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的幽默繞彎子

美國聰明男人的幽默繞著彎子抵達，微妙又含蓄，不像英國同類們那樣高高在上，多了幾分親切和俏皮的可愛。

笑容可以不分國界，但是幽默一定是有國籍的。幽默的本質在于情景的荒謬，如果失去了同一語境，那些需要解釋的笑話，當然解釋后也好笑，但是總少了那么點趣味。

上學期一堂我當助教的世界文明史課上，講到佛教里的涅槃，猶太教授不動聲色地切換了一張幻燈片， 得意地掃視一圈坐了七八十個美國九零后本科生的教室，期待他們會心一笑的回應。可讓老師失望的是，教室里笑聲寥寥，就連我覺得這主意不錯的笑臉看在老師的眼里也幾乎成了同情，情形有些尷尬。其實教授挑的是一張有名的赤條條的小巴特#8226;辛普森飄在水里抓鈔票，模仿涅槃樂隊Nevermind專輯封套的海報設計。這張惡搞的海報擱在略顯枯燥的世界文明史課堂上作為講佛教文化的開場白，自然足夠巧妙和生動，只不過從小打電玩和聽Justin Bieber 的美國90后幾乎沒聽過“涅槃”也不看《辛普森一家》，繞不過這兩個彎子，就更別提領悟教授的幽默了。最后教授只好聳聳肩自嘲道：“看來我們間的代溝不止一條兩條呢，我太老了。”

這也就證明了我一直以來所相信的，聰明的幽默的傳達和領悟是挑人、挑背景、挑國籍、挑年紀的，不是一路人不說一路話，自然也領悟不了某種特殊的幽默。有的幽默并不需要放之四海皆準讓所有人都覺得有趣，只有知識背景和經歷相仿的人才能明白。這就好比聰明美國男人的幽默，含蓄又微妙，帶著一點微微的冷峻和黑色，不多不少亦不過分，恰似那種過了很久想起來也會讓人嘴角帶笑的有趣，經得起回味。不是單薄的俏皮話，也不是裝深刻的矯情，更不是夸張搞怪，有時甚至大智若愚慢了半拍也無妨，因為這股子幽默是深入骨髓的習慣和氣質，在恰好的時機流露出來，讓人無法拒絕，甚是喜歡。

絮叨一點黑色狡猾一點的如伍迪#8226;艾倫的電影旁白，用玩笑的口吻敘述著人們生活中種種機緣巧合和勾心斗角。有時這幽默又尖刻反應迅速，讓聽者必須調動起足夠的興趣和知識儲備跟上他們的節奏，方能抓住他們嘲諷的每件事的每個笑點。這種幽默的代表當之無愧屬于The Daily Show的Jon Stewart和Colbert Nation的Stephen Colbert，跟上或接招他們的幽默還給人斗智斗勇的快感。雖然上述二位的幽默有時不無夸張和尖刻，但他們對時事政治的嘲諷也幾乎成了精英們談資的風向標。他們節目的成功也揭示了聰明美國男人的幽默的另一特點，總能在歷史文學和宗教典故里挑出聯系時政的例子，哪怕是寫給國慶日的文章，都不忘調侃現世借古諷今。國慶日之前的一期《新聞周刊》上，哥倫比亞大學的歷史系教授Simon Schama一篇借國父軼事諷刺現世的文章開篇就拋出了一個有趣假設。他諷刺地提出，若按照現在共和黨人和偏激的茶黨競選人的邏輯，以及他們對美國建國之父事跡的盲目神化，那么當年和黑奴生下私生女的杰弗遜以及與有夫之婦搞婚外情的漢密爾頓，是斷斷不可能通過共和黨人的道德審判，成為被他們自己奉為神的國父的。故他們神化國父的形象，不過是為自己的政治目的所用罷了。文章最后他總結道，真實的歷史永遠是盲目虔敬的敵人，一個國家文化和政治環境的真正倒退，實則源自其對其開國史的盲目粉飾。如此嚴肅的寓意，在幽默的歷史學家筆下，則是緊扣著整個六月都鬧得沸沸揚揚的紐約州共和黨議員Anthony Weiner網上傳不雅照的段子展開的，能說不是繞了彎的聰明幽默和嚴肅諷刺么？

當然，美國聰明男人的幽默還在于，他們會在木訥甚至呆傻的外表下藏著大智若愚且通達的幽默。坐在椅子上給等車的陌生人絮叨他傳奇人生經歷的阿甘，在他看似平淡的敘述下聯系和串起來的是美國近現代歷史里的大事件，無論是發現水門事件，還是打乒乓打到了中國，在他敘述下都顯得稀松平常，而這背后體現的則是美國人要推廣給世界的軟實力，他們笑看一切的樂觀和處變不驚的可做精神(Can Do Spirit)。而從某種程度上說，《阿甘正傳》的成功恰恰反映了美式幽默里反智甚至反精英的一面。就好比民主黨精英們都討厭小布什喜歡拿他的糗事開玩笑，但換上了嚴肅有余放松不足的奧巴馬之后，也有人撰文懷念那個滿嘴跑火車口誤不斷笑得憨厚的德州牛仔。而小布什的坦率和故意的“笨拙”，實際也為他贏得了不少支持和懷念。

美國男人這反智的幽默在很多影視作品中亦體現，那些大智若愚的角色往往也由一些演技精湛的聰明男人扮演。五月上映的喜劇片《宿醉2》（Hangover Part II）里由Zach Galifinakis扮演的居家兒子Alan就是最近的一例典型。在他身上你不僅能看到阿甘處變不驚的處世之道，也能看見《老友記》里Joey老不正經的影子，甚至他較起真來錙銖必較的時候也透著點高智商幽默的Sheldon（美劇《生活大爆炸》的男主角）的影子。影片里他我行我素的傻樣，甚至超過了帥氣的Bradley Cooper成為了大家蜂擁去影院觀影的看點。而此片也因此高居今夏美國電影排行的榜首。

美國聰明男人的幽默繞著彎子抵達，微妙又含蓄，不像英國同類們那樣高高在上，多了幾分親切和俏皮的可愛。他們的幽默沒有金凱瑞的用力和夸張，不去討好觀眾，卻比他的搞怪歷久彌新。只要能體會和明白，就沒人能拒絕聰明男人這份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