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號”人物
毛雨時,男,現任韶山村黨總支書記。先后被評為湘潭市勞模,湖南省勞模,全國勞模;全國優秀村主任;是中共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代表;2005年6月被評為全國明星小康村模范帶頭人。
他是韶山中共特別支部第24任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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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0月1日。北京。
“60年了,韶山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主席,我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如今的韶山村農民富,村莊美,環境優,風尚好,這就是我們給新中國成立60周年的獻禮。”凝望著城墻上的毛主席畫像,毛雨時眼里噙著淚花,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這一次,他作為毛澤東家鄉的代表,中共韶山村黨總支書記有幸應邀進京參加國慶60周年大典。是啊,60年仍只是歷史的一個片斷,新中國成立后,韶山這方不到五平方公里的紅土地依然貧窮落后,主席在世時,也從沒為家鄉謀一點私利,自然就不會有什么“特殊”照顧。然主席一家六位親人為中國革命的獻身精神,卻是留給我們永久的精神財富。1959年6月,在闊別家鄉32年的主席重回韶山看望父老鄉親時,寫下了“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的壯麗詩篇,這既是對韶山村的贊許,也是一種期望。今天,自己帶著韶山村建設累累碩果向北京匯報,他是多么希望能告慰主席的在天之靈……
韶山沖一切的一切,畢竟與別的地方是大不相同的。有人說因為是“中國政治第一村”,因為是偉人的故鄉,革命圣地。韶山,歷來與毛澤東息息相關,與中國革命和建設密切相連,尋訪毛澤東之路,解讀韶山之謎,似乎也成了這個世界永恒的主題。尤其,在經歷過了“革命年代”,“計劃經濟”,“文革”,“市場經濟”這種大裂變之后,韶山,你這“紅太陽升起的地方”究竟是變了還是沒變?今天又會是個什么模樣呢……
人們是多么渴望知道她真實的一切。
毛雨時呢,這個地道的韶山村農民的兒子,也因擔任了很長時間的村主任和黨總支書記,被稱為韶山村的“一號”人物,自然也成了中外媒體特別關注的對象。
那是1997年9月12日一個中午,毛雨時在北京參加中共十五大會議,剛一走出人民大會堂,就被英國《衛報》,美聯社等一大群記者團團圍了,像連珠炮式的發問,如同家鄉門前的韶河水向他奔涌而來。國外媒體的話題,極為敏感而尖銳,有的話鋒甚至還很刻薄,既有涉及到對偉人與偉人之間的如何評價,又有有關中國改革開放的重大政策內容。嚴格地說,作為一個基層黨組織的領導人,是不可以也很難去把握這種政治尺度的。然而,毛雨時卻能非常淡定,談笑風生,對答如流,歷史地,客觀地介紹了韶山村的昨天、今天、明天,既讓國外媒體沒有任何空子可鉆,又把一個很真實的韶山村展現在他們面前。于是,他們不僅對他的回答深深折服,也對這個曾經影響著世界的小小山村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還記得,那是黨的十六大不久,一天晚上,毛雨時已經入睡,英國的(BBC)居然把采訪電話打到了他的家里……
又一次,幾個日本記者竟七尋八尋尋到了他家里來了。他們遠道而來,就是想要了解韶山村人的真實生活狀況。毛雨時很熱情,很自然地接待了他們,沒有掩飾,也不存在夸張,他的臉上像太陽出來喜洋洋地掛著一種溫暖,扳著手指頭,如數家珍地告訴日本記者,全村一千多人有多少戶建了新樓房,有多少摩托車,有多少電話和手機,還有多少戶購買了小汽車……
末了,他說:“我不帶路,你們干脆自由地到村上各處去走一走,看一看,那么就會曉得韶山人今天最真實的幸福生活了。
說這話時,毛雨時顯得格外瀟灑,很牛的樣子。老實說,這種“牛氣”絕不是他的藝術包裝,那是他和村黨支部,村委會一班人帶領全村村民一步一個腳印干出來的。
關于毛雨時,關于韶山村的可歌可泣的故事,一樣有史為證。
2
毛雨時的家就在毛澤東紀念園東門大馬路的斜對面,為二層小樓,旁邊是雜屋,地坪中央有棵枇杷樹,結滿了累累的果實,周圍是菜圃,瓦棚,小徑。也辦了一個小小酒家,不過,毛雨時是絕對沒有時間過問的,全是兒媳和婆婆在料理。也談不上什么多少盈利啦,因為大多數客人都是來找毛書記談談工作的,逢茶喝茶,逢飯吃飯,別人自然不好意思,一定要給錢而他又總是擺擺手,這就叫工作餐吧,很有點像當年人民公社吃大食堂的意味。好在一家人都熱情好客。老上一句話:茶飯是招待人客的,這也是傳統美德,可惜許多人都給忘了哦。
毛雨時每天起得特早,已是許多年養成的習慣。他雖也快接近古稀的年齡,而這個習慣卻至今不改。不改的原因是,村民總是趁一大早就趕來找他。小到婆媳矛盾,大到家庭困難或生意上的不順等等等等。往往這時,正在用水壺映著菜的毛雨時就提了兩把木椅子過來,坐在大門階磯上,仰望著對面的青山,你看,聊著聊著,仿佛那一切都全化解了……
我在韶山深入生活那一段,幾乎沒見到過他有過閑空。他不是一早去了村部開會,就在紀念園轉轉,要么又去了村民家。他的生活極為檢樸,除了有一套要去北京,長沙開會偶然穿穿的西服,一回韶山他還是傳統的農民裝束。他不抽煙,不喝酒,喝也是陪客人輕輒淺嘗一點點地方上釀的米酒。“慈能以樂,悲能拔苦”。他中等個兒,身子骨顯得板實,說話的聲音倒是有一種金屬般的重音。
我和毛雨時的閑聊,竟是在斷斷續續中進行的。依舊是兩把木椅,清茶兩杯,依舊是階磯上坐,仰望著門前的綠水青山……
都說:越是革命的地方,越是貧窮。越是“革命圣地”越是流著苦水。這是根本沒有道理的呀?
然而,竟又都是事實。
這種回憶有些苦澀。
1980年,韶山村年終決算的時候,會計把算盤一敲,誰知卻敲出一片愁緒,村民們一年到頭,泥一腳,水一腳,人均收入竟不足290元呢。
不是說,天道酬勤嗎,是村民懶?是這片土地根本不長禾?不,都不是。問題恐怕還是出在觀念上的斷裂。
剛開始聯產承包——“分田到戶”,誰也想不通啊,搞了幾十年的集體經濟,現在喊分開又分開了。他們認為這是與毛主席對著干,是典型的資本主義。“怎么又走回頭路了呀?”有人哭著問。至于什么叫市場經濟?也自然沒聽說過。他們認為:作田的就是作田的,“鋤頭把頓得穩,作田是根本”。這是千百年的理呀,農民怎么還可以搞經商?那不是不務正業嗎……
確實,這種痛苦的嬗變,看來對韶山村人來說,還有一個不太容易的過程。
可是不久,一個令人十分驚訝的事實卻活生生地擺在韶山村人面前,他們的鄰村——茶園村率先在全韶山市實行分田到戶,僅一年時間,畝產糧食從以往的400公斤,一家伙猛增到了960公斤!有三分之一的農田,畝產竟達到了一噸。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
這無異于當年美國人在日本廣島扔下一顆原子彈,那種巨大的沖擊波,讓全世界永遠銘心刻骨。韶山村人忽然也被茶園村的“沖擊波”徹底震醒了!
他們感覺再也不能這樣過,再也不能這樣活。
村黨支部迅速作出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將全村的田土,山林盡快承包到戶。
不久,田里就生長了實實在在的驚喜,一村人的溫飽有了保障。從“常吃返銷糧”到戶戶有余糧,這個鐵的事實,讓韶山村人的觀念有了一個大轉彎。
可另一種可怕意識又探頭探腦地冒了出來。他們認為:農民啊,春分下種,谷雨育秧,清明插秧,芒種灌漿,小暑扮稻,也不圖什么,吃得飽飯就算好事,小富即安,守土為本么。
正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一個人出現了,他就是毛雨時。村民一致推他當了村主任和黨支部副書記。鄉親們的眼睛有“毒”哇,大家都覺得雨時這個人,從70年代起就先后當過記工員,生產隊會計,副隊長,大隊農科員,大隊會計,副大隊長。事事肯干,也樣樣行。他特別愛學習,勤于鉆研,人緣又特好,你就說說看,不選這樣的人選誰呢?
