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界

1

高晉朝和曉雪是一對戀人，也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現(xiàn)在他們利用公司休年假的時機出去旅游。但一上火車，高晉朝就發(fā)現(xiàn)曉雪變得心神不寧，而且也沉默寡言了，無論怎么逗，她都沒有露出一點兒笑容，高晉朝心里不禁生出些疑竇。

這時，列出員拿著一疊當?shù)氐貓D叫賣著走過。高晉朝買了一張，打開來看著，然后問曉雪：“你說的那個霧界在哪兒啊?”曉雪輕嘆了口氣說：“一個小地方，地圖上沒有的。”高晉朝說：“那也應該有個大概的位置吧?你指給我看看。”曉雪指著地圖上一片山區(qū)說，就在這里了。高晉朝才驚愕地發(fā)現(xiàn)，那里只是一片山地，竟連個名字都沒有。他還想再問，但曉雪已經(jīng)扭過頭去看著窗外，不搭理他了。

高晉朝眼睛盯著那一片無名山地，皺緊了眉頭。

他剛開始追曉雪的時候，就聽曉雪提到過這個名字。曉雪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冷美人，追她的男生海了去了，但都被她擋了回來。高晉朝不知死活，也對她發(fā)起了進攻。曉雪對他還挺有好感，就提出了條件：他們可以先交往著，但能不能發(fā)展成為戀人，要去過霧界才知道。高晉朝好奇地問她為什么要去霧界，曉雪只是簡單地說那是個神奇的地方，按照她家鄉(xiāng)的風俗，男人過不得霧界，女人就不能許給他。

他們的關系就被定格在比同事略近一步的程度，高晉朝想發(fā)展，都被曉雪無情地拒絕了。所以公司剛一宣布可以休假，他就迫不及待地約著曉雪來霧界，好在曉雪也爽快地答應了。倒不知道這個霧界里隱藏著什么秘密，高晉朝的心里反倒有些隱隱的興奮。

他們從市里下了火車，又轉(zhuǎn)上了一趟長途車。一出市區(qū)，長途車就開始在山路上顛簸。曉雪反倒是越來越緊張了，緊緊地抓住高晉朝的手，甚至在微微顫抖。高晉朝只好一再安慰她別怕，但曉雪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了。

他們從一個叫陳家坳的小站下了車，然后就開始向山里進發(fā)。翻過了一座山，他們站在山頂上，看到好大一片山谷，森林茂密，綠草茵茵，河水淙淙，美不勝收，真是世外桃源啊。高晉朝興奮地說：“真是個好地方啊，曉雪，你真會挑啊!”曉雪重重地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這就是霧界。”

高晉朝看著眼前的景物，又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陽，好奇地問：“哪里有霧啊?”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山谷里忽然升騰起白茫茫的霧氣，片刻工夫，那濃重的霧氣就籠罩了整個山谷，美麗的景物都看不到了。曉雪拉著他走到半山腰，那里有兩間石屋子，曉雪指著左面的一間說：“你住這里吧，我住旁邊這間。等霧散了，咱們再出去。”

高晉朝聽話地走進了左面的那間。

進了門，高晉朝就有些暗暗吃驚。那間從外面看起來十分破敗的屋子里面竟很干凈，就像一間時常住人的旅館，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或許是曉雪通知家里人做好了準備吧?這個精靈鬼怪的小丫頭；或許是想考驗自己的日常生活能力吧?卻搞得這么神秘。高晉朝放下行李，轉(zhuǎn)身站到窗口，望著滿目的霧氣，心里竟生出些異樣的感覺。

這時，他忽然聽到隔壁傳來輕輕的啜泣聲，忙走過去，推門一看，卻見曉雪正捂著臉哭得很傷心，瘦小的肩膀還在不住地抽搐著。他忙蹲到她跟前，扶住了她的肩膀，關切地問：“你怎么啦?”

曉雪抬起頭來，把他嚇了一跳。只見曉雪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右邊的眼角還流著血。不，她不是曉雪!他這時候才看清楚，她是羅曉曦!羅曉曦看到他，委屈的淚水奔涌而下，一把抱住了他：“晉朝，你快救我!”高晉朝愣住了，“曉曦!快告訴我，你怎么會這樣的?”

