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看到你是藍色的
尚紀年不過是這個城市里最普通的那種男生。內向,不善言辭,表現出來的卻是對人群的疏離冷漠感。
這是尚紀年搬過來的第十個月。位于老城區的一幢法式老洋房的一個單間。酒紅色的屋頂已經蒙上了一層時光的灰色。洋房里隔出了很多單間,住著形形色色的人。
紀年房間的樓下就住著他學校的芭蕾舞社團的輔導員明藍。芭蕾舞社的女孩都熱絡地喊她藍藍姐。其實明藍與他們的歲數相仿,舞蹈學院畢業,來A大做兼職。
紀年參加的是學校的繪畫社,與芭蕾舞社只有一墻之隔,社團里很多男生借口要畫人像而光明正大地搬了一張椅子安靜地坐在舞蹈房的一角,看著女孩子做難度系數高的基本訓練。
明藍來的那天下了淅瀝的小雨,發梢上都掛了細碎的雨水。那個時候紀年像往日那樣,擺了畫架坐在那里,不同于一般的男生,他的視線并沒有流連在那些如花的女孩身上,而是看著窗外灰蒙的天氣。
直到有男生發出噓聲,他才回過神來,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女孩。頎長的身段,潔白的脖子,穿最普通的黑色舞蹈服,往那里一站,明亮得晃了人的眼睛。
后來從女生斷斷續續的聊天中逐漸拼湊出一個明藍。獨立好強,一個人住在老城區的單間里,閑時會在院子里種一些易活的花朵。家境似乎不好,所以大學四年都是自己掙學費與生活費,說起這些的時候,明藍沒有回避,反倒是一種云淡風輕。
紀年牢牢地記住了這些。他的父母都被公派去意大利工作,于是他自作主張把父母留下的一套房子租了出去,搬進了老城區的洋房里。剛開始的時候,他總想著或許會在樓道里碰到明藍,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打著腹稿。
但是這十個月里,只有一次在樓道里遇見過她。那天已經是深夜。紀年出去吃夜宵,回來的時候看到漆黑的樓道里有一點微亮,是香煙發出的光。明藍坐在樓梯上,聽到有腳步聲,從黑暗里站起來,腿有點發麻。紀年站在樓梯上借著窗口射進來的月光,隱約可以看到明藍的長發。
沒有打招呼,她踩滅了煙頭,就回了房間。
后來就一次都沒有遇見過。偶爾在舞蹈社碰到她,也只是站得遠遠的,隔著人群。
想到這里,紀年落下了最后一筆,一幅以明藍為基調的抽象畫終于完成。
他懶懶地伸了個懶腰。這時候聽到樓下有喧嘩聲。從窗戶里探身去看,就看到明藍從外面買回了一缸金魚,上樓轉彎的時候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全部打碎在地上,小魚兒死命地掙扎著。明藍沒有多言,而是趕忙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魚,匆匆回了房間。
看熱鬧的人群做鳥獸散,沒有人愿意去料理地上那一堆碎玻璃渣。紀年拿了掃把與簸箕,下樓打掃。地上的水漬被太陽一點點蒸發。是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開了,明藍原本散著的頭發已經束了起來,她手里也拿著打掃工具,看到紀年的時候有點驚訝,原本寡淡的臉上浮現一個淡淡的笑容,沖紀年輕輕頷首,然后又折回了屋里。
這個下午紀年是愉悅的,仿佛是小時候第一次吃到棉花糖的感覺,整個人不受地心引力控制,在空中慢慢地飄浮著。
二、與你淡似水便千杯不醉
這一天的歡樂心情被自己原來的鄰居李先生所打擾。
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紀年正在花鳥市場里找魚缸,他想找一個一模一樣的送給明藍。
電話那頭十分嘈雜,可以聽到勁爆的電子樂。李先生盡量壓抑住自己的怒火說,紀年啊,你們家租給了誰啊,整天這么大吵大鬧的,搞得鄰里之間都不能正常休息。
紀年小心地賠著不是,腦海里想到的是許櫻子那張不怕天高地厚的妖孽臉。
當初準備出租房子后,來了很多看房的人,各種挑剔,紀年實在沒有耐心再去應付。櫻子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長長的劉海蓋住了她嬌小的臉,但是隱約還是可以看到臉上的淤青。她神情灰敗地抽煙,說,我就要這間。沒有問價格,直接拿出一張銀行卡給紀年,報了一串密碼,說,這里面的錢應該夠付半年的了,再拿過合同簽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
做完這一切,她仰面躺在了柔軟的沙發上,小小的人陷了進去,好像一碰就會碎。
紀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時鐘滴答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不知過了多久,櫻子坐了起來,臉上有淚水蔓延過的痕跡。這個時候她才開始打量起自己的房東,清瘦,蒼白,但是給人的感覺很溫暖,這與沈素朗的陰戾完全不同,仿佛是厚重云層里照射出來的一縷陽光。
她捋捋頭發說,走,請你吃晚飯吧。
選了附近一家叫竹之月的日本料理。櫻子熟門熟路地點了很多,清酒、刺身拼盤、銀鱈魚、鰻魚手卷、茶碗蒸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自顧自的。櫻子狼吞虎咽地吃著,而紀年只是淡淡地抿幾口清酒,腦子里想的都是關于明藍的魚缸的事情。
喂,你叫什么名字?吃飽的櫻子不顧形象地打了一個飽嗝兒。
紀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紀年,尚紀年。
哪個學校的?
