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中午充滿陽光

先簡要地介紹一下趙哈哈這個人物。

家鄉的故黃河道，農村里有許多嗩吶班子。當地老百姓叫他為吹喇叭的，或說是喇叭匠子。那些在吹喇叭時會耍出許多新奇技法的人，比如用鼻孔吹，能吹出煙霧來，人就稱他是玩二目眼子的。這三種叫法一個比一個層次低。趙哈哈便是趙家莊趙家嗩吶班子的一個成員，但不是重要成員，這個大個子，有時候他有空了，遇到周邊十里八村的紅白喜事來請趙家嗩吶班子，他就湊著跟去一趟，有時沒空了，再好的場面他也不眼饞。至于其技藝，吹唱拉打，十八般武藝無所不及，卻也無一精通。但用鼻孔吹，吹出煙霧來，吐出一長串火焰來，這些他比別人擅長，哈哈一鬧，引得眾人皆大歡喜。人送他趙哈哈，就是由吹喇叭轉口過來的。其實他的真名叫趙清玉，叫他的人反而少了。這樣，在趙家嗩吶班子里，趙哈哈比任何重要成員都要出名，除了演技，還因他在趙家莊第九生產隊當了幾十年的隊長。當年別的生產隊一個工日值毛把幾分錢時，他帶領的生產隊一個工日每年都在一塊錢上下，這在當時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莊里的小大姐，那幾年從不外嫁。外村的小大姐，也爭著往趙家莊說媒。趙家莊也的確是一個全縣最大的生產隊，五六百口人呢，也是最有名的生產隊，先進啊！這生產隊長趙哈哈對著窗戶吹喇叭，名聲在外，哪年不去縣里府里開會披紅掛花呢。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不過，現在趙哈哈快六十歲的人了，依然是趙家莊的生產隊長，喇叭也依然時常地吹著，調門兒和那些令人驚奇的技法，比過去更加純熟也更有趣多了。趙哈哈是個過得很有心勁的人，越活越年輕了。

說話的當口，正是收完麥子趕插水稻的季節。鎮計劃生育辦公室楊不起楊副主任在趙哈哈家門口，托過來過去的人到地里喊他三遍了，也不見趙哈哈半個人影兒。他想還是自己去喊吧，又一想，萬一不能走碰面他要是回來了呢？再說，滿地都是起秧插稻的人，男男女女，花花綠綠，還戴著各式各樣的帽子，誰知他哈哈在哪塊地里？楊不起在趙哈哈門前，一邊抽著煙，一邊轉著圈兒，恨得兩腮上的肌肉，一會緊一會松的，時不時地發出嘟嘟囔囔的聲音來，似乎在罵趙哈哈，罵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快到小半晌午了，太陽明晃晃的，才見赤著半截褲腿光著腳的趙哈哈回來。見了楊不起，老遠就哈哈上了，說楊主任，你不進屋里坐著喝茶抽煙，在門口轉悠什么呢，太陽不曬你嗎？你不是不知道，俺家大門對誰都是從來不關的。楊不起楊主任忍氣吞聲地說，我的老天爺你可回來了！趙哈哈說不瞞兄弟你，俺這回來還是回來早了，還沒到晌午呢，就能陪你喝了嗎？你今天怎么這樣積極啊！楊不起撣了撣煙頭，氣乎乎地聲音高了起來，還喝，你就知道喝！我都快急瘋了，叫人喊你五六遍，你當陰涼風。趙哈哈一點也不惱，說你這鎮計生辦的副主任是怎么當的，這簡單的數字也報水災，你一共才叫人喊我三遍，多說了一倍。你讓誰還會相信你那計生辦的統計數字呢？楊不起把煙頭一摔，說你別哈哈了，快去洗腳穿鞋，我給你說正事兒。趙哈哈不讓了，說俺這兒除了歪事，都是正事。你要有事你快說，俺那三四畝地的水稻，今個是三閨女如男請人幫俺栽的，中午還要去她家，留人吃飯喝酒呢！你來得正好，你沒有幫俺栽秧，晌午幫俺架架人勢，陪人喝酒去吧。楊不起說你今個怕是喝不成了，不把正事辦完，你今個說什么也不算數。趙哈哈似乎沒聽到，掏出煙來又給楊不起楊主任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進了堂屋從書條上的什么地方，拿過一支筆來，在手心上寫著什么。寫好了他把手掌送到楊主任楊不起面前，說你認得這是兩個什么字嗎？楊不起歪頭看看，說你趙哈哈想蒙我吶，這兩個字我還不認識，這不是推薦嗎？趙哈哈哈哈一笑，說楊主任吶，你認錯了。楊不起又仔細看了看，越發肯定地說，就是推薦兩個字。趙哈哈說在俺這不是念推薦，念推存。楊不起一愣，轉而也哈哈大笑，說胡說，這明明就是推薦兩個字，你哄三歲兩歲小孩子吶！趙哈哈說這你就不明白了，在俺這里，俺說推存就推存。你是大學水平，俺是高小水平，咱倆的老師教的不一樣，識的字也不一樣。你是連括弧里的字都能念出來的，俺就不行了，沒你那功夫。楊不起忽然發覺自己上了趙哈哈的圈套了，被他嘲弄又羞辱了一下，就吼叫起來，趙哈哈你個喇叭匠子的，跟我玩二目眼子啊！你想跟我干什么啊，想操我嗎？你是說我在這里說了不算是你說了算啊！趙哈哈說，哪敢哪敢，這么一個玩笑，你就沒有肚量盛了，那你找俺還能干成什么樣的正事啊？楊不起只好默認了，不認一時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來對付趙哈哈，趙哈哈是軟硬生熟都不吃的人。

