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提要:林向南從南方小城獨自一人乘火車來到北方小城投靠生母,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干凈又明顯帶著疏離感的少年。總以為之前的十年卑微過活是種折磨,直到現在才了解,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寄人籬下。
1
她沒有說謊。楊芝芝除了沒有關愛她也沒有虧待她。
D中是全市最好的中學,是與高中合為一體的學校。林向南剛到這里時連身份證都沒有,楊芝芝卻聯絡了最好的學校讓她隨時可以進。
也可以不再打工賺錢,富家小姐的日子觸手可及。
只有她自己清楚,這里沒有任何東西是屬于她的。
林向南在高中部的一年級(9)班,老師在她進班級前就對她進行了簡單的談話,最后告之她放學后去儲備室取校服。她很簡單地說好,應承會做個天天向上的好學生,忽略了老師眼底的試探測量。
好學生的定義是什么呢?
學習好?遵校規?
她來到D中的第一堂課便是物理,年輕的物理老師透過黑框眼鏡看了她一眼,皺了一下眉:“你就是新同學?”
她在周遭小聲的欷歔中點頭:“我是。”
一切又如正常般進行著,低調地隱藏在群體里也是林向南所希望的。
下課的鈴聲響時,林向南揉了揉眼睛,伏在桌子上。手里捏著身上那件寬松的白色T恤的一角,是柔軟的棉。
天空很藍,歪過腦袋看擦得很亮的玻璃窗時,陽光會打過來,反射到瞳孔里。
刺眼。
“嘿!”
有人湊過來,林向南聞到類似玫瑰的香水味道,眼前是紅色格子的裙擺。
“新同學,你是哪里來的啊?”倒是很放得開的主人語氣。
“南方。”她坐起身,不禁看向女生眼睛上被睫毛液刷得根根分明的濃密睫毛,頭發也是深棕色的大卷,有光澤度地垂蕩下來。
“那怎么會到這里來,好奇怪,難道是搬家?”女生索性坐到與她相近的座位上,陽光正好傾斜在她臉上,嘴唇上的粉色唇彩亮晶晶的。
她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巴,生冷地道:“想來就來了,來這里上學很奇怪嗎?”
敏感的心理像是一面墻。
對方顯然不太高興,驕傲使她快速從座位上站起:“你這個人真是,我好心過來跟你說話,你這什么態度啊?!”
說完轉身朝角落里聚集在一起的女生走去。有個聲音跳起來,似等不及地問:“怎么樣怎么樣?”
女生搖搖頭:“跩得跟什么似的。”
“啊?什么都沒問出來啊。”
“細看長得不錯嘛。”
“你什么眼光?”
“哈,你忌妒?”
“她到底是哪里來的啊,怎么老師都沒有具體介紹一下?”
“鬼知道。”
女生和女生間時常有不斷的好奇心和攀比心,尤其當陌生的個體侵犯到了自身領域的時候。若是不能對其有一定的了解,這樣暗暗算計和止不住猜測的心情就會迅速變得龐大起來。
相反,男生就會簡單得多,只是在下課出去買飲料或者打籃球時,隨意地提到。
“哎,咱們班新來的那個。”一個男生拍著另一個的肩膀。
“怎么?”被拍到的男生聳聳肩,擰開瓶蓋,“你有興趣?”
“不錯嘛,長得不錯。”另一個嬉笑接下去,“就是性格好像差了點。”
“哈哈,總比咱們班那些八卦女強吧,以后慢慢相處看吧。對了,今天放學要不要留下打球啊?”
話題很自然地就轉移到了屬于男生更為關注的事情上。
被問到的男生趕緊擺手:“不了不了,我作業一堆,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完無奈,“我媽那人,我考不好是要挨揍的,被鄰居聽見那才丟臉!”
