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盡狂沙始見金

①“呂清菡在不在?”手機響了，陌生的號，我按了接聽鍵，聲音曾經很熟悉，但是現在沉穩得讓我詫異，我仍然問：“哪位?”

“WHY?”

“玩什么玩?莫名其妙!”

“不是玩耍的玩，是英語單詞w－H－Y，why?”

確實是他——周金石，往昔那銘刻記憶的對話清晰地浮現于腦海，脫口而出：“Because——你不是人!”

“你說得太對了，我是神，怎么能說是人呢?”半年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和以前相比，爽朗了，底氣也足了，“我想你!”

我掛斷電話。不是反感，恰恰相反，我特別期待，可是，它來得太突然了。我措手不及。

按周金石過去四年的習慣。我不愿意接或有事不能接聽時，他會一遍又一遍地撥打，甚至撥十多次，直到我接聽電話沖他發火。他美其名曰擔心我出意外。嘁!開始時我挺感動：真是處心積慮地為我考慮?？墒?，后來就不這么想了，即使我真的出了意外，又能怎樣?專門跑來看我就不用想了——那根本是奢望，只能是燒香拜佛，我知道周金石是無神論者，但是在六神無主時除了這一點，他還能做什么?

說到周金石，故事就長了。

我跟周金石走到一起是2004年冬至前。

2004年夏，周金石到敦煌，畢竟是國際旅游名城，莫高窟就不說了，還有鳴沙山月牙泉、陽關、玉門關以及目前國內保存最完整的漢長城遺址等。

但是，周金石卻不是為了旅游。

他竟然來賣茶葉!

恰巧，我打工的服裝店與周金石的商店相鄰。

我跟周金石的相識就很正常了。

周金石問我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你的頭發這么長，自然長成的還是接的?

這個問題莫名其妙地讓我想到張愛玲，大漢奸胡蘭成追張愛玲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長得這么高，怎么可以呢?而張愛玲不虧是《傾城之戀》的作者，回答竟然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我當時站在十八歲的門檻外。小時候總是把頭發剪得很短，一個“假小子”，可性格與此相反。爸媽的朋友對我的評價只有一個詞：淑女：姥爺話很少，但有分量，評價我：頭發再長些，就淑女了。恰好那時候我接觸到一個成語：長發飄飄。語文老師對它闡釋：中國古代形容美麗女子，常用“靜若處子，動如脫兔”，體現這短語的美常通過秀美的長發，安靜時，秀發修長得似瀑布，流淌在肩上，運動特別是奔跑時，長發就飄逸得像海上濺起的浪花，賞心悅目，令人心曠神怡。

我開始留長發。

整個高中生涯就是在我長發飄飄中度過的。

高考結束，我知道肯定考不上大學，就不再到學校去了。

走出校門去干什么?

考導游?敦煌的導游市場已經供過于求。就算考得了導游資格證，也不代表就一定能領到旅游團、掙到錢，況且還有兩個原因讓我主動封死了這條路：一是我排斥與陌生人的第一次見面，而導游就要不停地與陌生人打交道：二是導游吃“青春飯”，年齡大了我去干什么?

投資開紀念品店?敦煌畢竟是個旅游城市，但是，當時紀念品的供應市場已經飽和，新開商店除非規模大。否則不會賺錢，弄不巧還要賠錢。

飯店或家電商店都是男人開的，女性基本沒戲。

只能做化妝品或服裝特別是女裝，我不看好前者，倒是鐘情于后者。畢竟，女人的衣柜里永遠缺少一件衣服。

做服裝要有經驗。走出校門我就先去一家服裝銷售店做導購員。做服裝導購要不斷地與陌生人打交道，做半個多月了，仍然不太適應——十八年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我去服裝店時離中秋節還有一個月，我剛開始工作，隔壁的空房子就裝修起來，變戲法一般上了柜臺和貨物，門頭掛上匾牌：金石茗茶。正做著服裝，我對于顏色很在意：一般茶店的招牌都是用淺綠色，顯得素雅，而這家店則用深褐色作底色，“金石茗茶”四個字則用金色，匾牌顯得厚重、大氣而富麗，與淡雅相去甚遠。

我不明白，但與周金石不認識，自然無從詢問。

與周金石第一次交談是在一個早上。那天，我早早地到了店里，店主有事出去了，另一個導購員請假，店里只有我一個人。

周金石進來了，開業那天我見過他，但沒有說話。

“你的頭發這么長，自然長成的還是接的?”周金石進店第一個問題與衣服無關。

“只有你自己在吶?”周金石的口氣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嗯!”我知道他不是來買衣服的，沒有起身。

周金石沒意思地在店里轉了一會兒，突然對我說：“呂清菡。你這樣可不行!”

我疑惑地看看他。

“有你這樣對待顧客的嗎?我進來半天了，你只有一個不陰不陽的‘嗯’?！?/p>

“你又不是顧客!”我白了他一眼。

“那可未必!”周金石的口氣恨鐵不成鋼?！拔揖褪菨撛陬櫩??！?/p>

我繼續低頭看雜志。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就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敝芙鹗蝗幻俺鲞@么一句酸不酸甜不甜的話?！皡吻遢?，沙揚娜拉!”

以前在學校，經常收到情書，我大多不看。宋嬌和我關系非常好，所以別人就把情書讓她轉交我。我就說：“既然是你收的你看!就當是別人給你寫的?！彼螊删凸怨缘乜戳?。我偶爾看幾封，多是些酸得讓人倒牙的話，但我從未動過心。潛意識中覺得有個人等待著我，在前方，那不知名的地方，我和他肯定能干柴烈火般燃起沖天的愛情火焰。我自小養成了良好的生活習慣，形體上似乎受過專業訓練：走路時腰挺得筆直。頭稍稍上揚。步幅和步速適中，走路時不像王熙鳳那般風風火火而張揚跋扈，也不如林黛玉那般弱柳扶風，更不似她那樣動不動就“梨花一枝春帶雨”?，F在還記得那么多情書中最酸的一句話：你從校園小徑上緩緩飄過，連小徑旁邊剛開的花朵都折服于你的嬌艷，羞澀地閉上那含情的雙眸!

“呂清菡，這樣真的不行!別的導購員恨不得把大街上走動的人都拉到店里來，你倒好!顧客都進到店里了，你還不打招呼?！贝稳?，剛下班，走出店門，周金石叫住我，走過來，悄聲對我說。

我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對!就這樣笑?！敝芙鹗盟茢z影師要把拍攝對象的表情定格下來一般。

但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卻再也沒有和周金石單獨說過話。

店里隔三差五來幾個莫名其妙的顧客，他們指名道姓要求我給他們介紹服裝。但是，每一次都無外乎這樣的情景：我興高采烈地介紹半天，但是他們卻一件也不買。

即便是這樣，但給人打工，就不能給顧客冷臉看。

那叫一個憋悶!

我在憋悶中熬了一個月。

終于，跟周金石有了第二次談話。

“聽說最近你很煩?”

“本小姐煩不煩跟你有啥關系?”我沒好氣地給他頂回去。

“上蒼厚愛你，賜給你壓力，是想讓你進步!”周金石忽然冒出這么一句神神叨叨的話，

②我掛掉電話不久，周金石的短信就來了：是否真的有命運不好說，緣分只不過是人的主觀選擇，我只選擇你，從我們牽手那天開始直到生命終止，我不會改變選擇，牽手了就不放棄，用心了就不會勞累。

2004年12月3日晚上，深夜十二點了，我還沒有睡覺，正聽著劉若英的《原來你也在這里》，忽然手機響了。我掏出一看，是周金石的電話，這么晚他找我什么事?之前的一個多月，周金石偶爾要搞活動時便向我的老板“租用”我，說是“搞活動”，其實是周金石想去敦煌的景點玩。我是當地人，就不定期地充當他的免費導游。當然，每次去玩，我一分錢也不用出。說也奇怪，在我做“免費導游”期間，那些“無聊”的顧客一次也沒有來過。我跟周金石說了這件煩心事，每次我都跟周金石打賭說他們不來，周金石都說他們一定會來，而結果往往是周金石輸，然后他就請我吃飯。有時他會賴皮地說這次打賭不算，或讓我拿出證據，后來我就學聰明了一點兒，打賭時讓他立下字據：空口無憑，落筆為證。這還是他教給我的。

我接聽了電話：“這么晚了，你還想去哪兒?”

“我就在你家樓下，想見你一下!”周金石明顯喝了酒，而且還不少，舌頭都不直了。

“這么晚了。算了吧!明天再見也不遲?！蔽冶灸艿鼐芙^了。

“那我就等到明天早晨，一直等到看見你!'，周金石很執拗。

如果周金石真的等一個晚上。他肯定會感冒的，我又怎能好好睡覺?腦子飛速轉動著，瞬間做了下樓的決定：“我們家樓道對面是一排庫房，你往西走，到庫房盡頭，在側墻等我?！?/p>

那兒沒有燈光，進出這棟居民樓的人不會看到。不然，這么晚了，若有人見我與一個男人獨處，明日肯定有謠言，再說了，敦煌就這么小的城市，有一點謠言還不是滿城飛?

本來只是想勸周金石回去休息。

沒有想到，我這一下樓，我們兩個的關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甚至影響到我此后的一生。

“喝過酒，你回去休息吧!”一見到周金石，我就說，“我幫你叫輛車?”

周金石沒有說話，一把抱住我，很緊!

我盡力推開他：“別這樣!我們只是普通朋友?！?/p>

“我喜歡你，你又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為什么不行?”

我不能否認，周金石身上也有吸引我的東西。

就在我放棄掙扎，想抱住周金石的時候，他松開了抱我的手，捧住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然后低下頭，將唇壓在我的唇上……

回家之后，我使勁地掐自己，想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我曾想我的男朋友應該是追了我很久的人，而且絕對要非常愛我，我是他的初戀，是他一生中惟一的女人。

可是，周金石將這一切全都改變了。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追到了我。

而且，他之前曾經有個他非常喜歡的女朋友，我已經不是他的初戀，自然不可能是他這一生中惟一的女人。

單單從我這方面來說，有一個男孩追了我一年，現在外地上學，我正想要接受他，誰知11月11日，他打電話說他累了，決定放棄。自此就再也沒有跟我聯系過。那天是光棍節，恰好是他的生日。我本來以為只是一個玩笑，接下來的時間里，我漸漸發現是真的。

所以，周金石追我時正是我最空虛最失落的時候。

真會趁虛而入!

正想著，周金石的電話又來了，告訴我他已經躺在了床上，并且又說，我知道你最近心不順，每天都帶著疑惑。

“你咋知道?”我還以為他說的是追我的那個男孩。

“經常到店里，指名要你接待的那些顧客是我找的，我想磨練磨練你的臉皮和口才。”周金石說得輕描淡寫，“每次打賭我都故意輸，只是想看看你的笑?！?/p>

原來是這樣!我“啪”一下把電話掛了，連我不能做他女朋友的話也忘了說。

周金石接著打電話，我沒有接。

后來，周金石發來短信：做銷售的就要會說，我找人進店要你介紹服裝，是鍛煉你的銷售能力。再者，顧客進店時往往不確定買哪一款，你們又不是專賣店，這種情況下，就看導購員的銷售技能了。我覺得這樣對你有幫助，若你覺得不妥。我道歉!

原來如此!

