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兩起食品安全事件吸引了世人的目光,一是5月開始出現的德國大腸桿菌疫情,目前已造成歐洲30多人死亡、3000多人被感染;另一個是臺灣塑化劑污染食品事件,臺灣昱伸公司被查出將塑化劑DEHP當作配方生產起云劑長達30年,原料供應遍及全臺。
這兩起事件似乎給長期深受食品安全困擾的“國人”以某種“慰籍”:生活在發達地區的歐洲人民也同樣受困于食品安全問題;以“綠色制造”標榜的臺灣地區竟然被塑化劑毒害近30年而渾然不覺。看來“毒”食品肆虐,非中國所獨有。
然一位不愿具名的A專家在接受采訪中卻清醒地指出:德國這次疫情是標準的突發事件,與大陸食品安全事件普遍是在利益驅動下有意為之不可同日而語;臺灣的塑化劑危害社會30年,性質確實極為惡劣,但在臺灣仍是個案,并未形成一種社會“風尚”,而且此事亦是由監管部門查出并迅速徹底查處,這與大陸慣有的“媒體曝光、政府查處”模式亦有所不同。
“我們在食品安全問題上所面臨的形勢,要比其它國家和地區嚴峻得多,復雜得多。”A專家沉痛地表示。
有網友羅列了一下,中國人生活中有50種以上毒食品。一段順口溜生動反映出食品安全問題的嚴重性:“中國人在食品中順利完成了化學掃盲:從大米里,我們認識了石蠟;從火腿里,我們認識了敵敵畏;從咸鴨蛋、辣椒醬里,我們認識了蘇丹紅;從火鍋里,我們認識了福爾馬林;從銀耳、蜜棗里,我們認識了硫磺;從木耳中認識了硫酸銅;從三鹿牛奶里認識了三聚氰胺;而從雙匯里,認識了瘦肉精。”
很顯然,有害食品已經深入到種植養殖、生產加工、運輸流通等各個環節的方方面面,國人越來越有被“毒食品”圍城的感覺。
今年4月,媒體曝光的上海“染色饅頭”事件,再次使食品安全面臨著全國性的信任危機。次日,上海市立刻啟動全市“饅頭大檢查”,國務院辦公廳當月更下發通知,要求對問題食品施以嚴厲打擊。時至6月,記者在京城走訪時依然能感覺到這次嚴打對方方面面的震懾力。可以想見,在監管部門雷厲風行的檢驗下,問題食品必然暫時有所收斂。
問題是:風聲過后會不會卷土重來?
“國內食品安全問題已快到病入膏肓的地步,需要系統性的解決方案,運動式的嚴打恐難解決根本問題。”A專家說。
從生豬流通看食品問題特點
聽聞北京有家公司正在推廣“麻醉養豬法”,嘗試過“科學養豬”甜頭的周先生趕緊從外地趕來。
來之前,他的20頭豬剛剛賣了5萬元,刨去飼料、疫苗、人工等成本,收益還是不錯的。
周先生告訴記者,原先養豬時,他主要給豬喂玉米加飼料,每天每只豬要吃5—8斤的飼料,豬活動量大,喝水多;抵抗力弱;一年一出欄,雖然最后賣的價格相對高一點,但是刨除各種成本,他是虧損的。
后來他從業內人士那里學到了一種“快速養豬法”:半年左右即可長到200斤出欄;給豬打疫苗,在豬的飼料里攪拌各種添加劑,使豬吃得少,睡得多,很少生病;臨出欄前,在豬飼料里增添尿素顆粒,這樣的豬看上去就膘肥體壯,毛色油亮,能夠賣個好價錢。
“賣一頭豬能掙400元至500元。這樣做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切為了生存。”
周先生屬于小型養殖戶,他的豬一般賣給到村里收豬的豬販子。據他介紹,去向一般是賣給大型屠宰場或者通過小型的屠宰企業流通進入市場。
