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海大喇叭38年“對話”始末

1949年，國民黨退守臺灣。廈門與金門，在兩岸對峙的年代成為國共兩黨的心戰前線。

廈門臨海的環島路后的山上，有一座四方形的鋼筋水泥建筑，分成30余間格子，每一格子隱約可見一個大喇叭。50多年前，這里曾是陳菲菲工作的地方——香山廣播組，負責對臺喊話和廣播。

1953年開始對臺喊話和廣播

最早對臺喊話和廣播的是角嶼廣播組，那是在1953年。角嶼廣播組離金門的距離最近，只有1800多米。陳菲菲說：“天氣晴好的時候，都能聽到對面汽車上坡的聲音、雞叫聲、狗叫聲，拿望遠鏡也能看得比較清楚。”1955年，19歲的陳菲菲從三十一軍文工團被調入香山廣播組任播音員。“因為對岸金門的很多駐守老兵都是從福建拉壯丁過去的，所以需要一個既會說普通話又會說閩南語的人。”

除了香山廣播組和角嶼廣播組外，還有石胃頭廣播組、白石炮臺廣播組。1958年“8·23炮戰”后，福州軍區聯絡部在胡里山成立了廈門對敵廣播總站，軍隊內的番號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福建前線廈門對敵有線廣播站”。

當時，金門部署了國民黨陸軍三分之一的兵力，還有一個心戰大隊。心戰大隊設有空飄站和播音站，空飄站是用大氣球將餅干、橘子粉、衣服、鞋子、照片、反共傳單等帶入大陸，傳單背后注明：保存本件，可用以證明反共心跡，享受各種優待。陳菲菲也曾經成為傳單上國民黨軍拉攏的對象。播音站則是為了應對大陸的廣播建立起來的。

“他們跟在我們后面。我們先在角嶼建一個組，他們也馬上建一個組；我們在香山建，他們也在湖井頭建;我們在石胃頭建，他們也在龜山頭建;我們在白石炮臺建，他們就在大擔建。很多人形容雙方的廣播就是‘唱對臺戲’。”陳菲菲回憶。

“五條保證”召喚國民黨官兵投誠起義

上世紀50年代，陳菲菲播得最多的，是號召投誠起義的“五條保證”和獎勵規定：保證生命安全，不打不罵不侮辱，不沒收私人財物，愿意回家的發給路費，愿意工作的安排工作。如果帶一把手槍回來獎勵50元，帶一支沖鋒槍獎勵150元，如駕駛飛機過來則是獎勵黃金。

1963年6月1日，國民黨空軍上尉飛行員徐廷澤駕駛1架美制F-86戰斗機起義，從臺灣新竹起飛，在福建龍田機場安全降落。之后，徐廷澤被授予少校軍銜，并獲得2500兩黃金的獎金，受到國防委員會副主席葉劍英等人的接見。

“通過我們的廣播回來的很多。除了駕機起義的，還有人抱籃球，抱鐵鍋——就是部隊做飯的大鐵鍋游過來，有的人直接泅水過來。”陳菲菲說，“到1965年，大概有60多名投誠起義的國民黨官兵。”

除了“五條保證”“獎勵規定”，陳菲菲她們還播一些反映祖國建設大好形勢的稿件、揭露蔣介石在臺灣黑暗統治的稿件。

“福建東山島被抓了很多漁民過去，東山島有一個寡婦村，編輯就去讓她們給在臺的親人寫信，或者去給她們錄音了回來播放。”

國民黨一方面對大陸的廣播實行干擾，比如敲鑼打鼓、內部廣播、跑步等。“但實際我們的廣播多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播，他們的海防線100米、200米一個崗，那些站崗的哨兵能不聽嗎?”另一方面，國民黨也加強了對整個金門地區的軍事化管理。“當時在金門地區，一般民眾是不允許有收音機的。”從小生活在金門的臺方播音員許冰瑩回憶，為了防止民眾受對岸廣播的影響，只有少部分人因特殊的工作需要才能有收音機，但都附有一張“收音機使用許可證”，要隨時攜帶以便檢查。而且，在金門的軍民，都不能下海游泳，以防逃到對岸。連金門的球類都受到嚴格管制，買球須由當局發給證明才可以，也是防止抱球泅渡的事情發生。

鄧麗君的歌曾是金門廣播的“重頭戲”

“我們當時對廈門喊話，就說大陸人都是‘穿破衣、破鞋，啃香蕉皮’。”許冰瑩回憶在大陸1959年到1961年3年困難時期，她們對廈門廣播的內容。“對岸攻擊我們‘人民很窮，兩個人穿一條褲子，吃香蕉皮’。”陳菲菲對此也有相同的記憶，“‘文革’期間，對岸還經常拿‘文革’做文章。有一天早上，我去海邊練聲，聽到對岸喊話‘陳菲菲女士注意，你的愛人在文革中挨斗’后面的沒有全部聽清楚，但當時根本沒有這么回事。”

到了上世紀70年代，兩岸為了使喊話更有針對性，都通過香港或其他地方訂了對方的報紙。通過報紙不僅了解到對方播音員的情況，也能了解對岸發生的重大事件。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金門對廈門廣播還有一種重武器——鄧麗君。“歌曲都由我們自己選，當時主要就選鄧麗君的歌，還有李佩菁的《月亮》。”許冰瑩回憶，“后來聽說大陸有二鄧之說，白天聽鄧小平，晚上聽鄧麗君。”

1991年廈門前線廣播站停止播音

1979年元旦，全國人大常委會發表《告臺灣同胞書》。兩岸形勢有所緩和，前線廣播站的播音內容和風格開始有所調整。

“播稿時，過去把對方當敵人，現在當同胞，怎么辦，用心來播。在稱呼上，前面都加上‘親愛的國民黨軍、金門同胞們’，開頭語換成‘中國人民解放軍廈門廣播站現在開始對金門軍民同胞廣播’，口氣上比較柔軟。”陳菲菲說，“開頭曲后來也換成《歌唱祖國》，結尾的《騎兵進行曲》取消了。”

金門方面的播音也悄悄發生了一些變化，開始稱“親愛的大陸同胞、朱毛軍官兵弟兄們”。

1987年，臺灣開放老兵回大陸探親，兩岸關系向前邁出了歷史性的一步。

1991年4月24日，廈門前線廣播站停止播音，一共工作了38年。

隨后，金門廣播站也陸續減少播音，1992年11月7日，金門前線的戰地政務終止，碉堡、哨站等逐漸被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