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小人之心”

前不久，有幸至金溪講學。抵達后，方得知這就是古代神童方仲永的家鄉。其后，才明白轄管金溪縣的撫州市就是王安石、湯顯祖的故里，只不過如今兩位大師的老家臨川縣變成市里的一個區了。過此，免不了要對北宋大文學家王安石先生憑吊一番。

咱們中國文人的遺風，其中很突出的一點就是好為人師。這點在大文學家王安石身上也不例外，《傷仲永》便是這為人師的代表作，告誡后生不要仰仗自己天資聰慧，越是資質過人越要勤奮努力，以免江郎才盡、貽笑大方。這本是無可厚非、毫無疑義的圣人勸賢之道。過去我也一直堅信王安石所說為事實，可這次得知王大師跟終不成氣候的小仲永是鄉鄰，難免心生疑竇，以今人的小心眼度君子之腹，揣度王安石先生大概也是將仲永之傷狠狠地夸大了。不妨換一個角度來琢磨，當年附近到處傳聞一個童稚的天才如何了得，甚至使大家王安石都產生了危機感，覺得自己的風頭被蓋過了。想想自己寒窗苦讀，才博得幾分功名，而這個方仲永竟然不識筆墨為何物就能指物為詩、開口成章。不過幸好，八股考試制度是夠滅絕人的天性的，越是有天賦有靈性的孩子越是不可能中舉，不能取得功名，就意味著徹底的失敗。于此，介普先生大概是長舒了一口氣。

當然了，上面說的這些都是我的一己之見，笑談而已。說到這，我又想到了一個看似和此故事毫無關聯的成語“鄭人買履”。這個成語出處是《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也就是說，無端編故事嘲笑河南人的開山鼻祖是韓非子。河南古代稱謂中國，文化上太偉大了！這可是出甲骨文和老子的大地啊！同樣，故事沒有問題，道理沒有問題，教訓極是！鄭人的腳長在自個兒身下，買鞋忘了帶原先量好長度的物什，不用腳試鞋非要跑回去找尺寸，如此死腦筋確實應被嘲諷。只不過令我困惑的是，到底是歷史上真的有“鄭人買履”這件事，還是荀子的學生亦即承授孔孟之道的韓非子，寫如此辛辣的文章一定要將之安在“鄭人”身上，而非“秦人”、“齊人”、“趙人”等。說明白點，一個是老莊，一個是孔孟，雖不至水火不容但畢竟各以所長，相輕所短。故而韓非子別費一番心機，將這樣愚蠢的事件安置到了老莊的發源地、也是韓先生自己的家鄉——中原“鄭地”。可憐的河南人，這黑鍋一背就是幾千年，也真難為他們了。

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說到底，人的那點劣根性誰也少不了。人性最大的弱點，是有共同之處才有互相敵視之處。只是表現出來的方式有所分別，市井之人的嫉妒之心詆毀之意表現得直接粗俗，圣人們則相對文雅且藝術些罷了。

摘自《深圳特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