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時會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匯款單,一看,是文字著作權協會轉來的。這個協會工作很認真,收到外邊一些報刊無法投寄的稿費,立即就轉過來。可是,從那匯款單上卻看不出是哪家報刊,用了你哪篇稿件。這些報刊多是文摘之類,以轉載他人的作品養生。這也并非什么壞事,寫了篇文章被多家轉載,擴大影響,有時還給一點稿酬,于作家也是好事。問題在于著作權協會只當“二傳手”,并不實究作家的權益是否得到真正的尊重。比如說,這些轉來的稿費,多數是三五十元,這令人很尷尬。什么稿件,多長篇幅,為何只值這點報酬,根據什么樣的規定標準付的酬,一概不知。也許,這些報刊以為付了酬就是尊重作者了,怎么還會嫌給的少?有的報刊轉發文章事先既不打招呼,事后也不付酬,你能怎么樣?
要說能怎么樣,作家無勇無權,打官司也拖不起,能把你怎么樣?不過,隨意打發的這點錢,與其說是尊重,不如說是羞辱。
因為畢竟不是“文革”時期了。那時稿酬制被取消了。“文革”結束,恢復了稿酬,也是象征性和羞辱性地給一點。我的一位寫歌詞的朋友,曾經拿到過一張五毛錢的稿費單,不過,那時五毛錢,在食堂還可加一個“小炒”。那個時代,知識不值錢,就不必多說了。可是,時至今日,還有貌似尊重的羞辱,就讓人不能忍受了。
一篇不短的稿,給三五十元,還不能算最壞的。不久前,我居然還收到一張六元錢的匯款單。一看原來是教育部下屬的一家報紙寄來的。我并未寄過稿給他們,是他們自己從書中選了我一首詩登載了。因為是熟人,也不說別的了,但這六元稿費讓我實在不能忍受,我追問過去,他們告訴我,可能是電腦出了問題。但此后再無消息,也未更改。我有幸收藏了這份匯款單,不去領取,閑時拿出來欣賞一下,也不錯。
當然,不是說給錢少就是羞辱。因為寫稿是勞動,報刊用了,就說明你的勞動得到承認,發給稿酬,是尊重作家勞動,但是不按規定付酬,隨意打發作家,自然是表面尊重下的羞辱行為。
給錢多,有時也會是一種羞辱。在一次詩歌評獎時,我有幸當了初評委主任,終評委副主任。一天,一位詩人叩門拜訪。一進門,放下一部稿件,說是要我給寫篇序。這事并不奇,常有人來請寫序的。不能忍受的是這位先生,隨即放下兩沓厚厚的人民幣,我看看應是兩萬元。我問:錢是什么意思?他答:序言的報酬。我說,我的文章會這么值錢么?你的稿子我還未讀,寫與不寫,如何寫,還不可知,先得厚酬,讓人于心不安了。我知道他是這次評獎的參評人。這兩萬元,說是為寫序,但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了“司馬昭之心”了。我斷然拒絕了。事后,評獎完了,他落榜了。寫序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再也沒有他催問的消息。
世上的事,常常使人難猜。我這里只說些文人之事。其實日常生活中許多事都是打著尊重的幌子在羞辱你。比如單位要選舉個什么人,代表啦,先進啦,被選人已經內定,卻要你去投票,享受民主權利。這種時候,我常常寧可放棄權利,讓心安些。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