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唯心主義或宗教哲學那里,宇宙是精神的本體。主觀唯心主義認為宇宙是“我”心,是“我”的主觀意識。如宋明心學大家王陽明認為:心是宇宙萬物的本原,世間一切事物都在人心內;一切依心而有,一切唯心,心外無物。王陽明從主觀唯心主義認識論的角度提出宇宙與心的關系問題,具有主觀唯心論的一般特點又體現了中國古代主觀唯心主義哲學主要特征和儒家哲學特有的倫理型思維方式。王陽明把具有封建道德觀念特征的倫理本體引向人的內心,讓人們從內心深處去追尋圣人、塑造完人。
宋朝時期的程朱理學(北宋理學家程顥、程頤和南宋理學家朱熹思想的合稱)認為“理”或“天理”是哲學本體論的最高范疇,“理”無所不在、不生不滅,不僅是世界的本原,也是社會生活的最高準則。二程在窮理方法上強調正心誠意、格物致知,在人性論上主張“去人欲,存天理”。朱熹則認為,太極是宇宙的根本和本體,太極本身包含了理與氣,理在先氣在后。太極之理是一切理的綜合,它至善至美,超越時空,是“萬善”的道德標準。在人性論上,朱熹認為人有“天命之性”和“氣質之性”,前者源于太極之理,是絕對的善;后者則有清濁之分,善惡之別。人們應該通過“居敬”、“窮理”來變化氣質。朱熹還把“天理”推廣至人類社會,認為三綱五常是“天理”的表現,人們應當“去人欲,存天理”,自覺遵守三綱五常道德規范。
宇宙論與倫理學雖然同屬哲學本體論,但是,隨著哲學理論的發展,二者的區別日趨顯現并逐步形成為兩個相對獨立的哲學本體論的兩個不同部分。首先,宇宙論與倫理學在研究對象上存在著不同。宇宙論研究的是宇宙的存在,是整個世界的總合;而倫理學研究的則是宇宙中的人的存在,是人與宇宙的關系,是人心中的道德意識的存在。其次,宇宙論關心的是整個宇宙的規律的必然性,即宇宙學研究對象的規律性。因此,宇宙的發展變化規律是可以被人所認識并在一定范圍和程度上加以預測。而倫理學所關心的則是人的自由性,雖然這種自由是被道德意識所約束的,但卻具有難以預測性。再次,宇宙論研究的是外部世界,是“我”之外的“存在”,是客觀的;而倫理學所研究的人的自由和道德意識則往往帶有主觀性,存在于人的內心,系主觀范疇。
由于宇宙論與倫理學之間這些差異的存在,二者的彼此分化并相對獨立就成為一種必然。譬如,我們今天所談論到的倫理學,往往是指研究道德活動、道德行為中的價值判斷和價值決定等問題,屬于實踐哲學的倫理學,已經脫離了原來意義上的哲學本體論的范疇。
宇宙論與倫理學是哲學本體論的兩個不同方面且彼此分化,但是二者在思維上卻相互貫通。康德說:這世上有兩種東西,那就是我們頭頂的星空和我們心中的道德律。如果把頭頂的星空看作宇宙論研究的對象而將心中的道德律看作是倫理學研究的對象,那么康德的這句話形象的說明了宇宙論與倫理學在思維上相互貫通的可能性,即它們研究的都是一種值得我們“敬畏”的“存在”。
宇宙論與倫理學作為哲學本體論的兩個不同組成部分,研究的并非具體的物質的存在。無論是宇宙論所研究的宇宙的本質還是倫理學所研究的人的自由與道德意識的本質,都是一種終極性的存在,因此這兩者所研究的問題是相似的。它們所研究的都不是具體的、特殊的存在,而是整體的、總體的存在;不是多樣性、可分性的整體或總體存在,而是統一的、不可分的整體或總體存在;不是顯現了的存在,而是終極的存在。它們所尋求的并不是存在的當下意義,而是存在的原始直觀。并且,由于倫理學研究的是人自身的存在,而人的自身的存在是人在道德體驗和對宇宙認識的過程中首先需要面對的。所以倫理學往往是比宇宙論更重要的通向哲學道路的第一塊里程碑或起點,而宇宙論則是人類認識的下一個里程碑或最終的歸宿。這是宇宙論與倫理學在研究上的相互相通之處,也為這兩者在思維上的貫通提供了可能性。在這方面,中國古代哲學最有發言權。中國古代哲學最講天人相應。公元534年初夏,太史報告“熒惑入南斗”,即火星運行到二十八宿偏南方向的斗宿之中。當時的諺語道:“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于是以天子自居的梁武帝義不容辭地順應了“天意”,赤腳圍著金鑾殿跑上一圈。可見,在我國古代,“天人相應”的理念多么深入人心,以至于成為人們的宇宙觀和倫理觀。
