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常說一個人當有志趣,這個志趣通常理解為志向與興趣,主要側重在志向上。但不論你立什么樣的志,首先要有那種“趣”的健康心理。
曾國藩12歲那年惹了個大禍。他就和我們現在的小學生一樣,放學之后,在路上跟小伙伴們磨磨蹭蹭、打打鬧鬧,反正天黑之前,賴著不肯回家。那天,曾國藩一不小心,居然把神王廟里的神王像給碰倒了。
他爹是個私塾先生,對孩子的要求格外嚴格。小伙伴告狀說,曾國藩把神王像碰倒了,他爹不由得大為惱火,劈頭蓋臉把兒子一頓痛罵,到廟里扶正了神王像,上了香,還給神王像重塑了金身。曾國藩心想,過年時我都沒新衣裳穿,你一塊爛泥巴,被碰了一下,倒騙了身新衣裳,我跟你沒完!
第二天上學,曾國藩特意彎到神王廟里來。他拿了根棍子,但并不是要打神王像。要是這樣的話,他就不是后來的曾國藩,而是極具造反精神的洪秀全了。這根棍子是他的“坐騎”,他把當成馬的棍子往神王像肩頭一放,把“馬韁繩”往神王像手上一擱,立定腳跟,腆起小肚子,指著泥像說:“我要去讀書了,你看好我的馬,要是走失了,拿你是問!”
曾國藩后來南征北戰,不論在戰場還是官場,按他自己的話說,都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但他身上始終會偶爾表現出這種少年時就有的天真爛漫來。
他在家訓中對孩子們說,一個人要“終身有憂處,終身有樂處”。憂,是憂患意識,是志向;樂,就是志趣的趣。他還說,要“養活一團春意思,撐起兩根窮骨頭”。所謂“撐起兩根窮骨頭”,是講人要有骨氣。而“養活一團春意思”,是說人的心中要有一種生機,一種向上的、積極的、愉悅的感覺。曾國藩之所以如此強調這個“趣”字,是因為有趣才有生機,有趣才有活力,有趣更生智慧。
曾國藩特別喜歡跟幕僚們在一起聊天,而且經常會說一些非常有趣的事。一天,大家一起吃過晚飯后,照例由曾國藩打頭,開始每日的聊天盛會。那天,曾國藩講的是一件家事。
曾國藩的大兒子曾紀澤新婚不久,曾國藩就把老家的家眷都接到府里來住,兒子兒媳也一起接了過來。曾國藩家教很嚴,講究勤儉持家,女眷一直都有紡紗織布的習慣。曾國藩雖然貴為一品大員,但他和家人的衣服鞋襪,基本上都是家人自己織布做的。
曾紀澤的老婆雖然出自名門,但并不養尊處優,到了曾家之后,非常勤勉,不僅孝敬公婆,遵守禮節,而且每天都紡織到深夜。這樣一來,有個人不干了。誰呢?新郎官曾紀澤。他是新郎官啊,新婚燕爾,恨不得天天都跟新娘子如膠似漆地黏在一塊兒。哪知這個新娘子自覺過了頭,每天深夜還在勤奮地織布,織布機嘎嘎吱吱,弄得曾紀澤想自己睡覺也不成。曾紀澤終于忍無可忍,躺在床上大喊:“媽,您那個不懂事的兒媳婦,嘎嘎吱吱,紡個不停,鬧得我根本睡不著!您去把您兒媳婦那紡車給砸了吧!”
曾紀澤這一嗓子,曾國藩也聽見了。曾國藩向來家教嚴格,既嚴于律己,也嚴于律人,更別提對自己的兒子了,所以他完全有可能起來訓兒子一頓。可這只是一般人想象中呆板的曾國藩,并不是生活中那個鮮活的曾國藩。
曾國藩聽見兒子喊,立刻從床上支起身子,想也不想,對著外面大喊:“老婆,如果要砸,把你那部紡車先砸了吧!我也睡不著!”怪不得兒媳深夜紡織不止,原來是婆婆以身作則,帶頭在紡紗。曾國藩竟然跟著兒子學,對老婆表達了同樣的抗議。
據說,曾國藩這個笑話說出來之后,所有的幕僚都笑了,現場只有一人不笑,就是曾國藩自己。這就是講笑話的最高境界:我講,你笑,我不笑。
從曾國藩自述的父子婆媳生活小片段,我們也可以看出來,曾國藩還真不是個只知道板著面孔的家長。
(姜會仁薦自《酈波評說曾國藩家訓》 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