“我說你還是不是男人啊……”旁邊的男生忍不住齜牙咧嘴地嘲笑道,緊接著肩膀就挨了一記。
2
D中的校園漂亮到了頂點。教學樓與求是樓都是仿歐洲風,像建筑直直地立在那里,卻不斷有學生皺著眉或嬉笑著像逛菜場般進出。在設捷徑的小路上,有五顏六色的彩磚巧妙地做指標。四周是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隱蔽的草叢里擺放著夜光燈。橡膠操場的占地面積用肉眼衡量也說不出個大概來,只能用“嗯,真的是很大”來形容。
林向南在最后一節下課鈴聲響起到現在站在一望無際的操場上,起碼也有好幾分鐘了。天色漸漸暗下來,她又不自覺地瞇著眼睛看了看手表,猶豫著要不要拉個同學問問儲備室在哪兒。
碰巧身邊有老師樣子的男人經過,身后跟了個纖瘦的少年,看不清臉。
“老師……”眼看那人就在面前而過,她團了團手中摞在一起的書不禁叫出聲。
被叫住的人轉過頭,推了推搭在鼻梁上的眼鏡,看了她一眼:“哎?你怎么沒穿校服啊,要扣分的知不知道?”
“我是新來的學生,現在就要去取校服。”她的聲音很輕,“所以想問一下老師儲備室在哪里。”
“你先等一下。”
冬天似乎是個很奇怪的季節,雖然是冬末,天卻轉眼就黑了下來。林向南看那個戴眼鏡的老師肥胖的身影一轉,與身后那個沒有說話的男生形成了面包與火腿的對比。
遠處草叢里的射燈直打在那個男生的制服褲子上,折射出微小的光芒,依然看不清他的臉。
只能隱約聽見他聲音近了一點,在故意清了清嗓子的“你要好好表現啊……”之后利落地接了句“我知道了,放心吧老師”。
林向南感覺到心臟加速跳動,懷里抱著的書差點也跟著打晃掉下去。
接著是老師轉過頭沖她擺擺手,說:“我還有事,就讓景昔帶你去吧,正好讓他給你介紹一下D中的校園。”
沒等回音,便頭也沒回地拖著脂肪過剩的身體快速消失在了沒有盡頭的黑暗里。
林向南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有點尷尬。連同身體某一處也突然涌出一小股血,滲入柔軟的衛生棉里。
之前沒認出他是因為沒有見過他穿制服的樣子,而黑色外套里的白色襯衫第一顆紐扣沒有扣,領子兩邊搭在清瘦的鎖骨上。
而剛剛光是聽那個沒有感情的聲音就分辨得出是景昔了。
鞋子踩到地上的摩擦聲音,林向南聞到淡淡的青草香朝她走近。
“是你啊。”算是打過招呼了。
“嗯,好點了?”停住的地點正好有燈光晃到他臉上,林向南看到景昔好像笑了一下,不過想到他很少笑的,這樣不痛不癢的話——還是當做錯覺好了。
光合作用吧?
“適應了,好多了。”接過話,猶豫了一下,“那天,嗯,謝謝你。”
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道謝。
——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對面的男生有點不自然地別過臉,不自覺地想到那天的情形,臉上不禁泛紅,卻還是用不異于平常的語氣說:“不用。”不等她回答,“走吧,我帶你去取校服。”
林向南像個跟班一樣默默走在他后面,偶爾景昔會轉頭看一下她與自己的距離,盡量不會拉得太遠。
兩個人走路的距離其實不遠不近,論同學的身份而言,少了些隨意的八卦聊天,與名義上的“兄妹”來講,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下課后學生基本都挎著書包回家了,除了高三正在教室里上晚自習的學生外。學校里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在走著,大多是剛做完值日,或者有事拖延到了現在,正捂著餓到發癟的肚子急匆匆地往校門方向趕。
林向南感覺到有人影在她身旁的不遠處,也就是在五米左右的距離閃了過去,待她用最快的速度去看時已經撲了個空。應該是正好躲到左邊樓的后拐角了。
是個女生。
注視她和景昔的目光太過于尖銳而直白,讓林向南確定這一定不是自己敏感過度。
“怎么了?”看林向南停下腳步一直扭著頭,景昔也停了下來。
回過神,連忙解釋說:“沒事,快走吧。”
——男生都是粗線條。
沒理由莫名其妙地跟過去一探究竟,可是是誰呢?剛才很強烈地感覺到目光不善。自己到這個學校只有一天,沒有人會這樣暗中偷偷觀察她的。那么那個女生注意的人,難道是景昔?