在研究宇宙論的時候,研究者關于宇宙的知識,無論是像經驗論者所說的那樣來自于研究者對外部世界的感覺還是如唯理論者所認為的來自于先天的與生俱來的理性,都不可避免地帶有主觀的色彩。研究者實際上研究的是自己所感受所認知的宇宙,所以研究者必須向人們解釋清楚這么一些問題:“我”在宇宙中處于什么位置、宇宙與“我”的關系到底是什么,“我”是以什么樣的立場來觀察整個宇宙的,等等。只有說明了這些問題,研究者所持的觀點才有可能讓人信服,否則,研究者的觀點就難以逃脫主觀主義的或臆測的窠臼。
倫理學的研究者們無法脫離外部環境即宇宙的影響來研究人的存在,因為他們研究的是人在宇宙中的存在、人與宇宙的關系。那么,宇宙是如何存在也就成為倫理學研究者們必須回答的一個問題。宇宙是獨立于人之外的客觀的存在還是“我”心的外化或是絕對精神、理念世界的影子?對于這個問題的不同回答,必然決定著人們對倫理學的不同認識,從而最終導致不同的結論。因此,倫理學研究者對宇宙存在的認識決定著他們對倫理學研究所得出的結論。所以,宇宙論與倫理學都會涉及和研究宇宙與人之間關系的問題,盡管它們各自所研究側重點有所不同,但這是二者研究領域的交叉點,也是二者在思維上存在著相互貫通的基礎和依據所在。
二戰以前,人們主要將倫理學看成是調整人際關系的社會規范和評價體系。后來,隨著生態學的發展,人們便將倫理學的研究范圍擴展到人與自然之間。生態學揭示,人和自然之間存在著十分密切的聯系,構成一個現實的大系統即生態系統。人類社會和自然界是同屬于生態大系統中的兩個子系統,二者相互作用并保持著一定的平衡。由于戰爭和其它人為的原因,生態大系統的平衡日益受到破壞,以至于威脅人類的生存和發展。二戰后,特別是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人工自然范圍迅速擴張,擴大了倫理學的研究范圍和深度。人們認識到人類用自己創造的技術圈、智慧圈越來越強烈地沖擊著人類自身賴以生存的生物圈。面對嚴重的生態失衡、環境污染、人口膨脹和人口質量等嚴重問題,人與自然、人與自身、人與社會、人與生態圈之間的關系嚴重地擺到了人類面前。于是,生態倫理學、生命倫理學、宇宙倫理學等新的研究領域不斷地被哲學和倫理學家所開拓。倫理學從單純的研究人、自我,發展到宇宙倫理學的以研究人與地球、人與宇宙的關系。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擴大了倫理學的研究范圍和研究對象,同時,也影響著倫理學的研究方法。俄羅斯科學家齊奧科夫斯基認為,必須改變以地球人為研究中心的傳統倫理觀點,把倫理研究擴展到人與宇宙的關系上。齊奧科夫期基的關于宇宙倫理理念充分體現在他1929年出版的著名科幻小說《在地球之外》中。齊奧科夫斯基墓碑上銘刻著他的名言:“地球是人類的搖籃,但是人不能永遠生活在搖籃里。”齊奧科夫斯基認為:“人的幸福,人的無限發展的日益完善,是人們認識活動的目的。但地球隨著時間的推移將會受到在地球上生活成為不可能的那種影響的威脅。只有認識宇宙的規律,創造使人越出地球以外的手段,地球上的所有生命才能避免死亡。”
現代科學技術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快速發展:一方面科學技術門類越分越細,另一方面科技之間的交叉與融合也越來越快。在這一背景之下,作為哲學本體論的兩個組成部分的宇宙論與倫理學在著彼此分化的同時也在思維上越來越加速融合與貫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