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留給大理的記憶

1936年4月18日至25日，一支威武神奇的軍隊來到大理，短短8天時間，夜襲祥云、攻克賓川、巧奪鶴慶，經過大理地區3個縣、22個鄉鎮、345個村莊，行程300多公里，并由鶴慶揮師進入麗江，搶渡金沙江北上，給大理州留下了一段值得紀念的歷史。

這支經過大理的隊伍，就是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六軍團。

提起紅軍長征，熟知歷史的人都知道這是由于1934年秋，王明繼續執行“左”傾冒險主義，導致中央蘇區紅軍第五次反“圍剿”戰爭失利的結果。1934年10月10日夜間，中共中央和紅軍總部率領紅一、三、五、八、九軍團連同后方機關共8.6萬余人組成的中央紅軍，分別自瑞金、雩都地區出發，實行戰略大轉移。10月28日，為了配合策應中央紅軍長征，戰斗在湘鄂川黔根據地的紅二、六軍團也發動了湘西攻勢。在近兩個月中，殲敵一個師又一個旅的大部，調動和牽制了敵人十一個師又兩個旅的兵力。后來由于中央紅軍在湘江兩側苦戰中折損過半，改變原來轉移到二、六軍團所在地的計劃，改向敵人力量薄弱的貴州進軍。

1935年8月，紅二、六軍團粉碎了十一萬蔣軍對湘鄂川黔根據地的六路圍剿，在9月蔣介石又調集一百三十多個團的兵力前來“圍剿”，企圖壓縮二、六軍團于桑植龍山慈利地區之時，也于1935年11月（紅一方面軍到達陜北后一個月）從湘西突圍，開始長征。1936年四月初，由賀龍、任弼時、關向應、肖克、王震率領的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六軍團遵照紅軍總部“最好北渡金沙江，會合紅四方面軍北上抗日”的指示，由貴州盤縣西進入云南。

參加二萬五千里長征的紅軍由紅一方面軍（亦稱中央紅軍）、紅二方面軍、紅四方面軍和紅二十五軍四部分組成。其中，中央紅軍和紅二、六軍團在長征中，都分別于1935年和1936年經過云南，而1936年經過大理地區的就是后稱紅二方面軍的紅二、六軍團。紅二、六軍團選擇的渡江北上路線，原來是沿普渡河，從元謀龍街渡過金沙江，再經華坪永北（即今永勝）北進的，照此路線成行，自然就不會經過大理。而后來因戰況改變，才有了紅軍長征過大理的歷史。

對于紅二、六軍團進入云南，云南軍閥龍云的態度是前后有異的。在一開始紅二、六軍團突破滇軍孫渡縱隊防線后，被蔣介石委任為“中央剿匪軍第二路軍總司令”的龍云，也曾急令孫渡縱隊全力尾追阻截。中央軍樊松甫縱隊、湘軍李覺縱隊、川軍郭汝棟縱隊，也一齊奉命向滇中奔集。1936年3月23日至24日的宣威虎頭山之戰和4月8日至9日的普渡河之戰，是紅二、六軍團與滇軍之間的兩場惡戰：前一戰反映龍云力圖阻止紅軍進云南，后一戰則反映云龍力圖圍殲已進云南的紅軍。在兩個意圖都落空之后，龍云才不得不冷靜下來，細讀紅六軍團肖克、王震、張子意聯名給他的一封來信。此信說明紅軍繞道云南為的是北上抗日，勸他不必多慮，并根據蔣介石中央軍與地方軍之間彼此猜忌、相互利用，地方軍派系間貌合神離、惜身自保的情況，引用“假道滅虢”的歷史故事，勸說龍云不要被利用而自引禍端。龍云聯想到1935年蔣軍以追剿紅軍為名，開進貴州，推翻了貴州軍閥王家烈的教訓，改變了策略，暗派盧漢、陳盛恩到楊林召集滇軍旅長以上開會，傳達了龍云的密令：一、壓迫紅軍繼續走出滇境；二、萬一中央軍有異動，立即返回昆明對付中央軍。

本來，面對從湘鄂川黔遠道跋涉而來的紅二、六軍團，滇軍可說是以逸待勞，更占盡了地利之便。但敵軍的“地利”，不如紅軍之“人和”，上下一心、眾志成城的紅軍以自己堅定正確的政治主張，頑強拼搏的戰斗精神和廣大民眾的擁護支持，取得了戰斗的主動權。