那么，我不能做他女朋友的話要不要給他說?他的這些話讓我突然感到很溫暖。

我以前給朋友說，如果我有了男朋友，會在第一時間向世界宣布。

然而，現在我猶豫了。不是我有腳踏兩只船的想法，而是。我并不確定與周金石之間是否是愛情。

我措手不及。

心亂如麻。

我擔心周金石向外界公布他和我的關系，給他打電話，無人接聽，可能是睡著了，就給他發了個短信，說了這個想法，并說，給我時間!這樣，明晨醒來，他就會知道。

直到若干年后，我們結了婚，周金石才跟我說，那天晚上他喝醉了，若不是我的短信，他還以為是在做夢。

哎喲!我的老天!我豈不是自投羅網?

整個晚上我都沒怎么睡，第二天早晨給老板打電話請了假。

隨后，周金石打來電話，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沒有接，短信隨后就來了：我能體會你的心情，我尊重你的選擇!我等著!

不管怎么說，我必須要承認現在我的男朋友是周金石這一事實——在我給他說我不能做他女朋友之前。

我很矛盾。

周金石的外形讓我在意：其貌不揚，五官奇特地分布在面部，像沒有充分發酵的面，與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云有點相似。身高雖有一米七八，但體重還不到六十公斤，新東方學校校長俞敏洪說，如果女孩子因為一個男孩子長得帥就想嫁給他，叫做好色。周金石這幅尊容，讓我想好色也好色不起來。

哪個女孩子沒有虛榮心?不希望對象貌若潘安、風流倜儻?

周金石這個樣子怎能讓我拿得出手?

追了我一年的那個男孩子長相可比周金石帥多了，類似于百度董事長李彥宏。俞敏洪說在公開場合馬云和李彥宏從不坐在一塊兒，因為兩者對照，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帶來的視覺沖擊力太大了。

很多見過我的人都說我長得像影視明星孫儷，還有的說像蔡依林，我嘴上不承認，心中樂開了花。

你可以猜想到我為何會猶豫。

我和周金石在一起肯定也像馬云和李彥宏坐在一塊兒。

我最終沒有忍住，給宋嬌說了。宋嬌也是沒有考上大學，在一個賣旅游紀念品的商店打工。周金石見過宋嬌，說宋嬌做紀念品銷售正合適，因為她長得很古代。周金石說話模棱兩可。就比如這個“很古代”是夸人還是損人就讓人琢磨不透，既可以理解為有古典美。又可以理解為歷史悠久、有滄桑感。

宋嬌知道這個消息后的反應。跟我想象的一樣：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O”，眼睛瞪得夸張：“那個長得那么帥，又是本地的，知根知底，追你追得那么辛苦，你都沒有答應；而這個長得那么難看，還是外地的，除了知道他是山東人之外，你還知道什么?而且，他追你不驚風不驚雨的。你竟然答應了，這是為啥?”

我搖搖頭，因為這些問題我自己也搞不懂。

“你跟蔡依林、孫儷都不太像。我指的不是長相。面貌上，確實有些像，這個我不否認?！敝芙鹗吔乐诉呎f，“兩個人就算長得再像，若氣質不同，感覺也不像。你有古典氣質，很脫俗，孫儷的氣質給人感覺她只能是個朋友，很柔和，而蔡依林更現代?！?/p>

我忍不住了，最討厭別人吃著東西說話：“你能不能把東西吃完再說?”

周金石趕緊咽下菜，接著說：“你更像張曼玉，舉止優雅，談吐灑脫利落，更重要的是氣質，有種古典美!”

這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像張曼玉，我很高興。我喜歡張曼玉很久了，但別人一直說我像蔡依林像孫儷。慢慢地也就把張曼玉忘了，但是就在我快要遺忘時，周金石卻提到這一點。

“咱們抽空去鳴沙山月牙泉!”周金石提議。

“行吶。”

鳴沙山月牙泉被譽為“奇跡”、“奇景”，沙山、月泉相伴，千百年來，“沙不掩月、月不浸沙”，占有“敦煌八景”中的兩個：沙嶺晴鳴和滑沙奔月。世界上沙山不少，泉水更多，但沙山與泉水相伴的只此一處。到敦煌去的人，先去莫高窟，其次就是鳴沙山月牙泉了，拋開歷史積淀，它是敦煌最好玩的地方。在那個時候，門票價格還沒有上漲，但是，我是本地人，漲不漲對我影響不大，買門票還不到外地旅客的十分之一，差別大吧?不過這沒有辦法，票價又不是我制定的。

我叫上宋嬌，若只有我跟周金石兩個，我有點擔心。

宋嬌問我要不要再叫上個人做伴，她說：“你們兩個甜蜜去了，我去有啥意思?我要再拉一個人做伴?！?/p>

我不要她再找別人了，我暫時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和周金石的關系。

在沙洲夜市上吃過晚飯，周金石讓我和宋嬌先去，在鳴沙山月牙泉入口處等他?？磥?，周金石知道我在與他的關系上正矛盾著，不勉強我。

這讓我對周金石多了一份感激。

宋嬌問我：“你和侯韶咋回事?”

我不愿意瞞她，具實以告：如果侯韶再堅持一下，我就答應他了，但是在光棍節那天他說他累了。我以為他在開玩笑，沒在意，誰知直到現在都沒有紿我打電話，前幾天我稀里糊涂地就答應了周金石。

我們等了十多分鐘周金石才到，還帶些飲料、零食和三個口罩，周金石說他聽說鳴沙山上有風沙?？磥恚芙鹗俗鹬厝?、理解人之外，還心細，這不負使我又增添了好感。所以我沒有拿出我準備的口罩，裝作忘記帶了。使周金石的細心不至于空落。

“周金石，認識你那么長時間，咋沒發現你這些優點呢?”進入景區，我跟周金石打趣。

“我身上還有你沒發現的優點呢。”

“喲!真不害臊，給把梯子就上墻了。”我揶揄他。

沒想到周金石停下腳步，鄭重其事地說：“你知道我最大的優點嗎?”

“那倒不知道?！蔽艺f。

“有兩個。第一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第二是臉皮厚?！?/p>

“說你咳嗽你咋還喘上了!”宋嬌說，“你咋叫這個名字?石頭就已經夠硬了，金石更硬，單從名字看，你這個人很難讓人接近?！?/p>

周金石沒有說話，只是笑笑。

“他不是說了嗎?給點陽光就燦爛是他的優點。我替周金石說，名字是爹媽給的，他是個孝子，沒改?！?/p>

“真不要臉!”我正愣神，宋嬌咋突然這么說，她接著說，“這么快就替他說上話了。”

原來是說我哪!我反應過來，追趕著宋嬌：“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周金石救我!”宋嬌喊叫著躲到周金石身后。

手機驟然響了，是侯韶的。自他生日以來，這是第一次給我電話。這個時候他打電話什么事?周金石在身旁，我不能不接，不然他可能會以為我有事瞞著他。接吧，該說什么呢?侯韶不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事，還以為我的男朋友非他莫屬呢!

豁出去了!我按了接聽鍵，搶先說：“侯韶，最近可好?我跟我男朋友在一塊兒玩呢!”估計侯韶被嚇著了，沒有說話，我頓了一下似乎在接著他的話：“誰?宋嬌?她在，我幫你叫一下?！?/p>

然后，捂住聽筒叫宋嬌。讓宋嬌跟侯韶解釋去口巴，

宋嬌到旁邊聽電話。

“我們去‘滑沙奔月’吧!”我向周金石提議，然后朝宋嬌喊，“我們去滑沙了，你在這兒等著，完了我們來找你?！?/p>

周金石將包放下，說：“把東西放這兒了，你看著!”

我和周金石爬到沙山頂部，我腳朝下躺在沙上，周金石頭朝下躺在我頭上。頭部抵在我肩膀上。

曾不止一次滑過沙，但這樣滑還是第一次，又是秋冬之交。

以前每當我不痛快時，就抽時間過來滑沙，每次從山頂到山腳滑行的過程中。風聲從耳邊吹過，沙粒在身下“沙沙”作響，滑到山腳時，心情就莫名地好了。

但是。這一次卻不行，心痛!

周金石以為我很累，找到宋嬌，讓我坐下來歇著，擔心我滑過沙之后冷風一吹再感冒，又把外套脫下來給我披上。他在我面前站著唱歌，多是老歌，而且，聲音不好聽，但他仍賣力地唱，讓我有些感動。

但仍舊是心痛!

回去時，周金石非要背著我，雖然我的體重還不到一百斤，可他才一百一十多斤。從鳴沙山一直背到敦煌城里，在路上，他給我講他的童年趣事：夏天。拿著剛買來的新衣服在田野上追趕著撲蝴蝶：初夏傍晚拿著手電筒和竹竿去捉蟬卻捅了馬蜂窩，把他嚇得丟掉手電筒和竹竿抱頭鼠竄：趁著打雷下雨天去西瓜地偷西瓜回到家才發現辛辛苦苦偷來的幾個西瓜都還沒有熟；把棉花籽種在院子里，結果都生出了棉花苗，又長成棉株并結了桃開了花；小學時，冬天早晨太冷。受不住，在校外和幾個同學弄些干柴生火取暖，結果，把棉鞋燒著了，找不到水，就撒泡尿把火澆滅，繼續穿著去上學……每一件事對我來說都那么新奇、好玩，不知不覺地，我竟然在周金石背上睡著了……

那天晚上，宋嬌住我家了，她說她沒有想到我能趴在除我爸和我哥之外的男人背上睡著。她說侯韶打電話是想讓我做他女朋友，他以為冷淡我一個多月會讓我很想念他。宋嬌說她給侯韶唱了周杰倫的《東風破》，并說侯韶追了一年但在花開時卻放棄了，而周金石卻在開花時動手，所以就摘到花了?；ㄩ_只有一次，侯韶卻錯過了，非常可惜但只有無奈。

③“好好生活，天天向上!”我不理周金石，他倒是鍥而不舍，一天一條短信，不多也不少。

好好生活!周金石曾經說過，生活每一天都是新的，不能讓昨日不好的事情，影響今天的心情。周金石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我幾乎從沒見過他生氣。他說并不是他沒有煩心事，而是每件讓心情不好的事出現后，他都在心里讓它很快過去。不讓它影響情緒。

周金石說人之所以會常常覺得不快樂，是因為很多人習慣于生活在過去中。他說，有人向臺灣作家林清玄求字，要求字數要少，但不能只有一兩個字。也不能太長，這幅字要對每天的生活都有幫助、林清玄想了一下，寫了四個字：常想一二，并解釋：俗話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權且認為這種說法是對的，那么人生中還有一兩件如意事，就常想想這一兩件事，讓自己快樂。

在敦煌，日出日落都比東部地區晚一個小時，所以，我早晨上班很晚，晚上要到八點才下班。那段時間，幾乎天天晚上八點到十一點，我都沒有空閑，當然是和周金石在一塊兒。

我不喜歡城市生活，向往安詳寧靜的鄉村生活。

周金石也常說，生活在鋼筋水泥的包圍中，常過著無風的日子。他渴望生命之風。

約會地點常常在敦煌城郊的田野里，我們共同度過每天那難得的兩個多小時，

周金石每次都帶一個氈毯，鋪在田地上，我們坐或躺著，看夜色中的莊稼或高遠的夜空和夜空中的星星，呼吸著夜晚空氣的清涼，隨便聊些話題，人生啦，健康啦，生活啦，夢想啦，等等。

有時候。我就想：幸虧我的男朋友是周金石，否則不會有人愿意天天這么陪我在田野上看夜空數星星。敦煌的夏天極少下雨，那個夏天則一滴也沒有下，而且也沒有沙塵暴，我們天天都能看星星。真是天公作美。

周金石與眾不同的不只是這一點。比如，在2005年，對于中國人來說，性已經不再神秘，敦煌也不例外，奉子成婚和婚前墮胎的現象越來越普遍，周金石卻說，他只談情，婚前不談性。他只就一“性”的話題說過一次，還不是跟我討論：性常被稱為做愛；做愛、做愛，愛是做出來的嗎?

