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高考 每個人的“持久戰”

凡是走過正常求學這條路的，每個人心中大概都有自己的一個高考，就像每個當過兵的人心里都會有一座兵營一樣。但，我很少主動去回憶那一段陳年往事。

我并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學生。我經歷過兩次高考，上過高三，也上過高四。就是到現在，我也必須承認我天生缺少數學腦細胞。但是，我也必須承認自己足夠努力，在高三、高四我用了很多的時間去學習數學，可我就是學不好，學不會那些代數題目、幾何題目。我用了幾乎是60％的時間來學習數學，我希望自己的數學成績起碼能夠達到90分這樣一個及格分數，但一切都在和我開著玩笑，最低的時候，數學考過35分。

我有點心灰意冷。因為我并不是不努力去學習數學，只是我真的學不好這門科目。那個時候，每到上語文課我就打心眼里高興和放松，一到上數學課，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數學老師在課堂上，講的我似懂非懂。更讓人著急的是，我在老師眼里又是一個十分用功的學生，而且我也想把數學學好，這樣的情況，就造成了我一種十分焦慮的心態。我當時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自己到大學以后，能夠徹底擺脫數學，想想都是一件十分痛快和幸福的事情。

但是，要高考，我就無法擺脫數學，因為語數外三科是高考的必考科目。

在一種無法名狀的心理中，我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高考。那一次還算是正常發揮，數學甚至是超水平發揮，考了92分。那個時候，電話在農村里還不算是十分普及。我記得好像是我妹妹借用鄰居的電話替我查的成績。為什么不是我自己查的呢?是不敢面對，還是別的原因，都已經想不起來了，我記得我總分是484分。另外，我還是當年的省級優秀學生干部，有10分的加分，算下來總分就是494分。

這是兩個很宿命的數字。

當時的本科線大概是510分多一點，而專科線才450。我這個分數是個十分尷尬的境地，本科上不了，走專科又太囊。一些親戚朋友動員我補習一年，認為我補習一年的話，肯定能上一個本科、甚至是好的本科學校。我猶豫了。說實話，就我自己而言，我當然愿意上一所本科學校，而我當時最大的心愿是能夠考上河北大學的新聞系：但另一個聲音也告訴我，在高考中，特別是數學上，我已經盡力，就是補習一年，也未必能有多大的提高。

我記得當時我們全家都住在村邊的一個養雞場里，養雞場邊就是一條公路。那幾天我在養雞場幫忙，喂雞，清掃雞的糞便，或者看著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發呆。有一天晚上，吃了晚飯，我就騎上自行車沿著公路一直往下騎，差不多一直騎到了臨近的另一個村子我才往回返。回去的路上，竟然摔了一跤，因為我只穿著條短褲，光著上身，所以把一側的皮膚都給擦破了，感覺火辣辣的疼。那個時候正是熱天，天氣又悶，回到雞場以后，我也沒回屋里睡覺，就在院子里鋪了涼席，躺在那里看天上的星星，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第二天，我就告訴了父母，還有幾個一直關心我的姑姑們自己這個決定，就是——復讀1

484的諧音是“死不死”，494的諧音是“死就死”。死不死?死就死！宿命的分數，宿命的決定。當我決定復讀的時候，我甚至感覺到了有那么一點點悲壯，沒人知道這對一個少年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也沒人清楚他心里其實對來年的復讀成績其實并沒有什么底氣。

但，我還是決定了。我不是決定了嗎?既然決定了，還猶豫什么？

到高四報到那一天，我換了自己最喜歡的衣服。我們一幫要復讀的老同學就站在學校大門旁邊聊天，有時候也會看到考取了理想學校的同學來學校玩耍，很奇怪的是，我對他們并沒有一絲羨慕的心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又要“冷酷”到底了。

復習的生活，是難熬的。我照例把許多時間投入到了對數學的補習當中。很快，我就不幸地發現，無論我怎么學，我的數學成績都不見一點好轉。可數學成績如何，幾乎就等于我這一年復讀的最終結局。我有點絕望，是真的絕望，不過絕望里又有那么一點希望，我希望奇跡可以發生，我希望我的數學成績突然就好起來了。但奇跡，并沒有光顧我這個破舊的茅草屋，我的蓬蓽也并沒有生輝。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我當時有兩個好哥們兒，都是補習的。很郁悶的時候，我們就在夜里買了西瓜，到火車站去，翻越護墻，坐在火車道旁邊吃西瓜，看南來北往的火車，看火車車廂透出的昏黃的燈光，也透過車窗看那些旅客。有時候課間，我會依著教室外三樓的欄桿，看操場上那些樹木，也看學校外邊那些做生意的人。

雖然很難熬，但似乎又是轉眼之間，又一次高考的成績下來了。492分，總分比前一年其實還下降了兩分。這一次，我沒怎么想就報考了邢臺學院的中文系，當時這所學校還叫邢臺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不怎么理想的學校，連本科也不是，但，是我的大學，是我努力之后的結局。如果這是命，我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骨子里的一種性格，在人生的重要關口又開始爆發。既然沒考上理想的學校，既然選擇了，又有什么值得哀怨的呢?

在大學的三年，我爆發出了我積蓄太久的潛力，沒有數學，沒有物理，沒有化學，我像是一條去掉了所有枷鎖的魚兒，輕輕松松就搞定了所有的課堂學習任務，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鯨魚吸水式的閱讀上和學校的社會活動上。大學第一批入黨，班長，學生會主席，校報的記者，年年的一等獎學金，還順帶把現在的媳婦給“誘惑”到手，真是啥也沒耽誤。

其實應該感謝高考，特別是像我這樣的平民子弟應該感謝高考。我們沒有任何背景，我們沒有多少拿得出手的物質財富，高考，給了這樣一條路徑，我們通過這條路徑，各自到達人生的彼岸。要想得到一件東西，我們會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價和努力，這中間會有成功，也會有失意，但我們總是努力過了，無論到什么時候，我們這些人都可以讓自己問心無愧。

高考，給我們的，除了一張大學文憑之外，也許更是一種人生的經歷，人生的一種磨練，特別是復讀生活那一年的磨練。有了這種磨練，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有風，有雨，我們都多了一種經歷過的從容與堅定。這是比一張大學文憑更珍貴的財富。

多年之后，我聽說跟我一同補習的一個哥們兒竟然前前后后復讀了四五年的樣子，才讀了一所本科院校。其實我復讀的時候，他已經復讀過一年；我第二年稀里糊涂上了一所專科學校，這哥們兒竟然又選擇了復讀；后來，這哥們兒上了保定金融專科學校，上到不到半截兒卻選擇了退學，重新參加高考，終于考上了河北師大。等同屆的同學們早已經工作了多年，然后去師大培訓，竟然在師大的校園里看見了他。當時，他會是個什么樣子呢？

每個人的高考，每個人的“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