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一個寂靜的,無事的,奢侈的星期天。
路清從家里到花店大概是十分鐘的路程,初夏的C城經常會下斷斷續續的雨,介于打傘沒必要不打傘會被淋濕的程度之間,很是尷尬。
下著雨的周日上午一般都不會有什么客人,大家都更加樂意享受難得的懶覺時光,路清把早晨到的鮮花整理好,書柜擦了一遍,拖地,打開電腦聽音樂,然后靠在門邊看馬路上的行人。
大概是范曉萱的《RAIN》唱到第二個副歌時,那個男人走了進來,路清當時正坐在收銀臺旁邊的小凳子上打瞌睡,聽到腳步聲后抬起頭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啊,你好!”路清急急忙忙地站起來整了整圍裙。
“哦,我想買花。”男人環顧了一周,轉身對路清說道。
“可以啊,你有什么喜歡的嗎?沒有的話,可以說說是用作什么用途,我可以幫你挑選哦!”
“是我家貓的生日,我要送給她!”
“哈?”
那個男人說起這種話時一臉的淡定,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惡搞,路清努力想讓自己去理解這件事,卻怎么也想不出個邏輯。
“那……送魚罐頭比較好!”
“我家貓不吃魚的,阿,阿嚏!”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男人,說完這句話打了一個噴嚏,吸了吸鼻子。
接著路清就這樣看表演似的看著對方一直不停地打噴嚏,直到終于有她可以插話的間隙。
“花粉過敏癥的話,買了花放家里更容易讓自己難受哦。”說完轉身就去整理東西。
門外的雨還在淅瀝下著,偶爾路過幾個行色匆匆的人,周日上午的花店生意并不怎么樣,范曉萱的《RAIN》已經重復第四遍了,那個男人卻還沒有想出要買什么,路清懶得再去周旋介紹。
后來路清也不記得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那個男人突然走到自己旁邊,拍了拍她,說:“這是我第N次來這家花店了,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沒關系,我記得你就行。我知道你叫路清,雙子座,喜歡吃抹茶味的POCKY,喜歡范曉萱,有一雙檸檬黃的雨鞋,可是從來不在下雨天穿它。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
路清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告白,第一反應是認為這個眉目清秀的男人是哪個電視臺派來做整人節目的,可是這條街不管哪個地方都沒有人和攝像機,男人也沒有可以藏針孔鏡頭的物件。
明明想說“是不是搞錯人了”,到了嘴邊說的卻是:“我沒這么文藝吧,我也會和隔壁總是弄亂我擺設的女老板吵架罵娘,我喜歡吃麻辣燙多過POCKY,我喜歡范曉萱是沒錯,可是我更喜歡郭德綱……”
“好的,我喜歡你。”
“不是……你真的了解我嗎?我的意思是你這么冒失地對我說這些。”
“了解你啊,所以才會這么冒失地說喜歡你。”
這是一個寂靜,無事,奢侈的星期天,對于很多人來說這與以往的每一日沒有什么不同,可是路清卻遭遇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告白。
這個男人叫劉建云,有花粉過敏癥,有一只白色的貓是今天生日,大路清三歲半,射手座,血型是A型或B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對路清告白了。
更重要的是,路清對他有不知道從哪個下水道沖出來的好感,大概是在他說他家貓不吃魚時皺眉頭的那一刻。
[2]
射手座和雙子座是對宮,傳說中一見鐘情的星座。
星座書這么說。
“為什么會喜歡我?”在第三次見面后,路清終于沒忍住開口問了這個問題,劉建云說的故事卻一點兒也不像之前告白時那么美好。
像是春天的時候,路過這家新開的花店,門口圍著人,劉建云無所事事地也圍觀了一會兒,好幾個賣花姑娘大大的好看,他卻一眼瞥見的是坐在角落端著一碗麻辣燙的女孩,那個女孩子扎著高馬尾,T恤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非常不搭地穿了一雙檸檬黃的雨鞋,坐在一堆沒有來得及整理的玫瑰花中。
女孩臉上除了臟兮兮的泥土痕跡,還有那個面對麻辣燙目露貪婪的眼神,都莫名的讓劉建云覺得很迷人。
從那天起他開始頻繁地“路過”這家花店,偶爾會看到那個麻辣燙女孩,偶爾看不到,在某次終于鼓起勇氣想要搭訕時,卻發現對方沒有來上班,無奈之下買了一束康乃馨然后從另外一個小姑娘店員那邊打聽到了她的名字,沈路清。
劉建云突然間想到了一頭小麋鹿,穿著檸檬黃雨靴的麋鹿。
看似文藝的劉建云有個并不怎么文藝的職業,紋身師,曾經有個人對他說過“紋身師是一個不會缺少女人的職業”,這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被他的同事們反反復復地引證著其真理性,而劉建云卻一直獨來獨往一個人。
“為什么……會這樣?”路清拿起劉建云的紋身機掂量了一下,“就是說你身邊為什么不盡是女人呢?”