楊不起本名叫楊福啟，在小楊莊當過村支部書記。因為計劃生育工作搞得還不錯，有一回鎮里要在小楊莊召開一個全鎮計劃生育工作現場觀摩經驗交流會。會前，為了幫助楊書記把發言離主題更近些，鎮計生辦專為他準備了一個稿子，交待他一定照著念就行了。稿子上有一段加括弧的話是這樣寫的：注意：念到這里停一下，估計下邊有掌聲。這楊書記一緊張真的就照本宣科連括弧在內，一字不漏地大聲念下來了。原先鬧哄哄參會的人聽到這里立馬靜了下來，不到兩秒鐘，會場上下果然爆發出如雷的掌聲，經久不息，臺上臺下炸開了鍋，有的人就笑得直不起腰來。會后有人就說小楊莊的計劃生育搞得再好，經楊福啟書記這樣一宣揚，也揚不起來，楊福啟書記就該叫楊不起書記。楊不起就這樣被叫開了。不久，楊不起不干書記了，成了鎮計生辦的副主任。他與趙哈哈是非常相熟的一對，一個鎮里的兩個名人，互相打趣揭短，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兒。趙哈哈說俺知道你為什么這時候急急地來找俺。楊不起就問你怎么知道的？趙哈哈說上次你因為什么挨鎮里甄書記、賈鎮長熊的？你是看俺村那個“逃生”的米小興回沒回來，你想把上次挨熊的面子找回來。沒有俺，你怕你這面子還找不回來，對不對？楊不起果然承認了，說哈哈啊，你哈哈對了，看來我生你的氣也沒用，我也知道沒有用，可你非得讓我生不可。你看這件事怎么辦吶？趙哈哈說，你中午陪俺去三閨女家喝酒，俺給你推存一個人，保準好用，也能把你的正事完成！楊不起想問你想推薦的是誰啊，有這么大的能耐？可說出口來卻成了你推存的是誰啊？趙哈哈說是二百錢的母親，俺大嫂子黃蓮花呀！楊不起叫了一下蹦多高，說你趙哈哈凈瞎扯蛋，那不是二百錢的媽嗎？世上哪有這等的事，生孩就是她的主意，她還會去做兒媳婦的計劃生育工作？趙哈哈說你不信，你不信是因為你號不透脈，你信俺的話保準有門呢。楊不起堅決搖了搖頭。

趙哈哈說的二百錢叫趙來群，趙來群的媳婦就是米小興。趙來群是獨生子，上沒有姐和哥，下沒有弟和妹。可米小興前兩胎生的都是閨女，二百錢說拼個傾家蕩產，也要生個兒，要不對不起俺媽，也對不起俺祖宗八代。上次雙查時，米小興被楊不起楊主任帶往鎮計生辦，臨走時婆婆給兒媳婦使了個眼色，說你先去吧，等一會俺在計生辦東墻外去接你。米小興說娘俺知道了，你等俺。來到計生辦剛要檢查時，米小興急著要上廁所，借著上廁所的工夫跑掉了。米小興翻過計生辦東墻頭時，楊不起還在女廁所外面把守著。米小興一跑，鎮里的主要領導都知道了，在全鎮計生工作總結大會上，楊不起被甄書記、賈鎮長狠狠熊了一頓，說一個大男人，連個女人上廁所都看不住，還能干什么事！找不回米小興，你楊副主任就卷包袱走人，別在鎮計生辦干了。楊不起把頭夾在腿襠里，不敢吱一聲。米小興一跑就不見影兒。楊不起親自帶人，暗地里到二百錢家里去堵了好幾次，也沒堵到米小興，叫二百錢去找，二百錢說，她屁股上長腿的，跟你一樣，你要是跑了，別人上哪里去找？楊不起說，你不去找，就把你拉去騸了。二百錢說，你騸我？騸出事來我就不生兒了，朝你鍋門口一蹲，你不是我兒，我就是你兒。楊不起也就沒有好招數可使。米小興成了楊不起身上清不掉的虱子，弄得他晝夜不得安生。現在是五黃六月的天，楊不起估計米小興可能回家來收種拉打，打算再次奇襲米小興。可是米小興回沒回家來，他不清楚，但他明白，只有趙哈哈心知肚明，也只有他知道應該怎么辦。于是，這次他先來找趙哈哈，沒有趙哈哈配合，他現在還真的什么事也辦不成。楊不起學聰明了，怕趙哈哈當叛徒，也還得來找他。