“你打算將來干什么?”周金石問我。

這個問題還太遙遠，我沒有認真考慮過，雖然曾經設想過以后可能開個服裝店，過把當老板的癮，可畢竟太遙遠。我說：“我沒有想過。”

“你不能不想。它早晚要來，未來并不遙遠，不知不覺地，它就來到身邊。”

“你咋跟我爸似的，總要我考慮將來，人家還小嘛!不想這些讓人頭疼的事。”

“因為愛你，不想讓你依附任何人。我希望你有獨立的事業、獨立的思想、獨立的生活?！?/p>

“你是不是對咱們的未來沒有信心?”我不免想周金石說這話的含義。

聽我這么說，周金石有點著急了：“你別亂想!就是因為有信心，我才這么想的。剛開始喜歡你，確實是因為你像張曼玉，長得像，氣質更像，但是日轉星移，我越來越喜歡真實的你。牽手了，我就不會隨便放手。如果萬一我們分手，說分手的也不會是我。”

“我的一輩子都交給你，豈不是太虧了!哪個女孩子不談上幾次戀愛，我只談這一次就走進墳墓，太可怕了!”我裝作很害怕很柔弱。

周金石一把抱住我：“跟我在一起，你肯定沒有遺憾，因為我們的愛情和別人的不一樣。”

這是周金石第一次給我說起想和我結婚。

結婚?對我來說太遙遠了，而且，我還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雖然我對周金石的好感與日俱增，但僅憑這一點就步入婚姻未免幼稚。雖然我還遠遠不成熟，但在幼稚的我看來。這個想法更幼稚。

不過，周金石這樣想確實大大出乎我的預料，開始時我以為這只是個游戲，很快就會結束，看來事實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而且。一開始和周金石在一塊兒，我是有讓侯韶心痛的想法的，對周金石來說。這未免不公平。

周金石問我，他有四個朋友要過來，看看陽關、玉門關。問我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去。

“怎么不去莫高窟?外地人來敦煌多是沖著它。”

“他們不是搞藝術的，看不懂莫壁畫和雕塑，覺得沒有意思，就不去看了。”

那四個朋友來了。周金石介紹他們：這個叫戶迎燦，中國政法大學的，剛畢業一年，現在中鐵十六局工作；這個叫趙峰，在山東讀的大學，現在電力系統；這個叫王利，我兒時的伙伴，現在同濟大學讀研究生，地質系；這個叫董炳劍，蘭州大學的法碩。周金石說：“人以類聚，你看我的朋友們像我一樣，個個都是實在人?！比缓笙蛩麄兘榻B我：“呂清菡，我對象，敦煌人。”

周金石的話音剛落，王利就說：“好你個家伙，一直想找個張曼玉型的女朋友，跑到天涯海角，到底還是給找到了?！?/p>

“現在就算張曼玉本人來了，我也不要，她比張曼玉還好。”

“你知道張曼玉不會來，才這樣說的?！睉粲瓲N接著周金石的話。

那個叫趙峰的轉頭對我說：“周金石這家伙。最大的特點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有沒有看出他這一點?”

我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我們這次過來只能玩兩天，看一下陽關、玉門關，和你們玩一下，后天晚上的火車?！?/p>

在玉門關前，王利吟誦了一句詩：春風不度玉門關。

周金石笑了：“來敦煌前。我也認為詩中的玉門關就是眼前這座，其實不是，讓我對象給你們說一下?！?/p>

把我推到了前臺，我就不得不說了：“玉門關有兩座，眼前這座是漢代玉門關，還有個唐代玉門關，在敦煌東臨的安西縣，現在已經沉入了雙塔堡水庫，所以我們能看到的玉門關只有眼前這一座了，詩中所說的是安西縣那個玉門關?！?/p>

“看來還是不虛此行啊!”趙峰感嘆。

他們走了之后，我和周金石又回到以前的生活。

“我爸媽知道了咱們，問你的家庭情況，你又沒有給我說過?！蔽屹嗽谥芙鹗瘧阎姓f。

“我想把商店關掉。”周金石答非所問。

“為什么?”我吃了一驚。

“你說什么?你爸媽知道了咱們的關系?他們怎么看?”

“我媽見過你，對你的相貌不太滿意，你長得也太對不起觀眾了!”

“他們反對?”

“不!他們尊重我的選擇，從來沒有強迫過我做任何事?！北緛硐雵槆樦芙鹗Ｏ胂脒€是算了，本來就已經夠難看的了，萬一嚇得更難看了。我后悔都找不到門。再說，我的問題他還沒有回答呢。

“現在還沒有考慮好，我不能把一團亂麻丟給你吧?考慮好跟你商量?！敝芙鹗挛襾y想，又說，“不管怎么選擇，‘有利于我們的感情’是我首先要考慮的。”

其實這是我最擔心的。若周金石關閉商店，二話不說，拔腿就走，可就把我害慘了。想當初真是欠考慮，那么輕率地就答應了他。想后悔都來不及了，敦煌城不大，都知道了我跟周金石的關系不說，更重要的是我已愛上了這個對不起觀眾的“偽山東小伙”，說他“偽”是因為在我觀念中，山東人魁梧雄壯，很有男子漢氣概。再一個就是都很帥氣。而周金石與此絲毫不符。

但是，把商店關了，他能去做什么?

把商店關了，他能在敦煌干什么?

不是想離開敦煌，還能是想干什么?

想多了也是白想，既然和周金石在一塊兒，就要相信他。

我不知道我這樣想是不是很傻。

管它呢!邊走邊看吧!

在這兒生活快一年了，我已經喜歡上了敦煌。雖然這兒氣候干燥，剛來到時，必須要不停地喝水，才不會感到很渴。但是這兒的生活用水很充足。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而黨河則是敦煌的生命河。只是黃河泥沙太多，很渾濁，而黨河則清澈見底，很干凈。在周金石的茶店里，周金石給我說著他在敦煌生活這多半年的感悟，夏天，這里的溫度很高，可是戈壁灘吸熱，地表溫度不高。晚上睡覺甚至要蓋被子才行，我終于能體會到“圍著火爐吃西瓜”的生活了，雖然說的不是這兒。

“從開始到現在，你一次還沒有給我說過你的生意呢。”我喝著周金石沏的鐵觀音。

“敦煌人愛喝酒。愛吃肉。就是不愛喝茶?！敝芙鹗療o奈地笑了起來，“你一直想知道我要關掉這家店的原因吧。”

我被周金石說中了心事。

“你也辭掉工作，重新去上學!我考研究生?！?/p>

“你為什么突然想起考研了?我很詫異，而且開著店你同樣也可以學習?！?/p>

“開商店，事情很繁瑣，根本沒有辦法沉下心學習，我又脫離學校太久了，所以我想推開一切事物，專心學習。”

你到哪兒去學?

“回家。學習主要靠心靜，只要心靜了，上不上考研輔導班差別不大。以后你也去上學，就不在敦煌了，我也離開敦煌。不陪你的時候。我每天都給你寫信。讓我的話陪著你!”

“這對我來說很困難，當初走出高中校門時我就對學校生活說，永別了!此后，父母多次想讓我改變想法，哪怕去讀自費大學，拿一個大學畢業證。但我始終沒動過心?！?/p>

“你不用擔心沒有參加高考，只要有高中畢業證，就能讀民辦大學?，F在大學快要開學了，你好好想想，想通了給我說一下，我馬上把店關了?！?/p>

我想，讀大學有什么用?現在在社會上，大學生多如牛毛。我給周金石說，就算讀個大學，也不意味著畢業后能找到好工作。

周金石則認為讀大學主要不是為了學知識，即使什么知識也不學，這個經歷一定要有，它能夠促進人格素養的提升，大學不是將你視作一個容器，往里面灌注知識，而是一個熔爐，鍛造你的能力。

周金石說他考研也是為了這個目的。本科和研究生畢竟差著一個層次，既然能越過本科直接考研，他又何苦把生命浪費在本科階段?有一句話說：“如果你愛一個人，讓他去考研，因為那是天堂：如果你恨一個人，也讓他去考研，因為那是地獄。”看來，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周金石都要經歷一番了。

“好好生活，天天向上!”周金石說，“我看好我們的明天?！?/p>

周金石建議我好好讀一下舒婷的《致橡樹》。別人都給我說做個好女人、嫁個好老公，周金石卻要求我獨立。

④“因為我正在追逐幸福，所以不免要觸摸痛苦。”

這是周金石曾經的座右銘，他離開敦煌時給我說的就是這句話。只是當時把“我”改為“我們”，他還說，我們要追逐幸福，就不得不承受短暫離別的痛苦。

那個時候，我已經決定去讀大學。父母高興，周金石也很欣慰。

敦煌的好多人讀大學選擇蘭州或西安，我想出省，所以就選擇了西安，還有一個原因：西安距離山東更近。

我高中讀文科，敦煌在法律和會計方面的人才比較缺乏，學會計肯定對數學要求很高，我想也沒想，就把會計排除了，就只有學法律，西安最好的法律學校應該是西北政法大學，可我對西北政法大學一點兒也不了解，就去了西安外事學院。因為這所學校有法律系，再加上有好幾個敦煌同學做伴。

那時我哥已經結婚了。爸和哥都有事，所以媽和嫂子把我送到了西安，報到，注冊，一應手續都辦好，陪了我幾天就回去了。

宿舍里有四個人，床都在上鋪，床下面是桌子和衣櫥，它們是連在一起的，桌子左邊是衣櫥，右邊在上鋪的床板和桌面之間用木板架起幾個小閣子?？梢噪S意放些東西，我們都無一例外地放上了化妝品，女孩嘛!學習的書可以不多，但是，化妝品之類的瓶瓶罐罐一定要很多。我們四個，安徽的一個，四川的一個，遼寧的一個。再加上我。敦煌的那幾個朋友只有一個和我同系，宿舍和我相鄰，其他幾個，有學經濟學的，有學英語的，有學文秘的。

開學后先是軍訓，軍訓之后就開始上課了。那些法律術語簡直比數學公式還難記，用“詰屈聱牙”形容有點過分，說“生僻難懂”也許正合適。之前給周金石說。我要學法律。周金石說，如果我真的決定學法律他不反對，只是他說我不適合學法律。我疑惑：從我們在一塊兒開始算，直到現在為止，尚不到一年，就算把認識的時間加上，勉強算一年，他咋就那么了解我?

不管怎么樣，我開始了學習法律的生涯。

我說了我的疑惑。周金石沒有說“因為我愛你，所以了解你”那樣肉麻得讓人渾身發冷的話，而是反問了一句：為什么不能?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反過來又將了我一軍，我也可以很俗氣地說，因為我愛你，你愛我。如果這樣的話，周金石肯定會說，談戀愛就一定相互了解嗎?就會再拋給我一個問題，所以我就說，不知道!

誰知周金石又接了一句，不知道就對了，因為我也不知道。

我媽走后，我不可遏止地開始想家，也想周金石。幾天后媽給我打來電話，剛聽到她叫我的聲音，淚就下來了。我才發現，原來我那么脆弱。我感覺那個時候的我是那么孤獨、無助，像被扔在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孤島上。

周金石說一天一封信，他做到了。

可是，我現在更需要他來陪我，我要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他的信。

他一次也沒有說過到西安來陪我，真是不懂得“冷香惜玉”。

但是我沒有后悔做周金石的女朋友。

這只能說明他不懂風花雪月，不解風情，這又不是什么錯。

只是他也太——太——太狠心了，難道他就不想我?

