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一段時間,有關故宮及其文物鑒定專家的負面報道接二連三,讓人們對權威部門和權威專家頓生信任危機,事實上并非盡然。
今年5月20日至23日,著名書畫鑒定家單國強先生應南通博古邀請,來南通鑒定字畫,筆者有幸陪伴左右,不但從中獲益匪淺,而且深切感受到其治學嚴謹的認真精神。
5月20日上午,一位從淮陰遠道而來的藏家,帶來一幅劉繼卣的巨幅人物畫,畫作約50平尺,實為少見。單先生先是對全畫瀏覽一遍,然后對印,再看細部筆墨,最后確認系一仿品。鑒定全過程僅十幾分鐘。令我詫異的是單先生拿著印款詞典對畫中印款的那種絲毫不放過的認真精神,七十歲的老人匍匐在地板上(因畫幅太大攤在地板上),反復對照,然后告之藏家,何處筆墨不對,印款不對,其嚴謹的態度令藏家也心服口服。
5月21日至22日,兩天共鑒定30多幅字畫。其中真品約占三分之一,贗品多為河南造的地攤貨,一望便知,老仿也有幾幅。如嘉慶年間一幅署名蔣溥的《百鹿圖》,連名字也寫錯了,畫風卻與沈銓接近;還有署名惲冰的工筆《秋菊圖》,并無惲家沒骨樣,反多為勾勒填色,后面還有包世臣的跋,核對年庚時卻根本不符,再說畫得太呆板,款印亦不對,可見仿技并不高明;還有一幅明正德年間某進士的書法中堂,絹是明晚期的,書法筆墨功力不夠,應為抄本;一幅鄭板橋的《墨竹圖》,筆墨相去甚遠,定為興化造。送畫者為兄弟三人,原以為會值不少錢,結果掃興而歸。
鑒定界都知道,鑒定字畫有兩難:最古老的,因少參照物,此一難;當代作品,風格紙張筆墨差別不大,高仿品有時令畫家自己也辨別不清,此二難。某大鑒定家就曾明言,當代作品他不看。但當今書畫市場如此高漲,堅決不看也不現實。單先生的態度是實事求是。如一些地方名頭的作品,他沒有見過,他就說沒有見過看不了。至于近現代大家、名家的作品,能看的就看。如一幅傅抱石《泛舟會友圖》(如圖),尺幅不大,但畫得十分精彩,而且藏者還攜帶刊登過該畫的畫集。單先生接過作品,并不多言。摘下眼鏡,臉幾乎貼到畫上,對照畫集,仔細核對,一絲不茍,從宏觀到微觀、從筆墨到印款,尤其是對“抱石皴”的精微之處一一比對,最后終于說出兩個字,“對的”。回過頭來對筆者說:“終于看到了一件好東西”,精神為之一振。然后指著畫中水榭告訴我:“你看這線條,筆斷氣不斷,特有味道。若是贗品,仿者肯定是一筆帶過,差別就在這里。”
同樣有著作圖錄,一幅林散之的書法條幅,就得不到認可。有一件署名林散之的草書作品,刊登在一本《日本國回流林散之作品集》中,作品與圖錄是毫厘不差,但鑒定主要還是看筆墨。該作品的線條失之俗滑,少了林老那種老辣生澀的感覺,且有的字還寫錯了,這是“草圣”不可能出現的硬傷,其結論是“有差距”。
隨著電腦模印的出現,印章在鑒定作用中幾被忽視,但在兩幅喻繼高的作品鑒定中,單先生讓我看到了印鑒的重要性仍舊不可忽視。這是兩件署名“喻繼高”的工筆花鳥畫,因為是工筆畫,只要仿得精到,一般從筆墨上難顯破綻。工筆畫家往往落窮款,仿者只要專仿姓名兩三個字,也會仿得很像的,可是這兩幅畫差別偏偏就出在印章上。單先生認準一幅畫上“印”字有一筆劃刻得不對,兩相比較,另一幅則對。真可謂明察秋毫,送鑒人在事實面前,不服不行。
5月23日,單先生還對博古公司的書畫拍品瀏覽了一遍,他認為,南通藏家書畫收藏水平還是可以的。但是仍然有待提高,尤其是一些企業家,因為有錢,那些古董販子專門瞄準他們,結果花了很多冤枉錢買了滿屋子的贗品假貨,自己卻還蒙在鼓里。別以為有錢人不在乎,俗話說“胖子身上也是肉”。筆者仔細觀察到,有幾位送鑒人嘴上說是無所謂,但持畫送鑒時手都在發抖,可見不是小價錢買來的。單先生說:“鑒定字畫必須聚精會神、心無旁騖,只認作品、不聽故事。領導的面子、朋友的交情,都不可摻雜其中,否則,這字畫就沒法看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給錢再多,讓我把假的說成真的,辦不到!要不,你別找我看!”有一次,某機構要出一本畫冊,請單先生作序,而他堅持要看畫,沒有看過就不能寫。此類事不少,在此不一一列舉。由此可見,單先生這樣嚴謹的治學態度,在物欲橫流、一切向“錢”看的年代,著實難能可貴,令人起敬。(責編:李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