趙哈哈的三閨女趙如男招女婿招的就是本莊上的王華強， 在縣城一家建筑公司當工頭，整天在外，很少回家。他們和趙哈哈是分開來過的。她住在村前排最南頭，趙哈哈住村后排最北頭，兩下相距也有里把路。這么一個兩千口多人的趙家莊，哪家房前屋后少的都有一二畝地，多的也有二三畝地。正因為如此，鎮里規劃準備建設新農村，城鄉一體化，拿宅基地換房屋。趙哈哈問楊不起，你是先上二百錢家去找米小興，還是先上俺三閨女家去喝酒？楊不起說當然是你先帶我去找米小興，看她在不在家。趙哈哈說行，你說幾胡就幾胡。趙哈哈停一下又很詭異地一笑，說你不是自己帶人找過，今個怎么不帶了，怎么來找俺了？楊不起說一回是一回的做法，這個你也別多問。趙哈哈說你倒是吃一塹長一智啊。

米小興的家，是一個很普通的農家院落，一切都是相當陳舊的，連院墻也是土的，這在草危房基本都改造完了的鄉下，實在是不多見的。人說二百錢完全可以像推倒舊房子蓋新房那樣，把土墻推倒砌上磚墻。二百錢連搖頭加擺手說，別說沒有錢，就是有錢俺也不推倒重壘了，壘了早晚也得扒，留點錢等生兒子交罰款吧。楊不起來到跟前，看大門前右側是個驢棚，棚里沒有驢，干干凈凈的連驢糞都找不著。左側是豬圈，豬圈前邊堆著一個柴禾垛，圈里也是空空的，但卻墊著一層碎柴禾，分明看得出來，圈里是養著豬的。院門雖然上了鎖，但是掛著的，形同虛設，趙哈哈推開院門，才發現豬在院子里曬太陽。一頭大耳朵的黑母豬，遮著雙眼，躺在西墻根下，無憂無慮，一臉快樂幸福的皺紋擠在了一起。十幾頭雪白雪白的小豬崽，雪堆一樣偎在黑母豬的懷里，比陽光還要耀眼。院子里靜得能聽到母豬的呼吸聲。趙哈哈心想，如果不是擔心老母豬帶著孩子去溜達串門，怕院門連鎖也不會掛的，這家人真是！趙哈哈喊家里有人嗎？鎮里楊主任來看你們了。沒有人答應，只有黑母豬哼哼地抬起了頭，它的一窩子女也睜開了好奇的小黑眼睛，卻并不驚恐。趙哈哈說，沒有人啊，你看，堂屋門鎖著吶，八成也在地里栽稻了。楊不起不言語。趙哈哈說那俺走吧，過一會再來看看。剛要走出院門，忽然就聽院門外有人說，俺當是誰呢，原來是哈哈叔啊！來的居然是米小興！趙哈哈直攤雙手說你看你看，不想撞上偏又撞上了，剛才王二毛子從俺家門口過，俺還問他你姨姐回沒回家來，鎮里管計劃生育的楊主任正找她呢。你沒見到王二毛？這就是楊主任。米小興說我見著二毛了，他說你和楊主任找俺了，來俺家了，你看俺這不是急急忙忙地回來了嗎？楊主任你先坐，俺得把這豬草放下來。老母豬下了十七頭小豬，死了五頭，剩下這十二頭，不能再死了，等長大了多賣點錢，好向楊主任交罰款啊！俺一心想叫這小豬崽快點長。你看，光喂精料還不行，還要搭配這些青飼料老母豬奶水才足啊。米小興一口氣只管說下去，不急不慌，不恐不懼，自自然然，平平淡淡，還有一臉甜甜的笑容。米小興長得很美，中等的個兒，凹凸有致，膚色很純凈，透著淡淡的紅潤，一口糯米般的細牙，很奪目，不笑也迷人，何況還又笑了。楊不起是第二次見著米小興了，禁不住在心里又一次說，哪里像生過兩個孩子的女人，怪不得人說米小興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還真是。楊不起不再看米小興，他覺得有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帶有新大米煮的米飯的那種誘人食欲的味道。他定了定神，等米小興再說下去。

