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學者王符在《潛夫論·本政》中揭示:“國家存亡之本,治亂之機,在于明選而已矣。”“明選”者,明瞭用人之道也;反之,則謂之“昧選”。青史昭然在目,“明選”與“昧選”,每每決定天下的興衰。
公元前四世紀末,燕國被齊國侵占,燕王噲被殺。生死存亡之秋,燕太子姬職即王位(即后來著名的燕昭王)。他立誓報仇雪恥,收拾舊山河。難能可貴的是,他能認識到復國興邦的首要之務是網羅天下英才俊杰。
一天,他找到國內一位隱居的高人郭隗,求教羅致人才之策。郭隗說:以賢人為老師,則百倍于己的人才可致;以賢人為朋友,則十倍于己的人才可致;視臣下如隸卒,則奸人賊子致矣。昭王深以為然,再問得人之術。郭隗講了一個故事給昭王聽:古代有位國王昭告天下,愿以重金購千里馬。一位官員奉派揣千金外出購馬,三個月后,攜一馬頭歸,費金五百。國王不悅,官員解釋說,天下人皆知大王以五百金買死馬,那么,千里馬將不日至矣。果然,一年之內,得名馬三匹。聽完故事后,昭王似懂非懂,郭隗于是坦然挑明:“王誠欲致士,先從隗始;隗且見事,況賢于隗者乎?”昭王乃迎郭隗至京入宮,執弟子禮。此事隨即傳遍天下。不久,趙國名將劇辛、齊國學者郭衍、洛陽大外交家蘇秦、魏國軍事家樂毅相繼來燕國效命。燕昭王為迎接賢才們的到來,筑“黃金臺”以待之,并親執掃帚清道。燕國很快強盛起來,并在公元前三世紀前期,聯絡韓、趙、魏、秦四國揮師伐齊,連下七十余城,攻占齊都臨淄,一雪前恥。
中國歷代帝王中,唐太宗的用人之明最為典型。他用人有三個顯著特點:一是不帶個人恩怨。魏征和王珪本為太子建成的幕僚,而且在“玄武門之變”中,魏征曾箭射太宗,但這兩人都被唐太宗終生賞識和重用。尉遲敬德是政敵劉武周的驍將,卻被太宗倚為長城。二是不問親疏。他的叔父“舉兵關西,首應義旗”,但經常犯錯誤,是以不得擢升。新豐的流浪者馬周,很有文才和方略,被破格提拔,最后位至宰相。三是用其所長,不求全責備。宰相房玄齡深謀遠慮而失之優柔寡斷,太宗于是以果敢決斷的杜如晦與之同僚,形成“房謀杜斷”的互補格局。他有時會當面點評群臣的長短,有時還會要求臣子自我點評,最后由他審定。最精彩的一次是王珪的自我點評:“孜孜奉國,知無不為,臣不如玄齡;才兼文武,出將入相,臣不如李靖……處繁治劇,眾務畢舉,臣不如戴胄;恥君不及堯舜,以諫諍為己任,臣不如魏征。至于激濁揚清,嫉惡好善,臣于數子,亦有微長。”太宗“深以為然”,莞爾頜許。有這樣一批名臣,又何愁“浮云蔽日”?
與燕昭王、唐太宗這樣思賢若渴而又知人善任的君王相比,中國歷史上更多的是妒賢嫉能的暴君和任人唯親或缺乏用人之明的昏君。
殘暴的統治者往往排斥德才兼備的臣下,因為只有品質和性情都很惡劣的人才適合做鷹犬。夏桀最寵信推哆、大戲和干辛,因為這三個人專門教他以殘忍的刑罰和掠奪財富的方法,并為他設計諸如“酒池肉林”等荒淫的享樂方式,而忠直之士伊尹、關龍逢等則被他放逐或誅殺。于是,夏桀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亡國之君。
在用人的問題上最具悲劇色彩的是唐玄宗。玄宗前期,勵精圖治,選賢拔能,天下大治。后期轉入驕奢,蛻變為昏君,開始寵信奸佞小人。楊貴妃的堂兄楊國忠既無恥又低能,卻在朝廷兼了40個職位,權傾朝野;李林甫陰險狡詐,卻每以甜言蜜語博得玄宗的歡心。一次,玄宗在曲江宴會群臣,俯看水中游魚,贊嘆曰:魚兒好可愛。李林甫說:“端賴陛下恩波所養也。”諂媚一至如此,而玄宗“龍顏大悅”。恰恰就是楊國忠、李林甫這兩位宰相,導致了“漁陽鼙鼓動地來”,“安史之亂”一亂八年,使大唐王朝由盛而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