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跳跳的第七次表白

你會不會喜歡我

馬跳跳第七次對宋林說我喜歡你，是在學校的圖書館。

這一次，馬跳跳穿著一身干凈妥帖的白色運動衫，像一只母雞護著小雞一樣伸開了手臂攔在他面前。也許是窗外的光線太過灼人，也許是因為“7”這個數字是她的幸運號碼。總之，宋林終于摘下了自己的耳機，認認真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用修長的手指指向圖書館的角落——那里站著一個女孩，白色的連衣裙，長長的頭發隨意地在腦后綰成一個髻，用一根水綠色的小簪子別住。他看著滿臉希望的馬跳跳，一字一頓地說：“我喜歡那樣子的女孩。”

馬跳跳叉著腰歪著頭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個女孩正靠在書架子旁低頭看一本藍色封面的書。馬跳跳一個箭步沖上去奪過她手里的書，也學著她的樣子靠在書架子邊上看著宋林。她仰起干凈的有些嬰兒肥的面孔對他說：“這樣子，你會不會喜歡我？”

馬跳跳得意地看著宋林的臉染上一層不自然的紅，任憑他尷尬地拉起自己的手迅速逃離了別人或責怪或看熱鬧的眼神。

我喜歡你

其實馬跳跳并不是個性張揚的人，她也不是臉皮厚到要一次一次地站在自己喜歡的男孩面前看他冷冷的表情。

在她向宋林告白之前，她差一點就被一場聲勢浩大的暗戀所淹沒。

白襯衫、高個子、柔軟的頭發和溫順的眉目，她將這些用在宋林身上才會恰到好處的短句糅合成一粒種子埋藏在自己心里。可是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它們竟然那么迅速地在她心里生根發芽，然后長成蓬勃的參天大樹，枝蔓鋪天蓋地地糾纏了她整個心房。

馬跳跳以為，她有足夠的時間來堅守這場一方濃烈一方如水的戀情，可是她聽到死黨說：“也許，宋林會有喜歡的女孩。”

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跳突然就慢了一拍，大腦像是塞進了馬蜂窩里似的嗡嗡地響個不停。在她的頭腦迅速轉動了幾分鐘之后，馬跳跳決定要勇敢地站起來，她要讓他知道，有一個叫馬跳跳的女孩，她個子不高，不夠溫柔，頭發很短，穿人字拖，她喜歡宋林。

可是第一次告白她就失敗了，她看著宋林斜背著帆布包從她身邊灑脫地經過，心就掉到了谷底，但是她不氣餒，她要讓宋林在喜歡上別的女孩之前喜歡上自己。

可是，可是，如今全世界都知道馬跳跳喜歡宋林，卻也沒能阻止他指著別人說：“我喜歡那樣的女孩。”

想罵我就罵吧

自從那天的圖書館事件以后，馬跳跳就很少再見到宋林。不是因為宋林在躲著她，而是她自己變得忙碌起來。

她還記得那天的宋林因為跑步而微微喘著粗氣，他的半個身子陷在陽光里，修長的手指覆在膝蓋上，對她說：“即使你手里拿了和她同樣的書，你仍舊不像她——長頭發、柔軟的裙子、蒼白纖細的小腿以及亮晶晶的鞋子。”

馬跳跳難過地低下頭去，說：“頭發可以留長，運動衫可以換成棉布裙，人字拖也可以扔掉，穿上亮晶晶的鞋子。”

宋林搖搖頭：“最重要的是，她會跳快樂的圓舞曲。”

馬跳跳的眼睛猝然變得亮閃閃的，她開心地抬起頭問他：“那如果我也會跳快樂的圓舞曲，你就會喜歡我了嗎？”

宋林奇怪地看著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小姑娘，終于笑著拍拍她的頭：“真沒見過你這么執著的女生。”

于是馬跳跳開始整日糾纏著舞蹈班的老師要求學圓舞曲。

馬跳跳從小就笨手笨腳的，練這種三拍子的舞蹈更像是一只被燙傷了腳的小象，她的舞伴在被她踩了無數次腳之后終于忍不住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她大吼：“馬跳跳，你這只行動遲緩的豬！”

馬跳跳垂下眼簾聽著那些驕傲的王子和公主發出的笑聲，難過得想哭。可是一想到宋林看到她會跳圓舞曲時綻放的笑容她就又變得有精神了。她給果果買了無數廳可樂對他說：“你想罵我就罵吧，可是你還得被我踩上一段時間。”果果就是那個罵她是豬的壞脾氣男舞伴。

果果毫不客氣地拿起可樂大口大口地喝，毫不客氣地對馬跳跳尖酸刻薄地罵，毫不客氣地任她將自己的腳踩爛。馬跳跳擦干額頭上蜿蜒而下的汗珠朝他傻笑，她發現其實果果就是嘴巴毒了點，但他的抗踩耐磨度還是很高的。練功房里的其他學員也已經習慣了他殺豬似的叫聲和石破驚天的咒罵，甚至還有人站出來對馬跳跳說：“你要加油哦！”

