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提成

晚飯后我正在看電視，手機突然間響了，我打開手機一看，一串陌生的號碼。誰啊？我遲疑地按下接聽鍵：“喂——”“是阿華嗎？我是阿榮。”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聲音傳進耳朵。“嘻嘻，不記得我了？”對方自顧自地笑：“記得龍觀廠嗎？搬到萬崗了……”這個叫阿榮的女人像是在提示我。哦，我想起來了——

大約兩年前，我在龍觀制衣廠做電話營銷文員，也就是一手拿著一本枕頭一樣厚的東莞黃頁，一手專門拿電話機往外廠打電話，拉單給老板做工作服，每成功拉一單，不論大單小單，一律提成100元，當然，我們都有著同樣多的底薪，每月工資高不高就取決于你的提成多不多了。辦公室里有剛剛畢業步入社會的文員小羅，有將為人母的文員晨晨，也有像我這種有家庭有小孩子的大嬸。不管是年輕的文員還是年老的文員，也不論是漂亮的文員還是丑陋的文員，只要是拉到單給老板做工作服，就是好文員。這打電話拉單如大海撈針，有時打好幾百個電話才有一個廠家要做工作服的，但也有運氣好的時候，一周能拉到三四單。我最好的運氣是一天拉到兩單有意向要做工作服的，當然還得等業務員拿樣品過去對方廠家詳細談，比如布料啊、樣式啊、價格啊等等，談成之后確定下來，拿回定金，這單就算是拉成功了，這也就意味著提成成功。至于返工退貨等等問題就不屬于我們營銷文員的責任范圍，不影響我們的提成，那是車間的責任了。我們個個使出渾身解數，把“忽悠”的本領發揮到極限。

記得剛進廠不久，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才拉到一個皮具廠的單，做冬裝工作服，而且好幾百套。我先把我們廠車衣工個個說成裁縫高手，他們做工如何精細、機器又是如何先進、布料如何上乘、如何的衣美價廉等等說了一遍，極盡吹牛之能事。可對方只問了我一句：“你們廠現在忙不忙？”我想，說忙吧，他也許會說，太忙了你們很有可能會耽誤我的貨期，我還是讓別的廠家做好；說不忙吧，對方可能會說，你們是技術不行呢還是信譽不好，現在正是做冬裝工作服的旺季，每個制衣廠都忙得不可開交，你們怎么可能不忙呢？我正猶豫間，“車間不忙”四個字脫口而出，如我所料，對方果然問：“正值旺季，你們怎么不忙啊？”為了那100塊錢的提成，我不慌不忙厚著臉皮忽悠：“哦，是這樣的，我們本來很忙，因為上個月剛剛開了一家分廠，所以就顯得不忙。”對方果然吃了定心丸。等到第二天業務員拿著廠里的布料樣品、衣服圖案到對方廠里洽談時，馬到功成，對方果然放心地把600多套冬裝工作服交給我們廠做，連30%的定金也一并拿了回來——這是最神速的洽談，要知道，有時，我們業務員談一單，要跑好幾個來回，人家貨比三家，猶豫不決，舉棋不定，等到簽單拿回定金已是一個月后的事了。我初戰告捷信心大增，單越拉越多，為此，老板對我很是贊賞。不過，我已離廠兩年了，出納阿榮怎么會突然找我呢？我腦中馬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阿榮小姐，是你啊？”我聲音中透著疑問。“是啊，你原來的電話老打不通，QQ也沒有加我，我找你好久了，最后才從小羅那里要到了你的電話號碼……”阿榮一口氣說了很多。

自離開龍觀廠，之后不久我的手袋就被人搶了，手機、現金、鑰匙，還有貼身零散物品，全被歹徒搶走了，因不記得手機卡密碼，我只好另買了手機卡和手機，所有聯系人全部中斷。上周在超市邂逅了小羅，才相互獲得對方的電話號碼。

“阿榮小姐，我的手機早被搶了，我早換號碼了。”“哦，怪不得呢。”直到這時，阿榮才開始替我把腦中的問號拉直，“阿華，告訴你個好消息，劉老板讓我找你，因為你在這里還有兩百塊錢的提成沒拿，你幾時來取啊？或者給我個賬號……”

兩百塊錢？天上掉餡餅了？

大約兩年前，劉老板——出納阿榮的叔叔的工廠因擴大生產搬到另一個鎮上去，由于離我家太遠，無法照顧到小孩，我只好選擇離廠。單身的小羅跟了過去，晨晨干脆回老家待生孩子去了。

“我還有兩百塊錢？”我不敢確定，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啊，你離廠時所有未簽的單中，有兩單直到過了半個多月左右對方廠家才跟我們簽單，那兩單是你拉來的，按規定，提成自然歸你。老板特意交代，一定要想辦法給你。”阿榮這回徹底把我腦中的問號拉直了。

當年在該廠，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電話營銷文員，與劉老板并未打過多少交道，印象中只看見過他幾次，很精干的一個中年人，對每一個人都是笑瞇瞇地打招呼。我沒想到，兩年之后，他還千方百計叫人把這筆錢交給我。

記得我離廠去找劉老板辭工時，劉老板是這樣對我說過：“你還有幾單未確定簽不簽，如果成功簽單的話，屬于你的到時候再把提成還給你。”我當時認為是劉老板心血來潮隨口說的好聽話，從來沒放在心上，我人都離廠了，那提成還會是我的啊？簡直是開國際玩笑了。然而，兩年后的今天，“國際玩笑”成真的了。

“謝謝你啊，阿榮小姐。”當我確認自己真的被天上的餡餅砸中時，我太意外太高興了，聲音中透著掩飾不住的喜悅，竟也語無倫次起來：“幫我謝謝劉老板啊，他真的，真的這么好啊……”

“不用謝了，你的兩百塊錢放在我這已經兩年了，你呢，別收我的利息，我呢，也不收你的保管費。呵呵呵……”電話在阿榮的笑聲中結束了。

掛了電話，我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銀行賬號用信息的方式給阿榮發了過去。

真想不到，在很多工廠難以招到工人的今天，劉老板的工廠卻在不斷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