“因為要等你出現啊。”
站在窗前的劉建云回過頭,陽光有些刺眼,他皺著眉頭說這句話的樣子,讓路清小鹿亂撞了好一會兒,而這僅僅是劉建云告白后的第三天,路清來不及說一句“情節發展太快了”,就被卷入了一場看似很浪漫的曖昧之旅中。
但劉建云紋身時認真細致的樣子,又讓路清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3]
劉建云會做飯,這點很出乎路清的意料。
按道理說,在路清比較淺薄的認知里,像劉建云這種職業和樣貌的人,不像是會懂得做飯的感覺,而恰好事實與之相反,劉建云燒得一手好菜。
路清啃著糖醋小排看著廚房里劉建云忙碌的身影時,盡管知道這只是認識的第二周,也依然沒有辦法讓自己擺出“自重”的姿態。盡管女孩子會做飯是千古以來被人歌頌的婦德之一,可惜了路清確實一聞到廚房的油煙味就會犯惡心,于是一直沒有學會做菜這件具有美好婦德的事。
好在劉建云說過,即便路清一輩子都不知道蛋炒飯要怎么做,也還是會這樣喜歡她。
說這種話時路清剛消滅完一份揚州炒飯,最后那一口咽了半天才咽下去,劉建云在旁邊看著自己吃飯的樣子,非常細膩,仿佛真的就有他說的那么喜歡她。可是路清知道,自己到目前為止,也沒有說過任何確切的話語。
比如,她也喜歡劉建云,她也想一直吃他燒的菜之類。
她享受這種曖昧浪漫帶來的甜膩,卻始終沒有勇氣走出那一步,回應劉建云。
更多的是對于這種關系和突如其來感情的不確定性,和沒安全感,可她也無法做到完全冷血地與之疏離。
當事情看起來按部就班朝著明快的前方發展時,路清在某個并不忙碌的周三下午,在劉建云的紋身店看到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有著一切故事女二號該有的特質,比如比路清好看,比路清身材好,比路清看起來更大家閨秀,比路清更加會接人待物。
最重要的是,她會做飯。
“我已經給他這是第五次送便當了。”女孩子說話的時候眼角會往上揚,看起來有些像小狐貍,聲音細細的,讓人覺得帶有攻擊性。
路清從紋身店的電梯出來時,一直處于一個懵著的狀態,她沒有辦法這么迅猛、清晰地理清剛才發生的一切,更加沒有辦法把那個有了相親交往對象的男人,和會帶她在小窗臺看“雨”的劉建云聯系起來。
是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前,下過大雨的城市剛剛開始燈火闌珊,路清和劉建云站在紋身店的小窗戶邊,路清問他外面是不是沒下雨了,自己該回家了,劉建云卻伸出手裝作在探雨的樣子,回答道:“你沒看到啊,外面下暴雨,這怎么回去?”
