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來的狗

妻子剛打開自家超市門，那只小狗就橫穿馬路，搖晃著小尾巴，朝超市門口走來，它圍著超市門口轉圈，耷拉著腦袋東聞西舔，眼睛盯著超市門口，目光友好地仰視著妻子。

小狗靠近了超市的鐵門，前爪刮著門邊吱吱作響，整個身子蹭著門檻。兩眼望著四周，趁妻子開門之際，小狗的上半身已經鉆進了門里，下半身還探在門外，妻子看到小狗可憐又可愛的樣子，蹲下身來輕輕地撫摸著它身上淡棕色的短毛，抱起小狗，回到了店里。

妻子看到小狗不停地舔著舌尖，從貨架上拿了一瓶酸奶，插上了根吸管，小狗見了吸管湊近它嘴邊毫不客氣地吮吸起來……從此，這只走來的狗成為了妻子朝夕相處的“伙伴”。

“豬來窮，狗來富，貓來開二十四個店堂鋪，好兆頭”，信佛的妻子心里嘀咕著。每天早晨超市7點開門，到晚上11點打烊，走來的這只小狗總是陪伴在妻子的左右，搖著它的小尾巴，迎來了一位又一位顧客。自從這只小狗的到來，小超市也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生機。每位上超市買東西的顧客都會逗著它玩一玩。

每當妻子在超市里忙得不可開交時，小狗都會親昵地圍著她前后轉幾圈，抬著小腦袋，嘴蹭著她褲管，讓妻子忘記了生活的煩惱，生意再忙她也不會忘記為小狗準備一份豐富的狗餐。

轉眼間，小狗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懷春姑娘”，2011年春節后，妻子超市門口，找它相親的“小伙子”們排成了隊。

不久，我家的這只狗懷孕了。前期出生了7只狗仔，除1只被“媽媽”不小心壓死，剩下6只幼狗，一條條長得虎頭虎腦，活潑可愛，每天圍著“媽媽”爭先恐后地吮吸著奶水。一只狗帶著6只小狗在超市里外轉圈，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在這只走來的狗“坐月子”期間，我的妻子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從隔壁小吃店，煎兩只雞蛋，端一碗骨頭湯，給母狗補身子，她也完全像一位稱職的“親娘”，把狗照顧得細心周到，每天上菜市場買菜時，她忘不了捎帶排骨、文蛤，中午煲湯喂狗。在妻子的潛移默化下，我和女兒一回家，再忙也自覺地照顧狗們的生活。

我家這只走來的狗，沒有取名，妻子說就叫它“喔喔”吧！“喔喔！喔喔！”平常的日子里，我們就這樣招呼它，它聽到就會不由自主地搖擺著秤鉤式的尾巴，邁著四只梅花朵的腳，伸著粽子頭仰視著我們。

春去夏來，走來的狗——喔喔來到我家一年多了，被妻子寵得越來越討人喜愛。喔喔生下來的6只狗仔滿月后也紛紛被6位親朋好友領走。喔喔又成為了一個單身的“媽媽”，那些“談情說愛”的公狗們又開始行動起來，集中在我家后院的草坪上，又開始向喔喔發起“示愛的總攻”。

妻子心想，3個月后喔喔肯定又要生下一堆小狗崽，“不能再讓它生了！得想個辦法！”妻子跟鄰近的朋友閑聊“狗事”，朋友告訴她給狗吃避孕藥就行了?！敖畼桥_先得月”，我女兒近期在社區診所實習，第二天從診所里要回了藥，妻子把避孕藥捏碎灑在喔喔喜歡吃的紅燒肉上，很快幾片紅燒肉被喔喔吃得精光。過后喔喔藥性發作，不停地嘔吐，看上去非常難受。喔喔病倒了。

妻子放下店里的事情，連忙抱起喔喔去了寵物醫院，獸醫給狗打了一針，“沒事，避孕藥吃了有副作用，回去不能散養，這個針也有很大的副作用，導致狗精神紊亂，可能藥性發作會無故咬人，最好在半個月內用鐵鏈拴住養。”獸醫的醫囑妻子當做耳邊風，狗抱回家又散放在超市里走來跑去。