米小興說著，就打開了堂屋的門鎖，把趙哈哈和楊不起讓進了屋里。屋里收拾得很利索，空氣也清涼得讓人舒坦。米小興從水瓶里倒了兩杯水，說俺家沒有茶葉，可喝得習慣？楊不起說習慣習慣。趙哈哈說放和不放一個樣，反正俺喝不出孬好來。別人喝茶是一小口一小口喝的，俺是論碗干的，人說俺這是牛飲驢喝，再好的茶葉也糟踏了。楊不起說，米小興，咱先說正話，上次雙查，我在外面等著，你怎么翻墻頭跑了？楊不起心里有數，他要先鎮住米小興，讓她怯了，就不能再逃之夭夭了。心里還在暗罵趙哈哈，你個老滑頭，敢情你知道米小興在家啊，怪不得剛才和王二毛打啞語，果然是想當個叛徒內奸，想通風報信，讓米小興跑啊。我先來二百錢的家是對了，要不她回來換身衣服又走了，我上哪找她去？楊不起心里這么想著，米小興卻說話了，楊大主任，你也在農村過過，大小也是村里鎮里的頭，你想你這么大的一個男人，連俺上女廁所也跟著，你把俺當成什么人看了？你不跟著俺還不生氣，不生氣也就不會跑了。你一跟著俺就來氣，一來氣俺就翻墻跑了。俺猜想你沒準跑進女廁所去逮俺，你什么事做不出來啊？想想，俺都可以把你當成大爺看的人了！楊不起越聽越不是滋味，心里打鼓，像被人扒掉了褲頭一樣，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想了一下說，就算我上次不對，那今天呢，你今天去不去雙查？趙哈哈說，哈哈，楊主任你別急嘛，有話慢慢說。米小興呢，俺知道她，她是個直性子，犟毛驢，俺順著她抹。不就是雙查嗎，不就是不能讓她再生第三胎嗎？你以為她自己想生啊，侄媳婦，對不對？她也不想生，但生不生又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話不說不明，木不鉆不透，把思想工作做通了，去雙查還用得著你上門來逮嗎？米小興說哈哈叔你說得對。可楊主任，你看俺像懷孕的樣子嗎？楊不起說，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么能看出來？能看出來就不來找你了，直接帶你去做四項手術了。趙哈哈說是的是的，楊主任憑肉眼怎么能看得出來呢？他又不是孫猴子長火眼金睛。這句話乍一聽沒有什么不對味，細一品，可是趙哈哈在打哈哈罵楊不起呢！他知道楊不起剛才在肚子里罵他。他現在罵了楊不起，叫他啞巴吃黃蓮有口說不出。米小興呢，也知道趙哈哈的話里有話，是罵楊不起你拱到米小興肚子里去看看呀！米小興就笑，又急忙用手捂住嘴，把臉轉到一邊去了。趙哈哈說，你怎么還笑啊，你說，你今天去不去雙查？米小興說俺不去。楊不起問明天呢？明天俺也不去！后天呢？后天俺也不去。你是說你就是不去雙查了？你說對了，楊主任俺就是不去雙查了，要查你得去問俺男人和俺婆婆，俺自己的身子不當自己的家。楊不起臉色一點一點地變難堪了。趙哈哈還是瞇縫著眼笑，楊不起也不管他，責問米小興，你別以為我拿你沒有辦法。你說說理由為什么不去，我今天上門來請你求你，又不是在廁所門口看你！米小興說，你楊主任說話干凈些，這是俺的家，找廁所看上你家看去！趙哈哈說侄媳婦你又生氣了。你生什么氣？楊主任也是知情達理的鎮里干部，他哪里會有那么多的歪心眼呢，他會明白你的心情，可你說說你為什么不去雙查，楊主任也好向上級匯報匯報，別讓他犯難呀。

米小興這時不笑了，給楊不起續上水，說俺今個不會生氣。楊主任你聽真話？你不要這樣望俺。俺是一個老百姓，家庭婦女一個，你真要聽真話俺真說給你聽。你不要以為俺沒文化，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二百錢并不少腦子，他人高高大大，忠厚老實，又能干，哪點比別人差？不就是沒大沒小愛開個玩笑嗎，逼急了早晚也會犯個驢脾氣呢！你是個有文化的人，在心里就把他當成牛糞了？你別跟我爭，看你眼神里就知道你心里是這么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獨子，獨子在農村意味著什么？可俺娘就沒有給他生下仨哥倆妹的，他大去得早，娘兒倆奔到今天，容易嗎？你知道他的名字為什么叫趙來群嗎？哈哈叔知道。趙哈哈忙說知道知道，要說這件事別人知道了也不信。楊主任吶，俺還是講給你聽聽吧，這件事很有意思呢，興許能給你帶來新的思路呢。