對于村民的信任與愿望,毛雨時竟感覺一時還難以接受,甚至還有一絲惶恐呢。
自從高中畢業后,他回鄉轉眼又是十幾年了,這日子也就像村子里的雨水一樣,一天天流走了。現在全黨全國都轉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上來了,國家要變富強,韶山村要變富裕。如今,村民選自己當領頭人,這副擔子重啊。思來想去,毛雨時就下定了決心。他在心里暗暗發誓:要莫就不當,一當就當個好村官,不辱使命,不負眾望。可是,怎樣才能當個好村官呢?他走進了村上老干部毛振南的家門,他是討教來了。
若論輩份,毛雨時要叫振南做叔叔。毛振南是老地下黨員,至今清淡如水,風骨依然。他向來喜歡這個侄子,當年雨時當上大隊農科員,就是他力薦的。今日叔侄相見,幾多的親切。毛雨時很誠懇地向他請教說:“振叔啊,如今大家選我當村主任,我又怕干不好,您是老革命了,您就給侄子指條路吧?”
老人用十分慈祥,信任的目光望著他,說:“雨時呀,大家選你當村主任,我看選中了。你有老高中的文化底子,又有作田的經驗,三十幾歲人也正是干事的一只出山虎啦。你去上任,振叔送你三句話:大膽領導,處事無私,心里時刻想著群眾,一心為村民謀利益。做好了這三點,你就會是個合格的村主任!”
毛振南的一席話,讓毛雨時頓感心里就升起了一輪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孔子的話,這里的根本就是修身,要從自己做起。我毛雨時不敢談治國,平天下,當好韶山村這個家總是可以的吧。
那一向,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天天去拜訪前村主任和其他老干部,到每個組去走訪村民,很點像當年韶山特別支部去發動農民運動一樣,走了一沖又一沖。終于,在所有村民的期待目光中,毛雨時毅然挑起重擔,風火向前。
前文已作過敘述,那還是八十年代初的一個春夜,村黨支部,村委會的干部圍坐在火爐旁,他們在討論一個很嚴肅的話題,就是如何才能讓村民盡快致富。
“現在溫飽問題總算是解決了,但離致富的路還很遠,得想想辦法。”首先發言的是原村支書毛啟明。
“大家都是村里的‘頭’,首先要帶頭破除那種‘溫飽即安,守土為本’的小農經濟意識。”這時已任村主任的毛雨時接過老支書的話繼續說“無商不活,我們必須走商品經濟發展的路子。”
“是嘛,每天這么多人來韶山參觀,村民們都可以做點生意呀,得天獨厚的好條件。”一位支委說。
“只要開了頭,就有收獲,草鞋沒樣邊打邊像……”
“好,就這么干!”毛雨時把桌子嘭嘭地拍出一片興奮之情。
韶山村人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那么,這個會議就算是一個決定命運般的會議,是足可以寫進以后的村史的。
3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毛雨時一大早就去了村上一個最偏僻的大沖組。
說起大沖組,歷來就是一個“窮”字當頭。也難怪,人平就那么四、五分田,加之禾田又不當陽,大多為浸水田,產量越發低,也沒得別的副業門路,你說村民是吃風還是吃雨?
今天,組長毛德斌一見村主任來了,心里一陣高興,于是,又搬出了那個老話題。
“主任呀,工程隊的事有指望么?”原來,毛德斌早就想安排組上幾個勞力進村工程隊。
毛雨時說:“村上工程隊場合也不大,要不了幾個人,我幫你們想想別的辦法。不過,你要帶個頭……”他話音還未落,毛德斌就搶先問道:“帶什么頭嘛?”
“帶頭做生意!如何?”毛雨時笑著說。
“要我勒鋤頭把的,做生意?”毛德斌好像在聽神話。
“為什么不可以做?誰一生下來就曉得做生意?現在政策允許。”毛雨時用手指敲了敲腦殼,又說:“關鍵是這里要轉彎啊!你想一想,每天來韶山參觀的人有多少,他們也是食人間煙火的呀,你擺個米粉攤子總可以吧,客人喜歡吃,這錢不就來了嗎?”
毛德斌搓著雙手心里一樂。過一會,臉上又現出一種無奈,說:“主任啊,好倒是個好主意,可沒得材料,這攤子怎么搭嘛?”
毛雨時稍稍沉思了片刻:“這樣吧,你把家存的幾根樹先用了再說,假如還差幾根,你去自留山上找樹林密的地方,砍幾根彎頭彎腦的,我給你特批!”那時,砍樹必須經鄉林業部門批,管理很嚴。
于是,兩個人往地上一蹲,用樹枝就如何搭架,攤設何處劃起草圖來。
韶山村大沖組第一個米粉攤在韶山陳列館旁正式開張了。頭一天,毛德斌就賺了好塊錢,這簡直讓他喜瘋了。
組長這個頭一開,組上八戶村民也紛紛搭起了米粉攤,這現兌現的收入,使大沖組的村民一天到夜哈哈直滾。
毛雨時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他希望大沖組的人不要滿足于做米粉生意,還可以開飯店,開旅館呀。于是,毛德斌和他的村民們果真又開始經營起小飯店,小旅店了,那個經濟效益啊,就像溫度計一樣一直往上竄。
一天,毛雨時去看望這些已經學會了經營的村民們。當時那個場景是感人至深的,大家就像見到親人一般,爭相拉著主任的手去自己店里參觀。他們告訴毛雨時,以前做米粉生意是一小碗一小碗賺,收的也是塊把幾毛錢的票子,開飯店就不一樣啦,是一餐一餐地賺,收的都是10元、100元以上的大票票哩!一陣陣的笑聲讓毛雨時也受了感染,此刻,他比村民更高興。
沒過多長時間,大沖組居然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組。
上文已說到過,曾在1959年和毛主席合過影,為分田到戶捧著毛主席像哭了三天三夜的女村民湯瑞仁,盡管在全家人極力反對下,后來不也仍然把茶水綠豆粥擺到路邊,做起了小買賣嗎?再后來,就在毛主席故居對面堂而皇之地辦起了毛家飯店,成了省、市個體經營的先進典范呢。
這是一個新鮮而快樂的體驗,農民既不荒田又經商。有人說,韶山村組建的“商業長廊”上百個攤位整齊劃一地擺放在韶山沖道旁,數十家頗有規模,窗明幾凈的飯店,也在噼噼叭叭的鞭炮聲中喜慶開張,這分明又是韶山沖的另一道獨特的風景。
奇跡就是這樣創造的,命運并不是宿命,人完全可以操控在自己手里。君不見,當初,凡是走了經營這條路的,村民的收入那是幾倍,十幾倍地往上翻。
村民的臉龐上,恬靜而幸福。
4
在他的思維中總是志存高遠。
現在,村民是初步見富了,可是,作為社會主義經濟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集體經濟卻切切不可以丟失呀,假如沒有了雄厚的集體經濟基礎,那些孤兒寡老和殘疾人又該怎么辦呢?毛雨時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件大事。他最大的理想是:一定要讓韶山沖每一個村民過上好日子。
可是,那時的集體經濟絕對是襄中羞澀,救濟拿不出,連村干部一月45元的補貼還得找村民要。這就叫山窮水盡山窮水盡啊!
那陣,毛雨時和他的一班人都困不著覺,老是開會開會開會。他們開會不是圖形式,不是務虛,而要集思廣益,為集體經濟的發展想出路,激活每一個村干部的腦細胞。
終于,一個關于韶山村經濟發展的總體思路越來越清晰了:充分利用韶山“革命圣地”及風景旅游地的優勢,以旅游業為大哥大,在服務上做足文章,發展壯大集體經濟,全面帶動農、工、商、建(筑)齊發展,直奔小康生活。
說也奇,當初這個“大政方針,”至今仍在管用呢,且產生的效應竟是越來越好。
現在,我們得來看看韶山村支、村兩委所走的“三步棋”是怎樣擺下陣勢的。
第一步:把不成氣侯的村建筑工程隊,組建成故園建筑工程公司。這樣就把“游擊隊”變成“正規軍”干了幾年,固定資產就達280萬元,年產值3000萬,屬國家四級建筑企業啦!
