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走勢不確定的住宅市場相比,工業地產正在調控風暴下勃興。
來自鏈家地產的研究報告顯示,今年前8月,工業用地供應量占土地供應總量的52.1%,首次超過了住宅。
中國不動產研究中心(CRRC)研究報告則顯示,從2005年第一次樓市調控開始,一線城市約有30%的傳統房地產商轉向產業園建設開發,并且趨向于成熟,甚至已經可以分門別類。比如號稱為企業打造總部的總部基地模式,與專業地產開發公司合作的TCL模式,與地方政府談判、大手筆拿地的五礦模式等。
“同為工業地產,但產品卻出現了多元化,工業地產等同于建廠房的傳統模式正在發生改變。”海爾地產董事長盧鏗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
工業地產繁榮背后,是地方政府與企業的雙重推手。“政府希望產業帶來GDP,企業的動力更大,因為工業地產尚處于初級階段,還能避開調控。”一位上市公司高管表示。
CRRC的研究報告顯示,工業地產開發成本大大低于普通住宅,2010年北京住宅用地平均單價為8442.96元/平方米,工業用地平均單價為723.10元/平方米,處于“價格洼地”。
而這也為一些開發企業提供了套利空間。上述研究報告稱,“以工業地產為名的投機現象出現,可能成為工業地產發展的最大隱憂。”
有業內分析人士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根據發達國家經驗,工業地產在規模上并不比住宅及商業地產小,住宅市場的常態調控,恰好促成行業的轉型。他同時強調,“工業地產的重點不在于批發土地,而在于后期運營,并最終達到資產證券化。”
地產新寵
從2010年起,部分房地產公司已開始向工業地產轉向。而以海爾集團為依托的海爾地產,可謂此輪工業地產熱潮中一種模式的縮影。
2010年12月,海爾地產董事長盧鏗曾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海爾地產下一步要把海爾集團的資源集中,“主要體現在金融地產的啟動和工業地產的協同”。
“海爾地產目前已擁有15個工業園區,”2011年8月11日,盧鏗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以后打算每年增加5個,主要根據海爾集團的需要,比如物流、海爾產品的區域覆蓋等,從這些角度去選址。”
一位房地產分析師表示,類似海爾這樣的制造企業做工業地產,擁有先天優勢,“比如它原本的工廠布局不但范圍廣,而且還非常合理”。
盧鏗指出,海爾地產原有一家監理公司負責廠房建設,但海爾工業地產的快速成長,令海爾地產最終成立專門的工業地產公司。
“海爾的工業地產跟別人不一樣,因為海爾早就有工業,以前只是自己生產線的載體,以后富余的廠區都要對外出租。”盧鏗說。他同時表示,由于工業地產的回報率比住宅及商業低得多,海爾做工業地產首先應利用好土地存量。
在盧鏗看來,海爾地產與其他做工業地產的公司有所不同,別人可能當做一個產業來做,而海爾地產最主要是為了保障自己的生產線。“我們的優勢是,所到之處帶來大量的就業和GDP,因而容易拿到價格低廉的土地。”盧鏗說。
與海爾地產背靠母公司工業基礎而進軍工業地產的模式不同,老牌房企世茂集團轉戰工業地產,則出于在調控下拓展產業鏈的考慮,也更能體現其對工業地產前景的判斷。
世茂集團主營業務為住宅及商業地產,年均開發量超過200萬平方米,其旗下住宅及商業地產開發公司均為上市公司。2011年初,世茂集團牽頭成立海峽建設投資有限公司(下稱“海峽建投”),成員包括恒基兆業、新鴻基地產、臺灣遠雄企業團、東元集團等。