沒事時就與敦煌老鄉在一塊兒玩，消磨時間，或一個人在校園里獨自徘徊，這所學校雖然是民辦高校。但校園建設并不比國辦大學遜色，徘徊于校園的美景中，的確怡情，但是卻讓我多了個心事：這么美好的景色，若有周金石陪著我該有多好啊!

所以就很悵然。

上課時老是走神，無法聽課。有一次，老師提問我問題，連叫了我三次，我竟沒有聽到，碰巧那天同位請假了，后位估計也沒有聽課。沒有人提醒我。

九月初，一個周五傍晚，我和幾個同學去吃飯，相約周末一塊兒去華山玩。在飯館里，服務員剛端上兩個菜，我們正討論著去華山的事情，手機突然響了，看號碼，029開頭的，是本地的號，我給他們說，明天去華山我們可能又要多個伴了。我接聽了電話。

“知道你想我，我就來了。”分明是周金石的聲音!

我感覺像墜入了夢中，太驚喜太突然太刺激了!

我給那幾個朋友說：“我男朋友來了，不能陪你們吃飯了，華山也去不成了?！?/p>

周金石在學校門口等我。我也不顧形象，一路小跑到周金石面前，撲進他懷里，又聞到那種熟悉的味道，獨特，讓我魂牽夢繞。

初見面的喜悅稍稍減退，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能陪我幾天?”

周金石沉思了一下。用低緩的聲音說：“兩天，后天下午我就走了。”

我不免失望地“啊”一聲：“這么短!”

周金石捏捏我的臉，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傻丫頭，我怎么可能只陪你兩天?不是還有十多天就中秋節了嗎?陪你過完中秋節再走。”

剛剛的失落馬上被幸福感沖散了：“你太偉大了!”

簡單地吃了頓飯，周金石在學校后門處的旅店住了下來，讓我在房間看電視。他去洗澡。

周金石來的時候帶來兩本書：研究生考試用的英語歷年真題解析和王朝聞編著的《美學概論》。我的英語不過是二級水平，根本看不懂考研英語，翻了下另一本書，感覺比法律還難懂。

周金石回來后，我問他：“你不是學中文嗎?怎么考美學?”

“美學不是美術，美術是藝術的一種，而藝術又是美學的研究對象之一，美學的實質是關于人的一門科學，它的任務是為了更好地美化世界、美化人生。從自然到社會，從物質到精神，都可以成為美學的研究對象，考漢語言文學的研究生主要分成文藝學、文學史和文字學，我考文藝學，這本書是參考書。”

“能看懂嗎?”

“看不懂也要看，要考?！敝芙鹗f，口氣中沒有畏懼的語氣，“你知道，我是專科畢業，不能跨專業。文字學太枯燥，考文學史的又太多，文藝學比較難，考的人少，相對來說，競爭就小些?！?/p>

“你倒夠聰明的!”我取笑他。

周金石“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本性”又一次展現：“如果不聰明，我怎么會找到這么好的老婆!”

這是周金石第一次稱呼我為“老婆”，雖心中竊喜，嘴上仍然說：“我可沒有說要嫁給你。”

“是!你嘴上確實沒有這么說過，但心里說沒說別人又不知道?！?/p>

“心里也沒有說!”

“但是我怎么好像聽到某顆心說要嫁給我了?！?/p>

那天一直聊到學校熄燈的時間，哪怕什么事也不做，只是聊天，甚至只是對視著坐一個晚上，我也情愿，可是，宿舍還要查人，夜不歸宿一次要罰款五十元吶!夠我們倆吃一次肯德基了。周金石喜歡吃肯德基，不喜歡麥當勞，他說，其實他只是喜歡肯德基里的可樂。他愛喝可樂，也非常能喝，狀態好的時候能喝上兩個大杯。我給他開玩笑，“你這么能喝可樂，干脆你就叫可樂吧。”

“那好吧!以后我叫你‘老婆’，你叫我‘可樂’，不過，叫‘老公’我也不反對。”

“想得美!臉皮真厚!”

我的同學有見到周金石的，給我說：“以為你的男朋友是個運動型的陽光男孩，出乎意料!”

我就說：“所以你不是我男朋友。不了解我的人怎么做我的男朋友?”

“他有錢嗎?能給你買房買車買鉆戒嗎?”

“不能!但是他有心!”說出這句話。我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我對那些為了錢拋棄真心相愛男友的女人(即便是我的朋友)反感了，原來她們追求的是錢，我需要的是心!和她們相比，用古語說就是：道不同，不相與謀。

周金石之所以忽然想到考研，以及讓我經歷大學生活，就不是僅僅著眼于現在。是為我們的將來著想才會這樣的。所以說，他雖沒有錢，但是他有心!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很多女孩都說：“寧肯在寶馬車里哭泣，不愿在自行車后座上歡笑。”可是，今天在寶馬車里哭泣，恐怕明天只能一個人在街角偷偷哭泣了。

周金石啊周金石!莫非那一次偶然的動情就注定了我一生的情緣?

幸福的時間總是過得匆忙。周金石沒有來的那段時間，真是度日如年，而自從他來之后，一天的時間仿若一秒，在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它就已經過去了。

我給周金石弄了個?；眨运洺Ｅ阄以谛@里游蕩，陪著我去上自習，陪著我聽講座，當然，在周末陪著我逛街，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那段時間，我感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雖然沒有車，雖然周金石只能住在小旅館里，雖然買不起名貴的衣服和首飾，給我買的一條手鏈也只是200多塊錢……

但是，我很快樂!

真正的快樂和幸福是一種感覺，不是能用錢買到的。

但是，好景不長。過了中秋節，周金石要走了，我又成為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

多么希望周金石能這么一直陪著我!

時間如果能在這一刻停止該多好!

但這不可能。

為了將來，周金石還要回去學習，爭取考上研究生。他要專心。

臨走時，周金石又對我說：“好好生活，天天向上!”

他沒有讓我送他，他說以后他再來時會給我說，讓我去車站接他?！拔易?，不讓你送；我來，即便刮大風下大雨，也希望你接!”周金石說。

走之前，周金石建議我轉系。他說法律太枯燥，又冷硬，不適合我學，讓我轉到中文系，那基本是靠感性思維。而且。他以前學的就是中文，能夠在學習上幫我，可是法律卻不行。最后他又說，既然選擇了法律，就學一年吧，反正沒有打算讓我拿到正規的國家畢業證，而且，大學生涯中經歷兩個系會使我的大學生活更豐富。這符合幾年后周金石對我說的，人生的高度不是這個人創造的財富決定，而是由他的經歷決定的。當然，說這句話時的周金石擁有著地球上90％甚至還要多的人沒有的經歷。

當然，我是沒有這個經歷。

說白一點，這一離別，差點成為永別!

而周金石的堅強、樂觀與韌性，不僅讓我刮目相看，也堅定了我此前、此時的信念。

用周金石這條短信說：他之所以經此磨難，觸摸這種痛苦，就在于他要追逐到幸福。

幸福生活是他的目標。

周金石說，既然制定了目標，就要實現它，不然制定目標干什么?

⑤我正在家吃早飯，昨晚休息得不好，今天起床有點晚。正著急。媽突然問我：“你和小韓怎么了?最近沒有見你們通電話，鬧矛盾了?”“分了?！蔽艺f。

手機突然來了短信，我取出一看，是周金石的：我沒有失敗，車禍只是讓我暫時停止了成功。

那次回家之后，周金石除了學習，每天抽半個小時給我寫信，一天一封，而且每天都不重復，后來電話和短信少了，不過還有；信件倒是一天一封，從不間斷，從信中我感覺到周金石日增的壓力，有幾封信中他甚至流露出想放棄考研的念頭：壓力太大了，甚于地獄生活。我有時回短信，有時打電話，給他說不必太在意結果，只要盡心就行了，再說了，我跟他在一塊兒時他也并不是研究生。不是說考不上了就不跟他在一塊兒了。

可我答應你了。只要考就一定要考上。周金石說，況且，敦煌有很多人知道我為了考研才回來，若考不上，我怎么去敦煌?而且會讓你也面上無光的。

考不上大不了再考一年!只要你有這份心就讓我很開心了，別想那么多，只想著考試就行了。雖然周金石比我大四五歲，但此時倒像是我比他大。想想就覺得可笑。

10月10日到10月31日是研究生考試網上報名的時間，在網上填好相關信息：個人信息、所報學校、所報專業等，周金石在10月12日就填了網報信息，他?？飘厴I于曲阜師范大學，考研還報考這所學校，我還暗自埋怨他：咋不報考西安的大學，考上后過來陪我，11月10日到11月14日是現場報名的時間，就是照相、繳納考試費、確認網報時所填信息。周金石說在前兩天確認的考生肯定很多，他到第三天或第四天再去，那時人肯定就不多了。

但是。自此之后，周金石就失去了音信，幾天后他11月10日的信來了之后就再也沒有了。

我疑惑：他是又一個侯韶?

過了段時間，宋嬌來電話問我跟周金石的情況，她說：“肯定很甜蜜!”

我說：“男人咋都這樣?”

“咋了?”

半個月了，電話、短信、信件一個都沒有，就算學習再忙也不該這么忙。

“那你給他打個電話!”

“不!”我回答得非常干脆。

“周金石值得信任!”宋嬌頓了頓又說，“他與其他人不同，他可能出了意外?！?/p>

“我咋沒有這種感覺?”

“這叫當局者迷!你若不打我打!”

宋嬌已經這樣說了，思考了幾天后，我決定打這個電話。

周金石的弟弟接的電話，第一句就問：“幸福之源”是哪位?我哥的女朋友?

我沒有回答，說：“讓周金石接電話。”

“他現在不可能接電話，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

“咋啦?”我很意外，周金石突然變得這么自閉?

“他出了車禍，已經半個月了，現在還在昏迷中。”

一個晴天霹靂!我被打蒙了!接下來我就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經過：一輛拉貨用的四輪車拉著一車剛從冷庫里出來的用麻袋裝的牛骨，車翻了，把正在路上走著的周金石壓在了下面，麻袋將他壓得非常嚴實，當時旁邊的人看到車禍，馬上過來把麻袋扔開，因為在家附近，鄰居們不用擔心惹麻煩上身，搬開七八個麻袋才看到周金石，當時他頭部周圍全部是血，鄰居們知道他肯定兇多吉少。

死馬當作活馬醫!叫來了附近醫院的醫生，把周金石抬出來。想給他插氧氣管，卻插不上，因為他雙耳、雙鼻、嘴五竅出血，估計當時他的呼吸已經被迫中斷了。當時醫生把氧氣管硬塞進他的鼻孔，用醫用膠布粘上。我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因為周金石的鼻子、嘴里充滿了血，根本沒有氧氣進出的空隙。進醫院后醫生從喉嚨處把氣嗓割斷了，用儀器助他呼吸。

知道周金石出車禍的消息時正是晚上，我已經躺在了床上，忽然感覺到特別難受，再加上想家，就開始哭，宿舍的姐妹以為我想家太厲害了，紛紛勸我，我就無所顧忌地蒙上被子哭出聲來。

哭了一通，心情并沒有好一些，我給宋嬌打電話：“我剛給周金石打了電話，不過他沒接?！?/p>

“為啥?”宋嬌聽出我剛哭過，說，“周金石應該是可以信任的，感覺到他對你是用心的?！?/p>

“他在昏迷著，生死未卜。”我說，“周金石出了車禍，很嚴重。”

“我去西安!”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宋嬌知道此時的我最需要的是有人陪。

見到了宋嬌，我好像見到了親人。宋嬌問我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只要他活著，只要他的心不變，我就跟他在一塊兒?！?/p>

“可憐人啊!”宋嬌撫摸著我漂亮的頭發，如果他一輩子都醒不過來或就算醒過來，卻成了殘廢，我可不同意你繼續和他在一起。宋嬌很鄭重其事地說。

不知怎么這么巧，宋嬌住的跟兩個多月前周金石住的是同一個旅館同一間房子。這個房間里似乎還有周金石的氣息。我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還能聞到周金石的味道?！皟蓚€多月前，周金石來西安就住在這個房子里。”我對宋嬌說。

“這么巧?”

