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棄兒”卡扎菲

北約的威逼利誘并未改變卡扎菲要“像烈士一樣死去”的決心。問題是，然后呢？

6月5日凌晨1時04分，阿帕奇武裝直升機的飛行員藏匿在漆黑的空中，按下30毫米口徑火炮的發射按鈕，向一輛輕型貨車集中火力進行攻擊。貨車立刻被炸成兩截，車內的軍火引發了二次爆炸，燃燒起盤旋的火焰。此前，三名男子一直以貨車為掩護，用車載的防空機槍向直升機開火。而此時，他們顯然已經受到驚嚇，四散逃去。

為了加強對卡扎菲的軍事打擊，英國首相卡梅倫在5月27日的八國峰會上下令向利比亞派遣阿帕奇武裝直升機，對政府軍所在地的軍事目標進行空襲。

在反對派大本營班加西的街頭，卡扎菲成為了民眾嘲弄和奚落的對象。在一幅漫畫里，他標志性的鷹鉤鼻和突出的嘴巴被刻意夸張，在他濃密的黑發下面寫了兩行字“我要么統治你，要么殺死你”。

奧馬爾·穆阿邁爾·卡扎菲，這位出生于游牧民族家庭，現年69歲的阿拉伯利比亞共和國的建立者，八個孩子的父親，在俄羅斯倒戈之后，成為了全世界的棄兒。

要么交權，要么交命

5月27日，法國北部的海濱城市多維爾。八國峰會結束后，八國領導人發布了聯合聲明，稱“卡扎菲與利比亞政府已失去了合法性。在一個自由和民主的利比亞，卡扎菲沒有未來，他必須下臺。”

薩科齊告訴記者，卡扎菲下臺越快，選擇就越多。否則，他可供選擇的目的地將越來越少。假如他在短時間內下臺并撤出軍隊，那么“我們可以討論機票的目的地和艙位等級。”

聯合聲明上俄國總統梅德韋杰夫的簽名無疑是分量最重的一筆。從先前對聯合國1973號決議投棄權票和譴責北約空襲，到正式宣布“卡扎菲必須下臺”，俄羅斯對利比亞問題的官方態度不再“曖昧”，而是非常明確地站到了法英美等國的陣營中。在法英美等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態度表示歡迎的同時，卡扎菲無疑丟失了他最后一根稻草。

故事開始于利比亞當地時間3月19日19時的“奧德賽黎明”。112枚戰斧式巡航導彈騰空而起，呼嘯著劃破了利比亞上空寧靜的黑暗，摧毀了利比亞20多處導彈防御系統和空軍基地。

執政利比亞長達四十多年的卡扎菲從神壇跌落，成為了西方國家和反對派眼中的“戰爭罪犯”。

當然，一向對西方國家深惡痛絕的卡扎菲并不承認這些來自家門外的指控。

2011年6月7日是卡扎菲的69歲生日。當空襲后留下的一片灰色煙幕還盤旋在的黎波里的上空時，美國總統奧巴馬說，這位利比亞領導人的下臺僅僅是時間問題。

而就在當天，在呼嘯的飛機和四周的爆炸聲中，卡扎菲以他慣有的激情，宣稱他將與利比亞人民戰斗到底。

“我們是不會屈服的。我們比你們的導彈更強大，比你們的飛機更強大，利比亞人民的聲音比你們的轟炸聲更響亮，利比亞人民的意愿比你們的航空母艦更強大。”

卡扎菲說他目前就在阿齊齊亞兵營。他將與利比亞人民一起堅守的黎波里，絕不放棄，絕不投降。

一手建立，一手埋葬

6月7日，就在卡扎菲發表廣播講話的當日，聯合國駐利比亞代表處表示利比亞勞工部部長阿米爾在瑞士日內瓦的國際勞工組織大會上宣布倒戈。

在卡扎菲42年的執政歷史中，他從未像今天這樣面臨如此荊棘叢生的險惡境地。反對派節節推進，本人及家族近千億美元資產被凍結，俄羅斯的拋棄，而除了他的子女，幾乎所有的手下都已叛變。對卡扎菲來說，這是他人生中最寒冷的春天。

