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場圍繞“稅收痛苦指數”的爭論,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而這場辯論的緣由,卻是2009年美國《福布斯》雜志亞太版發布的“稅負痛苦與改革指數”排行榜。該榜單中,中國綜合名義稅率之和,在榜單所列的50個國家或地區中名列第二,僅次于最高的法國。
這份兩年前的榜單,被“好事者”認為是中國稅負之痛的又一力證。但很快,不斷有專家對榜單進行批評,認為其片面地將“稅收”等于“痛苦”、未考慮名義稅率與實際稅率的區別。并且,榜單將適用于少數人群的高邊際稅率作為依據、將稅率簡單相加等做法,得出了錯誤的各國稅負比較結果,夸大了中國的稅收負擔。
為什么這場口水官司會在事發兩年之后出現?這與近來社會對稅收問題的詬病不無關系。近兩個月來,與人們切身利益相關的稅收,總在挑動人們的神經,比如前段時間引起非議的“月餅稅”、“房產加名稅”……而近幾天,最新的全國財政收入數據公布后,有媒體預測今年全國財政收入將創10萬億元新高。
稅收猛漲、物價猛漲,人們的收入卻增長緩慢,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甚至還有擴大趨勢,難怪老百姓會有“痛苦”之感,這種“痛苦”居然還被外國媒體用數據“證實”,自然會引起關注。而且,事情就怕比較,稅收負擔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原來我們生活在一個稅負痛苦如此之高的國家。
但在專家看來,稅負是沒有痛苦的。財政部財科所副所長白景明認為,如果認為納稅“痛苦”,就是否定政府收稅的必要性,其實是鼓吹無政府主義。這個邏輯我們不敢茍同,納稅當然有痛苦和不痛苦之分,痛苦與否要看稅收輕重,否則,孔子所見避苛政甚于猛虎的婦人、《捕蛇者說》中冒死捉蛇的蔣氏,苦從何來?
《福布斯》榜單的計算方法,被專家批評得最多。社科院財貿研究所稅收研究室主任張斌認為,該榜單有幾個重大缺陷,其一是現實中名義稅率比實際稅率高,其二是榜單選取的是最高邊際稅率,但這只適用于很少的納稅人,其三是榜單不分權重地對各稅種的稅率簡單相加。
我們想知道的是,其他進入榜單的50個國家和地區,他們的名義稅率與實際稅率就沒有差別嗎?他們的最高邊際稅率就適用于大部分人嗎?他們的各稅種權重在計算上又和我們有什么不同呢?當用一把尺子衡量所有人時,個子矮的人責怪尺子不對,算不算胡攪蠻纏?
專家們還說,要用“宏觀稅負”來考察一國稅負的高低,即以一國稅收總量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例來表示。但不要忘記,我國宏觀經濟結構與他國不同,大部分經濟總量來自于和老百姓無直接關系的“投資”,而稅收的重頭卻在和老百姓有直接關系的消費上。企業所得稅、增值稅、社會保險的成本,很大一部分都在商品價格中轉嫁到老百姓頭上,這個意義上的宏觀稅負,哪位專家又認真計算過呢?
我們并不是想說《福布斯》的排名就正確,任何排行榜(尤其是媒體主導的)都是某種數據和邏輯的結合,它只能讓我們看到事物的一個側面,供我們參考或娛樂,對其太過認真反而是自尋煩惱。
有趣的是,官方專家們對這份“稅負痛苦指數”排行榜卻過于敏感,除了對其方法大加駁斥之外,反復強調“公眾當前迫切需要解決的民生問題的支出大幅增長”,仿佛這就是財政收入大幅度增長的道理所在。
從古至今,當權者的治理思想就是自上而下的,似乎只有集中力量才能辦大事,只有權力和財力集中在中央政府手里,才是治理好國家的唯一辦法。從我國當前的財政收入結構來看,依然是中央政府的比例高于地方政府,省級政府的比例高于地市級政府,所有的大事情、大問題,都要由“上面”來解決。
集中力量是可以辦些大事,近五年來政府在義務教育、醫療、社保和農村事務上的投入,以及對一些重大基礎設施的建設,都是中央政府主導、集中財力辦成的大事。但是,政府機構在公款吃喝、公車使用和公費出國的三公消費也是每年過萬億,能如此豪邁的花錢恐怕也是托“集中力量”之福吧。
稅收是一種治理思想的表象,財政收入大幅度增長的背后,是政府對“集中”上癮般的偏愛。也許當權者認為,這種集中是給老百姓帶來“幸福”的最佳途徑,人們如果不覺得幸福,真是誤解了其良苦用心。
理智的人都不會反對政府收稅,但稅收的原則首先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用多少、如何用,也應該以民為先。能讓百姓辦的事情,政府不要辦;能讓地方辦的事情,中央不要辦。政府只有先克制自己花錢的欲望,節制自己收稅的規模,進而做到讓利于民,才能真的讓民眾感覺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