第二步,村里想方設法籌資20萬元,建起了“迎賓飯店”,頭一年便盈利10萬元。
第三步,麻起膽子投資65萬元,建成三個大型停車場。
三步妙棋一走,村上的經濟就“鳥槍換炮”了。有人編了順口溜諷刺過去“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稱贊現在“人有多靈泛,掙錢也不難。”
像打仗一樣,他們戲稱:這是“三大戰役”的勝利。
不過,在像大浪淘沙一樣的市場經濟中,他們也承認有過一次“慘痛”教訓。
這是哪一年呢,是1985年吧?一天,有個自稱姓李的年輕人來韶山找到毛雨時,說他是由毛主席兒媳邵華介紹的“中原經濟發展公司”來韶山洽談“柴油添加劑”生產項目的。姓李的一再鼓吹,這種“添加劑”既可節約柴油又可增加能量,在安徽有生產廠家,一年下來可賺個幾百萬元哩。
善良的韶山人致富心切,也真是無限感激加心動。然細心的毛雨時還是說:“先試驗一下看。”他找來了汽車站站長,還找到一位拖拉機手。試驗結果發現,這種“添加劑”在平地行車確有效果,可一到上坡或拖重物,其功效就減弱。考慮到畢竟還有一定的作用,何況又是邵華介紹來的,韶山村人不能不買這個賬。于是,雙方便談起專利技術轉讓之事。對方開口就要轉讓費20萬,一經討價還價,眼看快要達成談判,這時有位支委腦袋是“多了一根弦,”他提出來要先到安徽參觀參觀生產情況再說。幸好幸好!因為第二天,這個姓李的慌忙中不辭而別。一個騙局中止了。折騰了一個多月的村干部,花費了幾千元招待費,買回了一個痛定思痛的教訓。
老實說,“教訓”本身就是一筆不可小視的財富。在市場經濟的“洗禮”中,許多人不免難以把握好自己的情緒,總是會陷入一次次的沖動,或無視風險而激情追逐,或絕望于機會而悲情殺跌。毛雨時說:“韶山村委會,經過了這件事,我們少了一份沖動,多了一份成熟,我們更理智了。”
毛雨時和支村兩委謀求發展的思緒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且越來越堅定,越來越強烈。他們像一位杰出的大畫家,描繪著韶山村最美好的明天。
他也曾設想在韶山學校前面的韶河上鋪上水泥板蓋幾十個門面,方案都出來了,但一開座談會,大家又認為這樣會影響故居前的交通和觀賞性。他是民主的,他放棄了。后來他又想在毛主席舊居前加修鐵柵欄,增加照相點,收點門票,也因會影響景致,他又放棄了。最終又想起開發韶峰,而韶山市已抓了這個項目……
一個一個的項目在他腦海中形成,然后是一個一個的論證,最終又一個一個地否了。
委實,一個村級集體,想在舉世矚目的韶山大上項目,其難度是不言而喻的。因為韶山村并非完全是你的韶山村,大的規劃還得通過上級審啊。
然而,毛雨時從不灰心。
他相信,人生如同航行,起程,運去,甚至沉沒,但目標總是滿載而歸。
他終于又盼來了一次機遇。
那是1992年丹桂飄香的金秋,湖北來了幾位參觀者。這天,他們在村民小彭開的店里吃飯,偶然說起這次除了參觀還想投資搞點項目的事。小彭一聽,眼睛一亮,說:“那你可以找我們村長呀,他可有辦法啰”!
客人對能與韶山村攜手合作做項目立即表現出極大興趣。臨出門時,就把他們歇腳的賓館房號告訴了飯店老板。小彭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像風一樣把這個好信息報告給了村主任。毛雨時聽了,高興得一拍大腿,說:“真是天不絕我也!”他認為這是一個送上門來的好機會,絕不可錯過。
第二天一早,他就打起飛腳去了賓館,終于見到了湖北黃岡來的幾位客人,他熱情洋溢地介紹了韶山村的現狀,雙方談著談著,這感情就很快融成了一片,大有他鄉遇故知的味道。接著,黃岡的客人便向毛雨時提起為配合明年(1993年)毛主席誕辰100周年的活動在韶山生產“紀念懷表”的設想。對方生怕眼前這位樸實誠懇的村長有顧慮,就表態說不要村上投一分錢資金,只是要村上負責手續的辦理和提供場地,人力。毛雨時趕緊與村干部商量,大家興奮不已。這個項目從啟動到投入生產,堪稱是在與時間賽跑。因為第二年雙方合辦的“紀念表廠”就贏利100萬元,村上獲42萬元。這次的收獲給全村人真是一個莫大鼓舞。
毛雨時笑了,笑得云淡風輕,笑得怡然自得。他自信地說:“聯手打造韶山村,這還只是個開頭呢。”
關于建毛澤東紀念園,前面已有章節敘述,雖不能說絕后,然至少是空前的偉大創舉。曾記否,有一年時間里毛雨時和副村長鄒忠益指揮著來自全國的14支建筑隊,1000多個建筑工人,那是披星戴月,夜以繼日的奮戰,他與他們吃住在工地,終于創造了“韶山速度”。有位省委領導甚至大發感嘆:“這真是聞所未聞的建設速度!”
沒有誰知道,在毛雨時馳騁的思想里,他始終守望著這片深情的土地,他是農民出身,他不可能對土地沒有感情。因為,他還深深懂得,韶山村地方畢竟太小,資源的開發也總是有限,經商是促富,但還得固守另一個根本,那就是加強農業基礎建設。這樣,支、村兩委一經研究,就共拿出個400萬元,干什么呢?造林綠化,在村范圍的5000多畝山坡地上,全種上了國外松,油茶,果樹和竹子,對112口山塘,一座水庫作了大維修,建了20000米水泥渠道,還建了八座水壩和八座機埠,全村組與組之間,一律實現了村道水泥硬化,即便下雨也是一面能照見你面孔的鏡子一般。你再瞧瞧,那400多畝園林化農田的水泥田埂,真真是直如線,平如鏡,堅如鐵……
能夠還原生命的,依然還是土地和田野。
這樣一來,原本山肥水美,風光旖旎的韶山村,如今又經大手筆輕輕一描,更是美艷絕倫。當然,毛雨時的本意是,一要美化外部環境,二要任何時候確保村民有飽飯吃,這就是核心的核心。
毛雨時牢牢記住了兩句經典的話,一是鄧小平的“發展就是硬道理。”二是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而村民卻說:有他當村里的頭是我們有福氣。
5
這顆心是高貴的。
算起來,毛雨時連任村主任和支部副書記已有13年,接著任村黨總支書記至今又有了16年,他一直是全村的“當家人”。在他和支,村兩委一班人的帶領下,經歷拼死拼活的奮斗,終于讓全村的集體經濟得到了壯大發展,讓村民走上了致富的陽光大道。可他從不以功臣自居。在我的訪問中,他總是不忘提起毛社雄、胡德斌、毛遠億、鄒忠益等等等等人的名字,他對他們的贊揚,絕不是一種用來抬高或掩飾自己,而是發自肺腑的感激。這是我的直覺。因為這些人都是曾經在村上當過家的或正在同他一起共事的“當家人。”
他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官,只求理解,不圖回報。然有人就偏偏不理解,甚至還想往他頭上潑點臟水。不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罷了。
毛雨時一直兼任了毛澤東紀念園建設有限公司的副總經理,后來門票收入頗豐,有人就懷疑他是否也從中撈了一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于是,一封匿名信就飛到了韶山市有關紀檢部門。上面就派出極有經驗又極有責任感的審計師去公司審查賬目,這一去就整整審了一年。結果,問題沒發現,倒是“審”出來一個清官哩!