A大。
兩個人一問一答。當聽到A大的時候,櫻子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櫻子一個人喝了很多清酒,平常千杯不醉的她今天竟然不勝酒力,眼前的燈光都看成了點點的螢火蟲,耳邊的聲音都遠了。
后來是紀年埋單,順便送她回了家,安頓好,才離開。
一個禮拜后,紀年才想起來要去查卡里的錢,發現竟然才一元三角,他愕然,給櫻子打電話。電話那頭十分喧嘩,他聽到櫻子充滿朝氣地說,喂……我聽不清楚,一會兒打給你。
紀年也去她學校找過她,看她穿著廉價的明黃色裙子,臉上堆著已經僵硬的笑容,做著產品銷售。他終究是沒有走上前區,想來大家都不容易,于是他默默地離開了。
櫻子也發來短信告訴他,緩一緩,我學費還欠著呢。后來當然是不了了之。
想到這里,紀年已經到了自家的樓下。他看著三樓的窗戶里亮著曖昧的七彩燈光,突然騰地冒出了一股氣。
這套屋子,從自己出世起就住在這里,后來父母遠赴國外,就孤零零地剩下他一個人。臨走前只對他扔下一句“爸媽安頓好了會來接你”,就走得義無反顧。奶奶抱著他說,你爸媽啊都是工作狂。他是乖巧的小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看著父母登機進閘。最后母親有沒有回過頭,眼睛里蓄著淚水?紀年的記憶模糊了。
整個房子里都是回憶,他覺得如果自己繼續住在這里遲早會和魚離開水一樣那樣干涸致死。現在想來,在自己最灰色的時候遇見明藍,她多少使他從陰霾的情緒走了出來,給了自己一個借口,搬離了這個住所,重新開始。
他開門走進去,看見醉生夢死的人群,好像妖精的盤絲洞。誰都沒有留意到他走了進來,直到他走到電視機前,奪過一個正在全情投入唱歌的人手里的話筒,憤怒地說,都給我走。還沒有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就熟門熟路地走到了電閘前,拉下電閘,屋子里瞬間黑了。人群里發出尖叫聲。
紀年是性格溫吞的人,但是往往一向溫和的人突然暴怒,爆炸力也是十分強的。
櫻子打著手電筒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兒們,給點面子嘛。
紀年沒有在說話,只是用手指了指門口的方向。過了一會兒,人群掃興地散去了,留下了滿地的狼藉。
紀年自顧自地開始整理起來,櫻子也在他邊上打下手,賠著笑,紀年哥,今天是我生日,我就難得地搞搞Party。她想要伸手去接過紀年手中的垃圾,紀年輕巧地繞了過去,當她是透明的。
直到午夜,房間才恢復干凈,但是潔白的墻壁上不知怎么抹上的黑色墨跡怎么都擦不干凈。紀年就這樣跪在地板上,拼命地擦。
櫻子蜷縮在沙發上,看著紀年的模樣,竟然笑了出來。
她去廚房給他做了雞蛋面,端到他面前,撒嬌地說,我錯了嘛。紀年終于丟下抹布,拿過碗,吃了起來。
你盡快搬走吧。紀年說這些話的時候十分氣憤。
呃,搬去哪里?我沒有地方去……櫻子臉上是無所謂的表情,點了一根煙。
回家。
聽到這兩個字,櫻子就哈哈地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她說,今天是我生日,陪我過生日吧。
后來兩個人一起下了樓,在24小時候便利店買了一個小小的蛋糕,點了一根蠟燭。
紀年問,你為什么只點一支蠟燭呢?
