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2月份開始的利比亞沖突持續發酵,到目前為止北約開展對利比亞政府軍的空襲也已經超過了100天。在2011年,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國際政治沖突。在這場沖突的背后,我們明顯地看到了一次國際政治傳播的較量。
沖突中的政治傳播,是媒體與戰爭這個議題的一種典型體現。在這個曠日持久的沖突中,我們看到利比亞政府軍、反政府“全國過渡委員會”和北約三方的力量不但在戰場上形成了直接沖突,而且在國際傳播環境中進行了全面的較量。由于沖突爆發的時間長、涉及面廣、形成的議題也在不同階段持續發酵,因.此這給我們一個觀察國際政治傳播的重要觀測點。這其中的主要手段和內容,反復形成了“暴力的政治”,其外延不斷擴大到國際媒體的報道中。
不同沖突階段的議程變化
國際政治傳播,只是對外傳播中主要針對政治這一領域進行的傳播活動。國際政治傳播的主要對象是海外媒體,行為方式也比較固定地使用了媒體手段,與我們平常所說的對外傳播有一定的相似處。國際政治傳播中的戰爭宣傳,往往從“暴力的政治”入手,通過塑造、強化、引導戰爭暴力的概念,形成戰爭宣傳中的政治議題,從而完成超越國界的政治傳播活動。
在利比亞沖突中也是如此,由于大量的各國媒體記者云集的黎波里和班加西,加之利比亞沖突雙方自身的媒體動員能力較為薄弱,傳統的議程設置理論仍然成為了利比亞沖突雙方依賴的主要方法。這種議程設置可以通過四個階段來實現,主要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第一個階段是利比亞國內沖突剛剛開始的一個月時間中,由于在這個階段,利比亞雙方宣傳力量差距懸殊,利比亞國內的新聞媒體主要一邊倒地支持卡扎菲,用平息叛亂的議程制約反對派的言論,而反對派沒有建立自己的媒體,只是在Twitter和Facebook等社交網絡上發表自己的觀點,介紹利比亞反對派的情況,攻擊卡扎菲政權,而國際媒體多從外圍展開報道。這個時期的議題,主要是戰爭行為命題,這些報道和西方國家的政治努力,推動了聯合國1973號決議的產生。
第二個階段是聯合國通過在利比亞設立禁飛區的決議,北約和美國隨即對利比亞展開空襲開始之后。這個時期的主要議題是在合法性的爭奪上。由于利比亞內部沖突首先涉及到的是政權合法性的問題。為此雙方都加大了強調自身合法性的力度,在沖突早期利比亞領導人卡扎菲頻頻亮相,顯示民眾對其高度的支持,而反對派“全國過渡委員會”也在此時首次設置了自己的媒體,他們在班加西主要使用廣播進行輿論動員,在海外設置了類似于外宣工具的電視臺,并且在這一階段首次召開記者招待會對各國媒體介紹情況,展示民眾對其的支持。
第三個階段從空襲一個月之后開始,這一時期議題開始轉向對平民的無辜傷害。由于利比亞國內沖突自身體量較小,而北約的空襲力度不斷加大,北約空襲造成的人員傷亡往往等于甚至超過一次局部沖突的戰爭傷亡,因此這一階段的命題,主要集中在平民傷亡上。利比亞政府加大了平民傷亡的新聞發布力度,與北約方面形成了直接的交鋒來回。尤其是6月21日卡扎菲高級助手霍梅迪家遭到空襲,其子和孫子都遇難之后,利比亞政府組織國際媒體到現場采訪,這種平民傷亡的報道力度到達了高峰。用平民傷亡作為報道重點的情況在2006年的黎以沖突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到,當時以色列政府也不斷組織在以色列的各國記者去海法看被火箭炮襲擊的房子,而貝魯特遭到轟炸之后,真主黨的新聞官自己頻頻出鏡,介紹以色列的暴行。
