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莊 嚴肅穆的故宮內城墻腳下的過道兩側,每隔十米就站立著一個身著鎧甲手持盔帽的“御林軍”,守衛著即將開業的頂級私人會所——建福宮。宮內兩側的墻壁上,掛著用長方體透明玻璃圍著的“江南織局內造”的“藍地獬豸補子織金緞”文物,并以黃色帛錦制成的“圣旨”形式昭告曰:建福宮修飾一新,堂皇揭幕。
只有古代帝王才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如今,只要擁有全球頂級富豪的身份、繳納100萬元人民幣的會費,就可以在紫禁城里獲得帝王般的待遇。當然,這樣的待遇只有500個席位。
頂級會所的經營模式是,經營者通過對高端客戶休閑交流習慣的準確把握,用“高投入高收益”的方式實現自己的聚財夢。按照100萬元的入會費,500個會員計算,建福宮的經營者將一次性獲得5億元的收入,這還不包括每個月的月費。
透過奢華的表象,神秘的會所,究竟為何而生,又有著怎樣的運行規則?
交際平臺
邀請制度和綜合審查制度,是諸多頂級會所賴以生存的鐵律。
上世紀90年代,京城“四大會所”之一的長安俱樂部,曾把擁有5000萬元的公司資產作為當時進入俱樂部最基本的參考標準;而香港馬會的申請人必須由一位原頂級會員提名,并獲得另一位頂級會員附議,再列舉三位準備支持其加入馬會的會員,才有可能被接納。馬會的200位頂級會員,每年推薦入會的名額都十分有限。恰恰是會籍的稀缺,使馬會會員的身份更受上流社會青睞;君頂領袖會全球僅有500席會員席位,入會條件和審查程序更加嚴格,除了對企業及個人業績與財富的要求,更要有對社會貢獻、個人修養及社會影響力等綜合評判。
如此苛刻的條件,把大多數人擋在了門外。而踏進這個門檻的少數派,在付出高昂的入會費后,將會得到怎樣的回報?
在長安俱樂部,會員可以打電話給服務部:某銀行家是不是俱樂部的會員,如果是,我能不能認識他們?長安俱樂部會通過各種方式介紹他們認識。當然,這種服務并不會給俱樂部帶來短期的經濟效益,甚至會讓俱樂部倒貼金錢、時間和人力,但卻體現了俱樂部的價值。
上海MINT俱樂部的服務宗旨是滿足會員的一切需求,無論是你想在下飛機后與紐約市長會談還是希望碧昂斯在你的發布會上高歌一曲,無需親力親為,這一切MINT都會幫你搞定。
一位溫州企業家說:“在頂級會所里所接觸到的人物,不是領袖級的企業家,就是高官要員,這對商人來說,無疑對企業的發展和開拓都有極大的幫助。”
“有時候,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樣的話是正確的,大家都是同類,容易相互理解,溝通起來沒那么多隔閡和麻煩,相互理解了,就可以一起放松地享樂,也可以相互信任,甚至是更加深遠地合作。” 一位投資公司總經理葉女士(化名)說到。
私密性也是商人們對會所趨之若鶩的原因之一。在頂級會所里做任何事情,都不會被外界知道,因此,很多商界大佬都愿意到頂級會所里去談生意。一個未經證實的說法是,中關村“村長”段永基從來不去星級酒店談事,而是選擇長安俱樂部,因為這里的每個人都會給他“仿佛家人一般”的照顧。
在北京,商人們請的不是大人物,就是公眾人物,這種會晤放在公共場所有諸多不便,俱樂部無疑是理想之選。一些高級俱樂部的“貼心”服務之一是,用一種特制的罩子將車牌蓋起來。
除此之外,這里絕對不會發生“竊聽事件”。一位頂級私人會所的會員向《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講述了這樣一件事:他和生意伙伴在一個公共場所吃飯,突然發現桌子上的花盆里裝有竊聽器,他們不得不轉移到別處吃飯、談生意。