怎么說呢,1996年,毛雨時家房子擴建,剛好村“故園建筑公司”基建時剩下了一些材料,公司領導決定折價賣給毛書記建房用。毛雨時知道后,說:“折價我就不要了,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啊!”最終如實付了一萬元材料費。
毛雨時自然心如止水,可謂心底無私,天地寬啊,他沒什么可怕的。
若論民主,好像是當今說的最多的話題。其實,自1919年的“五四”運動,第一次以徹底不妥協的精神亮出了“科學”與“民主”的旗幟。從此,中國的許多事情,似乎都必須從“五四”重新開始。毛雨時對民主的解讀,就是“讓民作主。”再化解開來,就是尊重村民的意思。
還記得八十年代初,他剛一上任便宣布:“我們村的財務要辦得清清楚楚,讓村民明明白白,只有這樣全村的父老鄉親才會放得下心。”
農民啊,他們也怕,辛辛苦苦一年所上繳來的錢和糧,誰知你村干部是怎樣支配的呢?村上創收的錢又是如何使用的呢?他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貪占,亂用。誰能保證呢?因為別的村級也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啊。
“放心,村民有知情權。”毛雨時說。
在韶山村,財務一年一清已成制度。凡涉及財務事項,那是必定得由村民代表大會來定。尤其是村干部的獎金比例,更由村民代表大會認可方可執行。
“村代會”還作出一個不同尋常的規定,若500元之內的支出,村長有權簽字,一萬元以內的支出必須召開村民組長會研究,超出了一萬元就得交由村民代表大會通過……
歷史的回音畢竟是這樣相似。
1925年毛澤東創建中共韶山特別支部,在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中,喊出了“一切權力歸農會”的口號,歲月穿過蒼茫的半個多世紀之后,韶山村黨總支也喊出了“一切權力歸村民代表大會。”如此異曲同工之妙,源遠流長的美好傳統的沿革,是多么可貴。也許,只有韶山人才真正配高喊“民主萬歲”的口號,那是因為他們實實在在實行了人民當家作主!
有這樣民主與無私的村官,的確是韶山村人的自豪。
就說當年湖北黃岡與毛雨時的商議辦廠一事,對方原本是想讓他出山負責,并許諾豐厚薪金等,可他當場就婉言謝絕,說:“要辦就以村上的名義辦。”
“毛書記,現在村上有錢了,也買臺小車吧,開會工作都方便些啊。”有人提了個合情合理的建議。
“現在還不是享受的時候,你曉得村上還有多少地方需要用錢嗎?”毛雨時反問道。
本來有個規定,他和村干部每月可以拿600元工資,可他們至今仍堅持只拿500元,這個數甚至當不了有的村民一天的營業額,毛雨時認為,許多年前只拿43元,現在也翻了十幾倍了,知足常樂知足常樂啊!
韶山村人是苦怕了。
記得1976年毛澤東主席逝世時,毛雨時和村民想看看全國開追悼會的新聞,可村里就沒一臺電視機,他們走了很遠很遠才找到一臺布滿“雪花點”的電視機呢。
委實,韶山村現在是今非昔比了,而他們早在1997年就達到小康標準,也是湖南最早的“小康村”之一。位于村莊中的毛澤東廣場,比起很多城市的中心廣場那是更寬敞氣勢非凡。2008年村集體企業產值就過了一個億,村集體收入達279.51萬元,農民人均純收入達9452元。
說到韶山村的發展,現狀,未來的前景,你聽著聽著,就只覺得人間的山高水深,春夏四季都被他毛雨時道盡了,是那般的美好,可你卻連形容詞也找不到合適的,就呆呆地被他征服了。
“再有錢,也要細水長流,這不是消費觀念的僵化,是居安思危的道理。”毛雨時咬著牙說。我的采訪總是被來人打斷,他雙手一攤,苦笑了笑,又只好“丟”下我去和村民談事。花甲已過的毛雨時本有困午覺的習慣,后來見連中午也有人來找,他只好干脆取消了午休。他仿佛是一架堅固而高效的戰斗武器。
毛雨時眼下有兩個最大的心愿:其一是要讓村民得到最大的實惠。他以為這就是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科學發展觀”的精神實質的核心。其二呢,就是后備班子的人才選拔。韶山村的路今后該如何走?支、村兩委的人是大關鍵。不過,一談到龐友和毛春山這兩個年輕人,毛雨時的臉上就又溢出一種豪邁的神色來。我感覺他很滿意,龐友是剛選上來不久的村主任,毛青山是總支副書記。他認為這兩個人都有思想,有文化,有工作魂力,有進取精神,很優秀。他說他今年快65歲了,是該交班了。我說:“看您現在的精氣神至少還可以再干幾年吧?”“長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超舊人。”毛雨時用了一句很哲理的古話。我又說:“村上的人是真不想你老呀!”
“自然規律自然規律啊!”說完毛雨時一個標準的男中音哈哈……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這是《三國》片頭的記憶歌詞。
第九章大愛無疆
從有界到無疆,從無形到有形。
韋唯把一首《愛的奉獻》唱了幾十年,唱到了海角天涯,也唱進了人的心靈深處。于是,已不再是歌聲,而成為一種呼喚,一種經典。然在我看來仍然抽象,仍然茫然。我想觸摸到真正愛的含義。
在韶山村不短的日子里,天氣很好,我在韶峰腳下轉來轉去,走進了幾乎都不曾相識的家家戶戶。因為當初韶山支村兩委的人說:要讓每一個村民過上好日子。這句話一直給我感動和印像至深。我無意懷疑村上給我提供大量的資料的真實性,然我更愿意看見活生生的被真愛的解讀。
我像一個不太高明的郎中,開始了望聞問切。
我看到了什么呢?
1
眼見得沖里許多人家都建起了漂亮的新樓房,毛明德心里急得痛。倒不是想要攀比,這老屋因年久失修也實在住不下了,刮風打雷還怕垮呢。然而,自己不僅沒得錢,還缺勞力。可還是咬著牙關建吧!然房屋砌到一半停工了。別人問:明強呀,你這屋怎么還只砌了一半就歇氣了呀?毛明強紅著眼睛,眼淚就撲撲簌簌地往下掉:沒錢又沒幫工了哩。從他話的聲調里,別人就聽出了他的悲傷。
這時,有人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村干部。于是總支書記毛雨時和村干部首先帶頭捐款,村民們也紛紛慷慨解囊,沒幾天功夫,就把湊上的4000多元錢送到了毛明強的手中。組上的黨員毛芳成還帶領本組村民義務幫工,飯也不吃,工錢也不要。嗬!這屋不很快就建成了么?
也是俗言道:屋漏又遭連夜雨啊。當毛明強感激的笑容還沒有消失的時候,嚴重的風濕性關節炎又將這個漢子擊倒了,真是禍不單行啊!醫生說:他的腳如不及時救治,以后不可能走路了,搞不好還要鋸掉。天哦,尤其是對于一個農民來說,沒了腳這不等于要了命嗎?此時此刻,毛明強真是有些痛不欲生了。
毛明強,毛明強啊,你別急,你生活在韶山村,村上會管你,村民們也會管你的。這不,村民的8000元捐款不又讓你得到及時的救治了么?你現在已經康復了,對全村人都是一種安慰,你可知道?
2
韶山村支、村兩委發出了這樣一個號召,叫“共愛效應”,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共同關愛或者叫大家關愛的意思呢?
“在我們韶山村每一個黨員就是一面旗幟。”村民夸贊說。
這種真實也讓我感到強烈的感染。
毛友明是個殘廢人,耳聾,終身未娶,還有一個老娘。娘崽相依為命。房子也不知是什么年方建的?只知道全垮了,好在沒傷人,毛友明也只好望著天,能有什么辦法呢?沒房住呀,總不能像當年紅軍打游擊困在山上吧?這時,黨員楊建平聯合各方面,捐資12000元,給他重建了五間平房。望著這亮堂堂的新房,毛友明一個勁樂呵呵地笑著,豈知這又花費了村上和村民多少心血?