櫻子眨了眨眼睛,說,因為重生。她看著遠處被路燈照亮的街,覺得自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靈魂已經飄了出來。自己真的能夠走出那個叫沈素朗的夢魘嗎?
她與素朗的感情再簡單不過,彼時他是聲名狼藉的男生,她傾心付出,他不過當她是自己路過的一朵花而已,怎么可能為她停留?只不過當時尚沉浸在愛中的櫻子對愛情太過盲目與自信。
到了如今,她一點信心也沒有。但是就算沒有信心,生活也還是要半死不活地過下去的。
兩個人買了酒,坐在便利店的門口,櫻子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話。最后開始大笑,罵罵咧咧。她記得網上有句很流行的話,任何人都是著踩著人渣的肩膀長大的。
不過是喝了幾瓶啤酒,她的胃里仿佛是被灼燒一樣,她想,她的胃和她的心一樣,都被沈素朗給害死了。
記得當初與素朗在一起的短短幾個月,每日泡吧,通宵,體力透支,但是那時的櫻子覺得這就是幸福。直到有一天在酒吧看到素朗與其他女子擁抱親吻,她只覺得血液從腳底涌了起來,掄起酒瓶就走上前去,砸在了素朗的頭上。與此同時,她也被那個尚帶有素朗親吻氣息的女孩賞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三、心里住著未亡人
午夜的冷風吹醒了頭暈的櫻子。她這才想起身邊還坐著一個人。于是轉過身去,拍了拍紀年的肩膀,問,嘿,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
紀年始終是內向的男孩,突然被她這樣一問,臉偷偷紅了。
敏感如櫻子說,肯定是心里有人了。最后紀年還是點了點頭。
櫻子又追問她是哪里人,在哪里讀書,長得如何,雙方進展如何,不管她如何威逼利誘,紀年始終守口如瓶。
櫻子氣呼呼地說,看你個呆瓜樣,就不會追女孩子。你要是肯告訴我,說不定我還能幫你解讀一下女兒家的心思。
紀年只是專注地喝著酒,然后起身說,走啦,回家了。
櫻子拉著他的衣角,你不趕我了?
紀年瞪了她一眼,再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
過了幾天,櫻子還在沉睡中時,迷迷糊糊接到了紀年的電話,他說,有沒有空,出來幫我個忙。
兩個人約在了SOUL咖啡吧。紀年對櫻子袒露了自己的心跡,然后對她說,我想買個魚缸,你今天陪我一起去找找吧。
櫻子義氣地說,看不出來你真是個好男人啊。走,找魚缸去。
那天藍田日暖。
兩個人在花鳥市場兜兜轉轉。
終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看到了一模一樣的魚缸。
但是老板堅定地說,這個是自己最鐘愛的魚缸,不賣。
紀年看著櫻子低三下氣撒嬌的模樣,拉過她就走了。
櫻子甩掉他的手,你干嗎?我再磨磨嘴皮子就可以得到了!
紀年看著她瞪大眼睛的樣子,突然想笑,他說,算了。
櫻子說,那你的夢中情人怎么辦?