會所經營死穴
在歐美發達國家,會所和俱樂部已經演變成為一個成熟而且成功的商業模式,即通過提供與會員身份相符或更高級別的服務、人文化和商業化的環境,并獲得最高的服務附加值。
有分析人士認為,一些中國會所在學習國外經營模式并對其進行本土化的改造過程中,丟失了一些理念,只求形似而不求神似,沒有掌握其經營和管理的精髓,結果招致大量會員不滿,甚至為維護自己的利益“揭竿而起”。
被譽為京城“四大會所”之一的京城俱樂部,云集了全球500強大部分中國公司的總裁、相當數量的駐華大使和人們耳熟能詳的中國商業領袖。正是在這個號稱“中國第一富人俱樂部”的頂級會所,多年前曾因俱樂部沒有履行入會時的服務承諾,而發生了集體維權事件。
據當時的會員回憶,入會時俱樂部的承諾主要有以下兩點:一是服務上乘,不僅有各種花樣品種的免費商務早餐,而且每月至少舉辦一次商務交流活動;二是會員數量實行封頂制度,最高不超過1000名。但是從1999年以后,俱樂部的服務質量一年不如一年,會員的月費卻日漸增長,從當初每人每月的1000元漲到近1400元;會員數量也已經發展到1200多名(到2000年就已經有1200名會員),這些均沒有事先知會會員并征得其同意。而且,俱樂部管理者還計劃設置一年制會員和一個月制會員,這樣的做法更使先前的會籍價值大幅度貶值。
事實上,京城俱樂部當時存在的所有問題,在中國的會所都普遍存在,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商業會所在中國還是一個稀缺資源,往往被會員理解為特權的象征,進而雙方都忽視了所應有的服務內涵。而當初不為賺錢,只為實現聚集效應的初衷,也使會所陷入了經營困境。
“長安俱樂部的服務沒有以前好了,我現在很少去。”一位長安俱樂部的會員向《財經國家周刊》記者抱怨。與之相同的是另一個長安俱樂部會員,他早已“把會員卡轉讓給了別人”。
根據某咨詢公司的調查數據,目前廣州會所中約90%虧損,北京會所約60%虧損,上海的美洲俱樂部甚至由于長期虧損而最終倒閉。為了走出困境,一些會所開始自降門檻。證券總會劃出一塊地方徹底對外開放;銀行家俱樂部將入會費改成消費儲值卡;鴻藝俱樂部開始發展年費制臨時會員,只需支付1萬元,全家人都可以在俱樂部免費享用一年包括游泳池、健身房在內的許多設施。這是一個冒險的舉措,他們面臨著俱樂部降格和得罪終身會員的風險。但一些會所管理者認為,只堅持發展終身會員是愚蠢的,很多外籍人士在中國都是臨時居住,他們不可能愿意支付終身會員的入會費。
“會員的素質決定會所的命運,這絕對是一個真理。有一些會所俱樂部,在剛剛開始的時候還能夠嚴格按照制度發展會員,但隨著經營壓力越來越大,他們不得不在會員篩選上做出選擇,這樣會籍卡就慢慢變成了一張儲值卡。會員買來送客戶,客戶再送客戶,只會令俱樂部的會員階層越來越不純粹。久而久之,因為充斥了太多的非目標會員,反而使那些原本希望服務的會員們不愿意光顧會所了。這時便是一個會所的死期。”北京香港馬會會所的公關經理陳怡杉點出了會所經營的死穴。
監管真空
在北京東城區一條繁華的馬路邊,灰色的磚墻和落地窗內厚厚的窗簾,把這里與外面的喧囂完全隔離開來。一樓的茶室里,飄著淡淡的茶香,許多名人的專屬紫砂茶壺擺放在墻邊的展示柜上。
這是一家集團公司的會所,從未對外營業過,只供會所的主人招待他圈子里的朋友和生意伙伴——這是一個并不盈利的會所。
“如果說我開這個會所的回報,那就是我在這里談生意的成功率更高。能花錢養這樣一個會所,也說明了企業的實力。”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會所老板說。
這個會所給它的所有者的另一個回報是,在這里,他的朋友圈越來越大。這是一個交際的平臺。