要說這個李定洪也真是窮到了岸。窮得把豬關在自己的床底下。床上的人打呼嚕,床底下的豬也不示弱,好像“交響曲”的演奏。總支書記一見此情此景,心痛得不得了,就推薦他耕種毛澤東家的20畝水田,經營“租田米”。現在,他家的優質米已銷到省內外,李定洪日子越過越紅火。
這種愛,是不要回報的。所以才能稱之為大愛。
要說命苦,大概梓樹組的賀愛群算是個特例,丈夫早早當了“地委書記,”生的兩個崽其中一個也是殘疾。住的房又還是解放前的老屋,已經是危機四伏了。年底一場大雪,干脆把東倒西歪的房子給壓垮了。村黨總支想方設法,籌集30000元資金,幫她蓋起了一棟新樓房,讓她一家搬出危房,從此過上安安順順的日子。
再說個左友吧,正值花季少年的13歲那年,不幸患上一種叫“血液再生障礙”的重病,一家人急得簡直要瘋了。據說這種病治起來醫藥費昂貴得嚇人。村各級黨組織出面,組織發動全村百姓和企業捐助共捐款30000元,終于奇跡般地把這條弱小的生命從死神的漩渦里拖上了生還的彼岸。
現在好了,左友也結婚了,還做了爸爸呢。
韶山村的黨組織,從不隨便提什么空洞的口號,一旦提出來,那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且決不是一般人理解的什么流入形式。有人說,韶山村的黨員不好當,這似乎不是戲言,那是因為黨總支幾個人除了率先垂范,而且對黨員要求甚嚴。他們每個人胸前佩戴了一枚毛主席像章。“我是主席故鄉人,我為主席添光彩。”他們一次次來到毛澤東銅像前重溫入黨誓詞,就是為了確保每一個黨員的先進性永不褪色。
任何發達地區總會還有一些貧富差距,這是由許多客觀因素組成的,韶山村也自然一樣。針對少數村民經濟困難,收入增長幅度慢的情形,黨總支又及時開展了“捐份關懷送份情”活動,為困難的村民送去扶貧助富資金四萬多元。一個黨員既是一面旗幟,那就得對你有嚴格要求,總支說了,黨員中要開展“四幫四帶”:幫科技致富,帶家庭經濟發展,幫學習提高,帶素質增強;幫樹韶山形象,帶文明新風;幫調處矛盾,帶團結穩定。規定全體黨員必須每人幫扶一到三戶困難村民……
2006年,那個鬼“碧利斯”熱帶風暴一來,一場洪水把個韶山沖沖得面目全非。村民毛明秋家的房屋被無情沖垮。這時,虎形、石山等組的共產黨員深夜出動,為他搶救家產,后又帶頭捐款為他建上了新房。
春風化雨,惠及于民,讓韶山村的黨員干部,村民形成了強大的合力。又還有誰不為建設美好家園盡綿薄之力呢?
村上愛我們,我們更愛村上。
老黨員毛凱青主動申請去毛澤東紀念園做事。他對書記說:“哪怕去掃掃地都好,我不要一個銀毫子啊。”
這樣的黨員還不叫人感動嗎?在紀念園建設開工后,由于資金缺乏,愁斷人腸。毛凱青四處奔走,為紀念園組織捐款六萬多元。自從他舉起那只右手宣誓起,毛凱青身體力行就表現出了對黨無限的熱愛和忠誠……
毛遠新是個年輕人,也是一位年輕的黨員。
韶山沖既是著名的“革命圣地”缺水也同樣著名。因為缺水始終是個心頭大患,他的一門心思就是要改善村里的水利設施,早在1999年,他就組織組上的村民完成了40多畝農業綜合開發任務,后來又為村上招商引資嘔心瀝血。從這些年輕黨員身上,老黨員又真切地看到了韶山村更明媚的春天。
“只要人人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韶山村人對這首歌并不陌生,他們喜歡韋唯,更喜歡這首歌的內涵。
3
應該說,韶山村人的愛是廣義的。
愛,即仁愛。從有界到無疆,即普愛。是一個很灑脫的詞匯,表明真愛和大愛應該是無疆無域的。
盡管韶山村至今仍處于艱苦奮斗之中,然他們深深懂得,也從不忘記一個樸素的道理,那就是履行先富幫后富的“義務”。
那是2000年,韶山村支村兩委出資七萬元幫鄰村修了一條2000米長的水渠。從此,清清渠水映良田,人家感激不盡,也都說:到底是主席老祖屋地方的人啊,就是不一樣!你說這種血肉相連的關愛,又有誰可以用文字表達?
1998年洞庭湖區遭遇歷史罕見的大洪災,韶山村人向益陽災民捐款八萬多元,衣服3500件,糧食5000斤。2008年,汶川大地震,那是牽動了全村所有人的心。他們守著電視機,一邊看一邊哭,村黨總支還沒動員完,大家就爭先恐后盡自己的家當捐獻現金。這一次村民個人捐了5.8萬元,村集體捐了4.2萬元,合起來是10萬元。
2008年,當北方人像往常那樣,在北國冰封,萬里雪飄的壯觀景象下,準備迎接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沒想到“瑞雪兆豐年”的吉祥話,竟然成了南方人黯然神傷的一個隱痛,那剪不斷的凍雨,很快凝成冰凍,成為一道道砍在南方大地上的巨大傷口。韶山村也被冰封了,動彈不得,桔園、杜鵑園全毀了。黨總支一方面上門上戶慰問村民,一方面又組織全體黨員為抗冰救災捐款上萬元。那年,郴州資興水患,韶山村人也送去了30000元愛心款。他們也只有這些了,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善良樸實的韶山村人啊,無論是從革命年代還是在和平歲月里,都把這個美好的傳統一直保留至今,且發揚光大。
湘西似乎至今仍是貧困的代名詞。那還是在1996,韶山村黨總支便向湘西自治州的永順縣委組織部捐款,目的是資助該縣貧困黨員脫貧。黨員也是人,黨員也需要脫貧啊。
這年下年,韶山村的黨員村民又與永順縣石堤鎮18名貧困人家的學生結成“一幫一”對口扶助,直至完成各自的學業,走上工作崗位。
書記毛雨時幫扶的是一個叫蘭俊的女孩,她沒有了父親,是和母親、奶奶一道相依為命,生活是十分的艱難。不管多長的日子,一天吃兩餐那是常事。毛雨時從小蘭俊念初一起,一直幫扶她到讀完湘潭農校,畢業后他又四處奔波,替她找到了一份工作。現在,毛雨時也放心了,這姑娘也成家了,逢年過節,蘭俊總不忘要來韶山看望看望自己的恩人。一見毛雨時就追著親昵地叫著爸爸爸爸哩。
一次,韶山村18位黨員,村民對他們幫扶的孩子實在放心不下,決定親自要去永順看看這孩子們學習,生活的真實境況。他們在總支書記毛雨時帶領下,不遠千里來到湘西最為偏僻的石堤鎮。山里的孩子開始用怯怯的眼光久久地打量著這些遠方來的伯伯叔叔們。聽老師說,伯伯叔叔們都是來自毛主席故鄉韶山的。當18條鮮艷的紅領巾系到18個黨員和村民的脖子上時,他們輕輕地撫摸著這張張活潑可愛的,同時又明顯缺乏營養的臉龐,心里一酸,淚水就直在眼眶里打滾。孩子,你一定要記住,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長大了,也要把你的愛獻給你愛的人們。
這是一定的。
韶山村的人愛自己,但也愛別人。
善懷天下,美在人心。
這就是真正的大愛無疆。
第十章快樂山村
世上只有兩種力量,利劍和思想。從長而論,利劍總是敗在思想手下。
——拿破侖
1
韶山村人是很有深邃思想的,思想是一種力量。
他們用這種力量去創造許多的快樂,也把快樂帶給別人。當然這種快樂是精神的亦是物質的。
改革開放初期或中期,一切都在迅速地變化著,外來文化和現代文明像水漫金山地盛滿了一個偌大的中國,哪怕連版圖上最偏遠的荒涼的山溝或小島,也很快就曉得了“迪斯科”那種像一個人神經有點毛病的動作。時尚現代文化的疾速推進,反而讓中國五千年燦爛傳統文化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記憶和視野,消失在現代文明的進程中。
這是歷史的進步還是歷史的悲哀呢?
長久一段時間,韶山村支村兩委的都在思考著一個問題:村民如今逐漸富了,已生活無憂,那么他們就會對文化生活有強烈的渴求。
韶山沖原本就有一沖美麗傳說,僅一座韶峰就是千古神話。毛主席說:“洋為中用,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假如能把“韶樂”開發出來,這不既繼承搶救了韶山的民間文化遺產,又能對外展示出一個極重要的歷史文化窗口么?
