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通知

那時我在廣東打工，剛進一家制衣廠負責設計樣品。一天下午上班時，保安叫住了我，指著站在身邊的一個陌生人對我說：“他是來應聘的，你幫我把他帶給主管?！?/p>

我回頭一瞧，果然見招工欄上有很醒目的幾個大字：因工作需要，樣衣房現招熟手技術工一名。

“跟我來吧?！蔽掖饝鶚巧献撸瑫r問他叫什么名字，他告訴我說他叫王山。

走進樣衣房的時候，主管紋絲不動地坐在電腦前，手里拿著鼠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腦顯示屏。我告訴王山他是我們部門的主管，是他負責招工。我回到了自己的崗位。隨后王山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主管身邊和他談見工的事情。

設計辦公桌和樣品房是在一個房間。幾分鐘后，主管把王山帶到我身旁的一臺空車前，遞給他一件裁好的褲子裁片，對他說：“你把這條褲子車起來給我看看，線用車臺上的。”主管說完回辦公室時，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住了，回頭說，“你車好后在袋布上面寫上105款號，還要給客人看的?！?/p>

小李坐在我的身后，他不善言辭，一直默默地工作著。

考試時，從王山的手勢與熟練的動作，我知道他的經驗和技術都不錯。

“你工作好幾年了吧？”我問。

“六年了?！蓖跎秸f，“我以前還當過組長?！?/p>

“那你現在為何不當組長了呢？”

“那時，家里……地震……我請假回家了……”王山回答時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提問使他回想起了痛苦的傷心往事，接著，聽見他抽泣的聲音，他毫無掩飾地趴在車臺上哭了起來。瞬間，我的心里似乎被什么捅了一下。片刻沉默后，他擦了擦眼淚，開始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時間不長，王山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他的做工精細，看得出小李和其他的幾位同事的技術都差他一大截，讓我和小李都吃了一驚。

“他車得挺快的。”王山把做好的樣衣交給我檢查后拿給主管時，小李對我說。

主管在我的隔壁不遠，他接過王山手里考試完的成果，看都沒有看就說：“你給王師傅看了沒有？”

“他看了?！蓖跎饺鐚嵒卮?。

“你留個電話，等給老板看后再決定通知你?！敝鞴懿粍勇暽卣f。

“沒有筆。”王山說。于是主管遞給王山一支筆和撕下來的一張白紙。王山在那小小的白紙上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王山走后，主管將他留下電話的那張紙條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見此，我很氣憤，走了過去問主管原因。他笑了笑，笑得是那么的不自然，那么的陰險?！半m然現在貨比較多，工人加班加點，能趕完就趕完，趕不完的，急趕的產品就臨時招工趕完?！敝鞴茌p視地說，“不用招工最好不招，以免給企業帶來不必要的經濟負擔。”主管的想法是再明確不過了，他想利用減少工人的工資來報答老板，卻忽略了真正給企業帶來效益的是會干活的技術員工。

我正想說些什么，看見老板像個孕婦挺著一個大肚子，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了。

老板見了主管說：“我今天吩咐你的那幾件急需要趕出的樣衣做好了沒有？客人已經來了。”老板急切地問。

主管拿起兩件樣品，其中一件是王山剛剛考試的。老板接過主管手里的兩件樣品滿面春風地離開了。老板離開時吩咐我隨他去一間分廠拿一份圖紙來，我跟著老板上了他的車一起離開了。

幾個小時后，當我回來工作室，廠長阿功來到辦房宣布：“老板有請所有辦房到港橋大酒店吃飯，老板說客人下了100萬的訂單，105款的樣品做工精細，客人特別看重，占了總數的三分之二?！?/p>

我沒有參加他們的宴席，感到胸口像針扎一樣疼痛，推病回了宿舍。出廠門的時候，我發現招工欄上的幾個字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然不見了。

一個月后，老板規定我們部門必須趕做新加坡的一批樣品，務必兩天完成。員工個個抱怨加班太多。主管又貼出了招工信息。一連來了十幾個應聘的人，都說自己有多年的工作經驗，在考試的過程中，卻不僅沒有把產品完成，而且搞得亂七八糟，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后來主管再也不敢把急需完成的產品拿給應聘者去考試了。更重要的是因產品沒能及時完成，還有一些客戶都沒能簽單。為此主管挨了老板的不少罵，整天愁眉苦臉。

這天剛上班，我看見主管在垃圾桶翻找什么，我上前一問才知道是找一個月前王山來面試的電話號碼。我提醒主管掃地的阿姨可能倒到房外的那個大的垃圾袋了。于是我和主管將掃地阿姨裝滿垃圾的那個大袋子來了個竹筒倒豆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王山留下的電話號碼找到。主管迫不及待地撥通了王山的電話，問他找到工作沒有，王山說還沒有。

“那你就來上班吧。”主管說。他終于明白了疲勞的員工無法給企業帶來進度和效益，為了節約開支減少技術勞動力意味著什么。

王山問：“什么時候上班？”

“就現在，越快越好?！敝鞴苷f完，臉上終于露出了喜色。

（作者系本刊文學培訓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