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顧誦芬飛機設計生涯的故事我們在本刊2011年第6期已做過詳盡介紹,在這里,我們變換一下角度,從設計事業之外選取一些細節,來詮釋顧誦芬走向成功的道路,以滿足讀者對這樣一位設計大師更多了解的愿望。
家庭文化的影響熏陶
顧誦芬祖居蘇州,其家世是典型的書香門第。有記載,清朝康熙皇帝下江南時,曾題賜顧氏家族——“江南第一讀書人家”。父親顧延龍自幼受到前輩熏陶,四歲時便開始讀書學習。
1924年,20歲的顧延龍考取了南洋大學機械系,但他對于數學物理并無興趣,加之父母希望他學習商業,因此他從南洋大學機械系退學,轉學到了剛剛成立的國民大學商科經濟系。1931年下半年,他如愿考入了燕京大學研究院國文系,獲文學碩士學位。臨近畢業,文學院院長周學章推薦他到武漢一所教會學校任教,他以不善講述且講不好普通話為由推卻。郭紹虞希望他留國文系任職,他也沒有答應。而當燕京大學圖書館發出邀請時,他不假思索,欣然應承。可見在年輕的顧廷龍心目中,教書讀書不可得兼,而在圖書館任職。每日與古書親近才符合自己的志趣。
1939年7月,顧廷龍到上海創辦私立合眾圖書館,任總干事、董事,直至1953年。解放后,上海合眾圖書館與上海圖書館合并,顧延龍歷任上海圖書館籌備委員會委員、上海歷史文獻圖書館館長、上海圖書館館長、名譽館長。
顧誦芬的母親潘承圭,出身蘇州望族。潘家在文物書籍字畫收藏方面源遠流長,遐邇聞名。潘承圭的弟弟潘承弼即是我國著名藏書家、目錄學家。在這樣家學淵源的環境中耳濡目染,她受到的純樸家風和親屬博學廣識的熏陶便可見一斑。1951年,顧誦芬離開上海,潘承圭牽掛遠行的兒子,思念心切,身體日益衰弱。為分散她的心思,顧廷龍讓她進圖書館幫助做點抄寫,直到1957年。當年,盡管當時上海合眾圖書館已經上交國家,圖書館工作人員應該享受著國家工作人員待遇,但潘承圭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由于“思想上感到了拿了工資不工作,終覺不安”,因此請求退職。僅此一事,足見顧誦芬母親的高風亮節。對顧誦芬來說,母親的言傳身教,給他思想品德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打上了終生難忘的印記。潘承圭于1967年病故。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顧誦芬將父親接到北京奉養,極盡孝敬之心。他不僅在航空科研和飛機設計事業上取得輝煌成就,在孝敬父母方面也堪稱楷模。1998年8月22日,顧廷龍因病在北京去世,享年94歲。
享譽中外的著名史學家顧頡剛是顧誦芬的族兄,比顧誦芬大37歲,比顧誦芬父親顧廷龍還要年長11歲。1920年,顧頡剛在北大畢業,留校任助教。1929年5月,顧頡剛任燕京大學國學研究所研究員兼歷史系教授,又兼在北大上課。就在這一時期,顧誦芬與母親潘承圭隨父親到北京,住在了顧頡剛的家中。那個時期,他們一家住在成府路蔣家胡同3號院的南院,顧頡剛住北院。顧誦芬就是這時進入燕京大學附屬小學讀書。