“啊。”前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語氣。
“怎么了?”林向南這次反應迅速地接過話。
從儲備室的門口看,銀色柵欄似的拉門里面沒有一點光線,天色黑得連月光都被掩埋起來,景昔這才記起原來老師今天晚上有聚餐,早就下班了。
男生聳聳肩:“明天再來吧。”
林向南也意識到了儲備室沒有人,只是有些迷茫:“那明天上學,會被扣分的吧?”
“沒事,你明天和我一起上學就沒事了。”繞口令一樣用了兩個“沒事”來安撫女生。
“你認識學生會的學生嗎?”還是拋出好奇的問題。
“我就是學生會的。”
景昔在她的身邊側著走過,忽略掉了女生略微驚訝又馬上歸于平常的表情,沒有抬眼,語氣又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回家吧。”
林向南在暗黃的壁燈下看著男生線條好看的背影,因為在走路,地上的影子也隨著他輕微地晃動拉長,變得柔軟溫柔起來。
她用手把滑落在眼前的劉海掖在耳后,低著頭跟了上去。
卻不想男生忽然停住腳步,她沒來得及站穩,在聞到淡淡的清香后,腦袋很結實地撞到了景昔骨骼突出的脊背上,發覺后馬上尷尬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們來到儲備室到準備離開的這段過程像是被肢解了的畫面,兩個表情木訥的演員,在一個走廊里反復演著尋常片段,導演一直喊著“卡”。觀眾在看樣片時感覺應是簡單得一帶而過的鏡頭,可是當事人在拍攝時被多次喊停后卻煩躁地覺得太過漫長。
景昔沒有回頭也知道女生的眼神里肯定閃爍著“怎么回事”這樣的不解。
“他們今天出差回來,現在應該到家了。”
3
安靜的聲音下是玻璃碎掉從空中摔落在地的刺耳聲響。
林向南猝不及防地感覺到血管里的神經在一下一下地沖擊。其實在北城的幾天,她沒看到楊芝芝反而松了口氣。
并沒有電視上演的那樣,多年未見的母女迫不及待地相見后依然如昨天般親熱般激動得淚流滿面。
事實上,真正相見,會因為多年沒有相伴在身邊,又有血脈相連這樣的特殊情感在,尷尬得不知怎么應對吧。
是自己最親近的母親,同時也是形同路人的陌生人。還可能是會燃起心里恨意火苗的好奇的人。
“我知道了。”
“輝叔開車去接的他們,所以今天我帶你回去吧。”聽似商量的口吻,可也讓對方沒拒絕的理由。
“好吧。”她點頭,小聲說。心臟的某一處落空。
兩個一高一低的身影前后合并到一起,林向南瞇著眼睛,所有事物都開始泛著模糊的光圈。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呢?
高三那一排教室還齊刷刷地亮著白色的燈光,停靠著自行車的車棚里車子有點零散地擺放著,景昔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銀灰色單車。
男生熟練地跨上它,一只腳撐著地,另一只腳踩在單車的踏板上,背微微弓著,看著旁邊穿著卡其色棉質外套的女生。或許是太單薄,她把連在外套上的帽子扣在了有些凌亂蓬起的長發上。
景昔歪了歪頭,示意她上車。
林向南把那些新發的課本抱在胸前,為了找好平衡用另一只手臂輕輕環了下景昔的腰,感覺到手心抓著的那一塊制服衣角抖了一下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生硬地抽回了手。
景昔把單車騎得很穩,林向南在他身后可以聞到冰冷的風里夾雜著的屬于他的干凈味道。其實后來林向南發覺,多次提起的,什么淡淡的青草香,什么干凈好聞的味道,只是立白洗衣粉發揮的化學作用。
而自己帽子大大的絨毛偶爾碰觸到他的脊背時,林向南面無表情的臉上線條不知不覺變得柔軟起來。
這樣的一個男生,任誰都不會討厭吧。
盡管冷淡,卻比熱情的語言更容易讓人安心。
“欸……”男生不自覺地發出這樣拖長的音節,引發了身后女生的注意,身子自然往前傾了傾,想要更清楚地聽到對方的話。
