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奈保爾的作品大多表現異質文化間的沖突和融合。《米格爾大街》通過反諷敘事掃描了特立尼達殖民地的社會生活。本文從反諷敘事藝術中的視點反諷、言語反諷、語調反諷和情景反諷分析殖民宗主國和第三世界之間文化的碰撞,進一步研究奈保爾作品的更深層次的含義。
關鍵詞:《米格爾大街》 視角反諷 言語反諷 語調反諷 情景反諷
“奈保爾是在世的英語作家中最出色的一位。”維·蘇·奈保爾1932年生于特立尼達的一個印度家庭。1950年獲獎學金赴英國牛津大學留學。畢業后為自由撰稿人,曾為BBC做“西印度之聲”廣播員并為《新政治家》雜志做書評。代表作有《埃爾韋垃的選舉權》(1958)、《米格爾大街》(1959,獲毛姆獎)、《斯通先生與騎士伴侶》(1963,獲霍桑登獎)、《效顰者》(1967,W.H.史密斯獎)、《在一個自由國家里》(1971,獲布克獎)、《河灣》(1979)、《世途》(1994)、《半生》(2001)等,其中短篇小說集《米格爾大街》(1959)可以被視為是作者用以與“故鄉”班牙港告別的篇章,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并繪聲繪色地塑造了一系列生動的人物,通過反諷敘事掃描了特立尼達殖民地的社會生活。
一、《米格爾大街》的反諷敘事
“反諷”在西方文化中有著悠久的歷史。從古希臘、羅馬時期修辭層面的反諷,到德國浪漫主義文學理論的闡發,再到英美新批評將其作為詩歌結構原則,直到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改造,“反諷”這一概念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不斷地被修正和擴展。反諷也發展出多種類型的變體,如戲劇反諷、視角反諷、語調反諷、言語反諷、情景反諷、浪漫主義反諷、悲劇反諷、戲劇反諷、文體反諷等。
1.視角反諷 視角是指敘事時所采用的觀察角度,即作者選擇一個什么樣的角度來展開敘事。視角的選擇體現著作品的整體構思,極大地影響著一部敘事作品的營構(情節、語言、風格等),甚至直接決定著小說敘事的成敗。《米格爾大街》的敘事類型屬于第一人稱回顧性敘事,并且在敘事中成年敘事者放棄了現在的眼光,而用以前經歷事件時的眼光敘事,因此敘述聲音和敘述眼光出現了差異。作者與成人敘述者的“佯裝不知”,使小說文本形成了“顯意”與“隱義”并存的反諷結構。視點反諷是處于小說反諷敘事藝術建構的中心的。
如在《母親的天性》中,有這樣一段:“我倒不想給你留下這么一個印象,勞拉把時間全部花費在生兒育女和勾引男人們上,并且總是為自己感到難過。如果說博加特是米格爾街上最無聊的人,那么勞拉便是最快活的,她老是那么活潑愉快,而且也挺喜歡我。”敘述人在這里主動站出來,極力給讀者留下一種“快活”勞拉的印象。然而,在仔細閱讀全文后我們發現其實勞拉的“快活”只是生活的表層而已,隱藏在下面的是下層婦女悲慘的命運:勞拉和七個男人生了八個孩子卻永遠也找不到真愛;為了維持生計勞拉不得不出賣自己的身體;她寄予很大希望的大女兒的未婚生育最終跳海自殺。孩童的觀察也許會被米格爾街生活表層所蒙蔽,但作為業已離開特立尼達經歷豐富的成年人一定已經看到了掩蓋在人物“快活”表面下的悲哀和無奈。在這里成人敘述者又一次主動放棄了居高臨下的成人視角,在知曉后來故事發展的情況下,不顧讀者發現前后矛盾的可能,借用了一個天真懵懂的孩子的視角發表了評論和觀點,而將自己更加成熟、更加透徹的看法隱藏起來。
2.言語反諷 言語反諷是反諷的一種重要的類型,也是反諷最顯在、最初始的形態,它主要是指語言層面上“所言”與“所指”之間的悖謬。在小說敘事中,反諷者常常會表面上陳述一種意思,而同時暗示著另外一種完全相反的含義,從而造成語言外殼和真實含義之間強烈的對比和反差。《米格爾大街》的言語反諷中,敘述語言與上下文所體現出的實際情況經常處于一種相反悖立的狀態,而讀者認真閱讀之后經常發現事實的真相是對敘述語言反面的注解。
《他的職業選擇》講述了米格爾街一個生長環境惡劣卻充滿理想的孩子伊萊亞斯。他的父親喬治酗酒成性,動輒對妻兒施以拳腳,以至于將自己的妻子毆打致死。在惡劣的環境中他立志要通過學習改變自己的命運。大街上同齡的孩子們都認為成為垃圾車司機駕著藍色馬車“是件有吸引力的事情”,伊萊亞斯卻說出了自己與眾不同的職業理想——成為一名醫生。于是他開始努力用功,不停地參加宗主國英國的劍橋高級班考試,但三次考試均未通過;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報考衛生檢查員,結果考了三年仍然沒有被錄用;最后他只好當了垃圾車司機,并說“面對現實吧,我真的喜歡我現在的工作”。事實上,盡管他努力而勤奮,但是從開始他的失敗就已經被注定了:出生在貧民窟并有著一個酗酒成性打罵妻兒的父親;宗主國對殖民地進行著文化的霸權統治,讓來自殖民地的考生學習令人頭痛的英國文學和詩歌;大街上唯一能找到的老師是個自以為博學,卻連簡單拉丁語法都不懂的冒牌貨。可以說,命運從未給過伊萊亞斯真正的選擇機會,生活留給他的似乎只是一次次努力后的失敗,一次次對現實的妥協,一次次接受命運的擺布。而標題《他的職業選擇》正好構成了對殖民地現實的反諷,揭示著殖民地人無法逃離環境的束縛,注定失敗的命運。
