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帆布鞋階段

雖非刻意，但我買過若干雙鞋跟平到沒有的鞋子。十年前就有人說我的一雙芭蕾平底鞋底奇薄。十年后還有人說：“鞋底薄到這樣，能穿嗎?”

那已是一雙帆布鞋，牌子是80％20(意為你80％的時間穿的是衣柜里20％的衣服)，名叫Tea Party Sneaker——下午茶帆布鞋，碎花、麂皮邊，100％英倫女生范兒。

算起來，我不穿芭蕾平底鞋已經四年，和我做母親的時間是一樣的。

有一個女友把帶孩子出行叫做“帶貨演練”——和非媽美女們輕快美麗走路帶風完全兩種境地。攜仔生活的女人會要求一切都夠“皮實”：杯子是摔不爛的，包是跟行李箱差不多大的，衣服是怎么揉搓都不會走光的……連芭蕾平底鞋我都覺得嬌氣，覺得穿它影響我全情投入當個媽。

這雙鞋很快被打入不上臺面的第二梯隊。原因：一腳蹬，不系帶的帆布鞋，要做得有型有款且“型款”長期有效，非要很專業的制鞋本領。這里又顯出一件事：做鞋比做衣服更需要真功夫。時裝設計師可以少年成名，但沒有三十年歷練成就不了個偉大的鞋匠。

目前統領全家鞋柜的是Superga。一個源自意大利的牌子，第一個穿上它的是仔。

國內童鞋一律胖大滾圓，印的不是米老鼠就是異化的熊或狗。女孩子的小芭蕾鞋都硬邦邦像隱性纏腳術，生產商按照馬戲團的標準生產童裝童鞋，仿佛兒童都是審美商極低的另類生物，是只配打扮得比大人具娛樂效果的“祖國花朵”。

所以看到Superga的小帆布鞋那么平實、寧靜、正常，理所當然地平等對待兒童——馬上買若干雙。

Superga是“Peophle’s Shoes ofItaly”——意大利國民鞋。很多鞋款也是以意大利城市命名，比如Torino都靈。仔從一歲半開始穿這個牌子，Superga已經成為他的童年鞋——動輒“意大利小布鞋”，夏天也穿。

之后是給仔的爸買若干雙，然后是自己。Superga最經典的2750，樸實端正簡潔到了一種境界，拿著奧卡姆剃刀你無法下手，是人就很難躲過置辦一雙的愿望。

Superga之外，給仔買過一美一法兩個牌子帆布鞋。給仔爸買過Simple的燈芯絨Loafer懶佬鞋和Generic Surplus的簽名式帆布鞋。結論是，做布鞋是不可小覷的技術活兒，千萬不要以為自己在正確的地方買了有口碑的鞋子就定不會錯——好鞋子的特征是上腳即合腳，沒有磨合期，買到這樣鞋子的幾率等于遇到這種人的幾率。

我自己去年從夏到冬都穿80％20的Jazz Sneaker，所謂“爵士帆布鞋”，現在想起來的確氣質像爵士酒吧里演奏薩克斯風的非裔美國人。80％20質地是涂蠟帆布。鞋跟0.6厘米，薄但是夠舒服。慣于拗造型的姑娘，周身搭配好了可以拗出Jazz爵士腔調。我是真把它當帆布鞋了，就這個款買了三種顏色四雙。這款比前面提到的薄底碎花下午茶好在一點：下午茶的鞋帶是麂皮的，很容易松落。相比之下棉布鞋帶可能摩擦系數大，不會有這個問題。

美國是帆布鞋大國，個中老牌Keds成立于1916年。有一種說法“Sneaker”運動鞋這個詞就是Keds帶出來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黑人嘻哈音樂起，Keds火得一塌糊涂，然后銷聲匿跡，又被善于挖美國墻腳的日本人當作寶貝捧起來。Keds早年是正宗運動鞋，甚至是奧運會的跑鞋。現在知道跑不過Nike和Adidas，不得已而時尚之。路數清新漂亮，一樣的白底淡藍條紋，Keds比Superga要嬌滴滴得多。但伏貼度上似乎還是Superga可靠。多數女人看來穿帆布鞋已經夠偷懶，但舒服慣了的人是決不會當美人魚的。

今年夏天買了四雙Superga。我正處在人生的帆布鞋階段。吃素、貪舒服不貪靚、有隱形愿望的我覺得，這個階段會長到也許不會終結。有些女人從十八歲(湯姆·克魯斯的女兒蘇芮從3歲)開始穿高跟鞋，而且會穿一輩子。但穿7厘米透明鞋跟里蕩漾真水和花朵之水晶鞋的我已是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