紀年想到了明藍,說,那我再想想辦法。
路過紅磨坊的時候,櫻子停住了腳步,往里面張望。這里曾經是素朗第一次對自己表白心跡的地方。雖然他后來不愛她了,但是櫻子悲傷地想,最開始的時候總是真的吧。
紀年看著櫻子眼神的流連,就拉著她進去了,餐廳的環境十分優雅,一束大大的水晶燈傾瀉下來,璀璨斑駁。
兩個人點了一瓶波爾多產的葡萄酒,又要了七分熟的T骨牛排,以及清酒鵝肝菜。
餐廳中央有一架空著的鋼琴,櫻子走過去,坐在上面自顧自地彈了起來,彈的是肖邦的奏鳴曲,飽含感情。曲終的一瞬間,櫻子覺得時間還停留在那天,自己一曲終了,素朗捧上一束白玫瑰。但是現在,除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再無其他。她驚醒。
兩個人閑談著,櫻子作為軍師幫著紀年出主意。兩個人聊得正酣暢的時候,櫻子的視線瞥到了走進來的一對璧人。
是沈素朗。他緊緊牽著的又是另一個女孩,不是上次酒吧里扇了櫻子的那一個。她低下頭,試圖躲避素朗的目光,心里想,垃圾的男人換女人比換衣服還要勤快。
當櫻子發現素朗并沒有發現她的時候,心里還是有一點點失落的,畢竟他的眼光全神貫注地集中在了那個媚俗的女孩身上。他們坐得離她并不遠,點的菜與之前帶櫻子來的時候一樣,中途也送了一束玫瑰花。
櫻子惡狠狠地插著牛排,說,老套。
起身離開的時候,櫻子弄倒了身后的椅子,不和諧的聲音在西餐廳里被無限放大,理所當然引來了素朗的眼光。櫻子自然地挽過紀年的手,轉身離開。
她一步步走出紅磨坊,覺得最后支撐自己的一點點力量也快消失殆盡了。她曾經固執地覺得,至少在那個時候素朗是真心愛自己的,沒想到,他對待所有的女生都是如此,像是心里一直小心維系的一個氣球,被人輕輕一扎,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
她對著紀年自嘲,我還有什么資格做你的軍師,自己這兒都一攤子爛事沒有擺平。看著她嘻嘻哈哈的模樣,紀年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想伸手拍拍她的頭,但是櫻子輕巧地躲開了。
此時此刻的她,未結疤的傷口就這樣被猛然撕扯開來,她只想躲起來。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櫻子都沒有與紀年聯系。彼此在自己的生活里忙忙碌碌。
四、愿為他低入塵埃
那天樓道上的照面,明藍似乎并沒有記住紀年的模樣。第二天在舞蹈社再次遇見的時候,她眼神不小心落到他身上,馬上又轉走,如同陌生人。
紀年心里還是有點悵然的。
這段日子,總是有人不斷送來白玫瑰。大家起哄問是不是男朋友送的。明藍挨個兒散發玫瑰花。
紀年也在想,到底是誰送的花呢?
這樣送花持續了整整兩個禮拜。之后的某一天,紀年走在路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記拿畫具了,于是折回去拿。
這個時候舞蹈室的燈光還亮著,在漆黑的校園里顯得尤其突兀。
他輕輕地走過去,站在窗口,看到大鏡子里反射出明藍矯健的身姿,她在跳天鵝湖。連不懂芭蕾的紀年都感覺得到,她是在用靈魂跳舞,整個人融入到了音樂的感情中去,讓人動容。
直到做完最后一個動作,明藍才看到站在門外的紀年。她沖他淡淡地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紀年摸了摸腦袋,那天打掃是應該的,畢竟樓道是大家都要走的。
這個時候明藍才回想起來,這個男孩就是之前幫自己清掃過樓道的那個人,難怪看著面熟。
她微笑著看著他,柔聲細語地說,不是,我是想說,謝謝你的花,不過真的不用費心了。
這會兒輪到紀年傻眼了,他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腦子里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明藍已經穿好衣服準備出去了。
紀年終于鼓足勇氣說,我請你吃飯吧。語速十分的、快,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明藍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這個干凈如水的男孩子,笑了,點了點頭。
兩個人并肩走出了校園。
面對喜歡自己的人,明藍始終擺出一個明確的又不會太傷害對方的態度,她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呢。
紀年口笨,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如何接話。
明藍繼續說,雖然我也知道他有諸多不好,但是愛情就是這樣沒有章法的事情啊。紀年看著她的側臉,臉上是舒展開的笑容。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站在暗處的人輕聲喊了句,明藍。紀年看不清楚站在那里的人的模樣,只是他清晰地感受了明藍那一瞬間的震動。
她站在那里,直到那男人繼續喊了她一聲明藍,她才緩過神來。然后對著紀年說,不好意思,下次我請你吃飯吧。然后就一路小跑著過去了。
目送著疾馳而去的車子,紀年的心里像是被一塊濕漉漉的棉花堵住了一樣。
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最后還是給櫻子打了個電話。
一接起電話,櫻子就說,花她喜歡吧?!
紀年問她在哪里。
她說,我在家呢,你過來。我給你露一手。聽著她的聲音, 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陰霾,取而代之的全是陽光的味道。
櫻子穿著櫻桃小丸子的圍裙,在廚房里忙忙碌碌。她把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子,然后雙手拖著腦袋,說,快吃快吃,告訴我試吃的感受。
紀年吃了一口,紅燒排骨太甜了;糖醋鯽魚太酸了;干煸土豆絲火候有點過。
櫻子嘟著嘴巴,拿過筷子,說,難道真的那么難吃嗎?
