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從輸液瓶里滴下

初秋的夜晚，天氣已經(jīng)有點涼了。我坐在廣播室里透過車窗看著站臺行色匆匆的旅人即將踏上旅途，我和他們一樣有一種歸心似箭的心情。

由于工作的需要，十六年后我又一次開始了北國“征程”，列車啟動時有一種重回故里的感覺，我的廣播聲隨同音樂在車廂里回蕩，我用一顆心在祈禱著旅途一路平安。

夜色、音樂，讓我沉浸在旅途中。“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播音。我打開播音室門，門外站著一位年近六十歲的叔叔。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他氣喘吁吁地祈求，“姑娘啊，麻煩你了，幫我廣播找一位護士，我老伴的血小板從正常值三百降到三了，老伴現(xiàn)在急需輸液。”叔叔說完話后，把在醫(yī)院化驗單據(jù)遞到我的手里。

“是需要輸液嗎?”我看著化驗單問，可是叔叔情緒低落地對我說：“醫(yī)院大夫給配好了藥，可是就是不給扎，怕一旦出現(xiàn)血崩會造成大出血，走了幾家醫(yī)院后誰也不愿意承擔(dān)這樣的責(zé)任，沒辦法只能自己給老伴輸液，可是在列車上，怎么扎也沒有扎對。”

叔叔的話讓我猶豫了，彭宇的案例在我腦子晃動著，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危險，把責(zé)任推在我們身上又該怎么辦?

門外的叔叔用焦急的目光看著我，而門里的我被“責(zé)任”這兩個字拷打著。我看了一眼掛在墻壁上的鐘表，秒針滴嗒滴嗒地移動著，每動一下都像在撕扯我的心。門外其他旅客在鋪位上有說有笑，而那位叔叔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卻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像一個冷面人一樣冷酷無情。

我的手突然感覺到熱了，叔叔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如父親般的感覺。就在這一瞬間，我心里堅定了，“叔叔你回去照顧阿姨吧，我給你廣播找大夫。”“孩子啊，謝謝你了。”聽到這一聲謝謝的，總感覺到自己有些汗顏。

幾次廣播找大夫后，我也在擔(dān)心著，今天列車上能有護士嗎?即使有，看到叔叔老伴的情況又能給輸液嗎?廣播作業(yè)結(jié)束后，我?guī)е话驳男那閬淼搅四且晃皇迨宄俗能噹?/p>

叔叔的老伴在下鋪躺著，雙腳裸露在外，一個個針眼上面還有血漬，顯然那是叔叔扎針失敗的結(jié)果。阿姨的腳已經(jīng)有些紅腫了，可是她沒有責(zé)怪叔叔，叔叔坐在她的身邊，他把阿姨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雙手輕輕地摩挲著，一句話也沒有說，眼神里藏著對老伴的愛和憐惜。

“怎么還沒有護士來嗎?”我的話語里有些急切，話音剛落，兩位三十多歲的女士來到我們身邊。“是誰需要輸液啊，不好意思，我們過來晚了，因為躺下了，聽到廣播后我們就急忙過來了。”那兩位女士的話讓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羞愧。

叔叔喜出望外，連忙把輸液藥品放在茶桌上，晶瑩的液體里如地下清泉般透徹……

兩位女士了解到病人的病況后，她們沒有猶豫，一個開始把輸液袋綁在上鋪的欄桿上，一個開始給病人的腳進行消毒。“老伴啊，咱們堅持堅持，肯定能到家。”叔叔的話語里有對阿姨的鼓勵，更多的卻是一分希望。

一個個子不高的女士把阿姨的腳平放在鋪位上，自己蹲在地上，借著車廂里微弱的燈光，給阿姨輸液。列車晃動著，那輸液針就像和血管捉迷藏，幾次都沒有扎成功。我站在那位女士的旁邊，心里不由焦急起來。夜晚的車廂里已經(jīng)有些涼意，而那位女士額頭的汗珠漸漸地朝臉頰滾落下來。

“我來吧”，和她一起過來的女士接過了針頭，針管，針頭在那個時候成為連接阿姨的生命線。針頭再次扎進阿姨的血管里。我的心像被扎了一下，緊緊地收縮在一起，阿姨笑呵呵地看著她們，臉上卻沒有顯露絲毫的疼痛。十幾分鐘過去了，車輪摩擦鋼軌的聲音發(fā)出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捻懧暎坪踉谀ブ覀兠總€人的心。

輸液袋里的液體在茶桌上隨同車體左右晃動著，兩位女士發(fā)出輕微的嘆息，“阿姨的腳由于腫的很厲害，血管很難找，再加上列車晃動就更難扎準(zhǔn)了。”我們坐在一起互相對視著，露出無奈的神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叔叔看著兩位女士，一句話也沒有說，慈祥的笑容里給了我們每個人更多的鼓勵。

“列車就要進站了，車停穩(wěn)了可以再試試”。我看了一下手表，而這句話讓兩位女士振奮了。“阿姨，這次一定會給你扎好的，我們給多少人輸液自己都記不清楚了，但是從來沒有在列車上輸液，這種環(huán)境我們確實不太好把握。”城市的夜燈光無規(guī)律地閃爍著，我恨不得列車，快速進站、停下。

列車咣當(dāng)?shù)負(fù)u晃著，提示我們列車即將進站，“列車在這個停車站只停兩分鐘”當(dāng)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跳開始加速，眼睛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著阿姨的腳，祈禱她們這次能成功。兩位女士熟練地用手尋找阿姨腳上的血管，眼睛看著針頭，銀色的針尖發(fā)出微弱的光，與皮膚對視著。我們每個人都屏聲靜氣，大氣不喘，生怕一個氣息就吹走了女士手里的那個針。

“阿姨忍一下。”高個子的女士輕輕地將針頭熟練地扎進了阿姨的血管里，迅速地用膠布將輸液針固定好。“一秒、兩秒，”看著那液體流進阿姨的血管里，每個人都放松了，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再等等吧。”女士把阿姨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就像對待自己的媽媽那樣呵護著，在那個時候我恨不得自己是會魔法的宙斯，讓每個人都為阿姨祈福。

列車漸漸地啟動了，輸液袋里的藥也像被上了弦的鐘表一樣有規(guī)律地滴著，大家都松了一口氣。“這個社會還是好人多啊，真謝謝你們了。”叔叔坐在阿姨的旁邊看著老伴，眼角有些濕潤了。

幾個小時后，阿姨好了起來，叔叔告訴我們阿姨堅持到家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我和那兩位女士不放心，將自己的電話留給了叔叔。

那個夜晚我始終沒有合眼，夜在那個晚上變得很漫長，我伴隨著墻壁上走動的鐘等著黎明的到來。

終于，我看到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列車在地平線的這一端像一條長龍快速前行著，奔向列車的終點。

正當(dāng)我和旅客進行告別的時候，電話“滴、滴”地響了，我翻開電話，是個陌生的號碼，一條短信進入了我的視線：“姑娘，謝謝你們的幫助……”

看到叔叔的感謝，與那兩位護士相比我感到慚愧，望著窗外明媚的陽光，我默默祈禱阿姨早日康復(fù)。

時間像流星一樣瞬間的劃過。有人說時間是能沖淡一切，而我和這一位叔叔幾次的短信聯(lián)系后得知阿姨的病情已經(jīng)有了好轉(zhuǎn)，這讓我感到很開心。僅僅一次重回北國的乘務(wù)，讓我收獲了很多，特別是那兩位不知道姓名的女士讓我知道這一次簡單的輸液過程不僅是醫(yī)德的體現(xiàn)，是生命的鏈接，這里還流淌著人間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