第四個階段則在空襲兩個月之后,我們不斷看到新的議題被開發出來。這其中戰爭犯罪的問題成為了各方關注的焦點。西方媒體先是通過幾個主要議程的報道,如“卡扎菲通過狙擊手、直升機對平民人群開火射擊”、繼而強調“卡扎菲向政府軍發放偉哥,強奸反對派婦女”,將戰爭犯罪行為作為報道的重點,并引發國際刑事法庭的響應。在2011年6月27日,國際刑事法庭正式對卡扎菲發出逮捕令,這是一次國際輿論對利比亞方面的重大打擊。盡管這一逮捕令有著明顯的爭議性,但它嚴重影響了利比亞政府軍方面的士氣。利比亞政府方面則在6月初明確表示要將北約訴諸“戰爭罪”,還邀請法國前外交部長羅蘭·迪馬擔任律師。這種對戰爭罪行的爭議,實際上也是從輿論上對國際法層面道德制高點的爭奪。
“暴力的政治”與傳播再現
由于國際沖突中,政治傳播常常伴有輿論戰的現象,因此人們會更加重視在沖突過程中的傳播能力。傳播能力考察的是一個國家在國際傳播中的能動性,在戰爭或沖突期問,這種傳播能力考察的是塑造和形成“暴力的政治”的能力。從硬件和國際輿論環境來看,北約方面占有絕對的優勢,在與利比亞政府軍的傳播能力較量方面,也比較明顯地顯示了“暴力的政治”。自3月北約與美國開始執行禁飛任務,繼而打擊利比亞政府軍地面目標之后,在100天內北約方面召開了至少15次不同層面的新聞發布會,介紹執行禁飛情況,在多次介紹禁飛情況和空襲活動的發布會上,還加入了對利比亞政府軍軍事行動的介紹。尤其是在4月份,一架反政府武裝的戰機遭到擊落之后,北約方面先是重點肯定空襲成果,然后才承認反政府武裝戰機系北約擊落。
但是在此次利比亞沖突中,北約方面也存在一定的弱點。這也是利比亞政府方面的優勢。由于北約沒有地面部隊進入利比亞,對當地情況的掌握遠不如國際媒體和利比亞政府,在人員傷亡的內容上反應比較慢,甚至出現了幾次誤炸之后,信息掌握不全面、反應較慢的情況。而掌握了地緣優勢的利比亞政府采取的方式是“組團實地采訪”和“反復強化議程”,不但多次組織記者實地采訪所謂空襲行動對平民的傷害,而且形成了“政府發言人易卜拉欣——副外長卡伊姆”的發布軸心,常規問題由易卜拉欣處理,特殊命題由卡伊姆出面,后者還負責重點媒體的專訪。中國在利比亞的媒體如中央電視臺、鳳凰衛視等都專訪到卡伊姆。其實在利比亞國內,沖突雙方也有一定的差距??ㄔ埔环秸莆蛰^多的傳統媒體,較早地使用議程設置的辦法引導國際媒體關注其主要議題,而反對派建立傳統媒體的時間比較晚,在5月初才真正成立自己的廣播臺,并在卡塔爾通過海外志愿者建立了一個小型電視臺,在傳播活動中力量較為分散,在戰爭初期不僅未能對本國民眾進行及時傳播,在國際傳播中的效果也比較滯后。
從內涵上說,“暴力的政治”往往體現為政府主體通過新聞發布和組織采訪等引導媒體手段,展示暴力的活動、后果和形成原因,在輿論中形成兩種意識,一是對暴力行為的恐懼,二是對暴力行為始作俑者的仇恨。北約、利比亞政府和反對派“全國過渡委員會”的傳播較量,實際上就是這種意識的較量。通過國際輿論的報道,實現對恐懼或仇恨的放大,從而帶來有利于本方的輿論觀感,并延伸到具體的政策態度中。
“暴力的政治”從形態上看,是一種暴力內容的國際傳播,但是其外延是合法性的爭奪。在沖突的國際傳播活動中,這種合法性從兩個方面的議程來形成。一方面是狹義的合法性,即各國對沖突雙方的認可,比如在6月初,俄羅斯代表訪問班加西與反對派對話之后,即在媒體上傳出俄羅斯代表認可反對派的消息,這是反對派主動釋放的一條信息,顯示世界輿論對其認可。為此,利比亞“全國過渡委員會”執行局主席吉卜里勒多次造訪世界各國,頻繁溝通,介紹反對派立場,就是一種合法性爭奪。另一方面是廣義的合法性,即戰爭活動中涉及到的一些普遍價值的認定,如戰俘權益、平民安全、戰爭犯罪等。在每一次地區沖突中,普遍的價值原則都一再被各方作為輿論手段使用,這當然證明了人類社會對于戰爭罪行的反感,但同時也證明了在戰爭中信息傳遞的不確定性和知情權的脆弱。其實在6月3日,聯合國人權理事會建立的一個調查委員會也公布材料,證明利比亞沖突雙方都犯有戰爭罪行,但這個信息并未得到國際媒體的重視,也為沖突雙方有意無意地回避。
責編:吳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