1936年4月9日，賀龍在和紅二、六軍團其他領導在研究下一步行動時，提出搶在蔣介石4個縱隊追到之前，佯攻昆明，甩掉滇軍主力。賀龍說，龍云把老本都掏出來押在普渡河，省會變成了空城。他唱空城計，我們就打昆明。他必然調兵去保昆明。然后，我們一掉頭，甩掉敵人，到石鼓、麗江過金沙江。江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必一定要過普渡河到元謀過江呢？

4月10日凌晨，紅軍掉頭南下，直撲昆明。龍云果然把軍官學校的學生都拉出來參加守城，又十萬火急地電令守在普渡河渡口一帶的滇軍趕快回來救昆明。在敵人急如星火朝昆明趕來時，賀龍率領紅軍突然轉向滇西，把所有敵軍甩得遠遠的。

因有佯攻昆明這一被稱作是賀龍長征途中指揮上的第三個“神來之筆”，紅二、六軍團放棄原來從元謀渡江的計劃，改由麗江石鼓一帶過江，才走了一條從大理經過的新的路線。如果沒有這一“神來之筆”，大理的歷史將少了一個重要章節，留下的也許不僅是遺憾。

夜襲祥云，向大理人民首發宣言書

夜襲祥云縣城，是紅二、六軍團進入大理境內的首次戰役，也是紅軍在大理地區人民面前的首次亮相。在交通落后、消息閉塞的滇西地區，大多數窮苦民眾在對紅軍尚不知情的情況下，紅軍以其英勇威武的雄姿，向大理民眾首發宣言書，宣示了紅軍北上抗日的主張和救國救民的道理。

1936年4月18日晚，一支遠道而來的軍隊兵臨祥云城下，在夜色掩護下包圍了祥云縣城，它就是經過了一天急行軍的紅二軍團前衛6師。紅6師在城南一帶的田地里埋伏下重兵，借著朦朧星光，為攻城做好了準備。

對于紅軍的到來，祥云縣民團總指揮李玉樓自是戰戰兢兢，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的。他首先在全縣范圍內抽調壯丁，組成兩千多人的城防大隊，日夜守城。四道城門上的碉樓和四個城角上的碉堡，由縣常備隊重點防守。每個城垛則分派三、四名壯丁守衛。城內四條街道，也布控嚴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東西城門全用土基堵死，南北城門只留一道縫。其次，開倉出谷攤派給各家碾成白米，備足城防兵丁三個月的口糧；又引來20里外梁王山的水，蓄水于城內大井小塘。接著還拆毀靠城墻的民房，以防紅軍借房攀登。城外護城河灌滿污水，城南外挖了一條戰壕，以作外線防守之用。一切準備停當，李玉樓懸著的心落了下來，信誓旦旦宣稱：“要與祥云城共存亡?！?/p>

4月19日凌晨時分，紅6師18團在團長成本新、政委楊秀山的率領下，從南門和城東、西兩側同時發起了進攻。在楊秀山帶領戰士迅速逼近南門之時，守城士兵竟毫不知覺。楊秀山當機立斷，命幾個戰士找來一根大圓木，朝城門猛力撞去。

這一撞，真有一觸即潰之效：轟然聲中，城門便被沖破一個大洞；楊秀山政委旋即抓起一挺輕機槍，從破洞往里面嗒嗒嗒嗒一陣猛掃，城中守敵頓時如驚弓之鳥，四處潰散。楊秀山政委身邊的小個子衛生員，從破洞鉆進城，打開了城門，紅軍戰士們隨即一擁而入，順街乘勢挺進，配合攻占城墻的先頭部隊很快攻取了四道城門，占領了中心鼓樓，控制了大街小巷的要道和路口。戰斗進展十分順利，雖然在楊秀山政委帶領一支隊伍沖進縣衙門時，守敵發現沖進縣衙門的紅軍人數不多，也突然來了個反沖鋒，把紅軍包圍在里面，但團長成本新帶著大隊伍及時打了進來。紅軍里外夾攻，很快擊潰了敵人，最終占領縣衙門。