韶山村的黨組織對于看準了的事情,是從不縮手縮腳的,他們想得到就堅決做得到。
2003年,這一年正是毛澤東誕辰110周年,作為家鄉人民他們要為主席獻上一份厚重的“生日禮物”,更要為挖掘中華民族古老的文化藝術創建一座豐碑。
不久,花了1400萬元的投資,占地2000余平米的“韶樂”演奏廳就這樣奇跡似地建成了。
我是在“韶樂”出世七年后的今天才有幸欣賞到那種天簌之音的。我無法參透那里面的玄機,我只是感覺那空靈婉轉,如絲如縷的緩緩的旋律,如小河淌水,如清晨鳥鳴,如夜鶯的歌唱。我徜徉在上古仙樂美妙意境之中。我的思緒又仿佛借著蒼茫歷史的微光,跑到5000年前的傳說中去了。
據清同治年間的《湘鄉縣志》所記載:“相傳舜帝南巡時,奏韶樂于此,鳳為之下”。
據考,舜繼承堯位后,渡黃河,經長沙,巡視天下,造福于民。一日巡至韶峰,但見群峰連綿,蒼山如海,山花吐艷,一時竟被這秀麗山川所迷醉。于是,下令就此安營扎帳。恰恰這時,被手執弓矛的苗民團團圍住。舜帝便率眾奏起韶樂,不一會,竟鳳凰來儀,百鳥和鳴。如此三個晝與夜,苗人終于被優美的韶樂感化了,紛紛丟下武器,隨著節奏翩翩起舞,化干戈為玉帛,“韶山”也因此得名。
經查閱大量資料,方知韶樂后世即演變成宮廷舞樂,為天子宗廟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相傳,孔老夫子于公元前517年在齊國聽聞韶樂,竟“三月不知肉味”。可見其至善至美的藝術魅力所在。以后成為“華夏第一樂章”,遺憾的是續沿至清代中便失傳了。
誰也不曾想到,這失傳四千多年的瑰麗古樂,竟又在今天韶山村人的開發中重放異彩。經過嚴格的排練,終于在誕辰前夕,向前來為主席“賀壽”的中外客人奉獻了這一華彩樂章。
“咚咚”那清脆的編鐘聲,便拉開了序曲“韶韻”的帷幕。剎那,琴如高天流云,瑟如韶河流水,那種特別的自然元音,把你一下就帶到遠古時代。仿佛就出現一個畫面:舜帝南巡,所到之處,社會和睦,百姓安寧。突然,曲風一轉,琴瑟和鳴,鼓磬相聞,二十六名舞者一身披掛著樹葉織成的遠古服飾,手持石斧,或執木棍,劍拔弩張,針尖對麥芒,眼見得一場“部落戰爭”即將打響,隨著那一陣急過一陣的鏗鏘樂曲,把聽者的心都簡直吊到嗓門上了。這一陣電閃雷鳴過后,令人心曠神怡的優美樂曲又輕輕響起,引來了鳳凰,也引來了百鳥之合鳴,喚醒了沉浸于荒蠻中的山民,血風腥雨的戰場終于變成了歌舞升平的舞臺……
整個“韶樂”演奏是在最后一章“卿之歌”結束的,直到許久許久,聽眾還在夢幻般的樂曲聲中找不到自我了。
也許,很少有人知道,這部凝聚了中國國內三十多位著名音樂、舞蹈、文學、史學專家多年研究心血的“韶樂”就樂器便有36種,兩百多件。其編鐘、足鼓、健鼓、懸鼓、簫、磬、塤,就需五十多人演奏。越是金典越嚴謹,絕不像現代的“單人鑼鼓”說唱,似乎萬能,其實只是娛樂,甚至搞笑。
可想而知,從浩繁的古籍史料,要挖掘整理如此接近四千多年前的真實風貌,那是一個多么浩大紛雜的系統工程。這帶給我們的是一種啟示,一種對古老文化遺產的絕版珍藏。
我也曾去過許多發達的地方,甚至被稱之為富得流油的區域,在那里所有的現代文化都演繹到了淋漓盡致,可唯獨感受不到一絲古文化的遺風。是那兒真不曾有過?不,五千年的文明古國,在哪兒都有過風云際會的歷史傳說。可惜,一些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被急功近利的物欲所吞沒了。
韶山村人就不一樣,他們有一雙智慧、犀利的眼睛。他們的眼光可以穿透歷史的沉霧,領受歷史厚重的霸王之氣后而深深地思索歷史發展的軌跡,他們用熱情的生命珍惜,用嚴峻的目光審視著這片神奇的紅土地。他們一邊創造著現代文明,一邊搶救和保護著古老文化。
這就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膽識與魄力。
從此,他們不僅把快樂帶給自己,也把快樂超級帶給了千秋萬代。
法國作家雨果曾說:“人類的生存按照兩種方式:社會與自然。上帝給人們激情,社會給人以行動,自然給人以夢想。詩人的兩只眼睛,一只看人類,一只看自然,前者叫觀察,后者叫想象……常人只會呼吸,藝術家卻會吐故納新,吸收和向往。”
這就是韶山村黨組織思想深邃和藝術意境高遠的放飛。
2
夢想≠幻想。
韶山村支村兩委的人,還有一個十分寶貴的傳統,無論是哪一屆,都在合力做著同一個夢,那就是:生產發展,生活寬裕,村容整潔。鄉風文明,管理民主。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生態環境優美的社會主義新農村。他們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抗爭與心血,全都沒有離開這幅他們自己描繪的美好藍圖。
現在,他們已經有了物質上的,還需要精神上的。
那是2006年吧,經反復推敲,他們又推出一個《韶山村總體規劃》。這個規劃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要提升韶山村對外形象。人家到主席的家鄉看看,怎么變化不大啊,或者說叫山河依舊呀?韶山村人自古以來就顧臉面,他們怎么會給主席丟臉呢?會給自己丟臉?
“小康不小康,關鍵看村莊”支委們說。
你城里不是流行什么“步行街”、“商業街”嗎?我韶山村也創建一條“農民街”。怎么樣?尖卜組村民自籌資金386萬元,還真的說建就建了起來。游客說:這太不簡單了。
“不簡單”是由超前發展思維創造出來的。
當全國許多城市提出要打造什么“東方的威尼斯”、“法國巴黎”、“華盛頓”口號等等的時候。韶山村卻低調擺出了“一戶一景點”的妙棋。“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看”。
村黨總支不惜用上180萬元,對旅游景區及公路沿線的200多棟農民住房,以統一風格色調全部進行外裝修,達到與自然景致的和諧,實現樓房四周植樹種花,郁郁蔥蔥,花香襲人,鳥兒聲聲脆,空氣十分的新鮮宜人。
過去只能以遙望的方式,而如今現實卻就在眼前。
哦,這些年來村上是有些積累了,村民說:“建個村部辦公樓吧,要創建韶山集團,對外總得像個樣子啊!”說來,歷史上韶山村就沒有過辦公樓房。
算了吧,建棟新的太貴了。鄉政府不是要新遷地方嗎?不如就買了這棟舊的,簡單裝修一下,也好讓村民有個議事的地方。毛雨時和他的一班人還是不忘提倡“細水長流”的主張。他們有他們的想法:你花巨資建得再堂皇富麗,村民們得不到實惠,那又有什么意義呢?他們不失氣魄,然絕不講排場。那么,他們的“細水長流”究竟要“流”到哪兒去呢?
只有村民心里才最清楚。
我曾和一位年輕的小伙子有過一段很有意味的對話。
“你們家的廁所好干凈啊,都鋪了雪白的瓷磚哩,和城市里一樣。”我贊嘆說。
“現在洋氣的說法喊洗手間,不叫廁所了。”他及時糾正了我的說法。我有點兒尷尬起來。
我又問:“那以前叫什么呢?”