世茂集團給《財經國家周刊》記者的書面材料顯示,海峽建投的業務為兩岸城市建設、先進制造業、現代服務業等領域的投資與運營。“投建臺商經濟集中區,承接臺灣軟件業及高科技信息產業等的產業轉移。”
“說工業地產比較籠統,嚴格地說是高科技產業。”世茂集團董事長許榮茂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
許榮茂眼中的商機來自“十二五”期間產業結構的升級。“傳統的加工制造業,如玩具廠、服裝廠和漂染廠,附加值不高,資源消耗多,環境污染大,結構需要調整。”“國家在政策上有傾斜,所以世茂就不會把全部精力放在房地產上,而是空出部分精力搞先進制造業的引進,特別是高新技術產業、信息產業。”許榮茂表示。
海峽建投成為世茂集團開拓工業地產的新嘗試,但包括瑞士信貸在內的評級機構一度為此下調了對世茂的評級。
“它們擔心我們對工業地產不是很擅長,這也是我們要找一些行家來合作的原因。”許榮茂表示。
新模式
與海爾集團本身擁有地產業務不同,對于其他非地產企業而言,進入工業地產,更愿意選擇的是借助專業開發公司之手。另一家電巨頭TCL,便攜手萬通進軍工業地產。
對萬通而言,與TCL的“聯姻”實為必然。
2006年9月,國務院下發《國務院關于加強土地調控有關問題的通知》,明確提出建立工業用地出讓最低價標準統一公布制度。自此,產業用地逐步擺脫行政干預,進入市場尋求價值,只是始終不夠市場化。
“工業用地價格一直都不高,但專門投資工業地產的房地產公司在市場上卻拿不到地。因為地方政府招商都是為了GDP,往往愿意把一些產業引進來。”萬通控股副總經理鄭沂說。
這樣做的一個結果是,大量制造企業拿到廉價的產業用地,而專業的地產開發公司并無入場機會。
TCL便是如此。資料顯示,其在廣州、內蒙、成都、武漢、無錫等地設立了眾多生產加工基地,廠房、倉庫等設施建筑質量高,配套完善。長期關注TCL的分析人士透露,TCL全國土地儲備在百萬平方米以上。
巨量土地儲備在手,傳統產業資本涉足利潤豐厚的地產開發就在所難免。
2010年7月30日,萬通與TCL簽署《進一步推進工業地產領域合作之框架協議》。依協議約定,TCL將陸續向雙方合資的萬通新創工業資源投資公司(下稱“萬通新創”)注入旗下優質工業物業,萬通則將提供種子資金發起基金,為萬通新創進一步整合資產提供充足資金支持。
萬通與TCL的合作被看做是“售后回租”的概念。相當于TCL把資產賣給萬通,然后把資產回租回去。
知情人士表示,對TCL而言,土地持有超過10年,升值很多。“而且TCL認為十幾年長期大量持有資產對企業是不利的,所以慢慢想做輕資產,把資產剝離出來。”
另外,接近TCL董事長李東生的人士表示,李東生認為公司應專注于家電主業,“從資產負債結構和企業資金集中來看,都是有好處的”。
而從萬通的角度看,恰好有做工業地產的打算。鄭沂說,與擁有大量工業用地又只打算做精主業的制造企業合作,是萬通做工業地產的切入點。
“我們不會把廠房拆了蓋房子去賣,是通過持有租金,把租金做成房地產金融產品,資產證券化,更好地與資本市場相匹配。”鄭沂說。
這也是萬通做工業地產的主要思路。即萬通將土地買下后,還會出租給TCL以外的其他企業,引進其他企業的任務當然落在萬通身上。“首先我們是專業房地產公司,可以控制成本,可以招租,負責園區運營管理;園區價值提升后,本身又可以做一個金融產品的基礎資產,這也是我們的初衷。”
2009年7月,萬通收購TCL占地27萬平方米的無錫項目,對其進行再次開發。之后TCL集團回租一半面積,租期6年。經過一年運營,園區其他部分分租給了美的、速必達物流等公司,出租率從一年前的60%增長到90%。
“這個模式不是在炒地,也不是投機,而是國外已經形成的很成熟的產業模式。”鄭沂說。
按照西方模式,工業地產為商業地產的一個分支,其做成的金融衍生品已經非常成熟。在美國REITs(房地產投資信托基金)產品的市場份額排名中,寫字樓、零售與工業地產都曾各領風騷。