當豬被屠宰場從農戶(定點養豬農場)收上來之后,按照一定標準進行屠宰加工,經過衛生、工商、農業、商務等部門的各種檢驗,蓋上檢驗檢疫章之后,便可流入市場,批發給農貿市場賣豬肉的人。
“盡管豬吃了多種添加劑,但只要不發生人吃后的中毒事故,幾乎沒有可能暴露。”周先生告訴記者。
“北京的豬肉問題最常見的是注水問題。”北京某大型豬肉批發市場章先生告訴記者,他們市場的豬肉主要是來自北京的10個定點屠宰場,這些廠家大多是北京市商委進京準入資格推薦企業,質量沒問題。不過他也提到,這些企業正在不斷受到“私屠亂宰”的挑戰,生存困難。
記者了解,那些從事“私屠亂宰”的企業大多規模小,多位于北京郊區或周邊,已經存在多年。由于門檻低,硬件投資微乎其微,毫無科技含量而言,他們的生豬大多也沒有經過檢驗檢疫,質量得不到保證,通過正規渠道無法進入北京市場,只好通過其他渠道“曲線救國”。
目前北京生豬流入市場需要檢驗檢疫兩個環節:首先在白條豬上蓋檢驗章,然后獲取檢疫票,但由于豬肉和檢疫票是分離的,因此給造假者提供了可操作的空間。不法商人或花幾十元假冒合格企業的檢驗章,更有甚者直接花錢通過檢疫渠道搞到真的檢疫票。
“造假成本太低了。”章先生談到,由于造假成本低,這成為很多人謀生的選擇。
而那些正規廠商投資巨大,有的還重資引進全自動生產線,使得生豬屠宰和熟食生產規模化。巨大的投資,再加上折舊、人工、水電、物流等成本,使得成本高企,在那些小廠和私人屠宰的擠壓下,這些大企業生存艱難,企業k越大,風險也就越大。
以批發價格為例,小廠的價格一斤生豬價格至少比正規廠家便宜5毛,一噸豬肉就要比大廠家便宜1000元(再加上注過水的,價格就更劃算了);另據記者了解,由于雙匯“瘦肉精”事件的影響,北京要求大廠的生豬屠宰要參加強制檢驗瘦肉精,每頭豬的抽檢費50元,成批檢驗的話,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而私屠小廠卻無此負擔。
農貿市場是豬肉流通的下一站,這里也是各種豬肉魚龍混雜售出的地方。章先生頗為無奈地說,由于現在農貿市場把關不嚴,工作人員私下收好處,給問題豬肉放行的現象也屢見不鮮。
近日,北京的豬肉價格再次飆升,記者采訪的北京某農貿市場賣肉戶坦言:日前北京對生豬檢測力度很大,人家都小敢注水了,“以前的注水豬肉,注水二兩,豬肉價格就便宜一兩,現在不注水了,價格自然就上去了”。
“生豬產業鏈條長,環節多,管理部門多,一個環節、一個具體事把不嚴,就會出現漏洞。”章先生表示。
從以上可以看出,生豬流通出現的“問題豬肉”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科技含量高,比如瘦肉精的使用、“快速養豬法”、“麻醉養豬法”,不良商人將高技術應用于有毒食品的生產和加工,隱蔽性很強,這給食品監管帶來了很大的難度。北京一些技術培訓公司推出的千奇百怪的“造假大法”:不僅能代替母雞生蛋,還能使豬在沉睡狀態不斷長肉,有意思的是,這些公司同樣信奉“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一真理。
二是產業鏈多個造假環節難言暴利。比如養豬戶如果不使用添加劑是要虧損的;正規屠宰加工廠家受到各職能部門和小廠擠壓,利潤空間逐漸萎縮,生存困難;不法廠家雖然一噸豬肉比正規廠家便宜1000元錢,但是并非暴利,而做這些違法事件,還要承受較大的風險。“造假”并不暴利、不造假難以營利,這一方面說明造假的普遍性,另一方面也折射出營商環境的日益惡化。