盡管當時年幼,但顧誦芬對住在蔣家胡同的往事記憶猶新。他回憶,顧頡剛當年積極從事抗日宣傳,編寫了很多通俗的抗日讀物,也因此顧頡剛的言行引起日本方面的注意,時任平津衛戍司令的宋哲元通知顧頡剛,讓他離開北平以免遭迫害。“七七”事變后,顧頡剛赴西北工作。1938年以后,任云南大學、齊魯大學、中央大學、復旦大學教授等職。“文革”時期,顧頡剛作為反動學術權威,戴高帽,受批判,每天到歷史所勞動,一直持續到70年代初才得以解脫。
顧誦芬在北京工作期間,常去顧頡剛家。1956年,中央號召知識分子向科學進軍,單位領導考慮,要加強對顧誦芬的重點培養,安排顧誦芬自己找一位導師。顧誦芬記得,由于顧頡剛當時在中國科學院工作,所以他請顧頡剛代為推介。顧頡剛很認真,為顧誦芬介紹了一位早年留學日本、當時在北京觀象臺任職的天文與氣象學家王應偉先生。他是著名科學家王大珩的父親,也是顧頡剛的一位表叔。顧誦芬回憶,王應偉老先生在數理方面很有造詣。按照顧頡剛指點,顧誦芬帶了著名空氣動力學家馮·卡門的一本著述——《數學物理方法》登門求教。王老先生看了顧誦芬帶去的書,聽他講明來意,只說了一句,你就自己學吧。這次拜師也就只是見了這一次面。
顧誦芬與顧頡剛兩人分別馳騁在各自的學術領域,交往中可能更多的只是敘親情而不論學問,但他們對事業孜孜以求的精神是相通的,各自取得的成就必然相互激勵,促成彼此更加奮發有為。1980年12月25日,顧頡剛因病逝世。
館藏中培育出的職業愛好
抗戰初期,為了避免我國古籍的流失,特別是江南一帶最珍貴的古籍的流失,銀行實業家葉景葵、館藏出版家張元濟決定創辦一所私立圖書館——合眾圖書館,并力邀顧廷龍來滬主持館務。
1939年,顧誦芬隨父母搬回上海,當時他年僅9歲。顧誦芬對合眾圖書館有著很深的感情。圖書館雇傭人力很少,顧誦芬上中學以后,也有能力為館里做些寫英文圖書卡片的工作,有時幫助父親編索引。合眾圖書館的理念吸引江南文人和收藏家們給予大量捐贈,有人前來捐書時,顧誦芬也幫著去搬運。當時沒有空調設備,只有靠開窗通風、拉簾遮陽,兩層書庫,兩邊窗戶加在一起將近百扇,雖然館中有一名工友,但是一到突然雷雨大風,措手不及,父親要親自去關窗,顧誦芬也會主動幫忙。當時他讀書的房間緊挨后門,所以來客及郵差按門鈴后都是顧誦芬去開門,來人也會將顧誦芬當成幫工的小伙計。
父親自然希望兒子繼承自己的事業,但顧誦芬自幼喜愛理工科,與經史子集之類的國學讀本相比,他更愛看的是父親搜集來的自然科學方面的書籍。他回憶從初中到大學畢業都是在圖書館度過的,在這樣浩瀚的古籍堆中,本應很好繼承父業,父親也曾嘗試過要我在國故上下功夫。每當寒暑假他總要從館里拿些《綱鑒易知錄》等史書讓我讀,另外還借些清代翰林用工筆小楷抄錄的詩詞讓我臨摹,可是我的字怎么也寫不好,那些史書也讀不進去,所以父親只能讓我自流了。合眾圖書館自然科學方面的書給了顧誦芬最好的人生啟迪。當時有一本中國最著名的科普雜志——《科學畫報》,顧誦芬期期都看。畫報不僅介紹新的科學常識,而且每期都有一篇教你怎樣做實用的東西的欄目,其中顧誦芬最感興趣的是做飛機模型。
他還從美國通俗科學雜志——《Popular Science》中知道了世界上最先進的航空模型制造方法,也從1945年上海的開明書店出的一批蘇聯的航模制作方面的書中學習。到了上海以后,無論是合眾圖書館開創時期的辣斐德路還是后來長樂路的居所,院內都有一處開闊的場地,為他發展對航模的愛好提供了條件。他回憶,“不僅看了書做飛機模型,而且還可以到院子里去飛”。對航模的愛好促使顧誦芬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將自己的興趣進行了取舍,最終完全聚焦在了飛機設計研究方面。
