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xiàn)今當個媽媽簡直是“撇脫慘了”(成都方言:很簡單方便),只需一門心思算計到錢包里的票兒,從全家人的吃穿用到家庭的布置美化,只要是需要,看中了就直接摸包包買。雖說這是工業(yè)化帶來的進步,但請不要忘記我們的媽媽和她們的媽媽們那世代傳習的藝術——女紅。
女子手工 婦女賢淑的標簽
何為“女紅”?清代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8226;豐部》的解釋是:“紅,假借為功,實為工。”“女紅”一詞,最早見于《漢書#8226;景帝紀》:“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說白點,只要是紡織、編織、縫紉、刺繡、拼布、貼布繡、剪花、漿染等,舉凡婦女以手工制作出的東西,就稱為“女紅”。
遠了不說,就說30年前,一般家庭里的母親基本上都是心靈手巧的主兒:娃兒的衣服可以自己裁剪縫制,全家人鞋子里的鞋墊自己打,老大的衣服褲子改一下染個顏色給老二穿,把大人穿過的毛衣拆了再給娃兒打成毛衣毛褲過冬,用鉤鉤針鉤個花樣蓋在五抽柜上,年三十前剪個剪紙貼在玻璃上,在衣服破洞上繡朵花就哄得女兒笑哈哈……就連居委會開會或是看個“壩壩電影”,女人們手上都不得空,不是打毛線就是戳鉤鉤針,會開完了或是電影散場了,手上的活路也就又“長”長了一大截。女人的這些手藝除了從小跟自己母親學習以外,也會與身邊要好的姐妹們切磋交流,一有空便飛針走線拉開了架勢,難怪老成都兒歌里這樣唱道:“正月是新年,花線買五錢,繡個花荷包,繡個鮮銅錢。二月是春分,荷包繡個筍。三月是清明,荷包繡麒麟。四月八,荷包繡滿插。五月是端陽,荷包繡鴛鴦……”天長日久,這些手工活路也就變成了世代相傳的女性專屬手藝。就連媒婆們給人家說親,也絕少不了對未過門姑娘的“女紅”手藝來一番繪聲繪色的表揚,以證明絕對“賢淑能干”。
女子教育縫紉刺繡進課堂
盡管孔夫子很早就把女子教育列入“治民之本”,但歷代統(tǒng)治者依然輕視女性教育,無論是官學和私塾都不招收女性,所以中國的女性也只能關在家中打理家務,相夫教子,再不然就是在家紡紗織布,縫補漿洗,繡花剪紙。直到1898年,經(jīng)元善在上海開辦中國第一所私立女校——“經(jīng)正女學”后,中國的女性們才開始有了正兒八經(jīng)上學讀書的機會。但是,當時的女校除了教一些識文斷字、加減乘除外,大多還要開設與“女紅”有直接關系的課程。
1907年,時任四川省勸業(yè)道道臺的周善培在成都少城實業(yè)街創(chuàng)辦“四川省立女子蠶桑傳習所”,首次就招收了20多名青年女子,主要學習采桑養(yǎng)蠶。此后,又增加了刺繡課程。1913年,成都又辦起了女子實業(yè)學校,學生除了學習裁剪、縫制衣服的各種針法外,還要學習應用化學(其實就是教女人們用化學染料染布)。此后,又有學生社會賢達人士開辦了各種各樣以培養(yǎng)女性生活技能為目的的“女紅社”。1919年,成都一位叫羊仙輔的婦女在交通路47號院開辦了名為“曙光”的女紅社,招收12歲以上至30歲以下的婦女,免費傳授“中西縫紉、刺繡”,學期兩年。除了這些專門教習“女紅”的職業(yè)學校外,當時成都的女子小學、女子中學和女子師范,也都開設有“女紅”課程。
為了培養(yǎng)女娃兒們的學習興趣,民國時期的青羊宮勸業(yè)會(后來的青羊宮花會)上,政府都要組織各個女校的學生參賽,一時間,勸業(yè)會上女娃兒們制作的繡花手絹和圍腰、手扎的紙花絹花、各種圖案的鞋墊枕套、彩色絲線編織的發(fā)網(wǎng)頭繩、絨線球頭飾、絹畫的各種團扇……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最后,還要根據(jù)制作工藝、用料、圖案、色彩和實用性等幾方面,評出甲、乙、丙、丁等獎次,由政府官員簽發(fā)獎狀。1924年,成都第四次勸業(yè)會上,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生送展的各種刺繡和手工絹花,就獲得了楊森代表省長公署簽發(fā)的甲等、乙等獎獎狀。
女子實業(yè) 開辦容易經(jīng)營難
雖說近代中國已經(jīng)漸顯開放之勢,但要想完全擺脫幾千年封建傳統(tǒng)的桎梏,讓女性真正進入社會經(jīng)濟領域,那還是有相當一段路要走。
1929年,幾位基督教會的婦女在成都東丁字街開設了家“新業(yè)女紅服裝”,招聘了十幾位會“踩”縫紉機的女工和裁縫,專門定做各種男女服裝和制服。哪曉得開張了一個多月都沒有接到稍微大點的生意,反而不斷受到社會上一些地痞流氓的騷擾。就連羊仙輔開辦的“曙光”女紅社也是三天兩頭就有“濫眼”(成都方言:流氓)上門搗亂,這又是為什么呢?
原來,過去受封建迷信思想的影響,有很多行業(yè)認為女人“不干凈”,是“禍水”,要擋自己的財路,所以排斥女性進入自己的生意圈。比如清代成都的裁縫業(yè)就有一條行規(guī):裁縫鋪門面不準請女傭、女工;女人即使會裁剪縫制衣服,也不準對外接生意。換句話說,你女人的手工活路再好,也只能給自己屋頭的人縫制衣服。所以,以往知名服裝店的大裁縫都是男性。不要說裁縫行當,就連成都出名的蜀錦蜀繡綢緞莊,過去都不讓女人“挨邊”(成都方言:靠近),原因同樣是覺得女人會“弄臟”綢緞。就算你刺繡手藝再高,也只能在家里繡點小玩意兒自己用。真是荒唐透頂!正因為如此,面對女人們開辦實業(yè)謀求自立的舉動,那些把持行業(yè)的男人們坐不住了,只能使出暗中指使“混混”們上門搗亂這些下作的小伎倆。
面對冷清的生意和流氓不斷上門騷擾的局面,勇敢的成都女人們也沒有“虛火”(成都方言:害怕)。女子師范、曙光女紅社、新業(yè)女紅服裝等紛紛向政府呈文投訴,要求政府保護女子實業(yè)。接到投訴的政府當局,最終也只是發(fā)發(fā)布告,喊幾句“嚴禁騷擾”、“嚴加保護”等冠冕堂皇的話作罷了。直到成都解放時,全城也沒有一家真正的“女紅”實業(yè)存在。
雖說如今工業(yè)和科技都已十分發(fā)達,媽媽們早已不再飛針走線,縫補漿洗,那些精巧的“女紅”也都成中國民間手工藝中保護的遺產,但我相信,在許多人心中它早已成了一種緬懷母親的溫馨記憶,暖暖地,在時間的長河中悄然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