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仰萍是在浙江桐廬讀的小學,這所學校因為文藝搞得有聲有色而遠近聞名。學校在當地選拔了一批條件好的孩子開辦“桐廬藝訓班”。當時還是現代京劇紅火的時候,班里排演了《沙家浜》、《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等現代戲。藝訓班的形體訓練為單仰萍后來的越劇生涯打下了最初的基礎。“文革”結束后,桐廬越劇團恢復招生,就從藝訓班的孩子中招了一批隨團學員。從藝訓班到越劇團,小仰萍一直在列。在桐廬越劇團,仰萍跟隨團里上一輩演員,從跑龍套到偶爾在一些戲中擔任B角,陸續排演了《萍娘》、《血羅衫》、《三請樊梨花》等戲。此時她在唱腔方面的問題很快凸現出來,在藝訓班學的是京劇,主要用假嗓,而唱越劇要用本嗓,“好像這一音區還從來沒有開發過”。隨團學員不比正式演員,進團一年半左右還要再淘汰一批人。看到自己在唱腔上遲遲沒有突破,單仰萍暗暗心焦,就此轉業離開心愛的舞臺又實在不甘心。藝訓班的帶班老師桂永發為她想辦法,請琴師幫她吊嗓一年多,她的唱腔大有起色,加上形象楚楚動人,逐漸在劇團青年演員中挑起大梁。
1983年的《春江月》對單仰萍這一批演員來說意義非凡,這出戲完全是以青年演員為陣容排演的。單仰萍與謝群英分前后半場,飾演為救忠良之后而忍辱負重的繡花女柳明月。戲中從第二場開始都是單仰萍的戲份,角色年齡與她差距比較大。出于對王派的傾慕,單仰萍下意識地在唱腔上融八了一些王派的因素。第二年,劇團帶著這出戲進行為期幾個月的巡演,上海觀眾以出名的熱情迎接了她們,在上海大眾劇場的首場演出,單仰萍在第二場第一次亮相,一句弦下調剛剛唱完,就收獲了雷鳴般的掌聲,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上海觀眾對這個流派的寵愛”。袁雪芬、范瑞娟、徐玉蘭、王文娟、金采風都到劇場來看她們的戲。最讓單仰萍激動的是,散場后王文娟來到后臺,觀眾把她推到王文娟面前:“王老師,這個孩子特別像你!”王文娟老師一直在笑,連說“我沒伊漂亮”,她當即答應教單仰萍折子戲。隨后幾天,王文娟如約多次來到劇場后臺,教了她一折“葬花”,單仰萍也抓住機會提出了拜師的要求。沒多久,她正式成為王門弟子。
巡演結束剛剛回到桐廬,單仰萍和團里的一位小生許志英就接到了通知,邀請她們參加首屆江浙滬越劇青年演員大獎賽。去大上海比賽?從沒這方面經驗的單仰萍一下子手足無措。王文娟老師成了她的堅強后盾,叫她提早來到上海,為她開起小灶,細細加工這折“葬花”。比賽時所用的服裝、頭套、伴奏,都是王老師近水樓臺借上海越劇院的資源一一安排妥當。最終,單仰萍憑借這折“葬花”榮獲大獎賽二等獎,許志英也收獲三等獎。
兩個青年演員第一次參賽就雙雙獲獎,對一個縣級劇團來說不啻為大喜事。第二年,劇團又為青年演員排演了《桐江雨》,單仰萍擔綱再次扮演一位母親。《桐江雨》和《春江月》都被拍成了電影。“一個縣級劇團有兩出戲被拍成電影,這在當時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浙江小百花當時也就《五女拜壽》一個戲拍了電影。桐廬越劇團的牌子還是很響當當的。”
1986年,徐玉蘭與王文娟在創建紅樓團并舉辦徐王流派專場,單仰萍再次應邀參加。不久,王文娟向愛徒拋出了加盟紅樓團的橄欖枝。此前去杭州演出的時候,杭州當地的文化局領導就曾有意把單仰萍調入杭州越劇團。“兩個選擇同時放在我面前,顯然上海誘惑更大。”其后一段時間,單仰萍面臨著人生最重要的一次選擇。一邊是恩師的力邀,是上海的各位老師的關切:“作曲金良老師說,小姑娘哪能噶戇,總是大劇團好略。”另一邊是從小長大的家鄉,是培養了自己的桐廬越劇團,還有劇團領導、當地文化局的壓力和同事的議論。左右為難的單仰萍開了一次家庭會議,一起商量這去留大事。爸爸是支持她來上海的,舅舅和媽媽則比較保守,“我媽媽說,你自己想好,上海這么大的地方,你來自一個小小的劇團,你個性又是這樣,去了以后肯定被淹沒的。我也覺得媽媽說的有道理,但是最終禁不起這邊(上海)的吸引。上海就像一個大功率探照燈照著我的方向。”
有時候決心和力量會在一剎那進發。一次桐廬越劇團在蘇州演出,最后一場演完,單仰萍突然下定決心,只帶了幾件隨身的衣服就跑到上海“進修”。“我是比較被動的人,一向是被推著走的,人家都說,看看你是這樣的人,平常不大決定什么,關鍵的時候還是有主見的。”正式調動的過程并不順利。桐廬越劇團一度在單仰萍的關系調動上牢牢卡住不肯放手。最后單仰萍去找了桐廬文化局的鄭書記,鄭書記帶她找到縣委書記,說應該放孩子走,劇團這才放行。
從《神王戀》、《紅樓夢》、《孟麗君》……老師的戲一一接棒演出,到《紫玉釵》、《西施歸越》、《情灑羅山》……一系列新戲的創排,單仰萍在上海站穩了腳跟,逐漸成為當家花旦之一。特別是她所塑造的林妹妹,以獨特的氣質征服了無數上海的觀眾。演過多少次《紅樓夢》,扮過多少回林妹妹,單仰萍自己也數不清了。“紅樓團本身就是一個招牌,加上我們一批人,錢惠麗、我、王志萍,都是各自流派接班人的一個品牌。”正如徐玉蘭、王文娟兩位是公認的舞臺搭檔,錢惠麗和單仰萍也將這種舞臺上下的默契一脈相承,“很多感受是排練中慢慢磨合出來的。這么多年一起演下來,一個眼神過來就能刺激到對方。”戲里小生比較主動,比較張揚,仿佛總是在帶動著花旦。其實在臺下有時候要換一換,柔也可以克剛,“私下里我比她高,但是在臺上她會讓我感覺她是個成熟的男人。她有時也開玩笑說,不公平,臺下我比她高大,臺上總顯得弱不禁風。我說誰叫她在臺上氣勢強大,遇到什么事都沖在前面,臺下她也有細膩的一面,需要呵護。”
單仰萍恬靜淡然,隨遇而安,甚至有幾分迷糊。“我做事情從來沒有目標,懵懵懂懂的,走到哪里算哪里。像我這樣個性的人,應該是默默無聞的比較多一些。能到今天這一步還是機遇比較好,給我的機遇比較多,我抓住了,所以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單仰萍最擅長塑造的就是端莊秀麗、溫婉柔美的角色。“也嘗試過其他的路子,想要尋求突破。但最終還是回歸到溫柔的一路。其實不一定要撇開自己的優勢、回避適合自己的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