當然,決定顧誦芬職業生涯的,除了對航空的興趣愛好,還有環境的影響。1937年7月28日,日軍轟炸北京29軍營地,轟炸機從顧誦芬家上空飛過。29軍距顧家最多不到兩公里,爆炸所產生的火光和濃煙仿佛近在咫尺,沖擊波把顧誦芬家的玻璃窗震得粉碎。日本人的野蠻行徑和強盜嘴臉給顧誦芬留下難以磨滅的記憶。就是從這天起,幼小的顧誦芬心中就燃起了復仇的火焰,他立志投身航空事業,保衛祖國的藍天。
顧誦芬在上海交大學習期間,曹鶴蓀任系主任,他是顧誦芬非常敬重的老師。他也是上海交大電機系的畢業生,后來留學意大利都靈大學航空工程專業,獲得工學博士學位。回國后,30歲的他就被任命為交大航空工程系的代理主任。曹鶴蓀治學嚴謹,提倡“業精于勤”、“行成于思”。在擔任航空系主任期間,他通常親自講授兩門主課:一門理論空氣動力學,另一門為應用力學、流體力學、振動力學、工程數學或機構學,視情況而定。他講課清晰流暢,引人入勝。航空工程系學生并不多,曹鶴蓀教授上課的時候,最多就是七八個人聽課。但給顧誦芬印象很深的是,曹先生教給大家的不是空洞的理論,而是能解決實際問題的鑰匙和基礎。
從1942年到1952年,交大航空系共有九期畢業生,約有180名同學,他們之中不少人成就斐然。顧誦芬就是他們當中極為突出的一位。1951年畢業時,上海交大航空系主任曹鶴蓀已明確表示,希望顧誦芬留校任教。而顧誦芬立志把自己的才學獻給基礎尚很薄弱的祖國航空工業,毅然選擇到沈陽四局(航空工業局)工作,從此走上了航空報國的道路。
紅專辯論中成了“白專”的典型
參加工作后,顧誦芬被分到技術科制圖組。但他的興趣還是在飛機設計方面,每天對著圖板復制、翻譯蘇聯的現成圖紙,實在過于簡單枯燥,他不甘心就做這些工作,經常會找一些技術書籍、刊物來看。
當時擔任航空工業局副局長的徐昌裕很有遠見。他多次去蘇聯,每次回國時,從不買個人生活物品,而是把錢用來買很多蘇聯空軍飛機使用維護方面的書籍。參加工作后的顧誦芬,單身一人,除了工作,最大樂趣就是每個周末、節假日,兜里裝上5元錢,逛書店。那時王府井口八面槽有一家外文書店,顧誦芬去的最多。偶爾會找到一些講航空技術或者其他相關技術方面的書,每次總有收獲。
顧誦芬不僅從書本上學,還通過工作實踐,增加對航空業務的了解。經常隨隊下基層、下工廠調研了解情況和解決問題,使他對飛機的系統構成有了更多的了解。
1956年8月,四局王西萍局長發布了《關于成立飛機、發動機設計室的命令》,決定從1956年8月15日起,在112廠、410廠分別成立飛機、發動機設計室。《命令》決定任命徐舜壽為飛機設計室主任設計師、葉正大、黃志千為副主任設計師。
飛機設計室成立初期,飛機設計資料奇缺,在徐昌裕支持下,設計室很快收集到了國內已有的11種蘇聯飛機的備件生產及修理資料。同時還訂購了從1945年起的全套英國《航空工程》和《皇家航空學會》,美國航空學會學報及美國NACA(后為NASA)的TN、TR、RM等報告,以后又陸續訂購了英國ARC的CP、R&M.以及法國的ONERA,德國的DFL,瑞典的FFA,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出版的AGARD等出版物。航空工業局和各工廠已有的圖紙資料,共有十幾種飛機的,也全部調撥到沈陽飛機設計室。寶貴的技術文獻資料成為飛機設計室開展飛機設計工作的基礎。徐舜壽給了顧誦芬等人一個特權,每次去北京出差,都可以到八面槽的外文書店購置和預訂美、英等國關于飛機設計的技術報告和公開發行的航空期刊、書籍。通過各種資料的收集,不僅為以后自行設計飛機準備了參考和依據,也在設計人員中形成了勤奮、刻苦的學習風氣。