羅曉曦緊緊地偎依在他懷里，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這才慢慢地講開了……

2

羅曉曦是高晉朝的初戀情人，那時，他們還在上大學。正當高晉朝熱烈地規(guī)劃兩個人的美好未來時，他卻忽然被羅曉曦告知，她已經(jīng)有了新戀人，他們的關系就此結(jié)束。他攔住羅曉曦問為什么，羅曉曦冷冷地問：“咱們有未來嗎?”高晉朝大聲問：“怎么會沒有?我們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去創(chuàng)造!”羅曉曦戲謔地笑著說：“別逗了!高晉朝，我發(fā)現(xiàn)你完全是個理想主義者，說白了就是幼稚!我問你，你拿什么來買房子?別笑話房奴，你交不起首付，連做房奴的資格都沒有!沒有房子，我們住哪兒?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又哪兒來的幸福?我們的未來又在哪兒?”

她的一通搶白倒把高晉朝給噎住了。沒錯，高晉朝家在農(nóng)村，能供他上學就不錯了，哪還有能力幫他買房?羅曉曦高昂著頭走了。后來他才知道，羅曉曦偶然遇到了一位富家子，那位富家子有一套大房子，這才是她最動心的地方。高晉朝只好接受這個現(xiàn)實。大學畢業(yè)后，他們就失去了聯(lián)系。

羅曉曦如愿和那位富家子結(jié)了婚。但婚后她才驚異地發(fā)現(xiàn)，老公竟是一個變態(tài)狂，每次過夫妻生活的時候，都會把她捆起來，然后采用極端殘酷的方式。有好幾次她都因為缺氧休克了，老公讓她吸氧救治過來。她懇求老公不要這樣了，老公卻固執(zhí)己見，仍是不改。她想到了離婚，但老公卻動用關系，走通了法官的門路，不支持她。她一到了夜晚就害怕，現(xiàn)在甚至怕進那個家門。但老公只要找到她，就會打她，捆住她做那事。她萬般無奈之下，才想到求他幫忙的。

看到初戀情人變成了這個樣子，高晉朝傷心極了，連忙問道：“我能幫你什么啊?”羅曉曦說，她老公是個嫉妒心極強的人，只要他們倆合演一出通奸的戲，老公就會跟她離婚了。高晉朝想想這也是個法子，就點頭同意了。

高晉朝跟著羅曉曦回到城里，來到她富麗堂皇的家。估摸著她老公該下班回來了，他們就開始演戲。兩個人脫了衣服躺到床上，羅曉曦撫摸著他的肌膚，忽然流下淚來：“我真傻啊，放著你這么好的男人不嫁，非嫁了那個混蛋。我跟你好了好幾年，竟然沒給你。來吧，我現(xiàn)在就給你。”說著，她就示意高晉朝要她。高晉朝忙把她推到一邊，“我只是跟你演戲，絕對不能那樣的。曉雪對我好，我不能對不住她。”

羅曉曦難過地哭了。

這時，她老公準時下班回來了，看到他們倆正赤身裸體地滾在床上，暴怒異常，沖進廚房就拿了菜刀，沒頭沒腦地就開始砍。虧得高晉朝是從農(nóng)村長大的，身子靈巧又有力氣，避過了最初的兩刀，然后就搶過菜刀，把他打了一通，而后大搖大擺地帶著羅曉曦走了。她老公氣瘋了，在后面跺著腳地大罵，第二天就跑到法院去起訴離婚了。

雖然羅曉曦有錯在先，但還是分得了不少家產(chǎn)。讓她更加意外的是，老公還有家族企業(yè)的股份，一直沒對她說過，但被她的律師查了出來，又分給她不少。她賣出后，得到的變現(xiàn)竟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她找到高晉朝，驚喜地對他說：“我現(xiàn)在有錢了，這么多錢，想干什么都可以。我只有一個條件：你回到我身邊。”

高晉朝淡淡地說：“你犯過的錯誤我不會再犯。”說完，就背起行囊，急急忙忙地趕往火車站。羅曉曦在他身后大聲喊著：“想通了你就回來，我會等著你的!”高晉朝頭也不回地走了……

3

高晉朝從陳家坳下了長途車，邁開大步，急急忙忙地往霧界趕去。

他汗流浹背地爬到山頂上，俯視著那片美麗的山谷，大聲喊著：“曉雪，你在哪兒?我回來了!”沒有曉雪的回聲，但山谷里卻驀然升起一片霧氣。那霧氣異常濃重，頃刻之間就彌漫了山谷，高晉朝眼前一片迷茫，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好不容易才辨明了方向，低下頭去找到那條下山的小路，正要到那石屋中去找曉雪，卻忽然聽到前面?zhèn)鱽硪宦曂纯嗟纳胍鳌Ｋχ曊胰ィ灰娨粋€長發(fā)少女正坐在路邊揉著崴傷的腳踝，一邊默默地流著眼淚。高晉朝忙著問道：“崴腳啦?”