與這一會所理念相近的不在少數,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利用自有的會所拓展自己的商業平臺。而馬云、陳天橋、郭廣昌、丁磊等9位浙商創辦的江南會,范圍擴至浙江商幫。江南會誕生的初衷是,“讓一群有意思的人聚在一起,做一些有意思的事。”。
在企業經營的會所中,博宥集團董事長丁書苗是一個極端的例子。據悉,2008年4月丁書苗豪拋1億元打造的英才會所,成為其利益鏈中的一個環節。丁把一些官員的家人拉進自己的政商圈作為靠山,并通過這些官員邀請各國政要作為會所的高級理事。迄今為止,已有法國、匈牙利、哥斯達黎加、印度尼西亞、俄羅斯、越南、奧地利、蒙古等多國官員或前官員應邀擔任會所高級別咨詢理事,而一些省部級以上官員的秘書或前秘書也成為會所的常客。借助這些關系,丁進一步夯實了自己的關系網。
私人會所的興起,給監管者提出了新的課題。目前,中國尚無規范會員制企業設立以及會員證發行與交易行為的專門法規,使這些行為無法可依,各會員制企業的章程尤其是其對會員的權利與義務的規定千差萬別,很不規范,會員的權益常常無法保障。
對于私人會所的規范化管理,以及對進入會所的人員身份的鑒定,長期以來都由于私人會所的隱蔽性成為謎局。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一些商人會在頂級會所辦一張會員卡送給成為他們公關目標的政府官員,僅長安俱樂部的一張會員卡就價值48萬元,這還不包括每月的月費。
“在長安俱樂部里,官員的最高職位就是副部長,正部長已經成為公眾人物,顧及影響,他們通常不會在會所里出現。”長安俱樂部的一位會員介紹說。
在上海楓林路一家名為“緣橋”的私人會所里,上海警方曾經摧毀了一個以私人會所為平臺販賣毒品并引誘、容留他人吸食毒品的犯罪團伙。他們利用會所的私密性,只允許熟客進入的特點,進行違法活動;在長春,一家私人會所舉辦了一場富豪相親會,引來無數大學生,但經過媒體記者調查,這場相親大會實為富豪會員找“二奶”;在北京的一家私人會所里,還經常有賭博行為。
私人會所的不公開性,導致其中發生的一些行為成為“地下活動”,是否存在權錢交易、色情交易或者貪污腐敗等違法亂紀行為,監管者無從知曉。在中國,一些私人會所沒有注冊,也沒有受到相關部門監管,又因為其具有很強的隱秘性,因此成為黃、賭、毒的聚集地。
此外,會所發行的會員卡還涉及金融監管問題。根據中國人民銀行與國家工商管理總局在1998年10月30日聯合頒發的《會員卡管理試行辦法(摘要)》第一條與第四條規定,中國人民銀行負責審批會員卡的發行,會同工商行政管理部門依法對會員卡發行、轉讓及相關活動進行管理。“發售總金額超過1000萬元人民幣的,由中國人民銀行總行批準;發售總金額不超過1000萬元人民幣的,由中國人民銀行一級分行審批,報總行備案。”
當下,一些會所沒有工商注冊,更談不上報中國人民銀行批準,這顯然違反了有關工商管理和金融監管條例。如果發行會員卡金額過大,又沒有國家有關部門的批準證書,會所的經營行為還將涉嫌非法集資問題。
無論普通俱樂部或私人會所,其經營模式在中國都還比較年輕,相關的法律法規制定者、公司和會員們仍在摸索。最新的轉變是,國家文物局已經于6月1日下發了《關于開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遺址類博物館內經營活動調查工作的緊急通知》,要求各省、自治區、直轄市文物局對上述文博單位的事業性收入、經營性收入、是否存在會所等情況進行大調查,違規者將受到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