利用科技文獻是顧誦芬掌握國外先進航空技術的重要途徑。在這個時期,顧誦芬對科技書刊資料的鉆研到了忘我的程度。他晚飯后大部分時間在辦公室繼續工作、找資料、看書,所以回到寢室比較晚。回到寢室里,他首先拿暖瓶到茶爐打一瓶開水,用開水先沖一大茶杯奶粉,并用湯勺攪拌一下,余下的熱水倒在腳盆里,再到水房對些涼水,放在桌子下面,自己坐在床邊,雙腳輕輕地放在盆里,然后翻開桌上早已準備好的要看的書,這些書大部分是英文版的技術書。手邊翻書邊看,盆里的雙腳相互搓洗,不時地用湯勺攪拌一下茶杯里的奶粉。總之,手、腳、眼都不閑著。當書翻的差不多的時候,雙腳也泡好了,此時,奶粉冷熱可口,便一飲而盡。然后,到水房洗漱完畢,回屋倒床便睡。這種在睡覺前既補充了營養又看了書還做了泡腳保健的方式漸漸成為習慣。
飛機設計室首次設計的飛機是殲教1,對機身的考慮,當時徐舜壽明確提出,一定是要兩側進氣,不能再用機頭進氣,這也是個難題,國內沒人干過。為了找到兩側進氣的氣動布局依據,只能到北航查找有關資料。顧誦芬的頭腦像一臺有著超大容量存儲器的計算機,把所能搜集到的蘇、美、歐洲國家的技術資料、書刊、研究報告等有價值的信息全部裝進頭腦中,又將其與面臨的課題結合起來進行了深入細致的思考、分析與計算。經過努力,顧誦芬終于完成了全部數據的確定。
這時,一場以高校為主,全國性的“紅與專”大辯論開始了。飛機設計室黨支部組織設計人員對紅專關系即政治與業務之間關系開展了討論。討論中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設計室的主要矛盾是飛機設計的人員少、任務重,而多數設計人員缺乏經驗,“業務水平不能適應任務需要”,由此提出“紅必須落實于專”。與之針鋒相對的另一種觀點則認為:設計室的主要矛盾是政治與業務之間的矛盾,由此提出“紅就是要突出政治,要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用毛澤東思想武裝頭腦、滅資興無,做到人的思想革命化,做黨的馴服工具”。
徐舜壽主張,設計人員必須刻苦學習、鉆研技術,盡快提高業務能力,適應任務需要。要盡快坐下來,鉆進去,冒出來,爭當“快手”或“專家”。在徐舜壽的心目中,顧誦芬就是“專家”和“尖子”式的人物。由于“左”的思想的影響,徐舜壽的觀點只能成為非主流的聲音。在這場辯論中,由于顧誦芬對科學技術的專注,成為了“白專”的典型。室里的積極分子向主任徐舜壽反映,顧誦芬連洗腳時都看書。徐舜壽反而為他辯解說:“這沒有什么可笑的,當技術人員就得有這么個鉆勁”。為此,這成為他被戴上“右傾”帽子的罪行之一。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紅與專的討論隨著經濟建設的深入早已有了定論,學習和掌握專業技術也成為社會風尚。每當顧誦芬回憶起這段經歷時都說:“當時不學不行,要搞超音速的飛機,不抓緊時間去讀一些這方面的書和資料,怎么去解決等著你的問題呢?”
