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你依靠

1963年秋季的一天，24歲的李德銘騎車路過北京長安街，忽然被一幅電影海報吸引住了。海報上那個女主角，讓他覺得十分眼熟：這不是老同學曹雷嗎？

此時，李德銘在中央廣播事業局對外部（即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工作。電影《金沙江畔》，是曹雷踏出電影學院校門后出演的第一部電影。

抱著試試看的打算，李德銘給影片的制作單位——上海電影制片廠寫了封信。不久，他收到了曹雷的回信。就這樣，他們開始了書信往來。

1966年，“文革”開始了。因為曹雷的父親曹聚仁先生多年擔當海峽兩岸的聯系人，身份極為隱秘而敏感。“革命小將”到處貼批判大字報，還抄了曹家。曹雷天天參加單位的班組會，交代她父親的“問題”。

遠在北京的李德銘愈加惦記曹雷，怕她想不開，不斷寫信開導她。不久，李德銘來到上海，劈頭就問曹雷：“你愿意跟我結婚嗎？”

“在那種情況下，有人愿意跟我結婚，這是非常見本色的。人家圖我什么呢？”曹雷說，“動亂時代是塊試金石，讓我看到了多面的人性，也看到了真心。我認定李德銘是個可以托付一輩子的人。”

為了避開上海的政治氣氛，曹雷決定北上結婚。1967年7月，在母親的陪伴下，曹雷坐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臨行前，她請裁縫做了一件粉紅色的確良襯衣和一條咖啡色的裙子，這就是她的新娘禮服。

李德銘在廣播事業局的招待所借了間房子，從集體宿舍抱去了被褥，再加上從同事和朋友們處拼湊來的一些生活用具，“洞房”就布置好了。

回想起那天的婚宴，曹雷至今還清楚地記得：“請了十幾個親戚朋友，花35元錢吃了一餐。”沒有結婚照，沒有婚戒，沒有彩禮。從此，李德銘和曹雷的命運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蜜月里，李德銘與曹雷騎車跑遍了北京的各個景點，用曹雷父親留下的一臺老相機拍了很多照片。囊中羞澀的他們，覺得去照相館沖洗片子很貴，于是自己買來藥水，在深夜沖洗放大。

對于沉浸在愛情中的人們來說，歡樂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婚假一結束，曹雷母女便啟程返回了上海。長達6年的兩地分居生活，就此開始。

曹雷繼續承受著政治運動的折騰，作為全“5分”畢業的業務尖子，她不但一畢業就拍電影，還當選為“共青團九大”代表。因為她“躥得太快了”，她成了眾矢之的。在這種種精神壓力下，她的第一個孩子小產了。幾年后，她又有了第二個孩子。然而，由于醫院處理不當，女兒出生僅36小時就夭折了。

1973年對于李德銘和曹雷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年。當時，政策剛剛允許上海和北京的干部可以對調，正好上海的報社有人想去北京，李德銘就調到了上海。夫妻倆好不容易團聚了，但曹雷偏偏被派下鄉體驗生活。他們仍是別多聚少，但是只要不再分居兩地，他們的心里就踏實多了。

“文革”結束后，曹雷一家三口有了自己的安穩小窩。新生活開始了，曹雷卻在1981年被確診患有乳腺癌。生性樂觀的曹雷，總想“犟過命去”，不愿悲悲切切。天天守護在身邊的李德銘，也是樂呵呵的。

直到多年后，在中央電視臺一個訪談節目的現場，當主持人問起李德銘這段往事，曹雷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患癌癥對于丈夫的打擊遠甚于自己。為了養育得來不易的年幼的孩子，為了好不容易闖過風浪剛剛開始平靜的生活，李德銘到處投醫問藥。因為妻子擠不進大醫院的床位，他憂心如焚，往往車騎一路，淚流不止。然而這么多年來，任何艱難的時候，曹雷都從沒見過丈夫流淚。

“他覺得我是他的開心果，我呢，覺得他是我的依靠，他確實給我營造了一個避風港。”曹雷頗為感慨。

2011年5月中旬的一天，曹雷因身體不適，入院輸液。當她在藥物的作用下呼呼大睡的時候，72歲高齡的李德銘坐在旁邊，一陪就是15個小時……

沒過幾天，他們又活蹦亂跳地籌劃著再一次去旅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