歷史似乎是個冗長的寓言。這個政治寓言的開頭，是1969年9月1日。

那一天，27歲的卡扎菲領導“自由軍官組織”，發動不流血政變，推翻了親美的伊德里斯王朝，建立了阿拉伯利比亞共和國，從此開始了他42年的執政生涯。

篤信伊斯蘭教的卡扎菲對西方的價值體系深惡痛絕，與英美兩國樹敵多年。這為卡扎菲埋下了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而2月17日利比亞國內反對派的騷亂無疑就是引爆這顆炸彈所需要的一絲微震。

起初，俄羅斯明確反對北約對利比亞的空襲，并強調問題只能由利比亞本國人民解決。俄羅斯也因此充當了調停者的角色。然而，八國峰會上，俄羅斯在利比亞態度上的180度轉變讓卡扎菲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在接受《京華周刊》采訪時，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的姜毅教授對俄羅斯態度的轉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利比亞局勢的變化是促使俄羅斯改變立場的主要原因。俄羅斯認識到卡扎菲已經無法擔負起領導這個國家的責任和能力。在某種程度上，卡扎菲已經成為了利比亞局勢緩和的絆腳石。為了盡快平息利比亞的戰火，進而免除給自己帶來負面影響的不穩定因素，俄羅斯決定搬開卡扎菲這塊絆腳石。”

在利比亞國內，卡扎菲42年的執政生涯中從不乏反對者的身影。

半島電視臺北京分社社長，來自巴勒斯坦的伊扎特告訴《京華周刊》，在阿拉伯世界中，卡扎菲的言論、行為和國內外政策使他被視為一個“瘋子”。在反對派舉行示威后，他的暴力鎮壓引起了國際介入，西方國家以“人權高于主權”為由發動了戰爭。

姜毅教授表示，甚至在聯合國實行了1970號決議之后，卡扎菲仍然拒絕遵守和執行國際社會的游戲規則。對權力的依戀，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價值體系的蔑視和敵意，以及對利比亞局勢的極端反應，使得卡扎菲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如何離開，如何替代

卡扎菲寧死不降的強硬態度并不能掩蓋他日益縮小的生存空間。伊扎特表示，卡扎菲的政權已經失去合法性，他面臨的唯一選擇就是下臺。利比亞人民對他的態度很明確：必須懲罰。無論卡扎菲是流亡國外，還是接受法庭審判，他的命運都將由利比亞人民決定。

一方面，卡扎菲誓言抵抗到底，絕不屈服；另一方面，北約和反對派逼迫卡扎菲下臺，否則絕不停火。在雙方都不肯做出讓步的情況下，擺在卡扎菲面前的是三種可能：流亡國外、接受審判或是死于轟炸。

據時事通訊《非洲機密》雜志的編輯帕特里克·史密斯分析，假如卡扎菲流亡國外，卡扎菲家族必須選擇沒有簽署國際刑事法庭協議的國家。一個選擇就是鄰國馬里。卡扎菲在當地的一些部族首領中獲得很強的支持。而卡扎菲及家人也可通過陸路到達，無需擔心在逃亡過程中被北約的飛機擊落。

假如卡扎菲被迫受審，那么他很有可能面臨終身監禁。根據卡扎菲目前的態度和其強烈的個人性格，為了盡力避免在法庭上受審的屈辱，他很可能會如他在戰爭爆發之初說的那樣，“像一名烈士一樣死去”。

然而，正如中國中東學會副秘書長殷罡先生所分析的那樣，“后卡扎菲時代”的到來絕非推翻舊統治，建立新統治這么簡單。轟炸會在短期內結束，但戰爭的影響會一直持續相當長的時間。卡扎菲將會受到懲罰，而戰爭的勝利者也將付出代價。

利比亞反政府力量已經開始計劃卡扎菲下臺之后的政治計劃。姜毅教授指出，制定出令人滿意和切實可行的計劃，對目前缺乏一位足以和卡扎菲抗衡的領袖人物的反對派政府來說，并非易如反掌。

“此外，利比亞是多部族組成的國家。如何處理好與這些部族的關系，贏得他們的支持，將是反對派必須解決的問題。”

無論卡扎菲以何種形式收場，他的離去都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盡管前方迷霧重重，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卡扎菲的離開將使利比亞進入戰后重建的過程，并將在至少一段時間內免除戰火。至少利比亞的人民能夠不用每天在槍聲和爆炸聲的驚擾中入睡。如果這樣的結果能給無辜的平民和利比亞的土地帶來安寧，那么這也或許是一條可供選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