偽團總李玉樓自詡“固若金湯”的祥云城，頃刻間就由“金湯”變成了五味雜陳的“豆腐湯”：城墻上、墻根下，血肉狼藉地躺著幾具常備隊、偽憲警的死尸，槍支、大刀、長矛丟得橫七豎八。李玉樓被槍聲驚醒，抓起駁殼槍，赤足跳下地，披件呢子長衫跑出門，見中心鼓樓已被紅軍所占，警衛人員、常備隊員早已潰逃得一干二凈，急忙折身往東城門逃跑，不料東城門也被紅軍攻占封鎖。四顧無路的他，突見幾個提槍搜索的紅軍迎面走來，一慌之下急鉆進路邊一個涵洞。涵洞小，他身子肥胖，怎么也鉆不深，正惶急之際忽聽洞外一聲吼：“哪一個？”李玉樓一聽是本地口音，以為是部下，大聲回答：“是我，我是團總?！薄拔覀冋覉F總?！睂Ψ皆捯粢怀?，李玉樓無路可逃，乖乖束手就擒。原來喊話的，是給紅軍當向導的本地人。

紅軍沖進縣衙門，釋放了23名在押男女，還在偽縣府里搜出一個留著長胡須、穿青布長衫，名叫楊鐘壽，自稱是縣長的人，紅軍用綁腿帶把他捆了交總指揮部。

祥云，這個漢武帝時因有彩云南現而得名的邊陲古鎮，因為紅軍的到來而升起了五彩祥云。鐘鼓樓上紅旗招展，紅軍打開糧倉，沒收了李玉樓等豪紳的浮財，分給歡天喜地的窮苦百姓。紅軍還把守城的壯丁們，分別集中在城南、城西等地寬敞的場地里，在高原古老的太陽下，向他們宣傳最新鮮的革命道理。在昨晚的戰斗中，壯丁們對紅軍就有切身的感受——紅軍知道壯丁是被強征來的窮苦人，一交戰就向他們打招呼：“原地蹲下，不要亂跑，紅軍不傷老百姓！”始終不向逃散的壯丁開槍。戰斗結束除城南常備隊的幾具尸體外，沒有一個守城壯丁傷亡。聽了紅軍的宣傳，這些出身窮苦的壯丁們自然更是明白，紅軍是護著窮人的。他們心中的希望被紅軍點燃，當天就有近千人跟隨紅軍北上抗日。這是紅軍長征途中在云南省擴充人數最多的一次。正是：紅軍神勇萬里行，夜襲祥城傳美名。敵軍筑碉又抓丁，心機枉費成浮云。

這里要提及的，是團總李玉樓、縣長楊鐘壽被俘后，紅軍根據兩人的不同表現給予區別對待。罪大惡極的李玉樓被處死，而楊鐘壽則因為曾任國民革命軍第16軍軍長范石生機要秘書時，幫助過朱德而受到紅軍優待。據說1927年南昌起義失敗后，朱德曾率領起義軍殘部隱蔽于范石生軍內數月，后被蔣介石發現，是范派楊鐘壽去通知朱德趕快離開的。原對紅軍就有所了解的楊鐘壽，騎馬隨紅軍長征，在過草地時病故。

在沒收的牲口中，有一匹膘肥體壯的棗紅馬，揚鬃奮蹄，人見人愛，成本新把它留給賀龍。賀老總很愛惜這匹馬，每到一地，都要為它梳毛，長征途中還騎著它照過一張相。紅二、六軍團到甘孜與紅四方面軍會師后，賀龍又把那匹馬送給了朱總司令。

激戰州城上演一出展示軍威的活劇

賓川南鄰祥云，西望大理，北接鶴慶，是滇西重鎮之一。1936年4月19日，紅二軍團6師18團占領祥云縣城，4師則繼續揮戈北進，直逼賓川縣原縣城——州城。當天晚上，后續部隊也進入賓川。

對紅軍的到來，賓川縣反動縣長楊紹曾、“剿匪司令”閻德臣早作了防備，一個多月就糾集土豪劣紳，成立了“賓川縣防共保安委員會”，楊紹曾任主任委員，張紹康為城防總指揮。除了對常備隊原有180人強令延期退伍，還新補150人外，4月12日又把3個區的民團調入縣城，守城團隊驟增至1000多人；在大肆收羅全縣公私槍支的同時，又從昆明購買了一批新槍。還不惜調集萬余民夫先后到縣城構筑工事，加緊搶修護城壕，并在城外設置厚約八尺的雜刺和仙人掌障礙，再用土坯堵死四道城門，可稱得上是壁壘森嚴。

然而，對如何防備紅軍的戰術上，閻德臣與楊紹曾存在分歧。紅二、六軍團入滇后分兩路西進，每天行軍百里，幾乎一天攻占一座縣城，這些事情閻德臣自然應該有所風聞。他不同意固守縣城，認為僅憑千余民團和壯丁，難以抵擋馳突數省的紅軍，主張在險要之地吃涼水箐和梁王山伏擊紅軍。楊紹曾對他的意見不予采納，閻就借口回鄉組織民夫，帶領幾個親信離城而去。