“叫茅坑,也不叫廁所。”他說話很快。繼續道“我屋里有個親戚是城里人,要是熱天來了,日頭還冒落山就提前去解手,他怕。”
“他怕什么呢?”我趕緊跟了上去。
“莫講他,我們都怕,一到斷暗,那一群群的‘吊腳’蚊子像打青霉素一樣,鉆得你麻辣火燒,只好打農藥,農藥打多了它也不怕,如今的蚊子也有了抗藥性哩!”說完,他自己先笑了起來。
“現在不是好了嗎?”我說。
“還不是搭幫村上啊,我們村上最替老百姓想事啦!”嚯,你看看,小伙子掛著一臉的豪邁。
原來,村上為提高村民生活質量和健康水平,投資120萬元進行了改水改廁。韶山村有456戶,改廁農戶已達90%以上,自來水到達是446戶,即便是住在高山分散的農戶,也喝上了清潔的井水。新農村合作醫療制度開展以后,村民參合率那是100%,有病看個醫就個診那是不在話下。
村上就是一心一意要讓村民得到更多實惠,他們將集體致富和村民致富“捆綁嫁接”起來,總是讓利給群眾。早從1993年開始,整個村子農戶的“三提五統”上交款就全免啦。交還是要交的,只不過是由村集體經濟統一上交去了。
韶山村的老人,一天到晚沒著嘴唇笑瞇瞇的,他們沒有理由不高興。因為村上已為他們60歲以上的老人建立了養老金制度,依照60-90歲不同年齡段,分別發給300-600元生活補助,那是一視同仁。誰家的孩子考上高中或大學的,村上也給獎,高中800元,大學2000元,名牌大學10000元……
這叫幸福的日子唱著過,韶山村人又哦嗬喧天地唱起了山歌哩。
3
不知從幾時起,有一種觀念似乎在悄悄發生著變化。舊眼光總以為城市一定要比鄉下好,起碼交通發達,購物方便,文化豐富,環境衛生。好像農村就永遠是窮和落后。
這樣的偏見像一把尖銳的刀子扎在農民心上。
至少韶山村的人就理直氣壯地不服。
2010年,全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11024元,446戶人家,僅剩一戶還沒建好新樓房,人平居住面積足有53m2,電視、電話、空調入戶率那是95%之上,僅手機便有1000多臺,汽車80輛,中巴車3臺,私家“烏龜殼”(小車)70輛,假如平均計算,每六戶就擁有一輛小車,至于摩托車已是以往自行車的數了。
科技進農家,沼氣、太陽能也用上了。污水、垃圾統一排放,統一運送。
想讀書嗎?村上有閱覽室、圖書室、藏書上萬冊,中外名著,農業科技,栽培技術,應有盡有。村民還自籌資金,添置了龍燈和獅燈,兩支腰鼓隊,兩支中樂隊,還有文藝宣傳隊,長期活躍在沖里沖外。
老年人不是沒有健身的地方嗎?村上投資就興建起一個門球場,和城里的老干部一樣……
哪點比你城里差呀?你住高樓大廈,我住花園式農家,你那幾十個平方擠一屋人,我家里寬敞得可以搭個戲臺;你那鋼筋水泥結構光禿禿的,我們這里鳥語花香,四季如春;你購物方便,我這里也有大超市;你出門交通快捷,我們村也是柏油、水泥大道四通八達,南環、北環車輪滾滾。清清渠水繞山村,天然氧吧大花園。要是不相信,請來韶山看,快樂到永遠,讓你羨慕一萬年!
“有女莫嫁韶山沖,十戶人家九戶窮。”那早已是老黃歷老黃歷啰。
這個故事蠻有意思,說的是韶山沖的女兒“嫁不出”。
村民毛澤衛的女兒毛京花,在湖北找了位“金龜婿”,對方是獨子,家里條件也挺不錯的。誰料,過門沒幾天這小兩口竟又折回到了韶山村。從此,再也沒有離開。
鄒紅梅、鄒紅霞兩姐妹都在外村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可兩對小夫妻一合計,男方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倒插門”,干脆住進了老丈人家呢。據稱,韶山村至今仍有20幾位待出閣的閨女留在娘家。村民笑著說:“急死人啰,以前的姑娘都想跳出去,外面的不進沖,這倒好現在的妹崽又‘賴’在村里不肯嫁到別的地方去了哦。”
韶山沖的笑聲震得山響。
4
近一向,毛澤衛的臉上總是溢滿著一種喜悅。雖是隆冬季節,只要氣溫稍稍高一點的時候,他就會背著雙手去獼猴桃植物園轉悠轉悠。因為他引種的五畝果苗,一候明年夏天,就能大大方方掛綠了。到那時,和別的村民引種的180多畝獼猴桃園連成一片,那就是綠色的海洋了。
年初吧,村黨總支牽頭,村民自愿,籌資上百萬元著手引種獼猴桃,設若管理得好,三年后就可掛果啦。按平均畝產1500公斤算,全村的獼猴桃產量會不少于25萬公斤之下,保守點說收入將達50多萬元。村黨總支的人很牛氣地宣稱:待收獲季節,當游客你徜徉在偉人故里天然風光的同時,還能手提竹籃,到田間地頭去采摘瓜果,享受大自然賜予你的無限樂趣呀。
他們從天際剪來翡翠和云錦,織繡出一個名聞遐邇的生態文明村。
韶山村人將這一新興“產業”冠以“觀光農業”,這是一個太有詩意的名稱。事實上,從韶山村黨總支部駐地至韶峰景區這一線,早已被定為了農業觀光帶,除獼猴桃,杜鵑園之外,村民還自發興建了蔬菜大棚,絕無公害,從施肥到映水都極有講究,自然是名副其實的綠色食品了。客人們興趣一上,便自個兒跑到棚里去采摘下來,頓時滿桌的菜香,那可是城里人久違了的原汁原味的人間美味啊!
泱泱生態,蔚為大觀。
快樂是一種情緒,快樂是一種感染,快樂是一種制造。
給自己快樂也給別人快樂,這就是韶山村人原本擁有的閃光品性。
“田里優質稻,塘里魚歡跳,欄里豬困覺,山上羊群笑”這種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圖景,是韶山村黨總支部帶領全沖人民,歷經滄桑,歷經曲折,歷經磨難,歷經漫長的血與火的洗禮方才描繪出來的。
英雄的韶山村。快樂的韶山村。
尾聲
韶山村是一個可以反復閱讀的村莊。
韶山村特別黨支部也是一個永遠的堅強堡壘。
明天,我就要離開韶山沖了。
韶山,請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我懷著朝圣者的心,染一路春光,又一次來到五萬余平米宏闊的毛澤東廣場。
毛澤東銅像背靠韶峰,面向他的故居,總高度14.5m。慈祥偉岸,氣拔山河。廣場瞻仰大道入口處有一塊(文化)石,上面題刻了“中國出了個毛澤東”,那是出自書法泰斗沈鵬老先生的手跡。大道兩旁均有對稱的六處小景觀石,分別題刻了毛主席詩詞:《沁園春#8226;雪》、《七律#8226;長征》、《蝶戀花#8226;答李淑一》、《七律#8226;到韶山》等。周圍綠化全選用《楚辭》所載名花香草,可謂劍膽琴心。
尤以令人感動的是,韶山村在毛澤東廣場配套設施中,對韶河也進行了拓寬,拆除了水泥河堤,改為自然生態護坡邊堤,廣植楊柳、白楊樹等,又改造了迎賓橋,新增一座小拱橋和跳橋。沿河或沿引鳳山下分別建有長廊,用于供游人休閑,避雨。
韶山村人總是為別人想得細致周全啊。
因為采訪時間緊,我是第一次謁拜毛澤東詩詞碑林的。他是一位世紀偉人,還是一位杰出的詩人和書法家呢。
詩詞碑林位于巍巍韶峰的山腰間,占地兩萬多平米,碑均以大理石,花崗巖為材料,形態各異,共鐫刻毛澤東詩詞、對聯、題詞50篇。其中毛主席手跡24篇,余下為郭沫若、趙樸初等大師敬錄。它設計新穎,造型奇特,藝術精湛,氣勢宏偉,實為中國碑林一絕。
《七律#8226;到韶山》那是韶山村人專門為親人設計的。毛澤東是從這里走出去的農民的兒子,他把光明帶給了中國,他是中華民族的驕傲,更是韶山村人的自豪。1959年他回韶山寫下了如此深情的詩章,為了這份永久的紀念,韶山村人一定要為他這首詩樹立一塊特殊的碑。
這個同樣充滿深情,耗盡心血的設計是獨具匠心的。碑型突起的山峰,是韶峰的背景,兩個圓圈代表了日月,象征著毛主席與日月同輝,碑身為白色代表了質樸,碑面紅色代表革命。碑的正面鐫刻著主席的手跡。碑長12.26米,高8.3米,厚為0.99米,分別寓意毛澤東的誕辰,享年,忌日。
這是詩的豐碑,是碑的組詩。
韶山沖像一幅畫。
山巒起伏,綠水瀅瀅,植被豐富。沖內山高水長,溝壑縱橫,今年的紅杜鵑格外張揚,一絲絲,一簇簇,露出笑靨。滴水洞,虎歇坪更是蒼松翠竹,峰回路轉,流泉叮咚。紅腹紅尾的紅尾鴝,成枝頭一個跳動的音符。布谷鳥在忘情地歌唱“布谷——布谷!”似乎在歌唱它們在韶山沖的自由生活。不知名的罕見的鳥在韶河中捉魚,優雅姿態好似水上芭蕾,一行白鷺悠閑地低空越過田野,向著碧綠的深處隱去。狗安詳地趴在大樹下,雞安祥地覓食。農民在干活,或種樹栽花,或修整菜園子或在田間培育秧苗,他們分明忙碌著,卻也是一種安祥的忙,是寧靜中的忙,忙出沖外少見的寧靜,他們把繁忙和幸福寫在一起,寫在這片土地上,寫在一個沖里……
終于,我再一次來到毛澤東故居前。因為這次來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在這里佇立過許久許久,明天就要離開韶山了,我也一定要來告別。
血紅的夕陽已掛在韶峰山巔,像個跳動著的嬰兒。除了幾個護衛故居的武警戰士在一丘荒草田中踢著足球外,游人早已散盡,一切顯得安靜極了。
我仰望著故居的樓閣,浮想翩翩,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在那或明或暗的燈光里,第一個上樓的不就是毛福軒么?接著就龐叔侃、毛秋候,再接著的便是毛新梅,鐘志申了。還有那個偉岸的身影就是毛澤東,那位賢淑的女杰不就是楊開慧嗎?那個大病未愈的不就是毛澤民嗎?