對于以美國地產模式為師的萬通而言,這無疑是一個美妙的未來。鄭沂表示,萬通控股下一步動作是收購一些工業資產包,每年的租金收入預計達到1億元。“打算做成基金形式,成熟后謀求上市或做成REITs產品。”
工業地產隱憂
地產調控的趨緊是房企轉向工業地產的大背景,而政策對產業園區建設的許可則是另一推手。
中國不動產研究中心(CRRC)報告分析說,中國的產業園正在迎來一次最好的機遇。動力來自地方政府的投資熱情——相關資料顯示,至2010年末,國家級高新區增加了13家,已達到70家之多;國家經濟開發區新增44家,總數超過100家。產業園區數量呈飆升之態。
產業園的擴張帶來了工業地產的商機,但繁榮背后潛藏隱患。
中國不動產研究中心(CRRC)專項課題組的調研顯示,產業園園區開發重房產、輕產業現象不可忽視。“部分園區存在舍本逐末,過度強調地產項目開發,而輕視產業環境搭建的問題,隨之帶來空置率高企,新區變成‘鬼城’。”
此外,更為嚴重的是,以工業地產之名投機跡象顯現。
“由于工業土地價格較低,不少開發商采用以工業項目立項,然后變更土地用途,開發商業和住宅項目,或者二次轉讓獲取高額土地升值收益。”參與調研的一位專家表示,從市場來看,由于住宅地產投資空間受到擠壓,不少投資力量開始轉移方向,工業地產成為熱錢和游資的新避風港。
《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得到的一份報告顯示,在浙江、山西及廣東地區,均有資金開始炒作工業園區地皮。在廣東順德,當地農商行也專門開設了為“商品廠房”辦理抵押按揭的業務。
盧鏗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分析,目前工業用地變為商業開發用地分幾種情況。
一種是由于地方政府的內在需求。“比如原有的工業用地在郊區,伴隨城市發展,已經處于城市中央,地方政府本身希望能夠把土地變性,符合城市規劃、也能把土地價值最大化體現。”
另一種是開發商占主導,借機將土地變性。“工業投資的風險非常大,很多企業并不愿意在配套上耗費太多成本。將自有的工業用地變性,則成為一個投機取巧的方式。”盧鏗說。
此外,工業用地價格不均衡也是誘因之一。CRRC報告顯示,一線城市由于工業用地稀缺性逐漸顯現,工業用地價格普遍大幅上漲,僅廣州微降4.9%。而二線城市為吸引更多投資,工業用地價格普遍有所下調。“在激烈的招商競爭中,較不發達地區不得不祭出土地作為吸引企業的籌碼,這也顯示了當前工業用地招拍掛與協議出讓并存的制度問題。”上述參與調研的專家表示。
工業用地的低成本,甚至促成了非地產企業的入場。
如宣稱“除了棺材什么都做”的臺灣電子代工公司富士康,正將自己的業務觸角伸向地產開發,而工業地產成為最好的過渡。
知情人士透露,富士康涉足地產開發,所依靠的正是其遍布各地的工業園區。富士康的做法是不經過“招拍掛”程序,低價拿下土地,然后,依托工業園,以工業項目捆綁住宅、商業地產,進行商業運作。
據媒體披露,2007年富士康與武漢高新區管委會簽訂投資協議后,其旗下公司以接近底價的價格拿下了距工業園5公里的兩幅土地,樓面地價分別為790元/平方米和560元/平方米,項目總建筑面積約12.3萬平方米。《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在鄭州調查時同樣發現,富士康在其產業園區附近,以招標形式低價獲得公租房用地,并被允許拿出部分做商業地產開發。
接近國土資源部的分析人士表示,中央政策對產業園區的許可,加速了眾多新區規劃上馬,“對新興的工業地產來說,必須找準模式,不能跟風而上”。
(本刊實習記者張樂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