三是造假者無道德底線,使用者食品安全意識淡薄。各種添加劑的生產者漠視生命,農民養殖戶無食品安全意識,認為能使豬快速增重的添加劑就是好的;私屠亂宰、賣死渚肉病豬肉的賣肉者急功近利,一系列為掙錢而突破道德底線的行為,危害極大。
四是出現大型企業涉入其中的現象。據業內人士透露,國內生豬屠宰加工這條線上,大型企業收受問題豬的現象絕非僅是雙匯一家——普遍造假使得正規經營者承受越來越大的成本壓力。相比小作坊,大企業具有現代化生產的高度集聚性和食品消費廣泛分散性的特點,他們在管理上稍有疏忽,產生的危害更大。
第五,食品安全問題跨區域特,正明顯。這對于北京來說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北京由于其特殊原因,養殖和生產戶多在外地,這給監管帶來更大的難度。比如前段時間曝光的紅心鴨蛋,說是在北京超市發現,卻是在河北喂養的。北京本地生產的食品在監管上一般都比較到位,難就難在異地監管。
“其實現在食品安全問題無孔小入,各種食品中都有可能找到問題。”章先生說,目前的食品安全問題有幾個特點:涉及面特別廣、違法手段特別狡猾、危害特別巨大、查處特別困難。
“毒”食品為何屢禁不止?
喜歡吃海鮮的陸先生有一次吃到了用雙氧水泡過的海蜇皮后,鼓起勇氣拿著海蜇皮到衛生防疫部門投訴。那里的工作人員讓他自己花錢鑒定,如果鑒定出來含有雙氧水,才去查處。路先生憤怒地說:還用鑒定嗎?用鼻子聞聞就出來了。衛生防疫部門的人抓起來聞了聞,說:“就是這個味道,我也經常吃。”陸先生無語。
有這種遭遇的人越來越多,以至眼下消費者對食品企業的信心、對政府食品安全監管體系的信心正不斷受到沖擊。食品安全領域為何頻頻拉響警報?
食品安全問題一方面拷問食品生產者的道德底線,另一方面也質疑政府相關部門的監管力度。
中國政法大學政府法制研究中心研究員王成棟認為:“食品安全問題觸碰的是人們生存的底線,政府必須高度重視。”有毒食品的出現,說明了生產者跨越了良知、責任的最底線,為了達到唯利是圖的目的,真正做到了不擇手段。
A專家認為,政府監管不力應該放在首位。他表示,處罰力度不夠是政府監管不力的首要原因。
在采訪中記者聽到這樣一件事:某不法商人幾年前開始銷售問題豬肉,涉及面廣,危害性大,還造成了一些消費者生病,最后法院判了一年刑罰,一年后出獄,該人重操舊業:在原材料、人力、房租、上繳政府的各種成本上漲的情況下,面對沒有震懾力的處罰,造假依然是他首選的生存之道。
在采訪中記者親歷了另一件事:在一次工商的突擊檢查中,京北某批發市場一商販被查出出售假面粉,當執法人員說性質惡劣,要罰款十萬元時,該商販當即癱倒在地!此事傳開,周圍商家心有余悸,假貨基本遁形。
責任不清、效率低下是人們詬病政府監管不力的最大指向。
前不久沈陽發生“毒豆芽”事件后,有記者舉報投訴,打了一圈電話,竟然被4個部門推了回來:質監部門稱自己負責食品生產加工環節,市場上的豆芽歸工商部門管;工商部門稱豆芽是初級農產品,應該歸農業部門管;農業部門稱沒有拘留資格,很多違法商販在檢驗結果出來前就逃跑了;食品藥品監管部門則稱,自己只負責檢測飯店或食堂里做好的飯菜。媒體無奈感嘆,4個“大蓋帽”管不了一顆豆芽菜。
