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或自殺?“零口供”下的爆炸案如何收場

　　 安徽省合肥市栢景灣小區深夜突現劇烈爆炸案，小區樺景軒四棟Ｄ單元１１樓４０２室周圍百米范圍以內，各方損失累計高達５０７．８萬元。這究竟是意外還是自殺？當事人生命危在旦夕，卻出語驚人：只因一支香煙惹禍，自己決不曾自殺。沒有口供，沒有證據，如何證明案件的責任歸屬？
　　 ２０１１年４月２８日，在安徽省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庭審現場，庭審法官首次以“零口供”定罪了一樁備受人們關注的“栢景灣爆炸案”。
　　
　　 栢景灣小區爆炸成謎，難解意外還是自殺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２２日深夜，安徽省合肥市栢景灣小區被一片黑暗的寧靜籠罩著。２３日凌晨５點１４分，正當大家還沉浸在睡夢中的時候，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從小區樺景軒的四棟Ｄ單元１１樓４０２室傳出。
　　 被驚醒的小區居民們一個個衣衫不整，滿臉驚恐地從樓道內紛紛逃出。眼前的場景把大家嚇呆了：樺景軒四棟Ｄ單元１１樓４０２室已面目全非，房屋南北的陽臺均不見了蹤影，該住戶上下左右的幾戶鄰居也紛紛遭殃，不僅門窗玻璃一片狼藉，連室內的墻壁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損壞……
　　 案發幾分鐘后，合肥市廬陽區公安分局１１０的民警接警后緊急趕赴現場救人，并進行勘察。數百小區居民正為無家可歸焦慮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個渾身焦黑的男人被１２０急救人員抬走。仔細一打聽，才得知這人就是４０２室的男主人——韓潺潺。經初步勘察，警方認定是韓潺潺家中天然氣泄漏導致爆炸。“怎么回事？是自殺還是故意犯罪爆炸破壞？”小區的居民議論紛紛。
　　 韓潺潺，１９７９年５月出生，安徽省肥東縣人，先做過音響師，后在其母經營的合肥市泰達木業有限公司上班。韓潺潺父母有三個孩子，因為是老幺，韓潺潺從小格外受母親寵愛。韓潺潺的妻子王園園則是合肥一家私企的會計，兒子韓飛飛正在上幼兒園。韓潺潺體表９０％燒傷，生命危在旦夕。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２５日，經過醫生的全力搶救以及家人的細心照料，韓潺潺開始恢復意識。２７日，頭胸部被嚴重燒傷的他接受了植皮手術。術后，廬陽區警方的辦案民警再次向其了解爆炸案發生的經過時，韓潺潺的母親替兒子答道：“我的兒子當天夜里醒了之后去上廁所，只是點著了一根煙，便發生爆炸了！”
　　 “一根煙”引發了爆炸？那應當屬于意外事故。為了驗證韓潺潺的說法，警方邀請了相關專家對爆炸現場進行了勘察，對室內的燃氣流量、爆炸極限、現場檢材等進行了科學的測算和分析，分析的結果最終確定為天然氣和空氣的混合物引發的爆炸。
　　 然而，合肥燃氣集團的專家在再次對整個小區的管道進行檢查后，卻認為他們做的關于小區燃氣管道的設計、安裝并不存在任何問題。問題很有可能出在警方提供的一個現場關鍵勘察證物——一段連接天然氣管道單嘴閥和燃氣灶的軟管上。警方痕跡專家和合肥天然氣集團的專家分析后一致認為，這條在韓潺潺臥室找到的軟管是在爆炸前被人為拔掉的。
　　 此結論讓警方吃了一驚：事發前只有韓潺潺一人在家，莫非是他有意在家中半夜釋放天然氣？他這么做究竟又有什么樣的目的呢？難道他跟某些鄰居有仇，想伺機報復，抑或是碰到了某些事情想不開企圖自殺？爆炸事件的性質開始急速轉向：對此次爆炸事件，警方開始按照刑事案件進行立案偵查。
　　 是不是韓潺潺當時引爆天然氣企圖自殺呢？警方問韓潺潺是否有什么事情想不開，韓潺潺堅決予以否認，他萬分委屈地告訴警察：“我確實不知道當晚是怎么回事，我半夜懵懂起來上廁所時，想抽煙，哪知剛打著火就發生了爆炸，此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由于找不到韓潺潺自殺的證據，警方的調查一時間陷入僵局。
　　 四段曖昧視頻惹禍，死亡信息浮出水面