櫻子告訴紀年,兜兜轉轉,素朗終于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邊。素朗告訴她,當看到她同別的男孩子站在一起時,他的妒火騰地就上來了。
紀年看著眼角眉梢都寫滿歡樂的櫻子,想著愛情真力量,翻手讓人笑,覆手讓人哭。
櫻子繼續說,過幾天是他的生日呢,我打算親自露一手,自己做的才有愛意嘛。
當櫻子問起自己近況時,紀年答不上來,仿佛自己的生活一直是這樣,渾渾噩噩這么多年,直到明藍的進入,才帶來了一點點色彩,他深刻地知道,或許她又將從他的生活中退場,一如來時那樣悄聲無息,而他的生活,將再一次跌入灰色的寡淡中去。他不知道自己對明藍到底是不是愛情,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孤單生活的恐怖,仿佛一個人生活在一個真空的環境里,無論如何哭喊,聽到的都只不過是自己的回聲罷了。
告別了櫻子。他回到家,在窗邊坐了一整夜,樓下的燈都沒有亮過。
五、靈魂撞上靈魂
日子還是不急不緩地過。
直到有一天,當紀年到學校的時候,到處都在流傳著關于明藍的事情。他沖到了舞蹈房,看到明藍被圍困在人群中間,被一個紅頭發的女孩拽著頭發打,一邊打一邊說,我TMD讓你做第三者。做了一次又做第二次,你TMD要不要臉?!
紅頭發的女孩子打得也疲了,轉頭問坐在椅子上的櫻子,大姐,還要再打嗎?
這個時候,紀年穿過人群跑到了明藍的身邊。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扯破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膚。他趕快脫下衣服蓋在她的身上。
櫻子看到紀年的時候也愣了一下,然后反應過來,原來紀年的夢中情人一直就是素朗的女人啊。世界真是小。
櫻子走到明藍的身邊,用食指戳著她的鼻子說,多行不義必自斃。話還沒說完,就被紀年拽住了手,他低聲說,許櫻子你夠了。櫻子看到他的眼睛里有火。
她裝作不在乎地說,哈,明藍你到底是畫了一張皮啊,哪個男人見了你都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話一出口,竟然有那么大的忌妒成分在里面。櫻子知道,這次自己,又輸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櫻子打算退房離開的時候,才見到了紀年。兩個人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門內,對視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櫻子趕快側過身讓他進來。
客廳里堆著櫻子已經打包好的行李,整個房子又空了。
她沒有說自己即將去往哪里,將會展開怎樣的生活。紀年幾次開口想問,最終還是將話吞了回去。兩個人客氣得仿佛是陌生人一樣。
櫻子平靜地說,紀年,你知道嗎,明藍就是最初在酒吧里賞了我一巴掌的人。我以為素朗這次可以收心,沒想到他重新回來找我,只不過是因為占有欲罷了。得知他與明藍又在一起是他生日那天。我忙了一整天,做了一桌子的菜,從天亮等到天黑又等到天亮,他還是沒有來。于是我尋去他的寓所,竟然看到他在與明藍慶祝。
櫻子已經疼得麻木了,仿佛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痛癢的事。在她這場急景流年的愛情里,所有的感情都是她的一場自以為是。
搬家車在樓下鳴笛。紀年幫她提行李,一起下了樓。
到了路口,兩個人就這樣站著,身后是被夕陽染紅的天空。
櫻子看著他,咯咯地笑了,竭盡所能藏住自己的眼淚。而紀年想說什么的,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而是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這次她沒有躲,反倒是大方地迎了上去,抱住他,說一聲再見。然后提起行李,飛快地上了車。
紀年看著汽車離開,直到沒有蹤影,才悵然地回到樓上。
走進臥室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的魚缸,里面有幾尾魚兒在歡樂地游來游去,沒有悲傷。魚缸下面壓了一張字條,櫻子說,紀年,送給你的禮物。我每次的失態與崩潰都被你看到,真怕你會笑話我。總覺得我和你有某些相似的地方,譬如孤獨的靈魂,所以以后,我們都要多抱抱自己。我走了。再見。
他看著金魚缸,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