入黨經受了長期的考驗
初創飛機設計室時,上百人的室里只有參加工作較早的顧誦芬、程不時各有一輛自行車。特別是顧誦芬的那輛車還是英國名牌“三槍”牌的,那是他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買的。上世紀五十年代,自行車對于大多數中國人而言,還屬于高檔消費品,剛參加工作的青年人當然望塵莫及。后來他們的自行車成為了公車,去遠處辦事來不及時,想學騎自行車的,大家都用他們的自行車。不久顧誦芬的自行車把手摔斷了,只剩下一個把手,這一切他都不在意。剩下一個車把手的自行車他騎了很久,而且也不修了。平時人們生活都有注重點,有的注重吃,有的注重穿,有的注重愛好,而顧誦芬對自己的生活要求不高,自行車只要能騎就行,好壞可以忽略不計。他把所有的精力撲在了工作上。
雖然在飛機設計上他展示了自己的才華,在人際關系上也相處得很好。但在思想和精神上,這時的顧誦芬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那是在“大躍進”高潮中,上級提出設計高空高速的“東風”107殲擊機。當時我國尚未具備研制超聲速飛機的條件,因為仿制米格-19飛機還沒過關,設計人員還沒有超聲速氣動力學的理論基礎。許多氣動數據經過計算給出以后,心里都沒底。那是針對亞聲速的,超聲速條件下是否能用,顧誦芬表示懷疑。這樣就要不斷地找資料,發現新資料后又有啟發,覺得先前給的不行,再算,就要修改方案。這下許多專業組的同志們就鬧翻了,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剛加班加點設計完的圖紙都得推倒重來,反映非常強烈。當時正是1958年,大鳴大放,一下子就給顧誦芬貼了不少大字報。但若不改繼續做下去,將來會出問題,還得更改。顧誦芬回憶說:“當時的處境,是在大批判、大字報的壓力下匍匐前行。”
1958年下半年到1959年初,已經不僅是“東風”107的問題了,大躍進的形勢越來越猛烈,“東風”107倉促上馬,已經應付不了了,同時還有人提出要搞M數3的“東風”119,接著還要搞X-15一級、M數6以上的飛機。在這樣的處境下,顧誦芬覺得好像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就在此時,顧誦芬得到了來自上級的諒解和鼓勵。1958年12月份,四局副局長段子俊派了黨組秘書周星如找顧誦芬談話。他對顧誦芬說,段局長對你的工作是肯定的,希望你不要受人們批判的影響,應繼續努力。當時錢學森加入了共產黨,報紙上公布了。談話中還鼓勵顧誦芬應該要求入黨。顧誦芬那時也有一股子勁,希望真正地好好為黨干事,爭取入黨。1959年,他向黨組織提交了第一份入黨申請書,這是他思想上的一次飛躍,愛國之情,對共產主義的向往,集中化為一種自覺的行動。他在入黨申請中寫道:“我出身于舊知識分子家庭,在半封建殖民地的舊中國曾幻想過工業救國和航空救國。但國民黨的腐敗無能,無情地打碎了我的幻想。新中國成立后,抗美援朝的偉大勝利,恢復和發展工業所取得的重大成就,使我深深地體會到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也就沒有我個人的一切。因此,我要在黨的教育下,不斷改造自己,克服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樹立革命的人生觀,為祖國的航空科研事業做出貢獻,早日成為黨組織的一員。我愿接受黨的任何嚴峻的考驗。”
這是顧誦芬的心里話。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赤子之心,日月可鑒。但是,就在他決定邁出人生最有意義一步的時刻,受到意想不到的打擊。當時由于“左”的思想影響,顧誦芬所在黨組織的那個黨小組長認為他走白專道路屬于被改造之列,竟沒有接收他的入黨申請書。
志在藍天的人,胸懷是寬闊的,也能容納個人的一切委屈,在挫折面前,顧誦芬沒有灰心,沒有失望,他把對黨真摯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以積極獻身于航空科研事業的特殊方式表達出來。他嚴格要求自己,對自己哪怕是一點點的缺點毛病,都從不放過,及時克服和糾正,他把對黨的忠誠,對共產主義偉大理想的追求,無聲無息地傾注在殲擊機的設計上。