“當初我跟周金石走到一塊兒就是巧合!回想起來，如果我跟周金石的巧合有一個不成立，我們就不會走到一塊兒，更不可能一直走到現在，甚至現在我還想著要牽著他的手走下去，直到終老。”

我說我想去看看周金石。

宋嬌極力阻止我：“他現在生死未卜，即便你去看他。他也不知道。等他醒過來，且思維正常了，再去看他也不遲?！?/p>

“周金石不信佛，咱們不去燒香拜佛了，就每天睡醒時為他祈禱吧!祈禱他早日醒來早日恢復健康!”

宋嬌同意了我的建議。

周金石并沒有指望我正兒八經地學到知識，他出車禍后我根本就無心學習，也不愿意跟人交往。周金石出車禍把我的魂也出沒了，我請了假，在12月1日和宋嬌回了敦煌。

回家之后，不知為何，我沒有馬上換回敦煌的手機卡。第二天，周金石的號突然打來電話，是周金石的弟弟：“我哥醒了，但是思維不清楚，還不能說話。”他又說，也算創造了奇跡，本來他已經被醫生判了死刑，醫院甚至下過《病危通知單》。我知道，下達此單就意味著已經拉上了死神的手了，除非出現奇跡，沒有想到這奇跡在周金石身上出現了。

我又驚又喜。驚的是周金石竟然到醫院下達《病危通知書》的程度，其實我想到了這一層，但是不會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我始終覺得他能活下來，還會是那個能讓我快樂、能帶給我幸福的周金石。周金石后來給我說，當時見到他車禍慘狀的人，十個人有十個相信他必死無疑。周金石還說，住進醫院他就進入ICU(重癥監護室)，住進ICU的人基本上被判了死刑。當時和他同時住進去的患者中。包括他在內有九個是因為車禍，醫生說必死無疑的有五個，另外那四個有活的希望，他不幸是那五個中的一個，而最后的結果是五個人中只有他活了，另外那四個則死了三個，活下來的那一個不幸成為植物人。拿到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后，周金石給我開玩笑：“照顧你是我的責任。你不死。我就不能死。”我也開玩笑地問他，昏迷那段時間他的魂去干嘛了?周金石說：“到閻王爺那兒做客了，玩了兩天，喝了場小酒，閻王爺非要留我做官，我想著還要照顧你，不能干，閻王爺生氣了，一腳把我踢了回來，現在我的屁股還疼著!”說到這兒，周金石像想起什么似的說：“哎呀!閻王爺送給我幾包好茶葉，我忘記帶了?！?/p>

讓我喜的當然是周金石活了過來，醒了，雖然思維還不清醒，但終究有一天會好起來的。

但讓我始料未及的是：周金石思維上的恢復竟然用了那么長時間，而且，非要在我選擇離開他之后才恢復如初，甚至還要更好!

在周金石車禍后，我終于聽到了他的聲音：“老婆，我出車禍了，沒有考研；老婆，我想你!”說話特別慢，吐字不清楚，每個字都非常費勁。當時我正在吃早飯，聽到這聲音恍如隔世。歷經風霜洗禮，雖然語速特別慢。聲音又不清楚，但是。音色還是和以前一樣，徘徊在我夢中、縈繞在我生命中的獨特聲音。

媽在我對面吃著飯。突然說：“清菡，你咋哭了?”

我這才感覺到我有淚流下。

取紙巾擦了淚，我指指手機，然后對周金石說：“你好好的，配合醫生治療，相信自己，你會好起來的!”

我對媽說：“周金石能說話了，我太高興了!”

媽把筷子一放：“我被你說糊涂了，周金石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兒，能說個話就把你高興成這樣?！?/p>

我忽然想到媽還不知道周金石出車禍的事。于是就把我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給媽。

媽一直沒有說話。

最后，媽嘆了口氣：“我的傻丫頭啊!”

春節后，我想到山東去看周金石。我說，到時候，讓宋嬌陪著我一同去。回來后，我在西安上學，讓宋嬌在西安玩幾天再回來。

爸媽從來不阻止我的意愿。

我給周金石說了這件事。

周金石說話還是沒什么變化，聽著聲音不是像正常人那樣用丹田發力、胸腔發氣、振動聲帶發出來，而是僅僅從喉嚨處擠出來的，說話又慢，聲音顯得假，發飄，像斷線的風箏飄在空中，隨風飄蕩。周金石說：“我沒有外傷，只是大腦神經中樞嚴重受損，已經與山東省殘疾人康復中心聯系好了，過了元宵節，先去另一家醫院做理療，然后去康復中心做康復治療?！敝芙鹗€說春節那天晚上，大腦好像一條電線斷開的兩個斷頭，忽然又接到了一塊兒，神智猛然間恢復了許多。

“照顧我是你的責任，想擺脫責任，一死了之，沒門!”我惡狠狠地說。

周金石笑了，聲音有些假，但我知道他的心是真的：“你別來了!一是從敦煌到這兒五千多里，你吃不消；二是過幾天我就去醫院做理療，不在家，這樣吧，我照幾張照片寄過去?！?/p>

幾天后周金石的照片到了：正面、背面、左側面、右側面、坐著、躺著、趴著還有一張面部特寫共八份照片。一場車禍沒有讓他面目全非，附有一封信。說他現在不能寫字，讓弟弟代筆，說他以前有一米七八，體重還不到一百二，而車禍讓他高了兩公分，體重增加了二十斤。但是他的臉一邊瘦一邊胖、兩只眼睛大小不等、嘴歪、神情呆滯、左右臂粗細不等。這些都是神經的問題。是能夠慢慢恢復的。

我的傻老公!我在心中笑罵道。

我拿著周金石的照片去問市醫院神經科主任醫師，他和我爸有點交情。

他說的和周金石計劃做的幾乎一致：先做理療，扎漢針，然后做康復治療。

我問醫師疼不疼以及需要多久才能恢復。

有些治療方案會很疼，至于恢復時間不好說，快則三年，慢則三十年可能也不會恢復?？椿颊叩娜淌芰?、治療的主動性和身體素質。

我給周金石短信：你一定要積極配合醫生!我希望你早點好起來。

周金石做了一個多月的理療，之后又做了一個多月的康復治療，“五一節”回家。他說中間有些治療很疼，有時候會疼得他大叫，但是他從來沒有畏懼過，在他腦中，我的眼睛一直看著他，不能讓我失望，所以，疼也要堅持。看不到他，不過可以經常通電話，聽他的聲音。等他做完康復回家，通話時，我忽然感覺到他說話的聲音與之前有了根本的變化：雖然語速依然很慢，說話仍舊不清楚，但聲音不再那么假那么飄了，開始用丹田發力了。我心里甭提多開心了，但沒有給周金石說。

學校里各系經常搞一些活動，或同學有一些聚會。我不時地也參加一些。高中經常收情書，現在不同了，經常有人送我鮮花、小首飾、化妝品之類的，不值錢的小物品，我慨然收下，但是稍微值點錢的，我都婉言謝絕。即便是不值錢的禮物，若同一個人送兩次以上。我從第二次就一概不收。我總是對想追求我的男生們說，我已經有了男朋友，請別在我身上浪費金錢和感情!

最夸張的一次是在法律系舉辦的“慶五一文藝聯歡會”，我想著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參加法律系的活動了，想認真地參加一次，和同宿舍的姐妹們坐在了第一排，節目進行到一半，一個同級但不同班的男生在舞臺上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演唱《你是我的玫瑰花》，完了之后，他說：“我要把這束花送給我最愛的女生!”然后跑下舞臺，跑到我面前，單膝跪在我面前，對著麥克風大喊：“呂清菡，我愛你!收下我的一顆心吧!”

我正鼓著掌，一愣神，手停在半空。然后生氣地站起身走出禮堂。

我本想給周金石打電話說一下，但接通之后，話卻變成：“恢復得怎么樣?”

“這段時間的治療沒有讓我完全康復，但是我明白了一點：生命在于運動，健康在于鍛煉!如果你仔細聽的話，會發現我說話跟以前相比有了本質的不同，現在終于能用正常的發音系統了。”

昨天的電話中我已經知道了這一點。我想。

剛開始做康復時，我只能走小碎步，而且必須有人扶著我，右臂和廢了一樣，根本無力上舉，現在能像小學生上課舉手回答問題那樣高高上舉了，行走方面，能獨立走路了。只是還走不快，但能邁大步了。

周金石說話和春節時相比真是天壤之別了，不單單是發音，已經開始有條理了，不像以前，說話顛三倒四，感覺思維不正常。剛才我不好的心情云消霧散了。周金石啊周金石，為什么你總能對我的情緒起那么大影響呢?我不僅贊道：“老公，你真棒!我愛死你了!”

“別!別!別!你知道我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看來車禍沒有完全改變周金石，聽他說話讓人不由得想笑，我感覺以前的周金石又回來了，我咨詢醫師時，說至少要三年，這才剛剛半年。

周金石說針對身體狀況，他計劃有針對性地做些鍛煉。

做康復鍛煉時，有一項是醫生要他躺在床上，雙腿做蹬自行車的動作，以鍛煉平衡性和協調性，車禍讓他失去了這兩點。他要買輛自行車專門作鍛煉用。

他想起很久以前讀過一篇文章，說古希臘的演講家德摩斯梯尼曾經是個口吃，每天去海邊在沙灘上撿一些小石子放在嘴里迎著大風對著大海朗讀文章，后來他的口吃竟然慢慢好了。周金石說他也打算用這種方法鍛煉說話，沒有大海，他就對著田野或墻壁說話，迎著自然風或人造風說話。我問怎么弄人造風。周金石說那很簡單，有電風扇。

針對不能寫字的情況，他平時主動用右臂做些日常生活中的活動。必要時用左手輔助。

周金石說他們那兒夏天特別燥熱，讓我在西安好好上學，暑假回敦煌，他好好鍛煉，爭取身體快點恢復，下學期他到西安看我。

你能獨自坐火車?這實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現在不能，希望到時候能。

周金石還說別人都說車禍使他陷入萬劫不復的人生深淵，但他不相信：“我現在只是處于人生的黑夜，所以我要在黑暗的叢林中繼續前行!”