4月20日拂曉，紅二軍團4師10團移駐大羅城、山后一帶，12團及師偵察連在城東南門外集結。攻城前，紅軍并未放棄和平解決的方式，首先派出一名談判代表帶領5個戰士，經南薰橋抵月牙城，大聲喊話要縣長出來談判。想不到的是，城防隊公然開槍，打死紅軍談判代表。如果說，此前偽縣長楊紹曾不采納閻德臣的主張，表現出他的愚蠢的話，這一槍更是暴露了他的愚妄。州城本非軍事要塞，不攻州城紅軍照樣可以經過，但為了教訓敵人的囂張氣焰，攻城戰斗立即打響。

與祥云之役相比，賓川縣城之戰可說是一場硬戰，一開始攻城就遭到敵人頑強的抵抗。師偵察連和12團憑借南城墻外的民房，以密集的火力封鎖守敵，掩護登城部隊。被激烈的彈火打得抬不起頭的城上守敵，狗急跳墻，在長竹竿扎上草把，點火甩出引燃了靠城民房，以熊熊的火勢和密集的彈火阻止、逼退紅軍；同時又對抬著木梯沖到城墻下的紅軍登城部隊，瘋狂用石頭砸、木杠撬、鐵鉤勾，把紅軍搭上城墻的木梯，或砸倒、或撬翻，或倒勾入城內。一場血戰，從早到午，歷時約六個小時，始終未見分曉。

西門戰況同樣激烈。4師10團在上午發動了多次攻擊，也因守敵的頑強抵抗而未獲成功。下午四時許，攻城戰斗重新打響，4師13團及師偵察連，在東門、南門以猛烈的火力組織佯攻，大有不奪城不罷休之勢。縣長楊紹曾和城防總指揮張紹康，果然中計，急調西、北門主力常備隊增援東、南門。10團乘虛猛攻，一舉奪下北門外廢碉樓及城西制高點，再憑借這一有利地勢，以密集的機槍火力掩護部隊登城。登城部隊扛著數十架云梯，冒著彈雨，越過刺籬、仙人掌，跨過護城壕，邊向城頭丟手榴彈，邊在城墻架上云梯，乘城頭敵軍在手榴彈爆炸聲中血肉橫飛、驚慌失措之際，奮勇登上了城墻。

聽說西北城破，南門守敵軍心頓時大亂，12團也乘勢登上了城。形勢陡然逆轉，威逼城防隊頑抗的縣常備第4期代理中隊長陳進顯，被當場斃命，其殘余部下爭相逃向東門，余者大部被俘。城防總指揮張紹康、副總指揮熊國珍，也喪魂落魄望風而逃。楊紹曾帶一名衛士，躲到縣衙后花園內的破碉樓上，叫人撤去梯子。紅軍進來搜查時，楊紹曾在紅軍喊話聲中，示意衛士從碉樓跳下，謊稱碉樓上只有自己一人。紅軍見無梯子，就沒上碉樓查看，楊紹曾躲到半夜后，才如漏網之魚，急急潛逃出城。

賓川縣城州城之戰，是紅軍長征途中在大理演出的一場威武雄壯的活劇，它向大理乃至滇西人民顯示了紅軍無堅不摧的軍事實力。這次戰斗，紅軍以近百人傷亡的代價取得了戰斗的完全勝利，斃敵178人，傷129人，俘300余人，進城后處決了警察局長吳紹伯等為非作歹的官吏24人。紅軍還打開了監獄，救出40多受害者。從牢里出來的部分受害者及許多被俘民團成員，親眼目睹紅軍是為窮苦人謀利益的軍隊，自愿參加了紅軍。州城一戰，正應了四句詩：螞蟻緣槐實愚妄，螳臂擋車不自量。紅軍所向皆披靡，眾志成城唱大江。

4月21日晨，紅二軍團分兩路繼續向西北方向挺進。肖克、王震率領的紅六軍團，也于21日經米甸，觀音箐、磨石臼，出吃涼水箐抵州城，在此與紅二軍團后續部隊匯合，沿紅二軍團行軍路線，兵分兩路前進，22日經雞坪關進入鶴慶境內。