“其實是想問你,為什么不和你爸爸住在一起了?”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正巧一輛灑水車經過,龐大車體自身的隆隆聲覆蓋了剛剛擴散到空氣中的尾音。
對專注地在聽景昔講話而在單車后座湊上前的林向南而言,這一句話伴著灑水車的聲音更加刺耳清晰。直到手中的書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地上,單車穿過的人群發出“欸,小姑娘東西掉了”的聲響后,林向南才轉過神來,傻傻地看了一眼已經抓空了的雙手,急忙跳下了車。
幾乎是同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景昔感覺到身后猛然一空,單車有些失穩。等他一只腳撐著地停下來回過頭時,看到的是林向南近乎半跪在地撿那些遺落的書本的樣子。
于是車都沒有停穩,景昔就快速朝她的方向跑去。
“你怎么了?”純粹的沒有任何掩飾的關心詢問句,半蹲下身體到她旁邊。
眼前的女生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可能剛剛跳下車太匆忙不小心摔倒了,手指隱約可以看到劃破了皮,露出一小片淡紅色。
只是依舊驚慌失措地在撿著那些課本,長長的頭發滑落下來,擋住了大半邊的臉,看不出表情。聽到他的話,也只是拼命地搖著頭。
景昔不知道女生為什么情緒波動得這么厲害,他遲疑地伸出手想要把她的頭發掖到耳邊,緩慢進行的試探動作中,林向南抬起頭,微微發紅的眼眶里驚恐還未完全散去。
“想到等下要回家,我只是,有點緊張。”林向南定了定神,盡量控制身體不要再發抖。
內心一直充斥著疑問的男生,在聽到這樣的話語后,暗自松了一口氣,難得地露出釋然的笑。
本來在空中要收回的手,施以安慰,轉了個方向攤開在了林向南的面前。而最初那句命中對方紅心的問話,自然而然地帶著僥幸就被忽略掉了。
推開門的時候,林向南被大廳里亮著的奢華水晶燈閃了眼。
她手心里有了一層細膩的汗,在繼續前行的瞬間,緊緊抓住了衣服的一角。
景昔回頭看了看她錯愕的神情,又看了眼前方不遠處站著的有同樣表情的女人:“楊阿姨,這是向南。”
接著場面就有點過于沉寂的尷尬了。
林向南看著那個衣著光鮮、妝容精致的楊芝芝,想到的是人生有多少個可以見證一個孩子長大的十年。
只有一個,最重要的角色,她卻沒在身邊。
十年來,她沒有接到她任何的電話,任何的信件,任何的只言片語,她靠的只是用聽說來猜測她的一丁點兒消息。
林向南走到楊芝芝的面前,抓著衣角的手松開,留下皺巴巴的一團。她微笑著說:“你好。”
是故意的,算是給她最大的報復。
只能給她這樣的報復。
楊芝芝不愧是女人中的強者,她只是身體頓了頓,便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泛著細密被分割的璀璨光芒:“向南,長得真漂亮,你的性格一點都不像他。”
然后林向南就看到了那個姓景的男人,景昔的爸爸。
父子的氣質真是如出一轍,那個男人身材清瘦,不是財大氣粗的中年人模樣,氣質是一流的,與其說是有頭腦的精明商人,不如說更像嚴肅的藝術家。
他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又對著她點了點頭:“向南吧?”
“叔叔你好。”她把頭低了低,行了個禮。
4
誰也沒有看到,那棕色的木質地板上有淚滴一顆一顆地落下。她只是想到了林耀華,那個從來沒認真給予過自己父愛的人,想到他,總是會感覺到心臟要焚燒起來一般的痛。
如今她卻在遙遠的北方,每聽到景昔喊那個男人一聲“爸”,心里就會發出一聲響。
“不用這么客氣,以后就當這是自己家好了。”
倒是沒有排斥她,大方的態度里,也沒有過多歡迎的成分。
楊芝芝用手環過他的手臂,語氣是女人的嬌柔:“好了,向南很懂事的,我們快來吃飯吧。”一邊用手象征性地招呼了站著沒有動的景昔,“小昔也來,和向南一起。”
“你呀……”男人拉著她帶著“拿你沒辦法”的語調走過廳的拐角,后面的話就漸漸聽不清了。
倒是景昔看到她一直悶著頭,就踩著腳上柔軟的藍色拖鞋過來,側頭問她:“沒事吧你?”
