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過自己竟然登上珠峰雪域,攀險峰并非我的志趣。到過南北極后,深感大自然與人類關系和諧之重要,而第三極珠穆朗瑪峰既是世上群峰之首,冰川處處,乃最大的淡水庫,直接影響水資源的質量:同時青藏高原一帶是全球大氣主要熱源之一,珠峰科考意義重大,有幸參與,義不容辭。
8843米“圣母”呼召
8843米高的世界第一峰珠穆朗瑪峰,于我一直高不可攀。
她充滿誘惑,令攀山者情不自禁,總想征服她。但事實上,你能攀上哪個高度,就視乎上天愿意撤開多少路障,令你保留多一點點力氣,一步一腳印邁向目標。
空氣稀薄,呼吸困難,向前走每一小步,都需要動用全身最大的能量。渺小的人類,只能量力而為,與天地協調,盡量做到平衡不悖。
準備前往登山起點的大本營,我們先在定日住了3天,以適應高山氣候。第一晚我多次重復同一個夢,自己不斷收拾行李,直至妥當,才夢醒。
這個夢意味什么?上珠峰,任憑你有多周詳的準備,若天公不作美,誰都沒法勝天。
今日要前往大本營,可乘四驅車直達,省卻很多力氣。上世紀90年代交通比較轉折,資源也相對貧乏。由拉薩出發,經日喀則到定日,途中有多名隊員出現高山反應,只能暫時掉隊休息,絕對不能勉強。
大本營在5300米的珠峰山腰,遙望珠峰,是一片廣闊平地,各地攀山家云集扎營。
不遠處是東絨布寺,晨鐘暮鼓;珠峰流下的東絨布河潺潺流動;遠處雪峰疊嶂,千層萬壑,濾凈凡夫俗子的心神。
在營地范圍,考察隊員架起8米高的氣象塔,中國科學院氣象組也設置探測太陽輻射儀器,及收集空氣及冰雪樣本的設置。
高原氣候像個頑童,一會兒號啕大哭,忽然又嘻哈大笑,冷熱溫差極大。隊員抓緊時機,上坡下坡,記錄瞬息萬變的一切,資料寶貴。
到了高原,深深體會一種絕對氣候的感覺,無論走路與呼吸,均受氣候支配,快慢不由人:稍微工作,都氣喘如牛。
高歌試適應力
大清早醒來,又是雪壓帳篷,遠處傳來高隊長的歌聲,他正在唱京劇。我知道他又在測試自己的適應力,他曾經說過,如果我能一口氣唱完一曲《康定情歌》,意味可以適應高原的壓力。在旅途中,我總帶上口琴,試吹“跑馬溜溜的山上”,才第二句,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除了行動要慢,就算進食,也得放慢,讓腸胃體質慢慢適應。為了接近神秘的珠峰,大家只能好好鍛煉身心的耐力;大自然高高在上,可不會對人類作任何讓步。
見死只能不救
高山反應對一個人的情緒影響很大,若再向上至六七千米,缺氧更甚,人的思維、判斷力以及記憶都會減弱,瞌睡,甚至出現幻覺。在大本營有部分隊友反應較大,身體不適,沉默寡言,常處于憂慮狀態。
在大本營守了好幾天,好不容易盼到登山時刻,一行6人,我背了3部相機及1部錄影機,真是百上加斤。巍峨雪山上追夢,一人做事一人當,每個人的力氣連自己都不敷應用,身上多1克的負擔都嫌多。遇到風雪飄搖,路上見死只能不救,與道德無關。
平安下山才算成功
我們擬往6000米的東絨布冰川采冰樣,途中遇到流石朝我頭上急沖,根本躲避不及,幸好大石在山腰受阻,改變下落方位,才逃過一劫。那一程來回走了十多小時,筋疲力盡。
但為了重拍冰塔林,及多取冰樣,我和嚴副隊長又再登山一次,遇上大雨,全身濕透,又冷又累,思維混亂。雙腳早已與腦袋分離,不受支配,每一步,感到氣絕,心底與老天爺討價還價:“請給我多走一段路吧!”
不能死在珠峰,我還要去南極呀!
自1921年,不斷有登山隊企圖從中國北坡搶峰,大部分人壯志未酬,甚至葬身冰倒雪崩中。記得曾路過一處雪域墓地,碎石堆中豎起簡陋碑石,只有名字,這個樸素的英雄冢,見證了人類的堅毅、勇氣與力量。
就算能夠踏足珠峰之巔,仍未算是登山成功;你能平安下山回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