紅軍在賓川期間，沿途向群眾宣傳共產黨、紅軍的宗旨和主張，短短時間，就和賓川的窮苦百姓建立起深厚的感情。離開州城抵達現在的縣城牛井時，天剛亮。窮苦農民張友明在街外遇到紅軍前衛，對紅軍說：“牛井街沒有民團”，主動帶路領紅軍進入牛井街。當地的農民還從一里外挑水來路邊給紅軍戰士解渴。紅軍每到一地，對作惡多端的土豪嚴懲不貸，沒收他們糧倉里的糧食分給窮人。對一些受反動政府欺騙宣傳，不明真相而外出逃避的群眾，紅軍在分糧食時也不忘了他們，給他們的堂屋里留下稻谷，并在谷堆上留下字條：“田是窮人開，稻是窮人栽，谷粒歸原主，應該不應該？”落款是“紅軍宣?！庇米罹唧w的行動宣傳了最樸素的革命道理。

巧取鶴慶一路播撒下革命的火種

鶴慶是到金沙江石鼓渡口必經的戰略要地。云南軍閥龍云根據蔣介石的旨意，在命令地方武裝層層設防的同時，又派滇軍魯道元旅向鶴慶尾追而來，妄圖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1936年4月21日，賓川戰后第二天，紅二、六軍團前衛部隊進入鶴慶縣境——姜寅。姜寅民團在團樹村伏擊紅軍時，紅軍先頭部隊當即打垮了民團，擊斃了負隅頑抗的民團隊長呂崇發。消息一經傳開，北衙地區的民團聞風喪膽，丟槍棄械，爭相逃散。

紅二、六軍團前衛部隊4月23日中午直逼鶴慶縣城，正碰上城里為前清參加過抗法戰爭、后為北洋軍閥陸軍上將的丁槐出殯。這樣一個有臉面的豪紳，街上自然擠滿了送喪和圍觀的百姓。當靈柩抬至大街時，偵探突然沖過人群急報“紅軍來了！”送葬隊伍立即四散奔逃。偽縣長董廣材想不到紅軍如此神速便進了城，倉惶如喪家之犬，自顧逃命，出北門時腳搖手抖幾次爬不上馬背，在身邊幾個衛兵四手四腳的攙扶下才上了馬。此人之昏聵，于此可見一斑。以如此昏聵無能之人守城，城自然不攻自破：分守四門城樓的縣常備隊，突見紅軍兵臨城下，連槍彈和裝備都顧不上收揀，立即作鳥獸散。

紅軍不費一槍一彈，就在群眾的歡迎聲中進駐了鶴慶縣城。正是：自古知兵非好戰，攻心勝過真刀槍，鶴城頃間垂手得，軍民同心敵喪膽！

與祥云縣城的夜襲、賓川縣城的硬攻相比，紅軍奪取鶴慶縣城似乎是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其實，紅軍進軍鶴慶之前，早就派偵察兵巧扮為算命先生、行醫郎中、賣貨郎，沿途明察暗訪，搜集民情。丁槐出殯的行列中，也混入紅軍的偵察兵。對鶴慶的街道地形，以及誰是土豪劣紳，誰是貪官污吏，紅軍早已了然于心，可以說是胸有成竹，穩操勝券。

據調查，紅軍路經鶴慶時，沒收了80多家土豪財主的浮財，分給窮苦百姓。紅軍還打開牢門，放出20多個被無辜關押的群眾，燒毀偽縣政府田契、債券、田賦底冊數千份。當地老百姓無不喜笑顏開，歡迎親人。

紅軍在鶴慶期間，始終不忘宣傳自己的宗旨，四處張貼布告，書寫標語，演唱革命歌曲和召開群眾大會，宣傳面之廣、之深，一直為人稱道。據老百姓回憶，在縣城街頭、黃坪區定光村后的山坡，在老街、寶頂區彭屯村，在城隍廟戲臺前的廣場上，紅軍都召開過群眾大會。紅軍書寫的標語口號遍及沿途各地，如“紅軍是工農自己的軍隊！”、“只有蘇維埃才能救中國！”、“打倒賣國的南京政府！”、“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等等。在鶴慶收集到的紅軍標語口號，從內容上分，共有28條。這些標語宣傳的內容，一直被鶴慶各族人民保存在記憶里，永不褪色。

