸龍門陣嘛,居然還振振有詞地給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太不像話了!”于是,拿起毛筆批給警察局,要他們嚴查處罰。
話說警察局長方超在看完展邊通訊社的資料和呈文后,剛開始心頭也是鬼火冒,但在身邊的秘書悄悄地提醒了一下后,這位方局長又把展邊送來的資料和呈文把把細細地看了一遍,這才覺得此事恐怕不能簡單處理。那方局長到底看出了啥子“卯竅”(成都方言:名堂)呢?原來這家通訊社的人員除一人外,居然全部都有中央軍校和軍官訓練團的軍人背景,而且,那篇稿子還是軍事委員會戰時新聞檢查處審查通過了的。如果要當回事去查,不要說新聞檢查處是不敢得罪的,擔怕還會得罪這些軍職人員身后的大人物。
想到這里,方超背心一陣發涼,心想:“自己就是個警察局長,犯不著去惹那些大腦殼。”于是,在一番私下運作后,讓展邊通訊社寫了個不足百字的更正,刊登在三家報紙上。至于誰是這篇新聞的炮制者,戰時新聞處又咋個審查通過了這篇未經確認的稿件,統統不再提及。而展邊通訊社也僅僅是被處以停刊7日的處分,而后又從黃瓦街搬遷到了寬巷子,繼續自己的業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