1964年,在六院一所(601所)擔任副總設計師的顧誦芬被授銜少校,在提職鑒定中,601所政治部寫下的缺點是:“政治進步要求不迫切,階級覺悟不高。”直到1981年4月,已經擔任601所總設計師兼副所長的顧誦芬才解決了組織問題。從1959年算起,他經歷了長達22年的考驗。當顧誦芬同志入黨的消息傳開后,所內許多職工都在講:“顧總早就該是黨員了。”
個人婚事和家庭生活
1961年6月,為了集中國防科學研究力量,中央決定成立國防部航空研究院(六院),顧誦芬所在的飛機設計室與哈軍工“東風113”飛機設計師生以及空軍第一研究所合編,組成601所。當時,已經31歲的顧誦芬還是單身,他把全部時間和精力投身于事業之中了。
所領導對顧誦芬的婚事十分關心。技術副所長徐舜壽雖然對新來的大學生總是勉勵他們要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強調要晚婚,并詼諧地要大家向黃總(黃志千)學習,向顧誦芬學習(晚婚的榜樣)……,但百忙之中總忘不了叮嚀顧誦芬,看到合適的,趕快把個人問題解決了。最關心顧誦芬的還是總設計師黃志千。1952年,他與顧誦芬同為徐舜壽領導下的第一技術科工作。黃志千是設計組的組長,顧誦芬是成員之一。從那個時候開始,黃志千就喜歡上了這個勤奮好學、聰明過人的校友、學弟。
1956年,黃志千只身到沈陽,與徐舜壽、葉正大創建飛機設計室。1957年,他的愛人江載芬帶著兩個女兒到沈陽,把家安在了112廠宿舍區。黃志千對顧誦芬愛護有加,他與妻子江載芬商議,要為顧誦芬的婚事在他和妻妹江澤菲之間牽線搭橋。1952年,在黃志千與江載芬結婚那年,江澤菲考入北京醫學院醫療系兒科專業。江澤菲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媽媽四十多歲就去世了,父親曾是一位化學教師,由于患空洞性肺結核,很早即賦閑在家養病。因為從小就與姐姐最親,1957年畢業。在填寫分配志愿時,她選擇了與大姐在一起,到了沈陽,在沈陽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任小兒科大夫。到沈陽后,江澤菲住在單位宿舍,只是星期天、節假日去大姐家玩。1961年的一天,她到大姐家,感到氣氛不同以往,大姐和黃哥哥似乎有點緊張,后來才知道,原來是他們約了顧誦芬來“相親”。在這以前,她經常與也到黃家玩的顧誦芬見面,相互間有交流但不是很多,對她的印象只是覺得大姐和姐夫都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因此也喜歡讀書人。這次見面使他們的關系有了進一步的深化。
結婚以后,兩個人的世界仍然沒有打破顧誦芬在生活上追求簡單的格局。他沒有很多時間陪江澤菲上街。研究所位于郊區,一兩個月兩人才一起進一次城。到了街上,顧誦芬去書店,江澤菲到菜市場、食品店、百貨商店采購食品、家用。兩人約好時間,大約三個小時以后,江澤菲去書店找顧誦芬,再一起回來。他們基本都不在家里做飯。顧誦芬買了一個當時街上賣冰棍的保溫桶,每逢星期天,所里食堂開兩頓飯,他們早上打飯回來,放進保溫桶里,到中午拿出來吃,下午再去打飯回來,放進去,留到晚上吃。
1963年,他們有了一個兒子,是在上-海出生的。由于江澤菲與顧誦芬都忙于工作,所以兩人商議,將孩子留在上海老人家中。這是個無奈之舉,江澤菲舍不得讓孩子離開自己,但她想到醫院實行的是24小時住院醫師制,即便晚上休息,也要保證隨叫隨到;她更知道自己的丈夫對工作的投入和付出的一切,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文革中,顧誦芬的父親顧廷龍受沖擊,母親臥床不起,江澤菲把三歲的兒子接回沈陽,由于忙于工作,顧不上照顧孩子,使兒子落下了哮喘病。兒子上小學后,他們又把他送到了北京,在大姨、二姨和一位受托帶看孩子的人家之間輾轉借住。長大后的兒子對父母說,我自小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1983年在江澤菲赴挪威期間,顧誦芬的生活愈發簡單。為了抓緊研制殲8 II型飛機進度,顧誦芬托人買了壓縮餅干和軍用罐頭等食品。有一次,部里殲8辦的郭處長來所,辦公室的同志問他吃早飯了嗎?他說:在顧總家里吃了。當時,大家感到挺好奇,就問顧總給你吃什么了?他說:壓縮餅干加白開水。大家恍然大悟,怪不得顧總的壓縮餅干買了一箱又一箱,原來為了節約時間,他把壓縮餅干當飯吃了。
太過于簡單的一頓飯,是顧誦芬一貫艱苦樸素生活作風的具體表現,又反映了顧誦芬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他不把吃飯看成一種享受,而當成為工作為學習提供的一種保障條件