紅二、六軍團過鶴慶時，行經6鄉1鎮，172個自然村，歷時6晝夜，行程110公里，是大理地區過境時間最長的一個縣。鶴慶是白、漢、彝，苗等15個民族聚居的地方，紅軍離開時各族群眾難分難舍，一路相送，全縣有32人主動為紅軍當過向導。秀邑村的雇農寸秀山對紅軍說：“要渡金沙江，我認得到石鼓最近的小路，我領你們去！”到石鼓分別時，紅軍給他了一盞“三方亮”燈以作紀念。這盞現陳列在北京軍事博物館的“紅軍燈”，一直穿越風雨，亮在窮苦人的心里。在金墩區桃樹河，白族農民在路上設茶水站，煮了稀飯，殷勤慰勞紅軍。上曲羅邑的白族農民，組織樂隊到桃樹河、柏樹廟演奏傳統的洞經古樂，用白族最隆重的迎賓方式歡迎紅軍。沿途，還有不少給紅軍送水、送煙、送干糧的群眾?？h城南門外至城內的太玄坊，許多百姓在家門口擺上香案，貼了標語，迎接紅軍的到來。

紅二、六軍團就是這樣在各族人民的歡迎聲中經過鶴慶的。誠如老紅軍陳靖后來回憶所說：“在整個長征路上，像鶴慶那樣（除蘇區外）對紅軍的熱烈而真誠的歡迎確實不多?！?/p>

搶渡金江敵軍“追剿”變“追送”

石鼓，是金沙江上游的重要渡口，這里地勢險要，江水湍急，對岸有地方反動武裝據堡憑險封鎖渡口。由于紅二、六軍團進軍神速，把追敵遠遠拋在后面，爭取了充裕的時間，僅4天3夜(25日下午開始到28日下午止)，就全部在石鼓，巨甸之間的5個渡口，從容地渡過了天險金沙江，使蔣介石國民黨的圍殲計劃徹底破產。

紅二、六軍團渡江，也是一段給后人留下無限想象空間和永遠供后人紀念的歷史。在此之前，當紅二、六軍團在鶴慶縣黃坪一帶行進之時，蔣介石曾以為殲滅紅軍的時機已到，于1936年4月21日在成都簽發了《茲規定在金沙江以南地區殲滅肖賀股匪之部署》的急電給龍云，并譯轉追剿軍前敵總指揮劉建緒。4月22日，蔣介石還由成都飛云南，4月24日帶著龍云乘飛機到洱源、劍川、鶴慶、麗江上空巡察?；乩ズ?，蔣介石大言不慚地訓示：紅軍已臨絕境，各縱隊要通力合作，讓他們和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一樣，全軍覆滅!

當時，數倍于紅軍的敵人，以金沙江為壑障，逐步形成對紅二、六軍團的包圍。從地形上看，由麗江到梓里橋，必須經過一道長達十多華里，被稱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狹窄險道——“十二欄桿坡”。過了梓里橋進入永勝三川壩，壩形似碗，更是不利于紅軍作戰?？梢哉f，蔣介石命令將紅二、六軍團圍殲于梓里一帶，不是沒有戰略眼光和依據的。

然而，正是國民黨中央軍和地方軍閥之間的同床異夢、貌合神離，給紅軍的突進和渡江留下了很多懸念，也造成了很多的空間和機會。由于滇軍自“楊林會議”后，奉行對紅軍不是追擊而是跟進，使紅軍一路得以用優裕的兵力對付民團等地方武裝。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龍云還對湘軍縱隊的李覺說：“現在反正追紅軍是追不上了，讓他們(指滇軍)去追好了，你們沿這條道路(滇西大道)前進，補給交通都比較方便，可以休整部隊”。李覺對蔣介石令其離湘遠征的用意自然心知肚明，龍云的話可以說是正中下懷。樊松甫是浙江人，帶的是“中央”部隊，本也想猛追紅軍，邀功取寵，可卻被龍云置于滇軍背后跟進，自然無用武之地。郭汝棟雖早已投靠“中央”，帶的卻是四川地方性武裝，龍云令其過江，前堵紅軍，惜身自保的他，當然也不敢孤軍冒進。

于是，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正當敵人按蔣介石打的如意算盤，向梓里分進合圍之時，紅二軍團突然來了個急拐彎，由麗江城向西直插長江第一灣——石鼓。同時，電告六軍團由鶴慶出發，急行120里路一天趕赴石鼓。當敵人的偵察機發現紅軍西行，判斷紅軍可能從石鼓渡江，再想調動各縱隊時，已是萬萬來不及了。