⑥“要想做成一件事，有三個步驟：首先是要有明確的目標，其次是要在內心給自己一份承諾，最后就是努力?！?/p>

這是在過去的四年中周金石不可能說出的話，甚至在車禍前他也未必能說出這樣的話，也許確實如他所說：置之死地而后生。

終于又見到了周金石，對我來說，是經歷了一年的折磨，還有各種或大或小的誘惑：而對周金石來說，則是經歷r生死輪回。與半年前在照片上看到的周金石相比，明顯好了很多：左右臉一邊胖一邊瘦的對比不那么明顯了；如果不笑，嘴巴不顯得歪；左右臂的粗細也趨于平衡，右手能稍稍用些力了，只是走路時還不能自由擺動，像殘臂，而且走路時右腿很僵硬：神情雖然不似照片上那么呆滯，可也沒有好多少。

周金石說車禍后醒過來去做了傷殘鑒定，被定為傷殘四級。如果現在再去鑒定，最多定為六級，共八級，最嚴重的是一級，最輕的是八級，他當時屬于中度傷殘。鑒定之后，醫生說他生活不能自理，現在馬上就要推翻醫生的斷言，不然也不可能獨自乘車來西安。

周金石帶來兩本書，還是去年那兩本：去年我是這個時候來的，今年還是；去年我說要考上研究生，結果沒有來得及參加考試就出了車禍，今年我一定要，而且要爭取考上。

我本來要問他能不能寫字，又想，倒不如讓他演示一下。

正常人寫一個字用時1.7－2.3秒，周金石倒是能寫字了，但是那字寫得簡直慘不忍睹，寫一個字平均用時9秒多，字寫得歪七扭八，像空難現場，橫不平豎不直，不客氣地說，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寫的都比他好。

就這水平還考研究生哪!試卷能答四分之一就不錯了。

我不禁感到悲涼!給宋嬌打電話，看樣子以后我要掙錢養家了，周金石成了殘疾人，而且腦子也不好使，想法像四歲小孩。

宋嬌要過來，我不讓，暫時還不想讓她看到這個樣子的周金石。

在潛意識中，我覺得周金石能恢復如初，還會是那個會給我講笑話，會陪我玩，會帶給我幸福和快樂的周金石。他現在已經創造了一個半奇跡，肯定還能繼續，能完全恢復。

經歷這么大的災難，周金石還沒有忘記對我的承諾：考上研究生。盡管思維還不正常，但這仍然讓我欣慰!

這至少說明周金石的心沒有變!

我想到車禍前周金石說的：融入我的靈魂你的愛!現在看，這并非虛肓。

我咨詢了學校附近健橋醫院的醫生：又讓在北京讀醫學院的同學咨詢了老師：還到網上搜尋了關于神經恢復的資料。

最后我決定讓周金石運動鍛煉，不讓他吃藥，因為是藥三分毒，短期內恢復得可能明顯，但有隱患，而鍛煉恢復，雖然慢，但好了就全好了，沒有隱患。

對于他說的考研究生，我是一點兒希望也沒抱。

但他有這份心，我很感動!

周金石還是住在他去年來時住的那個旅館那個房間，我感到意外：咋這么巧?巧得不可思議。

這時我已經轉到中文系，漢語言文學的課程理解起來比法律要簡單得多。為了鍛煉周金石的思維，我就拿著書去讓周金石給我講解。

不上課的時候，我讓周金石陪我逛街，讓他多走路。學校旁邊有條小路，人很少，沒有車，我下午不上課，就監督他跑步，我負責計時；給他買來健身球，要求他每天用右手轉100圈，后來增長到150圈，又到200圈：在西安沒有買自行車，人和車太多，怕他出意外，我就每天中午去讓他躺在床上做蹬自行車的動作，從五分鐘開始緩慢增加，一開始五分鐘就把他累得夠嗆，20天后他回家時已經能連續蹬20分鐘了。我不僅懷疑，他在家是咋鍛煉的?

你在家是不是每天都在夢中鍛煉?我生氣地問他。在我監督和督促下，他的進步非常明顯，創造了第二個奇跡：生活基本能夠自理了，雖然還不盡如我意，但基本生活動作已經沒有大問題。

周金石在這兒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經常有同學看到我們，回到學校他們常問我：“那個是你男朋友?”我常常笑而不答，如果承認，無人會相信我的男朋友看起來傻乎乎的，還是個殘疾人，他們肯定會在背后嘲笑我；如果否認，明顯對不住我的內心。

但是，周金石的進步讓我欣慰!心中的陰霾開始減退。

周金石回家了。

走時我給他說：“不要因為我不跟著你就放松了鍛煉，你還要考研究生，這可是你答應我的?！辈⒁笏刻於及彦憻捛闆r給我說，算是我遙控監督吧。

但是，周金石寫字的速度讓我非常擔心!

考研的話，漢語言文學各個專業都要求回答在試卷上的字很多，即便是按正常的寫字速度也未必能從容答完，何況他寫字那么慢。

想讓周金石跨專業，可他是?？?，不能跨專業考研。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輔導員楊老師在一次開班會時說，現在國家的教育途徑拓寬了，漢語言文學專業?？飘厴I后，若想進一步深造，可以專升本或畢業兩年后考本專業研究生，再或者跨專業考MBA之類的專業碩士研究生

我眼睛一亮!MBA是什么?中文專科畢業能直接考?考試時寫的字數多不多?

下課后馬上去網吧查詢，MBA就是工商管理碩士的簡稱，它允許專科生畢業五年后考。重要的是考試時只有綜合能力和英語兩科，英語暫且不說，綜合能力測試滿分200分，筆答題只有65分，要求寫1300字。這是個好消息!

好像周金石已經考上了MBA一般，我給他打電話，要他馬上上網去查看。

可是，查過之后，周金石說：綜合能力測試包括數學、邏輯推理和寫作，寫作是我的強項，大學時曾修過邏輯，雖然因為時間長，大都忘了，但應該能再回憶起來，這兩部分還好說，而數學要求初等數學、微積分、概率、線性代數等。共75分，平均每項占1／4，關鍵是后三項我沒有學過，占的分值又多。

中文考試。字數那么多。就算都會你也答不上。我想著周金石的大腦幾乎不能用了，這些數學全部是選擇題，隨便選一個選項蒙上。說不定就對了。

古語說“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在外生活了一年多，我還是無法適應外地的生活，周金石回山東時已經快到國慶節了，10月6日就是中秋節，我決定國慶節回家，中秋后再回來。周金石走時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當然知道，可是我沒有說。如果我提到這一點，周金石肯定就不走了。

回到家，我才感覺陪伴周金石鍛煉的那一個月我是如此得累。

我想在10月7日回西安。

可是，10月6日，接到西安的電話，是周金石：“老婆，今天是中秋節，我過來陪你過中秋，你怎么回敦煌了?”

我這次回敦煌之后就換回了敦煌的手機號，周金石打我西安的號當然打不通。

“你說話不算數!”我故作生氣地對周金石說，“要不你在那兒等兩天，我讓同學去照顧你，我明天去西安，后天到?！?/p>

“不用照顧，我一個人就行了，我來就是想當面告訴你。我決定考MBA?！?/p>

我一到西安就陪著周金石去了圖書大廈。買了MBA聯考指定教材。住了兩天。周金石就回去了，他說要繼續蹬自行車鍛煉。我懷疑：想鍛煉恢復難道只能蹬自行車?

周金石在這兒，我上課難以專心，課余時間跟周金石在一起，沒有了我自己的生活。

若一直這樣下去，大學生活就沒有了實際意義。

周金石網上報名之前給我打電話。我說曲阜師范大學不招MBA。我對他去年沒有想著報考西安的研究生以便考上后陪我耿耿于懷。

周金石笑了，就算招，我也不報了。我查了一下，西安今年招收MBA的大學有五所：西安交大，西北大學、西北工大、西安理工、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周金石說交大根本就不用想，西北大學偏文科，西北工業大學是軍工大學，電子科大側重電子、通訊，他想報考西安理工大學。我是不熟悉這些，雖然周金石說的可能不太準確。但這讓我高興：其一是周金石終于想著來陪我：其二是由此可以看出周金石的思維開始起作用，可能考不上——這幾乎是肯定的，但是有這份心就足以令我欣慰。

但讓我始料未及的是：周金石竟然連續考了三年，最終還是考上了。

MBA不同于普通研究生的招生考試，它必須到報考的學校去報名、照相、參加考試。

07年3月考試成績揭曉，不久分數線劃定，周金石差了47分。

47分!

而且考試時寫的字數很少。即便如此，周金石仍然沒有答完。

我的決心開始動搖!知道我和周金石關系的人對我進行“輪番轟炸”。勸我丟開那幼稚的想法。

此年“五一”假期之后，周金石到西安來，我看他和去年國慶節相比，變化不是很大。

我提出了分手!

周金石說：“我理解你的苦衷，不勉強你，但我會一直等著!”

這句話讓我鼻子一酸。我強忍住眼淚，將臉轉向一旁，掛上冷冷的表情，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叫“內心翻江倒海，但臉上閑云野鶴”。

此后，別人給介紹了好幾個男孩子。

但我始終找不到與周金石在一起的感覺，即便是再遇到侯韶，與侯韶在一起，也找不到曾經的心動。

周金石說我對他是“融入我的靈魂你的愛”。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

恐怕這一輩子我都難以擺脫周金石的“陰影”。

分開之后，周金石經常給我打電話，我一看是他的號就不接。后來他竟然想著用別人的號打電話，我一聽是他的聲音就掛斷。

我竊喜：能想到這一方式，說明周金石的思維有了進步。

周金石就發短信告訴我他的情況：鍛煉、生活、學習等。比如蹬自行車，由每次5公里，到10公里，到20公里，到30公里，到50公里，頻率由每周兩次，到三天一次。到兩天一次；說話方面，開始時只是含著石子讀課文，聲音還不大，語速又慢，后來就含著石子跟“新聞聯播”的主持人練習說話。每天堅持寫字。有一次，他給我短信說，余秋雨在文章《道士塔》中說敦煌的學者們“越是屈辱越是加緊鉆研”，我不會感到屈辱，我想爭口氣，所以我要加緊鍛煉恢復。為此，他與外界中斷聯系，過起了“自閉”的生活。

我想徹底地與周金石斷了聯系，所以換了手機號碼。

我想放縱，卻發現放縱不起來；我想灑脫，卻難以灑脫。

車禍使周金石失去了一切，健康、思維、生活能力……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記得對我的承諾。這不能不讓我動容!

半年的時間在云淡風輕中波瀾不驚地過去了……

有關周金石的一切在我記憶中沒有絲毫褪色……

研究生網報的時間又到了，我忽然很想知道周金石是否還會再報考，如果報考，他會報考哪兒?什么專業?

我想知道，但是我不能用我的手機給周金石打電話或發短信，我給宋嬌電話讓她問一下。但別給周金石說是我想知道，

第二天，宋嬌把周金石的短信給我轉發過來：不管她怎么選擇，但在我心中，她永遠是我的老婆，答應老婆的事我會盡力去完成，雖然現在她暫時離開了我，但我對她的承諾卻沒有改變，我今年還報考西安理丁大學的MBA。

11月10日到14日這五天，周金石肯定要來西安報名，這個環節不能讓別人代替。在報名的第一天，我找了讀法律時的同學，用她的手機給周金石發了短信，說了我的手機號。短信發送的同時我才知道我想見周金石的愿望那么強烈。

在周金石隨時都可能來西安的日子里，我計劃不出學校大門。

13日，周金石發來了短信，說他已到西安，正打算去報名，我沒有回短信，一會兒，周金石用公用電話打了過來：我想見你!

“我有事回家來了?！?/p>

“我下午去報名。明天就回去。”

雖然周金石的語速仍然很慢，但聲音清晰多了。

周金石第二次考研比第一次多了13分，不巧的是，該年分數線上調了10分。

所以，周金石差了44分。

距離分數線只比第一年少了3分。

2008年，春季開學，家中有事，我請假半個月，宋嬌陪我去了西安，反正她在家又沒有事，平時就去服裝店或商場做服務員。

宋嬌回敦煌時，考研分數線已經劃定。我用宋嬌的手機給周金石發短信，知道了這次考研周金石依然“死”得很慘：接下來你有啥打算?

“為第三次考研做準備!”

“若還是失敗呢?”

“考第四次!”

“為啥?”