趙哈哈說二百錢趙來群的母親俺大嫂黃蓮花嫁給俺清金大哥后，懷了一胎，流產了，是個男孩。懷了二胎，還是個男孩，又流產了。村里人開始風言風語，說俺大嫂黃蓮花是前世與趙清金家有仇有冤，轉世過來是專門害趙清金一家人的。黃蓮花的婆婆我大娘名叫劉英，別看人長得矮小精瘦，可是個非常有主見的女人呢，她生下唯一的兒子我大哥趙清金不久，我大爺就生病撒手西去了。好在趙家莊姓趙的本家多，一個老祖宗的，大家對他們娘兒倆非常照應。俺大嫂黃蓮花一連兩胎留不住，俺大娘表面上沒動一點兒聲色，暗地里帶著兒媳婦去醫院看過醫生，請神漢巫婆來家作法趕過小鬼。俺大嫂又懷了第三胎，到了臨產時，俺大娘一聽到兒媳婦喊肚子疼，立馬找人喊我過來，俺又喊來本房里的兩個小侄子，大娘說快拉上去縣醫院。縣醫院離趙家莊二十五里，凈是土路，加上清金哥，我們爺兒四個大男人，將自行車綁在平車上，將大娘大嫂婆媳倆扶上平車，四個人輪換一路飛騎，直向縣醫院趕去。到了岳大橋，清金哥說俺抽支煙喘喘氣吧，大娘一聲喝斥，抽煙重要還是救命重要？走！我們四個渾身濕透來到縣醫院，醫生很快把大嫂推進手術室。俺大娘對本家兩個晚輩說，你們兩個把平車留下，騎自行車先回吧。不一會女醫生喊了，誰是黃蓮花家屬？大娘說，俺是她媽。女醫生說你過來一下。俺大娘就進去了。不一會兒，俺大娘出來了。懷里抱著用包被包著的孩子，一點動靜也沒有，說俺們回去吧。我們把大嫂扶上平車，蓋好被子，俺大娘抱著包被子，也上了平車。回家的路上，誰也不吱一聲。來的時候，一路上我們哥兒倆心里就犯嘀咕，這次會不會母子平安？結果還是出事了。那個一點動靜也沒有的包被子說明了一切，孩子歿了。俺大娘說是個男孩，就不再言語了。還能夠說些什么呢？平車拉到岳大橋，俺大娘說你們先到前邊抽袋煙等我，俺到橋下把孩子埋了就上來。這時天上還亮著星星，亮得像我們哥倆點著的煙頭，一明一暗的。一支煙工夫，大娘回來了，上了平車說回家吧，回家有人問就說孩子沒長成形，丟了。后來，俺才知道，俺大娘抱著死孩子來到橋下，一手捏著一條腿，一咬牙一用勁，把死孩子給劈了，劈了之后扔在橋下，蓋上包被子就轉身離開了，根本就沒有埋。她說她劈的是來害趙家的討債鬼，以后趙家就沒有事了。果然，俺大嫂第四胎保住了，生個胖大小子，俺大娘給她做夢都想要的孫子取名叫趙來群，意思是以他為開頭，招來一大群兒女子孫。俺大娘是在一天夜里，沒有任何先兆平平靜靜離世的。俺帶人給她送一個喜喪。俺大娘生前還說過，他給趙家這門人留了后，一輩子就再也沒有什么可后悔的了。后來，俺清金哥得了和他大一樣的病，也過世了。你想，俺大嫂黃蓮花能忘記俺大娘沒死之前對她說過的話嗎？

米小興聽完了趙哈哈的敘述說楊主任，你可知道在農村沒有男孩受的難為嗎？干不干活就不說了，連鄰居也看不起！俺生不了兒子，人說趙家上輩子沒干好事，是個絕戶頭！不是說我非要生，也不是來群非要生，是俺看俺娘整天唉聲嘆氣、愁眉苦臉的，她不說俺心里也有數，她想要俺給她生個孫子，了死去的俺奶奶的愿。來群是個孝子，他心里又好受嗎？趙哈哈說侄媳婦，現在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俺不是也想生個男孩嗎？生到小三趙如男時，想想不能再生了，生個兒子能怎樣，不生兒子又能怎樣？俺就把小三當成男孩養著了。女孩比男孩還強呢。你看如男對俺不是比兒子還好？米小興說哈哈叔人跟人不一樣，如男有她大，來群只有他叔。趙哈哈也就不再勸話，看了一眼楊不起，楊不起也不吱聲。趙哈哈只好說，俺說侄媳婦，你是不是真的有了？有你就照實說，楊主任興許對你有點特殊政策呢。米小興說哈哈叔你別糊弄俺了，會對俺有什么特殊政策？俺有兩個月沒來了，有沒有俺還是那句話，不知道。趙哈哈說侄媳婦你看這樣可行，你也該喂豬做飯了，俺和楊主任先上如男家里去。她找了十幾個人給俺栽稻，今天晌午栽完了，中午要留人吃頓飯，俺去陪陪。你知道的，俺又好兩盅。這次你可別再跑了，下晌俺再做你婆婆和來群的工作。你要知道利害，的確不能再生了。米小興說現在又不興喝藥也不興上吊，不準扒屋也不準趕豬。俺要是想跑就不會回來給楊主任見了。楊不起聽了輕輕哼了一聲。米小興說楊主任你別哼，俺今天當你面走你也沒有辦法。和諧社會，陽光生育，別以為俺不懂。你是能捆俺還是能綁俺？你們放心地去吃飯吧，別喝多了就行。俺在家等著你們。趙哈哈和楊不起就準備起身告辭。