　　 從韓潺潺這兒找不到突破口，警方便仔細走訪了韓潺潺的鄰居，卻意外了解到：韓潺潺和妻子王園園經常在家中爭吵，至于為什么爭吵大家都不得而知。在爆炸當晚夫妻倆吵完架后，家里的門好像被鎖死了，之后王園園還給１１０打電話開門……
　　 “找警方開門？”聽到這兒，辦案民警調取了２００９年１０月２２日的接警記錄。記錄上面清楚地記載了王園園擔心老公出事打電話給１１０，并且報警地址就是栢景灣小區樺景軒四棟Ｄ單元１１樓４０２室。于是警方找到王園園詢問案發當晚事發經過：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２２日晚上，我跟韓潺潺為小事發生了矛盾。一氣之下，我就想帶兒子回娘家去住。晚上９點左右，我帶著兒子走到小區花園處時遇見了我媽。我媽說天涼，要我回去再給寶寶帶幾件保暖的衣服。于是，我們便一起返回家中。可來到家門口時，我卻發現自己的鑰匙怎么都打不開門，我感到家里的門已經被韓潺潺從里面給反鎖了。給他打手機，他沒接聽。打家中的電話也沒人接，我在門外敲門，韓潺潺沒開。因為擔心他出事，我趕緊打電話給１１０，警察到后幫助我聯系了合肥市應急中心的開鎖工人打開了門。門開之后，我卻發現韓潺潺躺在主臥的床上睡著了。見家中都還好，我便拿了孩子的衣服，關閉了家中的電腦、電燈后，跟兒子和我媽在晚上１１點左右回到我娘家那邊。”王園園回憶道。
　　 “那你回去的時候，發現家中有什么異味嗎？”“沒有聞到。”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２２日晚上１１點左右家中并沒有任何氣味，到１０月２３日凌晨５點左右天然氣爆炸，中間經歷了６個小時。６個小時內，韓潺潺一個人在家，這期間發生了什么，除了韓潺潺之外，無人知曉，也無人證明。如果真按韓潺潺是有意自殺去推斷，６個小時的天然氣故意釋放，真就能夠引發爆炸嗎？
　　 警方找到華北設計研究總院的專家，專家按照數據分析推理：“在天然氣的流量計算上，流量的技術參數為每小時４立方米，而天然氣爆炸的極限所需的天然氣的體積應該在２０～６０立方米。也就是說如果人為拔掉連接天然氣管道和燃氣灶的軟管，６個小時則能排放至少２４立方米的燃氣，而這么多體積的可燃氣體和空氣交織在一起，是可以引起爆炸的。”
　　 引發爆炸的數據推理合乎了邏輯，但韓潺潺的自殺動機和證據又是什么呢？為了弄明白究竟，警方詢問王園園和丈夫吵架的原因。此時，王園園既憤怒又委屈地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四段見不得人的視頻。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２２日晚上，王園園像平常一樣收拾屋子，在桌子上她卻看到了丈夫的手機。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王園園便背著韓潺潺私自翻閱起他的手機來：手機里有四段視頻，都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睡覺的曖昧鏡頭。再仔細一看，那視頻中的男人不就是自己的老公韓潺潺嗎？那個女人又是誰呢？
　　 氣憤之下，王園園拿著手機猛敲韓潺潺所在的書房的門找他理論，質問他那視頻里面的女人是誰。見妻子沒在自己的允許下私自翻看自己的手機，并看到了自己十分隱私的曖昧視頻，韓潺潺怒不可遏，他一只手去搶手機，另一只手則掐住了王園園的脖子。見爸爸和媽媽動起手來了，兒子韓飛飛趕緊過去勸。韓潺潺看見兒子在跟前，便趕緊松了手，并讓王園園出去，把書房的門重重關上了。氣憤之下，王園園便給母親打電話，說她要帶著兒子回娘家……
　　 在警方面前，面對妻子交代的兩口子吵架的事兒，韓潺潺承認，但他卻不承認天然氣的軟管是自己拔掉的，也不承認自己有自殺傾向。如果韓潺潺不會自殺，案發那天晚上，他為何會將門反鎖，并且王園園還因為擔心他而驚動了１１０呢？如果是普通的夫妻吵架王園園會產生這種焦慮嗎？于是，警方推測王園園肯定還向警方隱瞞了什么。為了驗證推測的成立，警方聯系上了安徽省移動公司。并且調取了從２００９年１０月２２日晚上到１０月２３日凌晨，韓潺潺的手機發給妻子和姐姐的短信的相關內容：
　　
　　 給妻子：“善待兒子，如果有來生，我依然娶你。替我行個孝道，如果有來世，我再還你。”