“汪！汪！汪！”喔喔的眼睛里有了幾條紅絲，蹦上去就咬住了我妻子的左手……一個人被咬了，兩個人被咬了，三個人被咬了，四個人被咬了。二十四小時喔喔咬了四個人……疾控中心的防疫站忙碌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喔喔咬人的消息一下子擴散到了四周，搞得全家人心惶惶，小超市里冷清得讓人心里難受……家里人、熟人、陌生人誰也不敢碰喔喔，誰招呼喔喔，它就會撲過去，咬住不放。碰到什么咬什么，很可怕。

“送掉！送掉！”“打死它！打死它！”全家為這只走來的狗爭鬧不休。最后，妻子站出來決定：“送掉！送到無人煙的地方?！?/p>

我送了兩次，喔喔仍然回家了。有一天黃昏我騎著電瓶車，讓喔喔跟著車后面跑，大約到了十公里陌生的地方，我趁喔喔不注意，趕緊往回返，第二天黎明喔喔又跑回了家躺在窩里……

怎么辦？

“怎么也要送掉，咬人的狗千萬不能養呀！”我苦口婆心地向妻子講道理，最后，妻子做了讓步，決定把這條走來的狗送到離家再遠些的地方吧。喔喔咬人的第四天，我把喔喔“騙”到了離城15公里鄉下無人居住的老屋，把喔喔關在空屋里，我與狗糾纏了兩個多小時，終于把喔喔拴住，鎖在一只鐵皮箱子里，“關門打狗”到此結束。

然后，請人抬到面包車上，我馬不停蹄開著面包車，行程一個多小時，把喔喔送到了80里外——小洋口外閘的風電機房海灘上。

哪曾想到，我用剪刀剪開喔喔身上的繩子時，它的眼睛里放出乞求的目光，盯著我的汽車，準備往車門跳去，我連忙把三個車門關好，喔喔無奈注視著我，汽車啟動后，它馬上追著汽車奔跑……

我回家后，講述了送狗的經過，妻子禁不住眼圈發紅，“我明天一定去看喔喔！”妻子說。第二天，我遵照妻子的意愿，開著汽車來到小洋口外閘，送喔喔的地方。

汽車還沒停穩，妻子就急不可待地一邊下車，一邊大喊：“喔喔！喔喔！喔喔……”妻子看不到狗的蹤影，喊聲更大，聲音里夾著顫音，幾乎是歇斯底里在呼喊！“喔喔——喔喔——喔喔！”一陣陣呼喊聲響徹了茫茫的海灘。

這只狗到什么地方去呢？是不是回家了？我感到特別的奇怪，忽然我看到昨天喂狗的幾根火腿腸、雞腿仍然擺在那個老地方，一點沒有少。

昨天我來“送”狗時，看見前面100米的地方有一間小屋。我的話剛說完，妻子便向小屋奔去。

妻子在小屋四周尋找著狗，“喔喔！喔喔！”正在這時，狗慢悠悠地從小屋南墻走了出來，“喔喔在這里！”妻子看到了狗的身影，立即破涕為笑。

狗終于找到了。

喔喔用陌生懷疑的目光看著我們，似乎與我們保持了一定距離，尾巴搖擺得有些生硬，一付失魂落魄的樣子。

妻子眼圈又發紅了，“怪可憐的，帶回去吧！”“不行！咬人！”我回絕了妻子的請求。

在我們爭論的時候，狗瞇著無可奈何的眼睛，輕視地從我們身旁轉了幾圈后，向我們來的那條路走去……

我們上了汽車，跟在狗后面追，汽車行駛到大約200米的時候，狗卻掉頭往回返，耷拉著腦袋，若無其事地向剛剛出來的小屋走去。原來它是“送客”，不是跟著我們回家。它已經對主人徹底失去了信心。

喔喔離開了我家，離開了主人，重新又過起了它漂泊不定的生活，做了一條真正的流浪狗，無論你是疼愛，還是憐憫——它都毅然離開了過去的“安樂窩”。

走來的狗，終于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