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善本:因善而藏

印刷術(shù)發(fā)明之前，書籍大都是寫本。將原稿或別本繕寫下來，與原文校核無誤，便為善本。唐以后，雕版印刷術(shù)得到應用，書籍便有了“版本”一說。這雖為后人考證加大了難度，但也給善本的收藏增添了諸多趣味。版本出處的不同、收錄文獻的多寡、校檢程度的精劣、印刷（繕寫）質(zhì)量的高低、出版時間的早晚等都是古籍收藏家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

善本，好書也。籠統(tǒng)來看，只要是珍貴難得、內(nèi)容精美的古書刻本、寫本均可稱為“善本”。清末張之洞解釋善本之義有三：一曰足本，無闕卷，未刪削；二曰精本，精校、精注；三曰舊本，舊刻、舊抄。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文獻性、技術(shù)性與藝術(shù)性。隨著收藏市場的發(fā)展擴大，善本的時代下限有幾種說法，有的堅持乾隆六十年，有的則寬泛些，甚至延伸到1949年。在各個拍賣公司的“古籍善本”專場中，年代更沒有什么明確的下限了。

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賦予了不同年代的書籍獨有的風貌品格。在古代，藏書界就有“一頁宋版一兩金”的說法。宋版書籍存世極少，而當時的刻書家更將唐代褚、顏、歐、柳等諸位書法大家的字體運用于刻書之中，在將楷書推至高潮的同時也給予了宋版書端莊凝重的精神氣質(zhì)，使宋版書籍本本都是精品。元版書秉承南宋遺風，形成了黑口、趙字、無諱、多簡的風格特點。“黑口”指中縫線上下兩端的墨印黑條，“趙字”指刻書用字大多模仿趙孟兆頁的字體，“無諱”指書中不見因避諱而少筆多劃或借用他字的諱字現(xiàn)象，“多簡”指多用俗字、簡化字。明代刻書分早、中、晚三期，風格不盡相同，早期“黑口趙字繼元”，嘉靖開始“白口方字仿宋”，萬歷之后則是“白口長字有諱”。

清初善本多有晚明遺風，字形長方、橫細豎粗，根據(jù)出版方不同大致可分內(nèi)府刻本、官刻本、坊刻本、私刻本。至康熙時，字體開始變化，多用始于唐宋、流行于明清官場科舉的“館閣體”，至嘉慶時，已然失去了前人刻本那種舒展圓秀的雅氣，而變得呆板失神。民國時期的圖書出版量極為可觀，內(nèi)容豐富，且距今年代較近，流失損壞較少，因此價格也較低，但其中也不乏精品。

1993年，古籍善本在中國嘉德拍賣公司首拍；同年9月，首次書刊專場拍賣在中國書店進行；1998年，全國唯一一家專營古舊書拍賣的公司——中國書店海王村拍賣公司成立。古籍收藏開始進入大眾視野。近年來，古籍市場屢創(chuàng)佳績，在2010年春拍中，中國嘉德成交4579萬元，北京保利成交3050萬元，北京翰海成交1108萬元。那些今年幾萬、明年十幾萬、后年幾十萬的古籍善本可以說是已非潛心問學的人士可以問津的了。

但是，清以前出版并存世的書籍雖有不少善本，可大多被藏在國有圖書館、博物館里，不可能出現(xiàn)在市場上；少數(shù)在海內(nèi)外私人藏家手里，他們也不會輕易出手，故市場上可見的大多為唐人寫經(jīng)、宋版殘頁、元明清前期古籍，乏善可陳，最多的是清中后期與民國書籍，更得讓人沙里淘金。

因此，所謂“古籍善本”拍賣主要還是古籍拍賣，看不到幾本善本，但在各個拍賣公司有關(guān)專場拍賣的圖錄中，隨意拔高地位、任意擴大影響、肆意填充內(nèi)涵、故意導人遐想的評語可謂比比皆是。更可笑的是，一些評語還在各個拍賣公司的圖錄中被抄來抄去。學術(shù)評估幾乎缺席，這對于以學術(shù)見長的古籍善本市場來說，其危害幾乎是災難性的，理應得到有關(guān)人士的高度重視。

與早已進入“億元俱樂部”的書畫、瓷器等門類相比，以萬、千計價的古籍似乎更適合初涉收藏界的“小學生”們。許多拍賣公司也借機牟利，幾冊書頁本來就值幾萬，經(jīng)過自炒、自拍、自買，再炒、再拍、再買，幾場拍賣下來，價格立馬翻番，而那些初學者不明其中門道，見有利可圖便進去湊湊熱鬧，卻是交了學費，給本應清氣十足的古籍善本市場惹來幾分銅臭。

與其他藝術(shù)品相比，古籍善本方面沒有太多因造假過多而充濫市場的遺憾。古籍造假并非易事，善本造假更是難上加難。一個工人一天只能刻幾十個字，按此進程，要花費兩三年才可制成一本假書，而造假者還必須具備一定的古典文化素養(yǎng)，否則也無從造假。此外，墨、紙、刻工、校工等方面都要下工夫。因此若要仿制一本明清刻本，其造假所付出的成本要遠高于現(xiàn)在的拍賣價格。而“醬油書”——按照原本的樣式打印，再用化學品將之作舊的偽作——因成品的紙質(zhì)、墨色、字體、整體的風格氣韻與原作相差極大，難成氣候。但是，隨著古籍善本市場的快速升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金之下必有狂徒，所以，中國收藏界在古籍善本方面理應未雨綢繆，加強資料整理，提高鑒賞水平與閱讀能力。

與那些看一眼就知道美的擺件不同，古籍善本之美是間接的。它的藝術(shù)價值是它立于收藏界的基石，它的文獻價值讓它成為研究古代社會的重要資料，它的版本價值賦予了其自身獨特的收藏趣味。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里，書本是人的第一珍惜之物，也應是第一善待之物。但是，在市場的濁氣里滾了幾回，上面所載的大智慧仿佛也暗淡了些許。冗繁去盡留元氣，不論怎樣，或遲或早，書籍仍會回歸它高雅純正的原貌：因善而藏，因善而讀，方能因善而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