就在這時，王二毛的母親來了。王二毛的母親叫黃蓮葉，和米小興的婆婆黃蓮花是姐妹倆，因趙家莊好，姊妹倆的丈夫班輩也不差，她也嫁到趙家莊來了。她一進門就流眼淚，說趙隊長趙大兄弟，找你半天聽說你到小興家來了，俺就找到這了。你給俺做個主，俺不能活了！趙哈哈說什么事呀，多大的事啊不能活了？黃蓮葉說俺沒辦法呀，那六七畝稻，光靠二毛兩口子和俺兩個老的爬不動的，得哪天栽完呀！二毛又不想用機器栽，頭一年他不信。俺叫二毛請人栽，一畝得一百五十塊錢，一算算得千把塊，二毛說沒有錢請，俺說向你大哥大毛去要。二毛說要要叫俺去要，他不栽也不會去向他要。你知道大兄弟，大毛在石崗那邊當個鎮長，可是個副的，一個月就那點工資，人情往來，又拉扯兩個孩子，因這差一點把飯碗弄砸了，現在孩子都上中學了，兩口子整天打仗，說大毛有什么外遇。他哪有什么外遇內遇啊，又哪有閑錢給俺啊。這二毛不去要還罷了，現在躺在床上不起來，說地他不要了，稻子不栽了，收不了糧食他就打工去，打不了工就要飯去，你們要怕餓死就找大毛去！你趕快想個辦法說說二毛，他聽你的。錯過了這個時節，栽下稻也不長米啊！這哪能治氣啊！趙哈哈聽了，說你看大妹子，鎮里管計劃生育的楊主任也在這里呢，你讓他去說說二毛，要不讓他去給大毛打個電話，他和大毛一樣，都是鎮里的干部。楊不起說我不認識他，再說我是管計劃生育的，又不是管民政救濟的。趙哈哈說這也與計劃生育有關系，你要早二三十年當計生辦副主任，就沒有二毛了，沒有了二毛，大毛想躲也躲不了了，家里的事他能不問嗎？楊不起被噎了一下，說你凈胡說八扯。黃蓮葉說楊主任你也得評評理，你們都是當干部的，俺也理解當干部的難處，不過話又說回來，當干部也不能盡講自己吃穿，不問大媽兄弟的事呀。他哪年少吃家里送去的糧食、青菜啦？就是不給家里一分錢！趙哈哈說大妹子俺給你講個故事，你就知道怎么叫大毛給錢回家栽稻了。黃蓮葉說怎么叫他給錢？趙哈哈說，有一個農村老頭，把兒子養大上大學了，在城里工作，住高樓坐小車，風光得很。老頭也臉上有光。可是有一天，老頭年紀大了，干活干不動了，寫信向兒子要錢過日子，你猜兒子回信怎么說的，說新社會新國家，自己掙錢自己花，哪有閑錢寄回家！老頭氣得翻白眼。沒有辦法去找一位教書先生，問該怎么治治兒子，讓他給錢，要不去兒子單位大鬧一場，把兒子的官給鬧下來？教書先生說不必不必，我教你寫一封信，保準叫你兒子拿錢來。教書先生是這樣寫的，說新社會新國家，自己掙錢自己花。二十多年養育恩，你一把給我寄回家。寄不回家也不怕，我生你時候六斤八，現在還我六斤八，別的地方我不要，專要你的腦袋瓜！趙哈哈一說完，米小興、楊不起連帶黃蓮葉都笑起來。趙哈哈不笑，說大妹子信不信，這樣保準管用，他真的再不給俺去要，他管俺的酒，管俺的煙，還得把錢給俺帶回來。噢，對了，也用不著俺去要，叫你姨外甥女小興在西祠胡同給她大姨哥發個帖子，就說栽稻、無力、要錢、請人八個字，你看他給不給？你現在回去對二毛說，起來干活，栽稻的錢，我先墊著。得給他說清，俺要是問大毛要回來的錢多了，還給不給他？黃蓮葉說大兄弟要多了是你的辛苦費，留你打酒喝買煙吃。俺聽你的，回去喊二毛起來吃飯起稻秧子。他要是還不聽，回頭俺還得叫你去說。米小興趕緊把二姨送出大門外，回到屋里，趙哈哈笑了說侄媳婦，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兒啊。米小興不說話。趙哈哈說你要是非想要個兒不可，那你就生。生可有生的說法，你可要想好了。