歲月蹉跎,八十六年前,韶山:中共特別支部的“五杰”中,也只有毛福軒烈士至今還有三個孫女健在,其他“四杰”早以斷后,而年僅22歲的龐叔侃烈士就根本沒有過妻室。
我一步一回頭地回望著漸漸被夜色掩護起來了的故居,想:我的心恐怕是從此遺落在韶山村這片土地上了……
韶山村黨總支組織的104位父老鄉親赴京瞻仰毛主席遺容代表團是昨天才回到韶山的,這其中有黨總支負責人,有黨小組長和黨員還包括部分村民。假如從1959年毛主席那次回故鄉算起,他們已經有56年沒見到過主席本人了。在北京毛澤東同志紀念堂,這些來自主席家鄉的父老鄉親們享受到高規格的接待。以往的瞻仰者一律只可從東門排隊進入,而他們卻被特許從西門入內,這可是只有外國元首方可進入的特別通道。
主席啊,您幾時再回家鄉來啊?話未開口,淚先流。如今黨的改革開放政策好,家鄉也有錢了,您喜歡吃的火焙魚,紅燒肉家鄉都有啦,您回來吧,鄉親們都想見見您了……
這種感情比東海深!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韶山:中共特別支部,1925-2011,八十六年風云巨變,八十六年信念未改,八十六年鋼鐵意志,八十六年旗桿不銹,八十六年紅旗不倒。為什么戰旗美如畫,是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完)
后記
對于這個地方,我沒有不感情的理由。
歲月的風鈴搖過了38個春秋。那時,正值青春年少,作為去接受革命傳統教育的港口青工,是第一次踏上這片紅土。
之前,在那遙遠的平江小山村,雖也曾熱唱過“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甚至憑了幾聲尖叫(高音)和像農民扮禾似的幾招“忠字舞”的比劃,又還真差一點點就進了縣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然卻不知韶山具體在何方?也不曉得人民的大救星原先住的屋場和自己住的老屋是不是一般樣?天真,幼稚,卻無邪,心是虔誠至極。
于是,口袋里裝了兩個發餅,那是班長發給我們當晝飯的。我畢恭畢敬地站在故居前,就傻傻地想:這幾間瓦屋茅舍原來就是紅太陽升起的地方啊!
高山仰止,心潮難平,我竟無法用合適的詞去表達。
以后的日子又常常帶隊去韶山參觀,當然那已不是發“發餅”的年代了,且有一次不同一次的感受。漸漸發現,這地方像一位姑娘,一經精心梳妝打扮過后,是變得越來越俊俏了。除故居與韶峰是永恒的主題外,這周邊的一切都在迅速地變化,這大概就是歷史的進程必然所致了。
這就是埋藏潛伏在我心底最初的靈感。
人間四月天,真是孩兒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有幸加入中國作家“走進紅色歲月采訪采風(韶山)團”的行列,再一次領略了這片土地的神韻,一路芳菲一路情。說也奇,外出瞻仰毛澤東廣場和故居時竟雨歇風住,一入住處,便是滿世界的瀟瀟春雨,把人的心都滴個透明通亮。
感謝中國作協給了我一次寶貴的機會,也感激湖南作協的力薦與信任,讓我承擔這個重大選題的創作。
關于韶山特別支部的昨天和今天,已有不同版本不同風格的許多文本,既要突破以往,又要還原于歷史,讓讀者見到一個鮮活鮮活的,一個最真實的偉人故里,曾經發生過什么,現在正在發生什么?這其中就包括了抗日和兩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人民公社,大躍進,“文革”,直至改革開放的轉型。韶山村是“全國的文明村鎮”、“全國優秀基層黨組織”、“湖南省紅旗村”。這個支部經過整整86年的不同歷史階段的掏洗與考驗。對于這樣的書寫,我有激情,但我似乎感覺還缺乏一種對深度的把握與判斷。這個題材的凝重,我擔心自己會力不從心,讓我怕沒有足夠的膽識和勇氣。
這樣,曾幾次我幾乎想放棄這個題材或請高人去完成,這是我的心愿,也可說是對歷史負責吧。
令我感動的是,這時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本次采訪采風團團長張健和中國作協創聯部的高偉處長,多次從北京打電話或發來短信,鼓勵我“一定要寫好這個有意義有價值的題材。”之后,又得到長沙市委宣傳部及省委宣傳部的有關領導的大力支持。我還能說什么呢?
于是,趕快打點行裝,重返韶山村。
鐘立新先生是中共韶山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顯得精煉而嚴謹,還有副部長郭四海以及部里負責宣傳的左媛媛,他們的熱情令我感動而溫暖,又是派車,又是聯系村里,又是找來黨史辦的專家劉建強提供資料。在這里實在是要一并衷心的謝過了。
在韶山村體驗生活的日子雖不算長,但仍令我十分震撼。從1925年創建起,中共韶山特別支部至今堅挺了86年,快近一個世紀了。或腥風血雨的革命,或解放以后,或改革開放時代,他們的堅韌與勇敢,沖鋒與犧牲,艱苦與和諧,創造與榮譽,又有誰能以評說?
不久前,曾有人說當今的報告文學邊緣化了,實際是在批評作家沒有了憂患意識。報告文學作品游離了社會的關注點,甚至不愿承擔報告文學的風險與責任,因此失去了讀者。
這我倒不以為然,你不能以為所有的題材都必定要有尖銳的矛盾或大徹大悟的反思,報告文學最尊貴的就是真實,因為這是它的生命,這與小說邊緣化是絕不可同日而語的。
因此,我寫韶山村黨組織就力求一個真實,寧愿奉獻一堆“干貨”,哪怕落個“只有報告沒有文學”的“罪名”,也絕不向虛假文學舉起白旗。不忌諱,不回避,老老實實,真真實實。
這是我的初衷,也是我的宣言。
對于這個地方,我沒有不感情的理由。
(胡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