　　 給姐姐：“老姐，我先走一步了。我名下的財產請你掌管。路是我自己走的，不怪任何人。如果有來生，我們還做姐弟……”
　　 韓潺潺為什么會有這種厭世的心理呢？從王園園的嘴里，警方分析出來韓潺潺這個“富二代”的情感經歷：
　　 ２００３年大學畢業剛工作沒多久的王園園，受邀去參加一同事的婚禮，結識了韓潺潺。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他就是一個典型的“富二代”。衣著時尚，出手闊綽，還講哥們兒義氣。她對他這樣的人是敬而遠之的，可沒想到他得知她待字閨中，反倒熱情地追求起她來。２００５年５月他們舉行了婚禮。韓潺潺本來有些貪玩，孩子出生后，他改掉了隔三差五吆五喝六和朋友聚會的習慣。王園園的心也變得知足，以為幸福莫過于此。
　　 可惜好景不長，２００８年的時候，韓潺潺經常不回家。而此時，背著王園園，韓潺潺認識了手機中性愛視頻的“女主角”小潔。小潔２５歲，在一公司做兼職模特。據她交代，她與韓潺潺在酒吧相識、相愛。剛開始，經歷過失戀的小潔想用“一夜情”來打發寂寞，可是認識了韓潺潺不久后，隨著交往的深入，兩人從“一夜情”轉變到“多夜情”，再后來，小潔不自覺地愛上了韓潺潺。在甘愿獻身的同時，小潔也要求韓潺潺給她真愛，想讓韓潺潺與自己結婚。可是提了無數次，韓潺潺就是不同意，他認為他欠老婆孩子的，他受不了自己對老婆和孩子肉體和精神的雙重背叛……
　　 至此，警方完成了一個完整的間接證據鏈。韓潺潺家的經濟條件上等，韓潺潺的很多東西，同齡人還在奮斗時，他就已經輕易地在享用了。于是，物質上的富足便導致情感上的空虛。因為內心空虛，一味追求生活的刺激，卻在生活中迷失了方向。一方面是家庭的召喚，另一方面是放縱的自由。既要面對賢淑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又要忍受道德的煎熬，雙面人生的路在何方？他已不知該如何拯救自己。案發當晚，在與妻子發生激烈沖突的情況下，他極可能悲觀厭世打開天然氣管道閥門……
　　 掌握到有力證據后，２０１０年３月４日，警方在合肥市聚賢大酒店７０７房間將韓潺潺抓獲并刑事拘留。
　　 間接證據“鎖定”幕后真相，利用“零口供”去斷案
　　 ２０１０年３月１２日，合肥市廬陽區公安分局經檢察機關批準以涉嫌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對韓潺潺執行逮捕。６月２９日，案件被移交法院起訴。
　　 但由于當事人不承認自己自殺，又拒絕提供任何口供和證據，這件栢景灣爆炸案，便成了全國典型的“零口供”案件，一時間受到極大的關注。
　　 ２０１０年９月８日，合肥市廬陽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檢察機關提供了五組間接證據：１１０接警記錄，有自殺意向的短信，天然氣灶具和軟管事先被人為破壞，以及相關專家給出的室內燃氣系被人為釋放達到爆炸蓄積量的鑒定結論等證據，指控韓潺潺犯有“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２０１０年１２月１３日，安徽省合肥市廬陽區人民法院在采納了警方和公訴方提供的證據后，一審判處韓潺潺有期徒刑７年，并賠償所有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各項損失共計１００多萬元。韓潺潺不服提起上訴。
　　 ２０１１年４月２８日，此案發回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進行再審。
　　 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備受關注的栢景灣爆炸案做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聽到最終審判結果，韓潺潺流下了懺悔的淚水，他托人給妻子捎話說：“老婆，你是個好人，我以前的生活太荒唐了，這是我咎由自取。如果你能等我，就把兒子帶好，等我出來后我要痛改前非，好好愛你和兒子，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