當時誰都知道,外面剛剛雨停,壓根兒談不上什么暴雨之類的。
路清笑了笑,低下頭沒有再說什么,夜色下窗外的一切都顯得朦朧柔和起來,包括身邊的劉建云,或許是剛才佯裝外面下暴雨的浪漫打動了自己。
路清在那一瞬間對他卸下了防備。
可就是因為那個男人,路清現在在電梯口哭了,她來不及消化自己遭遇了什么就哭了。
除了哭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總會有這樣的時刻,你除了哭,什么也做不到了。
[4]
劉建云找到路清時,已經是三天后了。路清知道他會來找他,特地請假,以為他不過是一時興趣,有了新人怎么還會念舊人,卻沒想到在第四天去花店時,和他撞了個正著。
“不是你想的那樣。”劉建云開門見山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想的是哪樣?”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不喜歡她。”
“哦。”
路清不是故意這樣冷漠,她真的不知道要說什么,連正眼看劉建云的勇氣都沒有了。整個心就像冬天的巧克力突然被淋上了一勺冰水,瞬間凝固住,毫無美感了。
那一整個下午劉建云就待在花店里,路清不理會他,他也就悠然自得待在那邊看著路清忙碌,最后路清實在受不了了,轉過身也同樣看著他。
劉建云身上有其他射手男沒有的東西,比如云淡風輕,比如不急不糙,很多時候他都會用一種旁觀者的姿態對待自己的事情,路清突然發恨起來,為什么這樣的事發生了,他卻依然好像沒事人一樣。
“我不想再看見你,我們認識不到一個月,抽離完全來得及,你有你的世界,我也可以有我的,就這樣,可以嗎?”
說完這句話路清就離開了花店,丟下劉建云一個人。
那天晚上劉建云沒有來找他,反而她接到了另外一個人的電話,是劉建云的媽媽,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接完電話后,路清一個人在房里的小陽臺上坐了很久,以至于媽媽叫她吃藥叫了很多次都沒有聽見。
今天意外的沒有下雨,天氣預報再一次被打敗了,夜空中偶爾能看見一兩顆星星,陽臺下面的社區里有老年人運動完回家的談笑聲,有貓咪和小狗的叫喚聲,外面街道上還有小販扯著嗓子叫賣的聲音。這個老社區的一切都這么理所當然,按部就班地存在著。
路清回想起劉建云媽媽打來的那個電話,電話那頭的老人語氣嚴厲,說起話來全然沒有老人的慈祥和藹,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會惹得一個等同于陌生人的長者對自己這么厭惡。
“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兒子了,已經夠了,都這么久了,你怎么還陰魂不散?
“我希望他能有個正常的生活和戀情,而不是這樣為了你折騰來折騰去。
“我希望他能和小夏結婚。”
閉上眼睛路清仿佛看到那個叫小夏的姑娘挑起眼睛對自己笑的樣子,還有劉建云站在那個窗邊說外面下大雨時的樣子。
媽媽的腳步聲停在她身后,路清沒有回頭地開了口:“媽媽,我吃的那些真的是營養片嗎?”
仿佛全世界被定住一樣,婦人端著水杯、拿著藥丸的手顫了顫。
[5]
路清有個小本子,本子里是用來記一些平常的事項,她記性不好,經常會忘東往西,這點倒是大家都知道,所以表舅要她做的工作和重要的事,她都會當即寫在那個本子上,提醒自己用來備忘。
比如今天會寫要記得去市場拿貨,記得某某小姐某某先生幾點會過來拿花,要提前打包好,記得某某女士要送花到哪個大廈,路清的記性不好這一點,幾乎全世界認識她的人都知道。
整個社區都知道這個叫沈路清的女孩子記性不好,經常忘東忘西,在自家表舅的花店打工,大學讀到了大二就輟學了,有個相依為命的媽媽,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
這些路清自己也知道。
她卻不知道自己真的是生病了,那個病很偏門很偏門,她只有短暫的三個月記憶,除了血親之外,什么都不記得,每三個月這種記憶就會自動清零。所以她沒有朋友,沒有辦法繼續念大學,這大概要歸功于大二那年非常狗血地從樓梯上滾下來砸到了腦袋。
路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每天都要按時吃那些所謂的營養片,不知道為什么一到下雨天就會頭痛得厲害,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沒有朋友和老同學,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甚至連手機都沒有。
坐在自己對面那個叫小夏的姑娘今天擦了粉紅色的眼影,薄薄的一層抹在她好看的眼上,非常嫵媚,甚至連抽煙的姿勢也格外迷人。
煙灰從煙頭被她一下兩下彈落到煙灰缸里。