參與“北京食品安全追溯體系”建設的北京志恒達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原鵬談到,多頭監管和行政職能交叉重疊,部門職能或責任空白或不清晰是當前監管存在的最大問題,此外,監管手段嚴重落后,致使不同管理部門之間銜接不暢,也使得監管效果大打折扣。比如,目前北京對豬肉的檢驗檢疫實行的是在白條豬肉表皮加蓋藍色印章,檢疫票和豬肉分離,這是我國上世紀50年代時實行的市場監管手段,至今仍在沿用。
而政府監管體系本身缺乏監管,這是業內專家對監管不力、效率低下的詮釋。
“只要給錢,什么都有可能變成合法的。這就是有中國特色的食品安全監管。”采訪中有不少人質疑現行的食品安全監管體制,他們認為,缺乏監管的政府監管系統,是有害食品能夠大行其道的溫床。“我們的問題出在執行環節上。”在前不久的雙匯“瘦肉精”事件中,央視“3·15”晚會通過暗訪短片揭示了形同虛設的十八道檢驗程序。“每一個環節都可以被買通,監而不管,是病癥所在。”接受記者采訪的B專家表示。
據記者了解,很多監管部門,尤其是基層監管主要靠罰款養活自己。在十年前,政策規定所罰款項30%可返還各部門,用于補貼本部門執法用度,使他們有動力、有財力大規模“圍剿”不法商販,而現行政策規定罰款全部上繳,這使得基層監管者執法意愿不強、執法經費缺乏,執法效果自然也大打折扣;同時,也使得他們開始了所謂的“養魚執法”——這決定了他們不會把這些不良商人趕盡殺絕,這也是“毒”食品嚴打后不久“春風吹又生”的原因之一。
對于北京來說,政府在食品安全監管方面是認真的,畢竟生產環節主要分散在外地。比如北京的農藥蔬菜主要來自于河北張家口,“黑心烤鴨”事件后,北京工商和媒體都曾經前往河北事發地去調查取證,可是面臨著很大的困難,違法企業受到地方保護主義的庇護。
異地監管——這可能是北京食品安全面臨的最難解決的問題了。
B專家表示,很多地方政府與被監管企業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關系,處于本地財政收入、政績、人情、貪腐等多種因素的考量,地方政府有可能在食品安全監管方面推行地方保護主義。
“我覺得食品安全的異地監管,一是靠制度,二是靠技術條件來共同保障。”原鵬提到,他很看好目前推行的衣超對接、農餐對接、銷售產地的農業合作組織等模式。“在這種模式下,農民可以建立自己的銷售網點,農產品價格比周邊市場價格低30%左右。”據悉,這種模式在東城區試點成功后,將大范圍推廣。
食品安全問題頻發,除了政府監管不力外,從業者道德淪喪也是主要的原因。
從很多媒體的報道來看,很多造假造毒者為了牟取暴利,無道德底線。可是記者在采訪中卻發現,大量有毒食品的生產者和銷售者,大多來自農村或者城鄉結合部,這些人的生活并不富裕,有的還很拮據。認知水平和生活水平的低下導致他們道德缺失,不注重食品質量。
采訪中也有小企業對記者表示:相關部門也應該考慮不要把那些小企業和小商販利潤擠壓得太厲害,各種苛捐雜稅和行業潛規則少一點,如果使他們的收入保持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鋌而走險的人一定會大大減少。