“我不信答應老婆的事我做不到!”

我被“電”住了，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來。

“你咋啦?”宋嬌看我哭了，慌了神。

我把手機遞給宋嬌，她看完短信后，我說：“周金石已經這樣了，為啥能感動我的還是只有他?”

“孽緣哪!”宋嬌說，“你上輩子肯定欠他感情債了?！?/p>

宋嬌走后。我給周金石打電話：“我再給你一年機會，你來西安吧!”

周金石沒有說話，我能夠想到他的感覺：意外又驚喜。在這一點上，我還是很有自信的。

學校正門位于西辛莊，后門為丁家橋村村頭，旁邊是胡家莊。胡家莊的房租便宜，一間房子一個月200塊錢，給周金石在胡家莊一戶干凈又安靜的人家租了間房子，房子在三樓，這樣周金石每天都要不斷地上下樓；給周金石買來了紙和筆、書桌、坐著舒適的椅子、一塊小黑板、兩盒粉筆、一根跳繩，又買來臺小電視供他練習說話用，我能想到的對他鍛煉恢復有幫助的都買來了。再說了，雖然說兩年都差40多分，想第三年就能考上簡直是癡心妄想，以后能不能在一塊兒還不好說，到來年七月初我就畢業，還能再走多遠說不上。也許到時候就天各一方了。就把這15個月當成最后的時間來過吧，不想給自己留下太多的遺憾，

⑦“過去不等于未來。但我對你的感情堅如磐石，鉆石般歷久彌新。”

再見到周金石我很吃驚。不是吃驚于他的進步，經過一年的鍛煉：他走路、說話都明顯好多了；寫字速度也提高了近一倍：但是看著他走路，我總感覺不對，不知是他的衣服還是其他原因；右臂仍然僵硬，走路時，右臂自然下垂，但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自由擺動，好像只是皮與身體連接著，而右臂骨骼變形了或者神經與大腦神經斷開，不受支配，我捏捏周金石的右臂，是溫熱的，仍然是身體的一部分，我稍感放心：但精神狀態怎么說，一臉呆滯，完全書呆子形象，甚至還不如一年前。看到我時，他笑了，但那份笑與曾經見過的傻子的笑極為類似。

我的心墜上了鉛塊!

以周金石的狀況，甭說一年后能考上研究生，恐怕再考十年也未必能考上。

我記起周金石曾經說的話：“以必死的心活著，你會活得很精彩!”

我再給我們倆一年的時間，讓“花”謝得完美些。

周金石又買來洗臉盆和洗衣盆等生活用具，我說附近有洗衣店。周金石說要自己洗，因為這也是對右手的鍛煉，將鍛煉融入生活。

這讓我刮目相看，看起來傻傻的、笨笨的，精神狀態還不如一年前，但思維有了很大進步，至少在一年前他還想不到這一點，

周金石在這兒的時間里我幾乎沒有了業余，放了學就跑到他那兒，監督他鍛煉，我怕他會偷懶!

潛意識中我依然相信他能恢復如初!

“即便無法恢復到原來的狀態，或無法考上研究生，我也要讓自己沒有遺憾，——至少我努力了!”

周金石帶來了從高中英語詞匯到考研英語詞匯共七本詞匯書，還有兩本考研英語閱讀理解專項訓練；在MBA全國聯考方面，數學取消了大部分高等數學內容。增加了幾何運算，他又去買了數學教輔：英語詞匯從5300個增加到5800個，但他沒有買英語教輔，說把帶來的看完就能保證英語單科不受限，這是考研與高考不同的地方：高考只看總分，除個別專業要參考某一科的分數，而考研有單科資格線，必須各單科成績和總成績都過了線才行。周金石說：“七者，起也?！彼Ｍ@是新的開始。英語是弱項，他大學時不要求過四級，如果要求，他肯定無法拿到畢業證，他說當時他的英語充其量是二級水平。他說咨詢了很多人，為了應付英語考試，背英語詞典是最有效最簡單也最苦的途徑，他希望不到一年的時間背誦七本詞典。我問，背誦那么多于什么?記住就行了。周金石說在車禍中他受傷最嚴重的是左腦，而左腦就負責記憶，所以他要強化記憶，背誦七本詞典，再做兩本閱讀理解，使英語不受限。

周金石制訂了鍛煉及作息時間表：5：40起床，6：00－6：30跑步，6：50－7：30記英語單詞。7：40－8：00吃早飯，8：10－9：30記英語單詞，9：50－10：50做數學題，11：00－12：30練字，12：40－13：40吃午飯和休息，13：50－15：00練字，15：20－16：30記英語單詞，17：00－18：20學習邏輯推理，18：30－19：00吃飯。19：00－19：30“新聞聯播”，19：40－20：20單腳站立、跳繩，20：30－21：20借助工具書翻譯英語短文并做閱讀理解，21：30－22：00聯考教輔中的寫作版塊，22：00－22：30“晚間新聞”，22：35做俯臥撐(個數視恢復情況)，俯臥撐做完之后記英語單詞，11：30睡覺。時間表的最后有兩條附注：一、周三下午、周六下午和周日全天休息：二、若老婆有事需要陪同，則以老婆的需要為重，該時間的計劃作廢。

看周金石制定這么一份時間表，我百感交集：竟然知道制定計劃了?？梢娭芙鹗乃季S進步不小。

我很感動!

但覺得如果嚴格按照表格安排，太緊也太累了，健康人尚且吃不消，何況他呢?

周金石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就算制定了時間表而不能嚴格實施。也比沒有制定計劃強。

我記下這份時間表，咨詢校醫和體育老師，答案如出一轍：時間安排太緊!休息時間明顯不夠，結果可能會適得其反。

我向周金石提出了這一點。

周金石說，現在是“非常時期”，當然要采用“非常方式”。

我知道多說也沒用，但知道周金石向來說話算數，尤其是對我。如果真的完全按照表格安排生活，本來就是個“半死之人”，豈不是要把他累死!

我可不想讓他死了，否則無法跟他父母交待。

我眼前一亮，周金石不是說了，“若老婆有事，需要陪同，則以老婆的需要為準，該時間計劃作廢”。

我就每天都讓他陪我逛街，同時讓他多走路，街沒有白逛，終于發現“感覺他走路不對”是因為他雙肩不平，左肩高右肩低，而且頭部向右歪。

我說，難道這么長時間。沒有人給你指出來過?

周金石搖搖頭。

我要求他這段時間要多走路，走路時有意識地抬高右肩，同時，頭向左歪一些。

過一段時間，我買了幅羽毛球拍，每天下午陪周金石打半個小時的羽毛球，要求他必須右手握拍。羽毛球打得讓我很有成就感，開始時周金石一個球都接不到，兩個月后終于能有模有樣地打上幾分鐘而不使球落地了。

跳繩也是由剛來時每次只能跳一個，增長到二十多個了。

走路時雙肩基本持平，右臂也能還算自由地擺動了。

做俯臥撐方面。開始時一個也做不了，兩個多月后能做十多個了，到考研報名時增長到三十個，圣誕節他送我回家，送到一半就回西安了。到考試前一周，他給我打電話說竟然能做四十多個了，我很高興，可是感覺周金石并不是特別興奮，我不免疑惑，周金石說，俯臥撐不是考研，就算做兩百個也保證不了就能考上研究生。

周金石的時間表從制定以后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執行過。我越來越覺得制定得太盲目了，即便它曾經讓我感動過。所以，必須要改!

“怎么改?按你說的辦!”周金石的樣子顯得沒有主見。

“你的時間你安排?！?/p>

“那就按我說的辦?！?/p>

看來周金石的思維還是很孩子氣。

暑假時我要回家，周金石肯定不能跟我去，我讓他回山東繼續鍛煉、學習。周金石說他正好回去，找高中數學老師給他系統地講解一遍。

沒有想到，回敦煌之后，我竟特別想念周金石。

非常出乎意料。

在家期間有給我介紹對象的，介紹的男孩中有我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有所謂的“富二代”，也有家底殷實的。我都以“正在上學，不考慮婚姻”為由推脫。但我想著恐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誰對我如周金石那般執著了。就算遭到了“滅頂之災”，就算瀕臨失憶，仍然記得對我的承諾。即便是去年，我不跟他在一起了，他也沒心沒肺地要實現答應我的事——哪怕就算實現了也可能不會換我回頭。

真是個傻子!但是，是我傻，還是周金石傻?抑或是我們兩個都傻?

數學上說負負得正，那么，兩個傻子加在一塊兒是不是就不傻了?

敦煌大漠上的長風刮散我的思緒!

周金石在家怎么樣了?每天都鍛煉吧?效果怎么樣?有沒有進步?

宋嬌問我現在周金石的情況怎么樣了。

我搖搖頭，不是我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忽然想到：周金石三月底到西安。去得倉促，我一個好朋友“五一”結婚，我回敦煌，待了三天，讓周金石回山東，那幾天，他在家找數學老師倉促地補了一點數學，周金石12日早上到西安，結果下午就發生了四川地震，那天中午我有點事，兩點多才去吃飯。剛開始吃。忽然大地顫抖起來，街道兩旁的人都跑了出來，我跑出飯館，回頭看周金石還紋絲不動地坐在飯桌前，我又跑回去，將周金石拉了出來，他很不理解，嘀咕道，慌什么?小震不用躲，大震躲不過。聽了他這話，我又好氣又好笑。直到兩年后，我在某部電影中聽到這句話，才明白：經歷過生死劫難的人在對待災難和生死的關系上，觀點就是不同于沒有經歷的人。那段時間，謠言不斷，主要是：西安與四川汶川在同一條地震帶上，下一次地震就該在西安爆發了。弄得人心惶惶，雖然周金石心智尚未恢復正常，甚至在許多地方還不如我，但身邊有個男人。讓我心安不少。

我給宋嬌說：“幸虧周金石12日到了西安，不然我可能13日就嚇回了敦煌?！?/p>

八月下旬我到了西安，周金石比我先到，他到車站接我，一見到他我就問：“這一個多月你去非洲了?怎么黑得沒有人樣了!”

接下來我才知道，周金石買了一個籃球，天天中午十二點半到兩點半去露天籃球場上一個人打籃球。

“你有毛病啊?不怕把你曬死?”

“天熱出汗多，有利于神經的再生和恢復?！敝芙鹗f。他喜歡籃球，但三伏天中午在陽光暴曬下連續打一個多月的籃球還是第一次。因為身體所限，他只能定點投籃，無法運球更不能三步上籃。周金石不喜歡往皮膚上涂抹任何東西，包括防曬霜，即便涂上也沒有用，汗一沖就沒有了。

周金石第一次考研由他爸陪著，第二次是他弟弟陪同，而這一次我希望他自己參加?？纪曛?，周金石說，共有246名考生參加考試，而西安理工大學計劃招150名。

我問周金石感覺咋樣。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句話似乎讓我看到了車禍前的周金石，不!甚至比那個時候還男人。

分數線公布，246名考生僅有68名通過了初試，周金石是那68名中的一個。知曉結果的那一刻，周金石在我懷里哭得像個孩子，似乎把他車禍以來的委屈和壓抑全部哭出來了。由此，我明白了一點：為什么奧運會領獎臺上的金牌獲得者往往熱淚盈眶了，他們是被自己此前的努力所感動——凡是被自己的努力感動的人必會得到命運的恩寵!周金石也是如此!

后來，復試也順利過關。面試老師看他雖然說話有些障礙，但有管理潛質，就錄取了他。

錄取結束，周金石拿到了錄取通知書。

⑧“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與你同行，風雨無悔!”

