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他的時候,她只有18歲,長發飄飄,站在那里揮著手,像一束風中的百合。但是,那手勢卻是在求救,因為她的單車鏈子斷成了兩截。
身邊的小汽車一輛輛駛過,卻沒有人愿意停下來幫忙。當百合臉上的露珠即將滑落時,一輛綠色的單車停在了她身邊。那一年他20歲,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賽車運動員。
他把她的車并過來,與自己的車子平行,然后左手扶著自己的車把、右手扶著她的車把,用嘴向后座一努:“上來。”
“這樣也行?”她怯怯地不敢相信。他的微笑,打消了她的顧慮。
一路上,他熟練地控制著兩輛單車,靈巧地躲避著來往的汽車,游刃有余的樣子讓她嘆為觀止。
“你是我見過的騎單車最好的人。你是運動員吧?”她問。
“當然……不是,但以后會是。我要參加亞運會,參加奧運會,環游全中國。”
到家門口的時候,他沒有下車,只留下一句:“小妹,你的頭發太長,騎車的時候阻力太大了。”他走了。她連他的名字都忘了問,只是摸著自己的長發,怔了好一會兒。
再見到他的時候,是通過網絡——她在本市各個網站上發了帖子:尋找一位小伙子,眼睛大大的,嘴也大大的,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騎一輛綠色的賽車,大夏天的也戴著頭盔……
終于在一個月后,她接到了他的電話:“你找我?有事嗎?”
她的心跳加快:“有事,我要跟你學單車,我也要環游全中國。”
23歲那年,她看到了這個男人第一次哭泣,因為他的運動員之夢破滅了。她安慰他:“沒關系,我們可以好好工作,將來會有一所漂亮的大房子,會有漂亮的寶馬車。我還會給你生個漂亮的兒子,讓兒子圓你的運動員夢。”
然而,他制定了計劃,準備環游全國:“3年,3年以后,我騎著單車來娶你。”
26歲那年,她的長發已經長到了腰間。再次相見,他的單車已經在風雨中斑駁。他黝黑的臉龐上寫滿了疲憊,只有笑的時候,那兩顆小虎牙還如以往那么自信。
她先是微笑,停頓了一會兒,又大聲笑起來:“怎么才來,都3年零9天了。你來晚了,你騎得太慢了,我今天要跟別人去拍婚紗照了。”
他的臉上居然還掛著笑容,他蹬上車就走,走的時候還沖她一伸大拇指:“小妹,你的頭發又長了,騎車的時候小心點兒。”她還是在笑:“我已經不騎車了,我在學開車。”
他點點頭,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以后,她的眼淚才滑落下來,她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笨蛋,傻瓜,你怎么就不能快點兒騎。”
30歲那年,她的寶馬夢還沒有實現,卻收到一份來自他的巨額遺產。他的車友說,他走了,在一次活動中遇到了山體滑坡。清理遺物時,大家才知道,他居然有遺傳的心臟病史。正因為這樣,他才當不成運動員;正因為這樣,他才要用運動來證明生命的價值;正因為這樣,他才遲到了9天……
他早已立好遺囑:父母留下的遺產全部贈給她,足夠她買一輛漂亮的寶馬車。
她趕到他的出事地,參加了葬禮,然后把他那輛破舊得不成形的單車取走了。她找了最好的修車師傅,花了比買新車還要貴的費用,修好了這輛單車。
那一天,她騎著單車踏上了歸程。送行的車友們發現,她剪掉了齊腰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