3.語調反諷 在反諷敘事中,有時敘述語調與敘述內容會產生一種悖逆和離間,比如一個悲慘的故事卻用一種輕松調侃的語調敘述出來,或者一件平凡甚至無聊的事件卻用一種夸張的語調將其描繪成英雄偉績。在《米格爾大街》中,有些故事從形式上來看是喜劇,甚至是荒誕的,而從內容和主題意蘊來看卻是沉重并富有悲劇性的。小說中,最引人發笑的情節也許恰恰隱藏了悲劇,人物的快樂笑聲背后也許恰恰隱藏了無奈和痛苦,因而這種語調的不協調更能打動人心、發人深省。
我們可以用小說第八篇《花炮制造者》來作為一個例子。
從小說開篇的第一段,敘述者就表達了他對此篇故事主人公摩根的評價。摩根是個“喜劇演員”,的確他的行為經常顯得荒唐怪誕,因為他有兩個滑稽的怪僻:一個是他總是千方百計地逗人發笑,整天都在捉摸一些新招希望博得他人一笑,為此他甚至不惜故意出丑,沒有人笑他他就不舒服;另外作為一個花炮制造者,他希望自己制造的花炮能被人使用,每當島上有重大節日看到對手的花炮在天空劈啪作響,他便會怒氣沖沖地回到家里拼命地放花炮。許多喜劇的滑稽感有時是通過人物的容貌身材等某一方面超越常規地夸張突出而產生的,在這方面摩根也可以算是很典型的例證。敘述者用一種狄更斯似的人物素描為讀者勾畫出了這樣一個形象:鳥人。這個滑稽人物的滑稽感還擴展到他的老婆摩根太太身上。與丈夫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摩根太太“身高六英尺出頭,長得像個舉重的”。如此一對夫妻,一高一矮,一瘦一壯的對照以及男女之間的一種錯位感,無疑更加深了一種喜劇效果。“喜劇人物的失敗……并不是主體的毀滅。”
4.情景反諷 情景反諷是幾種反諷中的重要形式之一。如果將小說局部的言語反諷擴展到相對完整和獨立的情節或場景中,就構成了情景反諷。小說中單個的場景、事件、意象和細節如果將其間的因果關聯拆解則與正常的形態并無二致,可一旦將其相互組合、鏈接便會顯露出邏輯的悖謬性來。如果說言語反諷依靠的是詞語、段落之間的悖謬,那么情景反諷則依靠情景之間的悖謬性和不合邏輯性。
對于米格爾街上的男人來說,維護自己的男子漢氣概是頭等重要的大事。那么,什么才算是男子漢氣概呢?在第二篇故事《沒有名字的東西》中,木匠波普靠老婆在外面干活掙錢,被鄰里稱為“娘娘腔”,不是條漢子。當老婆和園丁私奔后,波普開始酗酒,喝醉后就發火想打人,反而被街上那幫人接納了,連哈特也說錯怪了波普,認為他“和我們一樣是條好漢”。后來,波普離開大街找回了自己的老婆,回來卻發現自己不再被人尊重。最后,波普因偷竊家具而蹲了幾年監獄,回來后卻成了英雄,被認為是比哈特更男人的漢子。酗酒、好斗、蹲監獄,這些便能為一個男人在米格爾大街上贏得男子漢的美名。
二、結語
在《米格爾大街》反諷敘事中還包括言語反諷、語調反諷和情景反諷。這些反諷敘事形態雖類型不同,但其兩極對立的張力都是建立在與語境所顯示的實際情況或事物本質相悖謬或對照的基礎上。《米格爾大街》的言語反諷主要是由上下文所暗示出的“所意”與語言表面“所言”之間的悖立而產生;其語調反諷是由敘述人語調與被敘述人物、事件本質的不協調而產生的;情景反諷則利用人物期待與最后結局的對照或人物思想言行與生活的實際情況加以對比,造成強烈的反諷效果。構成反諷的一種重要的因素就在于,洞察到反諷對象在內容和形式等方面存在著內在的悖立狀態。因此無論是言語反諷、語調反諷還是情景反諷,在主題上都突出了米格爾大街上生活表象與本質的對立,從而將外表的虛幻揭開,洞察到后殖民地人民的日常生活和精神狀態的實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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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習穎娣,新余學院外國語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語教育、英美文學;林 瑩,碩士,新余學院外國語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語教育、英美文學。
編 輯:魏思思 E-mail:sisi123_0@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