“我能給劉建云你不能給他的,幾乎是一切。”
[6]
故事是這樣的。
劉建云認識沈路清的時候,風華正茂,男未婚女未嫁,多么天造地設,因為朋友的關系兩個人認識,然后一拍即合,那時候沈路清還是個活潑的小姑娘,不像現在這樣過于安靜,劉建云也沒有料到多年后的自己會走上紋身師這條道路。
可是就這樣,偶然地,路清從樓梯上摔下來,然后患上了這種怪病。她不再記得劉建云,不再記得一切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甚至她不記得昨天吃了什么,在醫院住了兩個月,出院后,她就一直開始保持這種狀態。
劉建云從那天起就開始了重復追求她,被她忘記,再追求的這種生活,這已經是第十七次追求路清了。難怪他會那么直接地告白,難怪他會在路清看到自己的紋身露出驚訝的樣子時,小聲嘀咕說“這已經是第十七次看到這個表情了”,難怪劉建云會在第一次約會吃飯時就知道她不吃芹菜,難怪劉建云會知道那么多事情。
那天晚上路清把劉建云找了出來,很多天未見,他顯得憔悴了很多,外面下著雨,路清穿著那雙檸檬黃的雨靴,就這樣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劉建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雨水順著路清的頭發流到臉上,她看著劉建云覺得前所未有的內疚,那種情緒從內心最深處開始滋生,用最快速的方式蔓延到了每一個細胞里,叫囂著自己的可惡,她死死地盯著劉建云,努力想回憶起曾經和這個男人的事情,那怕只是一個對視。
可是沒有,就算她難過得想要去死掉,也沒有想起任何事情。
“劉建云,我都這樣了,你圖什么?”路清不知道該說什么,唯獨問了這句話。
對面的劉建云沒有回答她,只是把她抱到了懷里。
擁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它勝過一切表達愛意的途徑,牽手、接吻甚至是肌膚相親,都比不上擁抱的一根頭發絲。路清被劉建云就這么抱著,雨水順著劉建云的手臂滑到自己的手上,像是兩個人被連接到了一起一般。
這個男人,毫不猶豫,甚至喪心病狂地,愛了自己十七次。
范曉萱的那首歌里有句是,你說如果雨一直下到明天,我們就廝守到永遠。
路清腦內閃過這句話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雨水竟然是咸的,或許是她知道,擁有那種怪病的自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永遠”是什么滋味了。
那天晚上,路清逼著劉建云用筆在自己那個記事本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一句話,寫完還嘲笑劉建云這么一個搞藝術的,竟然寫字像小學生一樣不美觀。
[7]
第二天路清去找了小夏,那個女孩子沒有化妝時的樣子看起來溫柔多了。
“我不會糾纏他的,我努力想讓自己能記住他,記住關于他的一切,我想我是愛他的,否則我不會這么難過。
“可是如果我不記得了,也希望你能好好對待他,這樣子愛了我十七次,大概他也很累很累了。
“記憶這種東西,真的是很無常的。有人遇到挫折或者失戀總是想怎么去忘掉,而我卻拼了命只是想去記得,哪怕是他對我兇巴巴的眼神,哪怕是他對我的傷害或者帶來的難過,至少他對于我來說是存在過的,而不是三個月后像空氣一樣煙消云散。
“能記得真是一種福氣,至少知道你擁有過。”
路清說這些話時,小夏沒忍住還是哭了出來,之前裝出來的高傲和攻擊全都被這個女孩挖心掏肺揭傷口的幾句話擊敗。路清卻很淡定地說著,喝著面前的奶茶,還拿出紙巾遞給小夏,仿佛這一切是說別人的故事。
小夏看著眼前這個笑得恬靜的女孩,很難把高中那個會和自己瘋瘋癲癲的沈路清聯系起來,那時候兩個人一起逃課,翻墻出去看友校的籃球賽,上數學課看亦舒的狗血小說,聽鬧死人的搖滾樂還把聲音開到超大,窩在小夏的房里帶著批判的心情看日本小電影……
那個會大聲笑大聲說話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已經完全不再是她了。
如果不是劉建云的母親再三聲淚俱下地拜托自己,而她也不想再看著好朋友這樣下去,她不會來扮演這樣一個角色。曾經的自己也無數次來接近路清,試圖重新和她做回朋友,卻在發現每次她都會記憶清零時,終于敗下陣來,不再奢求。
她問過劉建云,為什么能做到這樣。
“因為總覺得愛她已經是一種本能了。”
[8]
夏天的時候,路清和劉建云去了越南。
英語說得很蹩腳和英語說得帶日本腔的兩個人連問路都要擺大半天的手勢,吃了很好吃又便宜的芒果,坐了湄公河上的船,船夫竟然是廣西人,還吃了好吃的美食,在西貢的那部電影拍攝地小樓前,劉建云非常做作地背了那段臺詞。
“是嗎?即便很老很老了也覺得我比現在要好看?”