過了幾秒種,那四個字已在空氣中蒸發掉,見女生沒有反應,又確認了一遍。
還是沒有回應,女生只是悶著頭。
景昔本來是想難道剛才的情緒還沒有扭轉過來嗎,便伸出手指試探性地在她眼前晃了晃。這一晃,他起初感覺手指上有很小的物體打落,待那很小的物體逐漸散開融入細小的皮膚紋路里才怔住。
是眼淚。打落在他細長手指上的,是眼淚。
林向南抬起頭,眼眶泛紅,她用手擦了擦掛在臉上還未干的淚痕,搖了搖頭:“沒,情緒影響的,是因為開心啊,你不要和任何人講。”
真實的心境卻是——
楊芝芝怎么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在她的面前和另一個男人恩愛。
原來,計較這段尷尬關系的只有自己。
說到底——
曾對母親抱有一絲希望的她,還是被再次忽視的感受打敗了。
景昔恢復了撲克牌表情,縱然明顯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卻也只是淡淡地對林向南說:“先上樓換下衣服。”
除此之外,不知道怎樣去說好聽的話安慰女生。
“嗯?”
“你眼睛太紅了。”潛臺詞是可以利用時間緩緩,調整下情緒。
“景昔。”
“不用說謝謝。”
“呃?”女生調高了語調,卻不經意地向上揚了一下嘴角,“別那么自戀啊。”
其實是想說謝謝你。
林向南住的房間雖然在景昔的隔壁,事實上還相隔著一小段距離,勻速走路的話,十一步剛巧可以走到。
她的房間干凈明亮,也有大大的落地窗,懸掛在窗頂軌道上的,是田園風的碎花窗簾。地板上放著從景昔那里搬來的幾盆仙人球系列的小盆栽。
屋子里有暖氣,與窗外的寒氣碰撞產生的朦朧霧氣附在玻璃上。
這就是北方和南方的不同吧。
在南方那個小鎮時候,陰冷潮濕,根本沒有這樣被稱做暖氣的、不大的白色長方狀物體,保證在冬天可以溫暖地活到春天來臨。
那樣變換頻繁的天氣,有錢的人家會開空調,大部分家長都會選擇給孩子備一條電熱毯。
林向南卻沒有,空調和電熱毯的說法也是從學校聽來的。
天氣降溫,她的衣服薄厚依然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天氣變熱,到了夏天,她就光腿穿牛仔褲,脫下外套,里面是洗得已褪色的寬松版黑色半袖。一年四季的衣服屈指可數。
林向南從帶有紅色藤條花的白色衣柜里找出一條純白色的睡裙,扯得很大的領子精致的繡著荷葉邊,七分略微收緊的娃娃袖,裙擺很飄,快到腳踝的長度。
她的個子走在同屬十七歲的少女中是非常出眾的,原本快臨近一米七的身高,再加上蜻蜓一樣的纖細身體,衣服掛在她身上襯出精致鎖骨,略微松垮的感覺,總會被人猜年紀超過實際,時常沒有表情的臉似乎永遠走不了可愛的路線。
在狹長的餐桌上——
“住得還習慣嗎?”那個男人問她。
“還習慣,謝謝景叔叔。”她回答。
“嗯,我和你媽媽都不常在家,你有什么事就找哥哥吧。”那句“哥哥”說得很自然,說著用手中的刀叉送入口中一塊牛排肉。
林向南盡量讓自己看得不那么客人。
楊芝芝笑著接下覷說:“向南,我在你的抽屜里給你留了信用卡,你喜歡什么就買。”
“我不需要錢的,東西都有了啊。”這句話是發自內心的。
“你留著就好了。”楊芝芝做了個“噓”的手勢,“快吃飯。”已經快四十的女人了,還有這樣不做作的魅力,給她的美麗增加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