如果說，紅二、六軍團佯攻昆明，放棄原來從元謀渡江的計劃，改為經過大理從麗江一帶渡江，是一大神來之筆的話，到麗江后突然急轉彎至石鼓又何嘗不是一次神來之筆呢？這次改變，蘊藏著無窮的玄機，也為紅軍長征過大理這一章節中留下了諸多供后人想象和破解的空間。

4月25日，紅軍到達江邊，石鼓，格子等渡口竟空無一人防守。這一帶的船筏卻已被反動派或沉江或藏匿，僅找到一條能載四十至五十人的木船和幾張木筏。為了搶奪時間，賀龍給各位渡口官紳寫了親筆信，講明大義，請求幫助。從紅軍進滇之后給龍云寫信，到抵金沙江后又給渡口官紳寫信，以及長征途中認真做好少數民族上層頭人的工作，我們可以看出紅軍是很重視做統戰工作的，懂得“攻心”為上。魯橋鄉副鄉長王贊賢接信后，立即叫船工找來隱藏在江東的船只，當夜為紅軍擺渡。27日，格子、士可等渡口都開始渡江。從石鼓到巨甸余化達60多公里的江岸上，當地群眾為紅軍燒水煮飯，搬運輜重，抬送傷病員，場面十分感人。

4月28日，一萬八千多紅軍將士安然渡過了天險金沙江，踏上了與紅四方面軍會合的征途時，追趕紅軍的滇軍才趕到金沙江畔。敵軍唯一的收獲是親眼看見了紅軍留下的大幅標語：“來時接到宣威城，走時送到石鼓鎮，費心，費心，請回，請回！”只能做的事就是望著遠去的紅軍“砰砰”放槍。紅軍戰士詼諧地說：“龍云的部隊到江邊歡送我們嘍！”正是：紅軍萬里赴云南，關山飛越渡大江，敵人追剿變追送，遙對金沙嘆夕陽。

紅軍過大理 世代人的永久記憶

關于紅軍長征，毛澤東曾作過這樣的總結：“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薄八⒉剂嗽S多種子在11個省內，發芽、長葉、開花、結果，將來是會有收獲的?！泵珴蓶|的這番話在紅軍過大理時也得到了充分的印證。

一、紅軍長征過大理，向群眾宣示了共產黨的政治主張

紅軍長征期間十分重視宣傳工作。所到之處，都召開群眾大會、張貼布告、書寫標語、散發傳單，邀請老人座談，搞社會調查，向老百姓循循善誘，宣傳中國共產黨的主張和抗日救國的真理，揭露國民黨蔣介石賣國反人民的罪行。

在祥云城西曹家英房內墻上，一直留著當年紅軍寫的標語：“紅軍是工人農民的隊伍!紅二政宣”。雖歲月流逝，煙火熏蝕，但標語末尾“的隊伍”、“紅二政宣”幾個字還清晰可見。紅六軍團經黃草哨村，一位團首長將《中國工農紅軍》一書，送給七十四歲高齡的羅應弟老人。后來面對國民黨中央軍、地方軍的頻繁清鄉，羅應弟一直冒著生命危險，珍藏著這本書，臨終前又鄭重地交給兒子羅占標，告誡兒子說：“這本書要好好保存，留給子孫后代閱讀。有共產黨、紅軍給窮人作主，窮人翻身就有指望”。1958年，羅占標將《中國工農紅軍》這本書捐贈給祥云縣人民政府，成為祥云最珍貴的文物，保存在祥云縣檔案館。

這些史實，可以看出紅軍除了善戰，還很善于宣傳，這是紅軍區別于其它軍隊的一大優勢，充分印證了“長征是宣言書”。紅軍的宣傳，在所經過的祥云、賓川、鶴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可以說，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倡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能夠在大理地區得到實行，解放戰爭時期，滇西北革命根據地、滇西革命根據地的中心能夠在大理建立，顯然與紅軍長征過大理時的宣傳有關。紅軍長征經過的祥云、賓川、鶴慶，后來成了滇西北革命根據地、滇西革命根據地的中心地帶，無疑與紅軍的影響有著密切的關系。

二、紅軍長征過大理，向群眾宣傳了紅軍是自己的隊伍

在大理，紅軍通過夜襲祥云、激戰州城、巧取鶴慶，在大理地區人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使老百姓知道紅軍是一支既驍勇善戰，又有著高度組織紀律性的軍隊。紅軍過大理期間，紀律嚴明，秋毫無犯，買賣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用自己的行動使老百姓知道紅軍是為窮苦人解放而戰斗的隊伍。原來被反動宣傳嚇跑了的一些群眾，也紛紛趕回家來，熱情地幫助紅軍。他們有的為紅軍安排住房、洗補衣服，有的幫紅軍了解情況、照顧傷員，充當向導。