“是啊,反正我也是要老的。”
“你不是一直說到死都是十七歲嗎?”
劉建云聽著笑了起來,西貢的陽光透過小樓的百葉窗折射進來,照在他的臉上,金燦燦的像是渲染了整個人生一般,窗外有越南攤販和剛下課的學生們,還有汽車開過的聲音。
“劉建云,上一次你和我戀愛時,我們去的是哪里?”
“哦,陽朔,乏味極了,我還記得你坐船坐得狂吐。”
“好的,劉建云,回家我們就結婚吧。”
靠在窗邊的路清被陽光照射得幾乎都籠罩了起來,說這句話時回過頭的笑容甚至比陽光還要耀眼,看得劉建云眼睛澀澀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可是他們都知道,這種不治之癥你沒有任何辦法,不記得就是不記得,結婚證離婚證房產證準生證也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沒有人會愿意一輩子像被按了永遠重播鍵一般地生活,或許某一天劉建云就會突然厭倦了,路清知道,可還是想那樣說,因為她害怕沒有下一次了。
[9]
故事結束的那天晚上,劉建云睡在了路清的家里,她媽媽出差,劉建云主動擔負起了所謂“保護她”的責任。
小夏發來信息給劉建云,說他媽媽又忙著給他找相親對象,關掉手機后,他回頭看到路清正笑得很苦澀地看著自己。
“感覺像……明目張膽的偷情。”
“哪有的事兒,你才是正室。”劉建云站起來摟住了路清。
“劉建云,如果明天醒來我還記得你,我們就去登記結婚吧。”
“你這是求婚嗎?沈路清小姐。”
“是啊,我要單膝下跪嗎?”
那個落在眼睛上的吻,把后來該有的玩笑話堵了回去,路清第一次主動抱住了劉建云,他明白她在想什么,可是他不想這么做。
如果需要這些,前十七次就可以輕易得到,但是他不想,把路清安安穩穩地抱在懷里躺好后,他裝模作樣地學著《志明與春嬌》里余文樂的口氣說:“沒關系,我們又不趕時間。”
這句紅遍了網絡的臺詞理所當然地讓路清紅了眼睛。
和劉建云的一切就像是一個夢,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個夢會突然醒來,她希望這個夢能做到明天,做到永遠,那樣或許就真的可以和劉建云廝守終身了。
“劉建云,明天早上我想吃豆漿和油條,就是街口那個老婆婆的,你幫我去買好嗎?”
“好啊。沈大小姐一睜開眼就能看到豆漿和油條!”
[10]
路清從陽光中醒來,不知道怎么的全身酸痛,門口似乎有人在說話,還有搬東西的聲音,她揉著眼睛走到門口去看,似乎是有新鄰居搬來。
那個搬沙發的工人往樓上去了,后面跟著一個青年,青年似乎沒怎么休息好,一臉倦容,手臂上還有一個看起來很嚇人的鳥的紋身圖案,手里提著豆漿和油條,盯著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欣喜的東西又突然被挫敗一般,頓時灰暗了下去。
對視了幾秒后,路清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笑了笑。
“Hi,剛搬來嗎?”
對方愣了愣,然后點了點頭,準備轉身下樓,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往樓上走去,手里的豆漿因為晃動滴在了樓道上。
告別了這個奇怪的新鄰居后,路清轉身回房里洗漱準備去開工,打開備忘本想看看今天要做什么,卻看到在某一頁有一句話。
那一頁上寫著除了記得給玫瑰打包,記得給新大廈的客人打電話確認訂單,記得給表弟買禮物外,還多了一句話。
記得喜歡小劉同學。
歪歪扭扭的字像是表弟的惡作劇,無奈地笑了笑,路清拿出筆想要去畫掉,突然腦海里卻沖進剛才那個新鄰居看自己時死寂一般的眼神,再看著這句話,心里一陣莫名的難受。
揉了揉太陽穴,路清拿著筆唰唰兩下畫掉了那句話。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夏日的梧桐樹茂密地遮擋在半邊窗口,整個世界像是被隔絕了起來,所有的東西都記得發生過什么,除了路清。
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寂靜的,無事的,奢侈的星期天的早晨。
和每一個星期天沒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