趙哈哈和楊不起離開了米小興的家。出院子時，一院的小豬崽在撒歡，黑母豬抬頭把他們送到院門外，看他們向趙哈哈三女兒家走去。

趙哈哈三閨女趙如男果真有小男孩的性格，趙哈哈楊不起一進屋，看到滿桌美酒佳肴，卻只有她在家等待來人。趙哈哈問，人呢？趙如男說都走了。怎么都走了？眼下這么忙，誰有閑心在這里大吃二喝？何況一畝地一百五十塊錢，俺在地里都算好給他們了，還多給了呢，他們死活也不要，說錢拿了稻栽了，今天不來吃了，等秋后收成好了，再來吃。我一手拉一個，十幾個人也拉不過來呀！走就走吧，留楊叔叔吃，權當是專門請楊叔叔的了。楊叔叔不是外人，俺也不會違反計劃生育政策，楊叔叔不會不給面子吧？楊不起說這孩子，楊叔叔不是外人啊。趙哈哈說行了，前后莊的老少爺們，早晚有機會再請他們謝謝。這正好，如男你去把你來群哥一家、二毛哥一家全招呼來，就說我找他們有事，一起過來喝一盅。如男說他們都忙，不會來的吧。說是這么說，她還是解下圍裙風風火火地去了。楊不起說你趙哈哈是什么意思？趙哈哈說俺能有什么意思，為你的計劃生育工作順，俺搭菜搭酒還搭了人情，你還不得感謝俺？