長征途中，賀龍時常叮嚀戰士：“老百姓最怕背槍的人，我們是人民的軍隊，一定要人民擁護，不能讓人民害怕；我們是莊稼人。走路，腳板上要長眼睛，不能踩壞群眾的一棵莊稼?！泵慨敳筷牫霭l之時，賀老總習慣到處走一走，看一看地是否掃了，水缸是否挑滿了。問一問借老百姓的東西還了沒有。對于不在家的百姓，紅軍在用了點柴或其它物品后，總要寫下條子致謝，并放下幾倍價值的錢。有時不小心踩壞了群眾的豆子，或行軍時口渴拔吃了百姓的蘿卜，也在田里或蘿卜眼里留下錢。人民群眾親切地稱贊紅軍是“有眼沒見過，有耳沒聽過的好軍隊?！?/p>

請看松桂一位老師是如何在日記中記錄紅軍過鶴慶的：“紅軍來時，先派尖兵安撫百姓，大隊過時，雞犬不驚，耕者，市者不擾，百姓歡迎。紅軍長官跳下馬來說：我們遠道而來，北上抗日，途經貴地，煩勞各位。對老人和藹可親，如游子歸來，戀戀不舍，彼此感情猶如親生……”還有一位農民，也這樣寫詩回憶紅軍過彭屯：“來到彭屯扎營盤，家家戶戶都住滿。專找窮人來座談，問我困難不困難，為何穿的破衣裳?我和紅軍吃晚飯，個個給我把菜添。給我錢來衣袋裝，每人得了兩塊半。清算地霸在當晚，窮苦人民去參加，窮人都得衣褲穿。人人都說紅軍好，住下我們少困難。次日紅軍就去了，偽軍把我窮人管，殺的殺來關的關，惟望紅軍快還轉?！?/p>

這些日記和詩歌，真實地再現了當時紅軍與人民群眾的魚水深情。紅軍長征過大理擴紅1300多人，是紅二、六軍團長征過云南擴紅人數最多的一次，這與大理老百姓對紅軍的認同是分不開的，證明紅軍不愧是一支優秀的宣傳隊，紅軍的宣傳是成功的。

三、紅軍長征過大理，在各族人民心中播下了革命火種

紅軍長征經過大理州祥云、賓川、鶴慶期間，老百姓簞食壺漿歡迎紅軍，紅軍喝到了最溫暖的雞湯；紅軍滿腔熱忱宣傳群眾，老百姓聽到了最親切的道理。紅軍在各族人民心中播下了革命火種，使人民認識到推翻國民黨反動統治，翻身求解放，是勞苦大眾要走的正道。

紅軍北上后，各地接連發生了反對國民黨統治的斗爭。1938年11月，與鶴慶縣毗鄰的劍川一帶發生了由雇農張文耀、李保熙，張建科組織的“黃軍”起義；1941年，中共云南省工委派李之楠到大理建立了黨組織；在紅軍經過的鶴慶、祥云兩地，鶴慶師范被譽為“滇西的民主堡壘”，祥云縣立初級中學第一分校（簡稱祥中分校）被稱為宣傳革命、組織革命和隱蔽集聚革命力量、培養造就革命骨干的“中心基地”。1948年5月，中共滇西工委在劍川秘密成立，開始組織武裝斗爭。1949年，滇西人民武裝力量分別整編為邊縱第七支隊和第八支隊后，紅軍當年經過的祥云、賓川、鶴慶，成了七支隊、八支隊活動的中心地帶。這些，不能說與紅軍的影響沒有關系。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紅軍播撒下的革命火種，在抗日戰爭中得以蔓延，在解放戰爭中終于成了燃遍滇西大地的革命烈火。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記憶，而長征留給大理的，應該是世代人的共同記憶。不斷回顧和解讀這段充滿無窮魅力的歷史，可以從中得到新的啟迪、新的智慧、新的信心和新的力量?；仡櫰呤迥昵暗哪嵌螝v史，完全可以說，紅軍長征過大理，給大理人民留下的是永久的精神財富。

（本文資料，多引自大理州委黨史研究室編輯的《中共大理地方史》和《紅軍長征過大理》，特作說明并致謝）

責任編輯 王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