前文提到的周先生就告訴記者,現在很多農村空心化,留守農民對農業生產的積極性不強,農民自己不養豬、不種糧食了,更別奢談畜牧業、漁業、林業等多種經濟形式的發展了。而農村一片衰頹,大家日常做的事情就是打麻將。
網易CEO丁磊所說的話引起了很多人的深思:“我們GDP成為全球第二,但農村還停留在原始狀態。最近出現的墨染粉條、毒奶粉、染色饅頭等食品安全問題主要原因在于我們忽略了農村,只把目光盯在城市,忘記了農村的生產有多么低水平。”
在鋪天蓋地的分析評論中,唯獨他的分析直指了中國食品危機的根源。
凈化食品“處方”
“‘亂世’思重典,國內食品安全亂象治理,首先需要有嚴厲的立法和嚴格的執法來保障。”B專家在采訪中指出。
在本月13日第三屆中國食品安全論壇分論壇上,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副局長徐滬在論壇上表示,目前在偵辦食品安全案件過程中,一些基層的司法機關還存在著明顯的認識上的偏差。他舉例說,今年5月,某地基層法院判決的一起在飼料中非法添加“瘦肉精”的案件中,被告銷售的“瘦肉精”可以飼養上萬頭豬,但是4名主犯均被判了輕刑、緩刑,理由是被告和所謂的受害人,比如購買飼料的企業和個人達成了和解。
“這樣的打擊力度,違法成本太低了。”
上文中提到的章先生也告訴記者,就問題豬肉來說,由于違法成本低,處罰較輕,即使被查處罰款后,那些不法分子很快轉移窩點,卷土重來,時間地點不停變換,搞得工商人員疲憊不堪。
“還是處罰不夠嚴厲。”章先生很贊同重慶的做法,對于食品安全犯罪按照打黑除惡來做。據記者了解,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近日出臺相關意見,對涉食品藥品安全的案件,依法從嚴審理,量刑最高可至死刑。
在記者采訪的專家中,幾乎無一例外認為,用嚴厲的刑罰懲治食品安全領域的害群之馬,才能有效遏制日益猖獗的食品安全犯罪。可見食品安全需用重典已成各方共識。
近期,北京三令五申加大了食品安全問題的處罰力度,比如推出“對于問題食品,規定退貨不換貨”的新規,使食品召回制度向前走了一大步;再如對于食品安全事件一旦在京發生,生產、經營者將受到停業、吊銷營業執照等處罰,而轄區政府和市政府職能部門,也將面臨責任倒查,重則被開除公職,直至追究刑責。北京師范大學刑事科學法律研究院教授趙秉志認為,大幅加大對食品安全相關的違法犯罪打擊力度,可以有效增加食品安全犯罪成本。
“生產有毒食品比照假藥最高判死刑,可以有效地震懾此類犯罪。”c律師談到,西方發達國家,只要是在食品中人為添加了有毒有害的非食品添加劑、危害到人體健康,一旦舉報被證實,面臨的是刑罰和經濟處罰雙重懲處:即終身監禁和被罰傾家蕩產;如果是外資和外國人,還要加上永久驅逐出境,其性質如同蓄意謀殺。由于性質嚴重,懲處嚴厲,很少有膽敢冒險者。但我國對此類事件處理的力度卻不大。
有了“重典”,下面需要解決的是如何依法辦事,換而言之,就是用什么去監督、以配合政府的食品監管體系“誠實而高效”地運作。
2010年11月底,北京阜外一小六年級學生張皓,對市場上的鮮蘑菇調查發現,大約九成的鮮蘑菇都被熒光增白劑污染。中國農業大學微生物實驗室高瑞芳博士表示,該調查可信度100%。而北京市工商局相關人士稱,張皓的實驗及調查結果“不具科學性”。
“你是信小學生,還是信工商局?”