說來還真的都來了，滿滿一桌子的人，親戚加本家。趙如男說，華強要是在家還怕坐不下了呢！這時二百錢趙來群忽然說，哎呀，這桌底下是誰掉的二百錢？楊不起不明就里伸頭就往桌子底下去找。大家看了一起笑起來。二百錢又說你看，連鎮里的干部也是錢迷，我逗你玩呢，哪來的二百錢！如男說，來群哥二百錢的外號就是這樣來的，他不知騙了多少人呢！趙哈哈說你個少腦子的反正沒正經，楊大主任你別理他。現在開喝吧，先用盅后用杯，用過小碗對瓶吹。等都喝到拱桌底下去，再去找那二百錢吧！楊不起也只好笑著響應說喝。幾杯酒下肚，大家就敬酒了，當然是先敬楊不起了。米小興說楊主任，橋是橋，路是路，你今天喝的不是計劃生育對象的酒，是生產隊長趙清玉的酒。俺借俺哈哈叔的酒敬你。二百錢說對對，喝了這杯酒，你就高抬手。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們當干部十個有九個都是這個樣的，剩下一個不貪不占的還是個吹喇叭的。楊不起說那是你胡說，我當這么長時間的干部，還沒遇到過一次呢。就你哈哈叔是個好人！趙如男的母親也就是趙哈哈的妻子說，聽他的話有多少正話？趙如男就笑說來群哥一輩子也長不大，人家楊主任給你面子，你還往黑影里上。趙哈哈見狀說俺給你們講一個喝酒的故事吧。都是過去的事，現在沒有了，也是關于計劃生育的。那一年鎮里糧管所的魏所長帶隊來，來干什么的？搞計劃生育的，和楊主任差不多，天天要俺跟他轉，轉著轉著，他問俺，你們莊上哪這么多小孩啊，都有戶口嗎？俺說大部分都是黑孩。那天中午俺喝多了，一多了臉就紅。魏所長一聽就說你這個隊長怎么當的？俺說就這么喝著酒當的，地越當越少了，人越當越多了。慚愧呀！魏所長說你不能不去喝！俺說怎么弄，實在沒法子呀！俺不去喝，老百姓非拉俺去喝不行，胳膊都拉搭皮了，哪天不是兩三家排隊請。當生產隊長，一天不喝他兩場酒，這隊長你說俺還干他干什么？魏所長看俺喝多了，生氣也沒有辦法。晚上差人來叫俺去談話，俺說今晚沒空，有人請俺喝酒，沒去。第二天早上俺起來在莊里外轉，看看有什么事情，可遇到一個熟人，俺就站在路邊講話。魏所長來了，看見俺喊第一聲，俺沒聽見。喊俺第二聲，俺好像聽見了，但沒吱聲。他喊了第三聲時，俺裝沒聽清楚，問他你說什么？他說我喊你。俺說你家三兒子要娶親，想叫俺去吹喇叭？他不干了，拉俺到生產隊屋里問，你昨天是操誰的？俺說俺怎么操你了？你不是說誰當隊長哪天不喝三兩場酒嗎？俺哈哈大笑，俺說是在趙家莊當隊長哪天都可以喝三兩場酒，在別的地方可能嗎？俺不能和你比，你使的是共產黨的工資，陰天下雨都有錢，可以喝共產黨的酒，抽共產黨的煙，還看著個國家大糧庫。俺是一個老百姓，老少爺們是在土里扒糧食吃的人，當個小小生產隊長，來了運動，你還要整俺，再不喝鄉鄰鄉親的幾盅小酒，俺干著還有什么意思？他說你今后能不能不喝，把計劃生育搞上去？俺說可以，俺能把生產搞上去，也一定會把計劃生育搞上去。不過，你得答應這一輩子沒有人整俺，也不整老百姓，老百姓有什么整頭？他說又不是我想整就整的。俺對他說他們請俺，俺本來也想拉你一塊去的，不過照你這樣說想想你會整人，是上頭來的，就不能叫你去了，你一去大家都沒法喝了。魏所長氣壞了，說你準備寫檢查，俺連忙說可以可以。可俺斗大的字不識一筐，只會用嘴說。第二天開社員大會，讓俺上去檢查。人到齊大半天了，俺才去，去了權當不知道，同老少爺們抽煙啦呱。魏所長說趙隊長該你上來檢查了。俺說好好好。俺來到會場中央，對社員兩手一攤，說俺有什么，你們盡管提吧，我沒意見。就下去了，魏所長說你怎么不檢查？俺說俺不是檢查過了嗎，還怎么檢查？社員說趙隊長是個好人，從來也不亂來，給俺老百姓擋了不少的災。沒有他我們隊社員收入也不會這么高。俺說你們生孩子，也不對我說。可生多了今后人生窮了，這不能怪俺呀！你們看俺也沒有兒，不就是帶頭不生了嗎？趙如男和他媽就笑。楊不起聽了半天，說你不會說我吧，我叫你做工作，你就是這樣做的？趙哈哈說這工作做起來簡單著呢。蓮花嫂子你聽好了，現在什么時代了，你看這幾年莊里還有打仗罵架的嗎？還有憑拳頭大欺負人的嗎？欺負人俺記他的賬，不算好良民。想想那些年莊子里生那么多黑孩，與俺這個當隊長的也有很大關系，俺一帶頭生，社員還不都跟俺一起生！俺也有罪過啊。聽俺的別生了，要想生活好，孩子生的少。來群媳婦呢？你明個栽完稻趕快去雙查，俺陪你們一碗酒，先謝架我趙隊長的勢了！說完真的就倒了一碗，嘴一張下去了。別人端起盅來只喝了一點點，他也不問。趙哈哈說你要是不去，對你說喝完酒，不讓楊主任去干，我招呼爺弟幾個，拿大鋸把你家園后幾百棵樹全砍了。不是要規劃小區嗎，不是要給你娘你發養老金嗎？我叫全莊人來評評，可給你們？你們想想，原先我們隊里是多少地呀，每人劃二三畝，現在呢，一畝也不夠了，都讓黑孩白孩占去了。俺看著心里著急呀，后悔呀！還養兒防老呢，沒了立足之地，兒子都沒法養，還怎么防老！共產黨才是真正的養老兒啊，共產黨也和過去不一樣了。看看現在什么生活，都大地主了！黃蓮花說大兄弟，俺心里一直也在活泛著呢。不要就不要是了！如男說二姨啊，你看現在城里鄉下誰還想多要孩子呢？要一個就拉倒了，俺不也是就要一個女兒嗎？俺不也是女人嗎，哪一點就比男人差了？二姨啊，你不能老叫小興姐犯難為啊，她心里不說，你也明白，她是怕你有氣呢！黃蓮葉就說，姐呀，要多了真是罪啊！你看俺拼命要過兒子要閨女，現在可倒好，那大毛呢，不是兒嗎？兒多老母苦哇！二毛說媽你可不能提他，提他我就走了，他還算是人嗎？當初你就該要我一個，不要他！米小興說你比你哥先生啊！黃蓮葉說姐啊，我看你真的別再想孫子了，全莊侄男孫女，本姓外姓的，哪個拿你當外人了呀！你還想管三百五百年啊？三代往后，誰還知道你是誰呀！米小興婆婆黃蓮花說，行了，不是剛才說過了嗎？不要就不要了，俺也想通了，有兩個孫女夠俺疼的了。如男說看看，我們對你也不外呀，我們孩子你不疼了？這米小興婆婆急忙分辯說，哪能不疼，都一樣啊。米小興笑了，說娘俺就等你這句話呢，俺知道你早晚會想通的。二百錢說看看，沒有我的事了。這生孩子和當大的沒有什么關系了！實話說要兒子要是要個好的還行，要像我這樣的，人說我是少腦子的二百錢，北大清華上不了，當計生辦主任當不了，俺老祖墳不冒這股煙，生也是白生了。楊不起說你這孩子說話怎么老下道。二百錢說老少爺們，哪有不說不笑的？你看哈哈叔，光看沒有大人樣，一天到晚喇叭吹得哈哈的，小酒喝得■■的，但他為全村老少爺們生活著想，知道俺心里想什么，全村的人都聽他的，他一碗水能端平，從不吃私，也不折騰俺，誰不聽？楊不起說，米小興你們早這樣覺悟我也不用擔心了，來，為這事我也敬你們一碗酒。米小興說要敬先敬俺娘。趙哈哈說俺大家一起敬吧。楊不起說不行，必須我先來敬。又對黃蓮花說，權當我也是你兄弟啊！說完也像趙哈哈一樣，一仰脖一碗酒下去了。趙哈哈說，好啊，今個真高興，俺給你們吹一段喇叭吧，叫我們的生活比蜜甜。米小興說叫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那邊趙如男就真的把小喇叭拿過來了。她媽媽說，兩盅酒下肚又沒正經了，玩什么二目眼子啊！趙哈哈說，哈哈，我這里可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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