周金石車禍后，在與周金石相伴的15個月中，周金石一共說過三句笑話：第一次是2008年6月份，我陪周金石打羽毛球，他打得特臭，我心生怨氣，雙腳不動，伸手就能接得住的球我接打回去，接不住的球，看著它落在地上，等周金石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撿回去重發過來。周金石倒沒有生氣，但他說，打羽毛球不是看電視，你要動起來；第二次是同年10月份，我和周金石逛街時看到一個乞丐，我想那乞丐可能正饑腸轆轆，開玩笑地問周金石咋辦。周金石頭也不扭說，事兒不大，看著辦吧：第三次是2009年7月份，我領到大學畢業證，和周金石去上網，遇到一個同學說他最近經歷坎坷，被偷、被搶、與人打架，最近住在家中，房子在頂樓，下雨天，房子漏雨，正郁悶著。我問周金石應該咋勸。周金石說：“我替你說兩句?！蔽野焰I盤挪給他：那你可以去做野人，下雨，在野人看來是老天給自己洗澡。野人除了身體外，什么也沒有，從不擔心被偷被搶，也不會郁悶了。過了一會兒，那同學回復：你狠!

很明顯，考上研究生之后，周金石心情大變，思維也突然之間好轉很多。

我說他，一年多，只說了三句逗我發笑的話，是不是太少了?

周金石說：“道家的鼻祖老子說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以后讓你開心的話會密集得多?！?/p>

我忽然猶豫：是與周金石繼續下去還是就此中斷?車禍造成了他顱底骨折、腦干受損、小腦受損、神經軸索彌漫性損傷，每一項對普通人都是致命傷，而周金石卻占全了，沒死已是奇跡，生活能自理更是奇跡，考上研究生則是奇跡中的奇跡。

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遇上周金石這樣的人了。

周金石說，樂觀是他的天性，即便是在絕境中，他也能找到希望。一年之后，我讀到一段話，覺得很適合他：“沒有了陽光，你還可以看月光：沒有了月光，你還可以看星光；沒有了星光，你還可以看戀人的目光；如果說太黑，什么也看不到，那你就把自己的眼睛變成鷹的眼睛、變成狼的眼睛，就能看到了!”

我知道如果換做我，我肯定沒有這么大的毅力，至少七本英語詞典我是肯定背不完，別說七本，就是一本我也背不完，而周金石做到的不只是背誦七本詞典這一件事，我問周金石：“你為啥一定要和我結婚?”

周金石不假思索地說：“因為你好!因為我愛你!”

“現在還有多少人相信愛情?”我反問。

“我信!”

“這兩個理由不能使我信服?！?/p>

周金石搜腸刮肚：“因為你能給我帶來好運!我前兩次考研，都是差40多分，而第三年因為有你陪伴，我反而超過了兩分。”說到這兒，周金石像又想起什么，除了你和我以外，全世界再沒有人相信我能考上研究生，結果我考上了，這是愛情的力量。

實際上這個時候是我有點不自信，考研是周金石的目標，無論遇到多大磨難和阻礙，他的目標都不變，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他都無悔。在這方面，我自愧不如。

接下來的半年，周金石開始讀研究生，經常給我打電話、發短信，他的電話我有時接有時不接，不接的時候多，短信則一個也不回。

，

也許世間所有的事都是進步與原地踏步甚至暫時的退步交替存在，我從僅有的幾次電話中感覺到周金石的思維又回到考上研究生之前，再加之這半年中我一直都在思考我的前途，以我的專業與學歷水平，只能找到一個月薪只有七八百塊錢的工作，還不自由。受制于人。

也許最好的出路就是自主創業，啟動資金我不擔心，有我爸呢!

如果周金石能像我爸那樣多好啊!在我遇到困難時找我爸，十次有十次不會讓我失望。

可周金石畢竟不是我爸!

平心而論，周金石給我的啟發比較大，比如他不參加專升本考試直接考研說明只要有可能就把目標定的高一些：比如遭遇到車禍，他仍然頑強而執著地去考研，按他說的。當時全世界除了我和他之外，無人相信他能考上研究生。而他最終把不可能變成了現實。

而讀大學的經歷則提升了我的人生境界，不管怎么說，大學生的思維和高中生的思維就是不同，這與周金石認為的讀大學最大的收獲相似，它確實是一項寶貴的經歷。

所以我選擇了自主創業，并決心把它干好，即便開始可能會有挫折，我也不會怕，因為陽光總在風雨后。

真正的幸福沒有順順當當的，經歷寒冬風霜考驗的臘梅有著其他花朵沒有的艷麗，它艷而不嬌，麗而不嫩，在寒風中傲然綻放它的堅強。

意外地想起周金石在2006年思維非常幼稚的情況下說我：以后你可能開家服裝店。那時他的思維幾乎處于停滯狀態，2008年我問他怎么會說我以后會做服裝。周金石說：“作為人的我已經死了，現在是作為神的我守在你身邊，能預知將來?！辈还苁欠衽c周金石的預言有關，我終于決定開服裝店。

2010年春節那天，我給周金石發了條短信：我很累，想休息一年!

周金石說：“我始終尊重你的選擇!我不放棄也不勉強你，我等著!”

我取店名為“領域”，希望能領潮流之先，成為服裝潮流翻騰的領域。一個人不可能開店，我與宋嬌聯手。

周金石一直沒有再給我打電話，似乎真的讓我休息一年。

我倒開始想他了。

六月中旬，宋嬌去西安進貨，她知道我想念周金石，到西安辦完事情后見了周金石。

車禍后宋嬌沒有見過周金石。回來后宋嬌說現在的周金石比車禍前還強。首先是說話上，車禍前的周金石聲音甕聲甕氣，普通話也不標準，現在聲音非常清晰：其次是精神狀態比那時還要好。

那次共交談了兩個半小時。而周金石就說了兩個小時，這太出乎我預料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宋嬌用手機偷偷錄了音，而周金石不知道，以下是他們的談話內容：

“如果呂清菡最終決定不跟你結婚，你咋辦?”

“大不了就是獨身唄!反正心中有愛，我不孤獨!”

“現在呂清菡對所有的人都說你們分開了?！?/p>

“我尊重她的選擇和做法。其實你若是半個月前見我，我還不是這樣。這個學期有門課是《營銷管理》。我主動申請做課代表，一是我感覺以后我可能做營銷：二是我對營銷有興趣；三是我們的營銷老師外形跟我丈母娘有點像，——這好像不算原因，不過，確實有這個因素?！?/p>

“呂清菡未必會嫁給你!”宋嬌提醒周金石。

“大不了就獨身!接著剛才的說，五月三十日下午和六月一日早上，是營銷課。老師布置了兩個營銷案例分析，沒有一個同學做，我是課代表，我去做案例分析報告是義不容辭。結果兩次都是膽怯、害怕，聲音發抖，說話結巴，因為車禍后我從來也沒有在公眾面前說過話，把我郁悶壞了，怎么讀了研究生還這樣?午覺后，下午是《人力資源管理》，老師要求學生上臺說說對人力資源某個問題的看法，要求說十到十五分鐘，我選了最簡單的“求職”版塊，提前一周選定的。剛上講臺，老師問我能講多長時間，我說我只說七句話，但愿能湊夠十分鐘吧。結果我圍繞那七句話，說到《亮劍》《三國》《西游記》，說到李連杰、王學圻，還說到馬云、史玉柱，以及在網上搜到的幾個小故事。竟然說了四十多分鐘，聲音不抖了，說話也不結巴了，而且表情、手勢都來了。說來好笑，我都“奔三”的人了，竟然在兒童節那天徹底改變，或許這預示著這一生我都將保持童心!“

“那是有神在保佑你!”

“我不信神，倒不如說是我老婆的愛一直在激勵著我!”

“那你覺得讀這個研究生能給你帶來什么收獲?”

“一般來說，讀MBA的有四種人：一種是混文憑，好在單位提職加薪：一種是學習某一具體方面的知識，以求在工作中能用到：一種是企業高管級領導，系統地將與企業經營有關系的課程都學一遍，利于從整體上管理企業：再一種就是轉變思維方式，我應該就屬于第四種。”

“周金石還說車禍讓他‘置之死地而后生’，沉寂三年，結果考上了研究生，可謂‘三年不飛，一飛沖天’；接下來，他要沉寂三年，再來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p>

聽了宋嬌的講述和錄音，我又驚又喜，心潮澎湃。

錄音中周金石說了一件事讓我沉思：新東方教育集團董事長俞敏洪說過一個學員申請美國簽證的事，那個學員去美國大使館申請了五次，五次都拒簽，之后去找俞敏洪，發泄苦悶：“感覺很丟面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庇崦艉閷λf：“那你找把鐵鍬挖個地縫不就完了!”實際上他什么也沒有丟，每次申請簽證的申請費他能承受，而拒簽后，他還是他，不過是多了一項被拒簽的經歷。想清楚拒簽的結果他完全能承受之后，他就變得非常勇敢了，之后接著去申請，從第六次開始他神情大變，一次又一次被拒簽，但是每次都泰然自若，每次被拒簽后都對簽證官說：“Thank you sir!See you tomorrow!”令簽證官大惑不解，閃為第五次他又哭又鬧，是被美國大使館的保安架出去的：到第十七次，簽證官見到他時的眼神都有些變了，終于給了他簽證，并說：“You know’why I give you the visa?Because I never if want tosee you again”我想清楚了如果萬一不能和我老婆結婚的后果大不了就是我獨身。這個結果我完全能承受，主動追求失敗，也就毫無畏懼了，——和那個申請簽證的人一樣。

八月份的一天，我在店里。忽然接到一個北京打來的電話，就是開頭所說的。

第二天，周金石又打來電話，宋嬌也在店里，我讓宋嬌說我出去逛街了沒帶手機。宋嬌接了電話，并按了免提鍵。

“你咋去北京了?”宋嬌一下子聽出了是周金石。

“哪一條法律規定我不能來北京了?”

“沒有。”

“那我就能來?！敝芙鹗f，“我老婆呢?”

“她去逛街了，沒帶手機?！?/p>

“不可能!在我印象中，宋嬌同志很實在，只會說真話，怎么學會了睜著倆眼說假話?”

“我騙你干啥?”

“她暫時還不愿意和我說話唄!”

“你這么追著呂清菡不放，甚至愿意等她一輩子，是不是想報恩?”

“報恩?你怎么這樣想?如果是報恩，將來我一不小心掙了200萬，白送給她190萬不就把恩報了!在這個世界上。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我和我老婆的感情卻是用錢買不到的!”

⑨10月10日，中午，店里沒有顧客，宋嬌有事出去了，我在上網，忽然感覺店門外有個人在看我，我扭頭看去：竟然是周金石!

這一天，是周金石的生日。

周金石說想在生日這天見到我，請假從西安到了敦煌。

……

后來我問周金石：“說好讓我休息一年，還沒有到時間。”

周金石說：“成功者，凡事主動出擊!如果我老老實實地等到春節，怕萬一別人再把你搶跑了?！?/p>

“死過一次的人，死都不怕了，還有誰敢跟你搶?”我說。

周金石給我講了石油大王洛克菲勒的話：即使你們把我身上的衣服剝得精光，一個子兒也不剩，然后把我扔在撒哈拉沙漠的中心地帶：但只要有兩個條件——給我一點時間、讓一支商隊從我身邊經過，那么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成為一個新的億萬富翁。

我知道周金石不是“富二代”：“你想做‘富一代’?”

“我不再想著掙錢，而是想著做事業?！敝芙鹗f。吹盡狂沙始見金，歷經風沙洗禮后，你才會發現“周金石”并不僅僅只是一個人名。

責任編輯：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