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湘江戰役以后,中央紅軍傷亡過半,從八萬多人一下子銳減到三萬。如果按照李德、博古他們的既定部署,就是要到湘西與紅六軍團會師,恰好鉆進蔣介石布置好的口袋,其結果將會導致全軍覆沒。由于當時的中國共產黨不過是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所以不得不遵守共產國際不容置疑的指示。而李德、博古由于堅決執行共產國際路線,沒有人敢于質疑,更沒有人敢于挑戰。面對危機四伏、軍情緊迫的情況,唯有處于低潮時期的毛澤東發揮超人的智慧和策略,并以其睿智的軍事洞察力,在風雨飄搖中帶領中國紅軍走出了困境,找準“通道”,終于促成通道轉兵,擺脫了全軍覆沒的險境。單純從軍事意義上講,通道會議及其促成的通道轉兵的意義并不亞于其后的遵義會議。但對于包括筆者在內的大多數人而言,只知道有遵義會議而不知道有通道會議。影片《通道轉兵》以電影特有的藝術表現手法再現了“通道轉兵”那段鮮為人知的波瀾壯闊、驚心動魄的歷史,給了我們一個重新發掘歷史、認識歷史和評價歷史的機會。
戰爭無非就是敵我雙方統帥智慧、部署及其雙方士兵面對面的對壘和較量;軍事題材尤其是戰爭題材的電影,也就是雙方統帥智慧、部署及其雙方士兵面對面對壘和較量的蒙太奇展現。一般戰爭題材影片都脫離不了這樣一個模式?!锻ǖ擂D兵》除了寫敵我雙方的較量之外還找到一個特別的維度,就是當時處于孤立的毛澤東爭取到了張聞天和王稼祥,并與張聞天、王稼祥組成了一個“地下三人團”而與當時掌握所有權利的最高三人團展開了較量。影片當中很多段落、情節主要是表現“地下三人團”與當時掌握所有權利的最高三人團的對壘和較量。從歷史層面而言,這種對壘和較量的激烈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從藝術層面而言,這種對壘和較量產生了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的懸念:紅軍下一步到底往哪兒走?毛澤東的意見是否能為當時的當權者接受從而把三萬多紅軍帶出險境?正是在生死存亡、生死選擇的關鍵點上,成功塑造了一個當時處于政治低潮、疾病纏身,卻嘔心瀝血,始終心系黨和紅軍命運的毛澤東形象。毛澤東能夠在剝奪所有職務的背景下跟張聞天、王稼祥達成很多默契,通過朱德爭取到了周恩來的支持,最終實現戰略轉變,顯現出了超人的大智慧、大智謀。影片對于處于孤立和低潮時期毛澤東形象的塑造和表現,給了我們觀察領袖人物一個新的緯度。影片還有一個亮點,是對博古和李德形象的塑造和表現尊重了歷史事實,也尊重了歷史的辯證法。李德、博古從骨子里認為山溝里出不了馬列主義,看不起只看了《孫子兵法》的毛澤東。面對毛澤東的質問,氣急敗壞的李德甚至有拔槍的動作,符合當時的歷史情境,也符合影片建構的敘事情境。另一方面,李德、博古對中國革命事業的忠誠在影片中也得到了肯定性的表現。事實上,從某種意義上說只有塑造好李德和博古的形象,才能反過來塑造好毛澤東的形象。這是歷史的辯證法,也是藝術的辯證法。
《通道轉兵》有很多電影化的段落、細節很有表現力和感染力。歷史很復雜,我們現在看到的毛澤東和周恩來的關系很多是我們后來的定位。其實當時的最高三人團,博古太年輕,李德沒有任何群眾基礎,真正的決策核心某種意義上是周恩來。影片非常藝術、也非常智慧、非常巧妙地處理那個特殊歷史時期以及影片特定敘事情境中的毛澤東和周恩來的關系。影片找到了一些獨特的細節和段落,特別是場面調度和鏡頭的運用來完成人物關系建構及其表達。如張團長就要被抓走的時候,周恩來騎著大馬過來,按照我們習慣看到的表現方式,影片一定會讓周恩來下馬。但影片中周恩來并沒有下馬,從影像角度準確地表現了周恩來在黨內軍內的位置遠遠高于毛澤東。后來周恩來主動找毛澤東征求意見,此時毛澤東在高處而周恩來在低處,巧妙地暗示了兩人關系微妙變化。這種微妙變化是語言無法表達的,而電影化的表達則可以產生事半功倍的效果,“言有盡而意無窮”。
當下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創作比較注重尋找領袖人物生活化的細節來表現人性化、日常化的一面以拉近與觀眾的距離。但筆者認為,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創作塑造領袖人物也不能走極端,不能因為過去領袖人物高高在上而反其道而行之,一味的常人化、人性化,因為分寸把握不好的話有可能流于庸俗化?!锻ǖ擂D兵》有很多筆墨寫張吉安團長和侗家少女吳阿溪:吳阿溪一定要嫁給張團長,張團長則因為革命沒有勝利而死活不答應。這一幕也被毛澤東和賀子珍看到了,筆者真的很擔心影片會讓毛澤東去促成張吉安團長和侗家少女吳阿溪婚姻。欣慰的是,影片沒有一味的追求人性化表達。事實上,毛澤東那時候想的是整個三萬多紅軍能不能生存下去的問題,哪兒還有功夫去關心某個人的婚姻問題?!锻ǖ擂D兵》在這一點上還是把握了分寸。我個人認為,對領袖人物的塑造和表現還得要堅持歷史原則和美學原則,不能因為人性化而走向庸俗化,不能走極端。
前面已經說過,《通道轉兵》除了塑造和刻畫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張聞天、王稼祥以及李德、博古的形象,也沒有讓一些鮮活的小人物湮沒在宏大的敘事中,著力刻畫了紅軍長征中具有典型意義的普通人物如紅五團團長張吉安、侗家少女吳阿溪等對領袖人物的塑造形成了有力的支撐、烘托。從地域特色方面來說,影片在展現軍情危機的同時也把通道獨特的地域環境、侗族少數民族風情、民族習慣、民族性格都有機結合起來,豐富了影片的影像元素,也增強了影片的觀賞性,如侗家特殊的習慣咬耳朵。可貴的是,影片對少數民族風情也沒有過度渲染,而是融入影片的敘事情境之中。(作者系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研究中心主任) 【責編/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