少女抬起頭來看著他，使勁地點了點頭。高晉朝心里一驚：好美的女孩子啊，世上真有天仙啊!他不敢看少女的眼神兒，忙著低頭去看少女的腳。卻見她的白皙的腳踝已經(jīng)腫成了大包，看來傷得真不輕。他想幫少女揉揉，但剛一碰，少女就疼得大叫起來。他只好背起少女，一步步向石屋走去。

到了石屋，他先燒了一鍋熱水，讓少女泡腳化淤，又跑進山谷里采了一些消炎祛腫的草藥，熬好了給少女敷上。他還輕輕地給少女按摩腳踝。少女睜大眼睛看著他，那雙好看的大眼睛里充滿了柔情。

高晉朝抽空到隔壁去看了，曉雪不在，房門緊鎖著，想是曉雪見他不在，回家去了吧。山里也沒信號，他跟她聯(lián)系不上。現(xiàn)在只有先給少女治好了傷，送她走了，他才好去找曉雪。

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就開始準備晚飯。少女在一旁看了，驚愕地張大了嘴巴，然后問：“天吶，你還有什么不會的?誰要嫁給你，那真是幸福到家啦!”高晉朝笑笑，不回答。

這里條件很簡陋，但高晉朝做飯的手藝實在是高超，做出的飯菜色香味俱全。那少女也是餓了，飯一端上來，就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一碗飯不夠，又吃了一碗。吃完了飯，她一抹嘴巴，感慨地說：“好久沒吃過這么香的飯菜了。”

高晉朝不說話，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就在地上打好了地鋪。他躺在地鋪上看書，少女就從炕上探下頭來看著他，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他才知道少女名叫秦婉兒，進山來采景寫生的，不想踏空崴了腳。當她得知高晉朝是跟女朋友進山旅游的，不覺滿腹失落的樣子，縮回身子不說話了。

夜里，高晉朝睡得正香，忽然感覺一個溫熱的身子擠了過來。他猛地一下醒了。秦婉兒抱緊了他，柔軟的身子蛇一樣纏住了他，柔柔的唇堵在他的嘴巴上，熱烈地吻著。他一把推開了她，秦婉兒卻又撲過來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阿朝，我愛上你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拿去吧，我不要你負責，你不用內(nèi)疚。你要是離不開她，我就給你當情人。”

高晉朝心里一動。

秦婉兒看他沒有再推拒自己，更加熱烈起來，動手就去撕扯他的衣服。高晉朝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曉雪冷冰冰的目光，心里打了個突，忙著推開秦婉兒，坐起身來說：“你冷靜一點兒，不然，我就走了!”

清冷的月光下，秦婉兒目光灼灼地凝視著他：“你知道嗎?晉朝哥，你就是我一直在苦苦尋找的愛人啊。我愿把一切都給你，即使什么都得不到，我也愿意。”

高晉朝默默地拿過衣服給她披上，幽幽地說：“我跟你一樣，誠心誠意地深愛著曉雪，我會把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獻給她，也包括我的身體，要一塵不染地給她。你說對嗎?”

秦婉兒忽然說道：“晉朝哥，你離開她吧，只要你跟我好了，我會滿足你的一切。你知道嗎?只有我能幫助你實現(xiàn)所有的夢想!”高晉朝愣住了：“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么?”秦婉兒大聲道：“不管你的夢想是什么，我都能幫你實現(xiàn)!”

她這才說，她的父親乃是一位高官，那是讓多少人眼熱的職位啊，追她的人更是難以計數(shù)。她一直沒有動心，就因為看不上他們。但現(xiàn)在她看上高晉朝了，愛上他了，只要他愿意，她就能讓父親幫他實現(xiàn)一切夢想，不論是金錢、權利、地位，都能讓他隨便挑。她熱切地望著他：“這是多少人的夢想，你卻可以唾手可得，難道還不夠嗎?”

高晉朝搖了搖頭，“你錯了，我的夢想只有你不能幫我實現(xiàn)。”

秦婉兒愕然地望著他。

高晉朝一字一頓地說：“我只想和曉雪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秦婉兒忽然笑了，“你這么想。知道她怎么想嗎?”

