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長大的,沒有明確的帶有標志性時間的記憶。記得在他考研的某一天,在他和我討論有關報什么專業,什么學校之后,他說:好了,情況我們都分析過了,那么,把選擇的任務交給我,好嗎?
在這之后,我很少在他成長的問題上指手畫腳了。尤其是在他選擇了學習建筑學之后,他的專業與我的距離越來越遠。只是在偶爾討論一些共同關心的藝術問題。有時是我想知道藝術規律在不同門類中的不同表現。有時是想印證一些我在從事藝術創作中每一次新的想法。記得龍應臺和她的兒子有過那樣一段對話,大概是她在回答兒子關于孤獨的提問。她說,人隨著自己年齡越來越大,從事的專業越來越久,就像在茂密叢林中羊腸小道上披荊斬棘。那個小道只能容下一個人,因此孤獨是必然的。我想說的是,在中國傳統的話語中經常說多年父子如兄弟,有些藝術中的思緒偶爾講給他聽,往往會獲得討論之后的明確和堅定。使我孤獨的背后多了些許的力量和勇氣。
再早呢?那就是他高二年級期末開始學畫的大半年時間,也許是他長那么大和我之間最密切相處的一段時間。那時我們經常騎自行車到 一個班里上課。他往往一進教室擺好畫架,低下頭就畫了起來。一上午幾乎不和任何人說一句話。我是有教學任務的。我會像輔導任何其他學生一樣,到他身邊,很認真的跟他講,或給他改一個局部。當然,他的進步是非常明顯的。往往會給我一個個的驚喜。尤其是素描,他最初學畫就直接學古典大師的風格。從荷爾拜因到魯本斯,在教他的過程中,倒為我教學生涯提供了一些經驗。一是學畫最初,就應該向有最高審美價值的風格學習,就像人們常說向有品位的大師學習。二是繪畫教學是有規律可循的,將繪畫中一個又一個問題總結成規律,一個規律解決一類問題。學生能一個又一個規律去掌握并應用,是掌握繪畫基本能力最有效率的,又相對科學的方法。
更早呢?我以很少有專門對他進行品格和品質方面教育的記憶。倒是在他剛剛學步不久的一些小事留給我很深的印象。那是一些一個兒童在完全沒有建立語言交流能力之前的一些小事。比如在有關最初的人和人之間利益的關系,比如在人和弱小動物之間的關系中,顯示了他本質正直善良和溫厚的憐憫之心。從此,我認為人的品格和品質以及性格是天生的。這確實在我對徐大路成長的觀察中曾獲得過確鑿的證據。從那一天起,我就沒有懷疑過他與品格和品質相關的問題。只有好像在后來大約在他的青春期及以后的一些時間內不斷有過一些與人生觀,藝術觀相關問題的交流。記得在他考完大學那年暑假,我帶他去畫風景寫生,每天傍晚,我們會在河邊散步。往往會談得很多,甚至會談到很遼遠的問題。現在回憶不起都具體談了些什么,但那么長時間的每天傍晚都在聊,肯定雙方都很有興致。這些對他的成長究竟有過多少作用,我不得而知。但那一個個有暖暖的陽光的傍晚,在緩緩的山坡下,在有清澈小溪的樹林中的對話,必定是能照亮他和我心靈的話題。無論如何,這些對他和對我肯定是珍貴的。
應約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與那時又相隔了十年,我自己也由那時還常有的激越,漸漸走向恬淡和寧靜,大路也成熟和穩健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