馬跳跳怔怔地看著大家，心里一下子溫暖了一大片，她想，對啊，要加油的。

被雨淋濕的豬

馬跳跳原本是打算等到自己的圓舞曲可以登上臺面時再出現在宋林面前的，可是她聽說那個看藍色封面書，會跳快樂的圓舞曲的女孩轉學了。

馬跳跳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從寢室跑了出去，幾滴冰涼的雨水滴進脖子里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這才發現原來天空飄起了細密的雨。馬跳跳呆呆地在雨水里站了一會兒，手機突然嗡嗡地響起。

打開一看竟然是宋林發來的消息，他說：“馬跳跳，我們去喝一杯吧。”

馬跳跳趕緊轉身回到宿舍，穿上了室友一號的棉布裙子，室友二號的細跟涼鞋，借了室友三號的直發器拉直了自然卷的頭發。然后在全體室友吃驚的目光里細細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長著小雀斑的鼻子和微微上翹的貓咪唇。

明明那些長在身體上的特征沒有改變，她卻覺得自己變得陌生了，原來，只是一件簡簡單單的棉布裙就能改變一個人。

馬跳跳用力地笑了笑，一陣風似的跑下樓，她撐著巨大的黑色雨傘朝約定的地點跑去。跑到小酒館的時候宋林已經喝掉了三瓶啤酒，他用手握住酒杯朝馬跳跳晃了晃，她就乖乖地收起雨傘坐到他身邊。

宋林定定地看了她良久，笑著說：“馬跳跳，要是你的頭發再長一些你會更漂亮。”馬跳跳就伸手朝頭發上抓了抓，企圖用這樣無謂的動作迅速拉長她的頭發。宋林突然笑了，隔著小火鍋蒸騰的霧氣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說，“其實你是個蠻特別蠻可愛的姑娘。”

馬跳跳一下子紅了臉，抓起桌子上的啤酒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這下子臉紅得更厲害了。宋林低頭笑了一下朝窗外看去，馬跳跳也跟著看去。窗外依舊飄著細細的雨，整個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暗色的云朵黑壓壓地布滿整個天空。

遠處，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少女用手擋在頭頂慢慢地跑，馬跳跳一下子愣住了，她扭頭看宋林，他的表情也是怔怔的。然后，宋林想都沒想地抓起馬跳跳的雨傘沖了出去。馬跳跳呆呆地看著他跑過去，低頭跟那女孩說了些什么，然后，他們兩個人撐著巨大的黑雨傘消失在街角的拐彎處。

服務員過來結賬，馬跳跳交了錢，心想沒有了雨傘她要怎么回家呢？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沖了出去。

豆大的雨點裹滿了寒氣打在她的頭發上，原本直直的頭發又恢復了平日里自然卷的模樣，裙子也被澆濕了，濕淋淋地黏在皮膚上，最要命的是細長的鞋跟也偏偏跟她作對似的斷了一半。馬跳跳冷不防地摔在雨水里，滿身滿臉的泥濘。

就在馬跳跳咬咬牙爬起來時，頭頂移過來一把藍色雨傘，馬跳跳回過頭去，就看到了一臉關心的果果，他說：“馬跳跳，你這只被雨淋濕的豬在這里拍什么戲嗎？”

一把雨傘

馬跳跳發了高燒，整個腦袋都是沉沉的，思維停滯。可是她卻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她裹著厚厚的棉被，叼著刻度在38.8攝氏度的體溫計想，原來，如果他不喜歡，就始終是不喜歡的。盡管她努力變成別人的影子，可影子終歸是影子，是注定要跟在人后瞻仰別人的幸福的。

她吃著五顏六色的藥丸想起了那天一臉慌張的果果，想起他站在雨水里緊張地說：“我是豬，我是豬還不行嗎？”

馬跳跳又回到了舞蹈班，正好趕上月度測試。

馬跳跳心虛地看看果果，說：“要不你換一個舞伴吧，如果測試不合格，你就不能參加年底的比賽了。”

果果皺著眉頭沖她喊：“廢什么話，我的名氣早就被你帶臭了！”

老師放了一首《藍色多瑙河》，馬跳跳緊張地盯著自己的鞋尖，心里想象著那湛藍的河水、如畫的風光，輕輕地將手遞到果果攤開的掌心里。

她抱著必死的決心打圈旋轉，腳步輕快地交替。她已經做好了被老師鄙視和被果果破口大罵的準備。可是音樂停止的那一刻她聽到的卻是掌聲，果果笑著說：“丫頭不賴啊。”舞蹈老師也露出久違的贊賞神色。

之后，馬跳跳退出了舞蹈班。

時間已是初秋，風也夾著秋意透出微微的涼。宋林發來短信說：“馬跳跳你出來，我要還你的雨傘。”

馬跳跳的頭發長長了，穿了一身休閑裝站在宋林面前。

宋林說：“馬跳跳，謝謝你的傘。”

馬跳跳說：“宋林，秋天了，誰還需要雨傘呢？”

宋林就把傘放在墻角走了。馬跳跳覺得有些冷，她抱緊雙臂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臉上有水暈染開。

一抬頭，竟然下起了雨。她看著墻角孤單的黑色雨傘，毅然走進了雨里。

可是卻沒有雨水落在她身上。頭頂是一把藍色的傘，靜靜地替她阻隔著雨水。

果果說：“換一把傘，整個天空都變得不一樣了。”

（聶勇摘自《初中生學習#8226;七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