高晉朝愣了一愣，馬上穿好衣服，跑出門去。他要盡快找到曉雪，告訴她自己再也離不開她了，趕快結(jié)婚吧

4

高晉朝沖出石屋，卻見曉雪正站在門口，睜大眼睛默默地看著他。他不覺一呆，連忙扶住了她的肩膀，“曉雪，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曉雪淡淡地笑笑說：“我一直也沒走啊。”

高晉朝一呆，“那你站在這兒干嗎呢?”

曉雪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在看戲呢。”

高晉朝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才驚異地發(fā)現(xiàn)，石屋的窗子竟是開著的，從外面正好能看到屋里發(fā)生的一切。他現(xiàn)在就看到秦婉兒穿好衣服，賭氣地到炕上睡覺去了。幸好自己沒有越軌呀，他正想解釋，曉雪卻拉住了他的胳膊說：“你過來，我跟你談件事。”

高晉朝跟著曉雪進到右側(cè)的屋里，這才驚異地發(fā)現(xiàn)，羅曉曦正笑吟吟地坐在炕邊上看著他。他不覺一愣，“你怎么來了?”羅曉曦得意地說：“我剛跟曉雪談完了，現(xiàn)在由她來跟你說我們談話的結(jié)果吧。我想，我還是回避一下，等你們說好了，我再過來。”說完，她就出去了。高晉朝轉(zhuǎn)身問曉雪：“你們談什么了?”

曉雪幽幽地嘆了口氣，這才說，她們兩個人談的是用高晉朝的一半情感，換下羅曉曦的60萬現(xiàn)金。這樣，他們就可以交上首付，貸款買下一套房子，作為婚房。

高晉朝憤怒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怎么能這么做?我的感情怎么能夠割裂?”

曉雪紅著眼睛質(zhì)問：“我都不計較了，你還計較什么?家里有我，外面有個情人，你還想怎么樣?沒有錢，我們怎么買房?沒有房子，我們怎么結(jié)婚?你只借給她10年，10年后你還是我的。你什么都沒損失，有什么不可以的?”

高晉朝像不認識似的看著眼前的曉雪，心里一陣難過。他無聲地嘆了口氣，輕輕地問道：“金錢、權利、地位、夢想，秦婉兒全都能給我，你知道我為什么還要拒絕她嗎?”曉雪茫然地搖了搖頭，高晉朝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想全心全意地愛你，和你一生一世。我沒有想到你會這么想，這么看待我們的感情!”他傷心地看了曉雪一眼，轉(zhuǎn)身回到左側(cè)的石屋，收拾了自己打行李，低頭走上了回城的路。

山谷里的霧氣陡然升起，氤氳開來。

高晉朝走上山頂，回身望著霧氣濃重的山谷，再也忍不住傷心，哽咽著大喊：“曉雪，我愛你!”淚水奔涌而下，他蹲下身，捂著臉哭起來。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束陽光猛地照射下來。高晉朝猛地一驚，正愣怔間，卻見曉雪興奮地跑過來，猛地給了他一拳，然后就撲進他懷里：“霧散了啊，你過關了，我可以愛你了!走，咱們?nèi)ヒ娢覀兗依锶恕！?/p>

高晉朝迷迷瞪瞪地問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曉雪捏捏他的鼻子，這才說起來。這山谷里的霧氣特別有靈性，女兒家?guī)е鄲鄣哪杏褋淼竭@里，山谷里就會升起霧氣。這男友要是值得愛，山谷里的霧氣就會散去；要是不值得，霧氣就會終日籠罩著，那只有分手了。那些男友們卻從來不說自己遇到了什么怪異。她剛才在門外也等待著，直擔心這霧氣散不去呢。她好奇地問他：“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高晉朝不說前面，只說兩個人要分手，他忍不住哭了。曉雪豁然明白了，“哦，原來你的眼淚才能化解這霧氣啊!”她心疼地幫著他擦去眼角兒的淚花兒，“我永遠對你好，永遠不讓你流眼淚啊。”

高晉朝抱緊了她，忽然問：“咱在城里買不起房子，怎么辦啊?”曉雪早就想好了似的，輕輕地說：“咱可以租房啊。實在混不下去了，我就跟你回你老家，那里不是有老房子嗎?咱都是鄉(xiāng)下人，干嗎非得當城里人呢?”

高晉朝抱緊了她，淚水潸然。

曉雪忙著幫他擦去淚水。

他們緊緊相擁著，走進了炫目的陽光里。山谷里的美景像一幅優(yōu)美的畫卷，在他們面前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