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倔,一對倔
辛覺和媽媽的關系并不好,她的成長史就是和媽媽的斗爭史。小時候,母女倆斗爭的焦點在學習;稍大點兒,矛盾直指自由。高二時,辛覺和媽媽“決裂”。
一日,她和小男友手拉手在大街上走,撞上鄰居李阿姨。辛覺暗叫不妙,回到家,她鬼鬼祟祟走進房間,只見媽媽正舉著撬開鎖的日記本。
那天,辛覺身上被媽媽用衣架抽得青一道紫一道,母女間從此橫下一條鴻溝。再后來,上大學、工作,辛覺前前后后談了好幾次戀愛,面對媽媽的刺探、監督均不理會。辛爸爸總結:母女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個倔,一對倔。
現在,辛覺和陳莽的事,媽媽就毫不知情。
這個春節,辛覺臘月廿九才趕到家。大年夜,一大家子團聚在一起。嬸嬸問:“有對象沒?”辛覺敷衍地笑笑,不想繼續這話題。怎么繼續?不錯,辛覺有陳莽,但陳莽不止有辛覺——他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
吃完年夜飯,眾人嗑瓜子、看春晚。懷孕的堂妹辛敏喋喋不休地講自己懷孕以來的各種反應,什么無休止地干嘔啦、忍不住地困啦、一度一點兒葷腥不能沾啦……辛覺聽著聽著出了神,她想起自己的月經起碼3個月沒來了。
大年初一,鞭炮聲里,辛覺躲在衛生間。試紙上,兩道杠顯現,她無力地靠在洗衣機上。半小時后,她把試紙搓成一團捏在手心,拉開門出去,不料正撞在媽媽身上。辛覺往后一縮,手卻不聽使喚,紙團落在地上。只一眼,媽媽就明白了。媽媽愣在那兒許久,然后彎下腰,把紙團撿起來,佝僂著背緩緩走開。
只有媽媽
辛覺給陳莽發了短信,卻沒有回音,電話也不接。其實,從看到兩道杠起,辛覺就知道一場身體的劫難在所難免——她不會把孩子生下來,但她需要陳莽的安慰。
陳莽終于回電話了,辛覺都為他累得慌,又要表示關心,又要拐彎抹角地問她怎么想,最后干脆說:“趕緊做掉,越快越好?!?/p>
真的脆弱來襲時,辛覺發現她需要媽媽。那天晚飯后,她默默幫媽媽收拾碗筷,擦洗灶臺。冷不丁地,媽媽問:“多少天了?”“不知道?!薄八歉墒裁吹??”“你別問了?!眿寢尠涯ú家凰ぃ僖矝]有說話?!八馀沙鰢耍F在沒法結婚,這孩子不能生下來。”許久,辛覺編了一個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懊魈炀腿メt院?!眿寢寯蒯斀罔F地說,“大了,傷身體?!?/p>
第二天,媽媽陪辛覺去了醫院。清宮時,辛覺的腦子是清楚的,在手術的最后一刻,辛覺聽到心中一個聲音在低吟:“骨肉。”
孩子都是媽媽的骨肉
陳莽來過電話,辛覺很想和他說說孩子,但陳莽沒給她時間,只說讓她好好養身體,便匆匆收線。眼淚頓時糊滿了辛覺的臉。
“哭什么哭!”媽媽這時推門進來,“小月子里哭,眼睛就廢了!”辛覺忍不住,虛弱地爆發:“你不知道……那是我的骨肉啊!”“我怎么會不知道!”媽媽也哭了。
一言轟頂。辛覺看著這個兩眼通紅、頭發毛糙的50多歲的女人,想起這些年她為自己操的心:是啊,她怎么會不知道,我就是她的骨肉。辛覺把頭裹進被子里嗚咽,長大后她還沒這樣無地自容過—困頓、狼狽、痛苦、羞愧。
回京后,辛覺就和陳莽分手了,以后她可以清清爽爽地活著了。
一日,辛覺打開冰箱,拿出保鮮膜裹好的一塊雞。臨行前,媽媽把買來的幾只土雞一塊塊剁好,和裝著冰的礦泉水瓶一起塞進大旅行袋,讓她背回來。此時,手機響了一下,是媽媽給她發的短信:那天晚上在醫院,我睡在你旁邊,聽你說疼,我就想,不管發生什么,只要你活著就行,什么我都能原諒。
在此之前,是辛覺給媽媽發的短信:媽媽,對不起。
辛覺從此知道,她的人生不僅是自己的。骨肉連心,為了媽媽,也得好好活下去。(摘自《婚姻與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