在這場論戰中,科學家一方作為中立方,通過嚴謹的數據和實驗,還食品安全以科學公信力,令公眾信服;而工商部門的說法,不僅讓網友抨擊從中央到地方機關盛行的“特供果菜”,執法部門吃著無污染的“特供菜”,站著說話不腰疼,還使執法的公信力再次降低。
這已經成為普遍現象:在食品安全的爭論中,媒體所報、公眾所體驗的和政府所提倡的,往往各執一詞,愈演愈烈的食品安全問題使得更多的媒體參與到這方面的報道中,政府部門為了減小事件負面效應的擴散,在事故發生后要么避而不談,要么東堵西塞,甚至有些科學家和專家也成為政府某些觀點的代言人。
歐盟曾經做了一個調查,在食品安全報道中,公眾最相信誰?調查結果顯示,公眾第一相信媒體,第二相信科學家,而政府遠遠落后于科學家。對此,歐盟提出要讓科學家有更多獨立性,提高科學公信力。
對于食品安全問題的頻發,世界衛生組織食品污染檢測合作中心(中國)主任吳永寧幾年前就提出了兩個觀點:第一,食品安全應該統一到兩個部門管就可以了,分段管理是管不好的;第二,管理體制改不了的話,就應該改變科學的公信力。至少要創造一個環境,讓科學家敢于出來說真話。
他提到,中國的食品安全狀況,不用有些部門去美化,肯定不比發達國家好,在一切向錢看,市場經濟規則不完善的情況下,單單對于食品要求誠信,就可以預見食品安全形勢不容樂觀。
“需要科學家做的是,把風險原原本本展示出來。要讓食品安全工作取信于百姓,一定要在風險分析框架下進行,這須要一個機構,一個機制去保證,在這樣的機制下,才能還科學公信力。”
讓科學家說真話,這是監督政府監管是否“誠實而高效”工作的一股力量。而另一股更重要的力量,就是讓老百姓說話,在全社會形成一種人人主動監督、人人積極參與的食品安全監管的巨大“勢能”,以期對違法分子形成強大的震懾力,對政府相關部門形成民主的監督力。
C律師提到了這樣一個事件:日本的一個米商把陳米當作新米買,被發現后,在沒有判刑之前,就因為忍受不了社會和鄰居的控訴自殺了。由此可見,在國外,公眾對于食品安全問題是一個主動監督和積極參與的態度,而國內老百姓卻一直處于被動從屬地位,難有作為。
很多學者認為,由于食品問題涉及各種利益關系和行為主體,單一地突擊哪一方都不能有效解決,而必須具備綜合的“社會治理”觀念,即在社會利益和主體多元化的現代社會,政府只有讓企業、民間組織、社區等主體共同參與治理,運用法律、市場、協商、行政等手段,才能有效地治理社會。
原鵬非常贊同這種觀點,但他表示,目前更應該考慮的是:如何讓社會力量能夠參與進來:消費者、政府部門、行業自律等各方面的共同監管,當出現問題時不是用蓋子,不是一個臨時小組調查,而是務實地對媒體、對消費者有一個交代,同時,該指標也應納入食品安全主管部門績效考核中的管理績效關鍵指標中。在現階段,透過有責任心的媒體監督是很重要的一點。
“黑心烤鴨”在北京猖獗了十幾年了,每次事件爆發后,主管機關總是能立刻稽查并火速整頓,黑心烤鴨快速消失一段時間,風聲小后,便又卷土重來,成為行業“潛規則”。但是既然能成為行業“潛規則”,可見已經行之多年。人人都知道的“潛規則”監管機構卻看不到,這一方面說明監管機構沒有善盡監管之責;另一方面也說明了食品監管應該引入人民的力量參與監管,這樣才能讓黑心食品生產制造者無處遁形。
“倒逼”出的商機
食品安全事件的頻繁爆發,使得大型食品公司乃至消費者再次將目光聚焦與投注在食品產業鏈的“源頭控制”上。
三聚氰胺事件爆發,三鹿積毀銷骨,同時也成全了當時的三元。過去的三元,現在的首農可能是我國牛奶企業中貫徹“全產業鏈”最徹底的企業了,雖然這種模式保證了牛奶的品質和純度,但也決定了企業發展速度不快,最重要的是,成本相對較高,使得它在一些不正當競爭面前會暫時處于不利地位。
據記者了解,首衣長期以來就致力于養殖水平的提高,嚴格到從奶牛的種源上開始把控。他們的種牛價值不菲,和一輛奔馳的價格差不多,這樣的種牛生出來的奶牛,每天平均出奶大約是40多公斤,而國內平均的產奶水平也就十幾公斤,有三到四倍的差距。這種從源頭帶來的優勢差距使得他們能夠從容地在隨后的環節中很好地把控風險。比如,為了保證質量,首農的每頭奶牛最初擠出的幾把奶按規定是要扔掉的,按每頭牛每天扔掉半斤棄奶計算,首農2萬多頭出奶牛每天就要扔掉5噸奶,由于每頭牛和其他企業的牛產奶差距有三四倍,這些成本就可綽綽有余地分攤了。
在首農看來,全產業鏈在某種程度上是對食品安全的保障。打通了產業鏈,就能縮短企業的反應時間,保障食品的新鮮安全。
與首農宏大的產業鏈投入,引入復雜的標準和認證體系不同,社區支持農業(CSA)開始在北京風行。小毛驢市民菜園就是其中最典型的。
小毛驢種的幾乎都是應季蔬菜,創辦人石嫣管這種模式叫“種在當地,吃在當季”。他們現在開放的模式有兩種:一種是配送份額,農民來種,會員每周會收到農場配送的有機蔬菜;另一種是勞動份額,會員需要每周到農場參加勞動。小毛驢以30平米為單位劃分了土地租給會員,自己種自己收。他們負責提供種子、有機肥、水和技術指導。
據記者了解,類似小毛驢這樣的機構,在北京還有很多,他們一般規模較小,對于蔬菜安全和質量的監督方式,主要是通過自己和消費者自我監督和認證,沒有進入成本高昂的官方認證和第三方評級。
雖然很多大公司對這種模式頗多微議,但從微觀上來看,這種模式至少可以幫助底層生產者恢復誠信和道德,而這是當前中國解決食品安全問題的最重要、最基本的任務。
“從豬一出生,就開始有了身份認證,隨著這頭豬的不斷成長,他的一切信息都會儲存進一個激光打印的芯片系統,即便是這頭豬被切割成小塊賣給消費者,消費者也可以憑借豬肉上的激光溯源系統查到這頭豬的一生。”志恒達中標的“北京市豬肉質量安全溯源監管系統”,正是在食品危機頻發下被倒逼出來的升級產品。
原鵬告訴記者,他的最終目的是希望在食品安全領域構建一個橫跨多個監管部門管理平臺,應用云計算和物聯網,統一數據格式和信息交互的規則,打通農產品從農場到餐桌的數據可追溯鏈條,將監管和服務延伸到原材料采購、食品制造、庫存管理、轉場流通、批發銷售、配送和零售的各個環節。
據記者了解,這個溯源監管系統最終將會是一個公共參與平臺,不僅對包括養殖、加工、流通和銷售各個環節整個供應鏈進行信息化管理,還能解決異地監管問題:即使是外地飼養的豬肉,從一出生開始產生的大量數據,就會被納入系統,而且隨著對豬肉食品質量的監管、信息覆蓋完成之后,此平臺將可以作為整合相關部門的基礎,向更基層區域和更多食品類拓展,推出更多的公共服務。
章先生很認可這套系統的推出,他舉例,一旦豬肉檢驗檢疫章換成激光打印,就會大大提高造假的門檻,減少很多問題豬肉;再如,溯源系統一旦推出,消費者可以全程監控自己買的每一塊豬肉的信息,這才是真正的“放心豬肉”。
東方證券分析師王鵬認為,食品安全問題的具體解決方案在于事前建立相應質量標準,加強監控和檢測,杜絕問題食品進入市場;事中采用先進的物流技術,如標準化的包裝、冷鏈運輸等等,降低流通過程中的污染和損耗;事后,通過溯源系統建立問責機制,在問題食品進入市場后還能夠進一步發現問題食品的根源。對于北京來說,那些食品冷鏈物流企業以及物聯網、基于云計算的IT公司將有很多投資機會。
食品安全問題延拓到今天,已經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雖“積習難返”,但已到必須“返”的時候了。可以預見,盡管道路曲折,問題終將得到解決。這將給國內食品及相關行業的發展帶來深刻變革。
變革之中,會倒掉一批企業,亦會站起來一批企業。最終的結果是:食品行業發展進入良性軌道,有“毒”食品慢慢遠離我們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